風暴中的少年

這兩天朋友圈基本被某三色給刷爆了。當然刷爆的不僅僅是朋友圈,也包括微博、知乎等多個平台。透過屏幕似乎看到無數的家長在喊著「救救孩子」(雖然不知道有多少是真的),或是義憤填膺地聲討,聲討對象自然是啥都有。在其中不乏相當部分帶節奏渾水摸魚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主。不過今天想說的不是事情到底該怎麼聲討,誰該負責,真相是什麼。而是透過屏幕看到了無數家長的恐慌與不安——花了一個月五千塊讓孩子上了這樣的幼兒園(相信廣告詞里少不了什麼早教、雙語教學之類高大上的名詞,反正吹牛不上稅),到頭來卻是這麼個情況。孩子淪為罪惡黑手玩弄的羔羊(暫且這麼說)。天哪,還能給孩子一點安全么?不行不行,移民算了(至於移民了到底會不會好,我也不知道)。

毫無疑問,孩子是絕大多數父母的心頭肉。這些年因為工作或是社交的原因,有機會接觸到那些初為父母的大哥大姐。身為「中產階級」的他們自然不會虧待了孩子,在寬敞明亮的房間里,孩子們在落地燈溫暖的燈光下,玩兒著各種各樣的玩具,手邊的早教機唱著ABC,打開電視看著喜羊羊灰太狼熊出沒光頭強。一切都是那麼和諧,保護呵護著孩子們幼小的身軀與心靈……可是這次,就是這樣的孩子們遭受了戕害,這讓坐在辦公室的白領高管爸爸媽媽們怎麼容忍?孩子們本應理所應當享受的百分之百的安全感呢?到哪裡去了?

可是,孩子和我們一樣生活在的這個世界,什麼時候百分之百安全過?

前段時間,有一名學生家長給自己四年級的女兒的班主任寫信,因為女兒的班級正在開展「學習劉胡蘭」活動,文中寫道,為什麼要灌輸給孩子們這些「仇恨、血腥的政治鬥爭」,孩子們應該在草坪上玩耍,在爸爸媽媽懷裡撒嬌。這大概是如今相當一部分新時代家長對於孩子們的教育的認識,讓劉胡蘭、王二小離我們的孩子遠一點,讓孩子們沐浴在和諧美好的陽光下。現在看來,是不是幾乎諷刺得可笑?相信這次事件的當事父母,有相當一部分是抱著這樣想法的爸爸媽媽。卻只能一面都在聲討在憤怒在為了孩子而傷心欲絕,一面在哀嘆社會黑暗扭曲。

只是,陽光雨露,真的是那麼理所當然嗎?

就在我們聲討的同時,阿勒頗[1]的少年也許正在為怎樣穿過街道不被炸死而發愁;頓涅茨克[2]的少女或許正在盼望著今晚的炮聲能夠輕一些,屋子不要被震塌;蘇丹的娃娃正用他稚嫩的雙手試圖扛起那一枚對於他並不輕便的火箭彈。我們被照顧得太好了,同樣更希望我們的孩子不要接觸到哪怕一點點的世界的另一面,使得我們覺得安全是那麼理所應當,使得我們這次感到無比地震驚與不可理解。而事實上,和平歲月不過六七十年,而這六七十年中卻也是暗流涌動。黑暗的角落裡,一雙雙罪惡的黑手等待著時機,一旦防備鬆懈,毫無保護能力的孩子將會淪為最無助的犧牲品。

我沒有孩子,但誰都當過孩子。我記得上小學那會兒學唱少先隊隊歌,唱著唱著就感到莫名害怕——「要把敵人,消滅乾淨」,哪有什麼敵人?我們小朋友上學學習,好好做作業,考試考一百分,不就可以了么?為什麼還要去鬥爭去戰鬥?那是第一次對我心靈的拷問與衝擊。後來學校組織去看過《戰爭子午線》、《小小飛虎隊》,看著《動畫城》欄目里的《自古英雄出少年》。屏幕上和我一般大的孩子們的笑容與最後的結局至今仍縈繞在我心頭。沒有像某些家長擔心的那樣,當時作為孩子的我內心的承受力比想像中要好。我只是慢慢認識到周圍的一切——歡聲笑語的校園、朝陽中的升旗儀式,都不是必須出現在我的生活里。另一個時空中,我可能是好容易能吃到一點飯就得跟著爸爸媽媽躲日本鬼子躲還鄉團的可憐孩子,也可能是在中學畢業時和同學來廣場上放飛氣球的少年,突然聽到空中傳來列維坦[3]低沉的聲音……這一天在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會不會到來?要是黑暗的魔鬼向我和我的小夥伴們撲過來的時候,我們又該扮演怎樣的一個角色?那位家長想要「請走」的劉胡蘭給了我們榜樣——沒有選擇的時候只有反抗黑暗、去戰鬥,從你自己開始,到身邊的所有人。

