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在蚊子叮的包上掐十字,並不只是為了好玩!
提到古代刑罰,大家能想到的是大多是砍頭、五馬分屍、腰斬等極其粗暴的酷刑。
但過去花樣百出的刑罰中,就有一種相對溫柔的奇特酷刑——笑刑。
這種刑法不是針對人類的痛覺,而針對讓人生不如死的「癢」覺產生。
首先犯人會被五花大綁個動彈不得,他們的雙腳也會被固定在木枷之中。
接著行刑者就會用鹽水或蜂蜜等塗滿犯人雙腳,再牽來一頭貪吃的山羊,讓它盡情地舔食腳底的美味塗料。
由於山羊舌頭上充滿倒刺,就算犯人天生不敏感,都會感到奇癢無比,癢不欲生。
在行刑者一層又一層添加的鹽水或蜂蜜中,犯人會笑到窒息直至暈死過去。
圖:國產動畫《神廚小福貴》中刻畫的笑刑
因為笑刑對身體的傷害較輕,對比其他酷刑也不會留下傷痕,所以常常用於達官貴人的審訊和逼供。
不過,這也可能是為數不多的「有錢的壞處」之一了。
因為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想必不少人是選擇痛死,都不願意受「癢」的折磨。
可以說,「癢」幾乎是這麼多種感受中最惡毒的存在。
不過幾個世紀以來,「癢」這種感受卻一直「痛」壓制住,關於癢的研究是少之又少。
而且在過去,人們也一直認為癢不過是一種極其輕微的痛覺。
因為憑人類的直觀感受,在同一片區域內,更高級別的刺激總是能掩蓋低級的刺激。
而生活中的「以痛止癢」的經驗,彷彿也在告訴我們癢是低級的痛覺。
就像我們被蚊子咬了,喜歡撓或者掐個「十字」,就是明顯的用「痛」來抑制「癢」的做法。
除此之外,在臨床觀察也有不少支持癢和痛共用神經迴路的依據。
例如常年受慢性疼痛折磨的病人,在切斷了痛覺神經中的一個部分(如脊髓丘腦束)後,不但沒有了痛覺,就連癢覺也同樣消失了。
所以才導致了有人認為癢和痛就是同一種感覺。
但是隨著科技的進步,科學家才發現癢跟痛是完全兩碼事。
圖:陳宙峰教授
不過作為一種極易被科研遺忘的感覺,癢還是科學研究在痛覺時才得以有意外的突破。
2007年,美國華盛頓大學的陳宙峰團隊就在中樞脊髓中尋找與痛覺相關的基因時,無意間發現了一個控制胃腸道釋放素受體(gastrin releasing peptide receptor,GRPR)表達的神奇基因。
他們發現,把胃腸道釋放素GRP*注射到小鼠脊髓中,小鼠立刻全身抓起癢來。
*註:胃腸道釋放素GRP是一種很小的生物活性多肽,可以與GRPR結合,激活GRPR來傳遞信息。
除此之外,如果把小鼠脊髓中表達GRPR的神經元殺死,無論研究員在小鼠身上注射何種致癢物(如組胺和喹啉),小鼠都沒有抓癢反應。
這說明了失去GRPR神經元的小鼠,竟完全失去了感受癢覺的能力。
而讓人更驚訝的是,這些喪失了癢覺的小鼠,對各種疼痛的刺激反應則完全正常。
這個「癢基因」的發現,也是人類第一次證明了癢和痛是可以在分子和細胞水平上分開的。
圖:左小鼠用後肢撓癢 ,右小鼠脊髓里專門傳遞癢信息的GRPR神經元 (藍色的表示GRPR)
在陳宙峰的意外發現之後,才越來越多的科學家投入到關於癢的研究中去。
而他本人也成了關於癢研究的先驅與專家,並牽頭建立了首個關於癢的研究所。
可知道,在這之前全世界連專門研究癢的實驗室都沒有,而關於痛的研究所則不少。
圖:陳宙峰在實驗室
不過癢和痛的信息雖是分開的,但這兩種感覺也沒有生分到老死不相往來的程度。
因為在神經通路的某一段中,癢和痛還是有可能共用同一段通路的。
例如前文提到的慢性痛病人的案例中,醫生以為是切斷了痛覺神經,其實這個過程中癢覺也同樣遭了殃。
當癢的信息在傳遞的時候,痛的信息傳輸就會受到阻礙,反之痛的信息在傳遞的時候,癢的信