孩子們,你們要知道:讓爸爸媽媽能夠按時上下班而不是累死在機器旁的八小時工作制度不是天上掉下來的;當你感冒發燒能夠馬上去醫院掛上鹽水而不是在家裡痛苦地等待死亡,也不是生來就該有的;你在家裡的小床上撒嬌看電視而不用擔心電視里的日本鬼子美國鬼子破門而入,在這個星球上也是為數不多的幸福。

它們並不神聖,孩子們。創造它們的有很多很多人,很多很多故事。如果單純從故事發生的時間,這些人可能是叔叔阿姨,可能是爺爺奶奶,當然也可能是和你們差不多年紀,卻比你們瘦弱一些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有的已經留在了歲月長河,有的今天還在你看不見的地方與魔鬼戰鬥著。我說這並不神聖,是因為我已經把這些事情告訴你,你會長大,也會加入到這樣的隊伍中去。就和那些叔叔阿姨們一樣。哪裡有黑暗哪裡就有人點燃火把,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會有反抗。

而這些可敬的家長們,其中許多讓我能感到的情緒概括起來就是一個詞——恐慌。在手術台上聽著醫生護士的閑聊,無非是孩子上哪個私立雙語幼兒園,報哪個哪個學前班,花了多少多少錢。「中產階級」惶恐不安的情緒事實證明卻不可能做到給孩子們全面的防護。即使歲月靜好的今天,在祥和的神州大地,躲在角落裡的罪惡之手依然會趁你不注意伸向你的心肝寶貝兒子女兒。即使你花了再多的錢,上了「最高配置」的私立幼兒園,也不能例外。

現在,你還想把劉胡蘭請出課本么?你苦心營造的安全,試圖跳出的危機,花了無數金錢與經歷,卻在現實面前顯得那樣荒唐與可笑——這樣的事情發生在五千塊錢一個月的幼兒園,退一萬步說這樣的幼兒園比起普通的公立幼兒園就沒好到哪裡去,更不要說公立幼兒園還未必有這種事。

說社會黑暗,咒罵國家咒罵體制,哭著喊著要移民。難道此前的歌舞昇平陽光雨露不是你們心中那點兒脆弱的幻想(當然,你肯定知道不可能所有人都能享受這些,你只會考慮自己能享受到就行了,可惜這也做不到)。害怕、逃避、歇斯底里般的攻擊與叫喚,卻始終沒有勇氣正視這個世界。想著要聲討體制,前一秒可能還在想著怎麼讓自己的孩子和平民的孩子離得遠一些。你恐慌、逃避,試圖讓孩子也這麼做。可惜黑暗的利箭射來之時,從不會在意目標的年齡、性別與宗教信仰。

孩子,這個世界從來沒有多麼安全過。電視上的解放軍叔叔讓你感到放心,是因為他們武器雖然未必先進,卻會拚死保護你,只為你能成長,將來直接或者間接地變得和他們一樣,去保護自己和那些需要保護的人。用團結一致的方式,用勇敢戰鬥的方式,用無畏面對的方式。你終將明白:你學習了劉胡蘭,學習了牛虻,學習了奧列格[4],是為了更加珍惜眼前的光明,更是為了讓你能夠成長為這光明的衛士。

注釋:

[1]阿勒頗:敘利亞城市,內戰雙方激烈交火區

[2]頓涅茨克:烏克蘭東部工業城市,自2014年內戰爆發以來成為政府軍和民間武裝交戰的前線

[3]列維坦:蘇聯功勛播音員,文中所述為1941年6月22日上午通過莫斯科廣播電台向全體蘇聯公民告知納粹全面入侵的消息

[4]小說《青年近衛軍》主要角色,16歲,衛國戰爭期間擔任頓巴斯地區抵抗組織「青年近衛軍」政委,組織對德軍的破壞、宣傳等敵後工作。後被捕,1943年頓巴斯解放前夕與戰友就義於頓巴斯礦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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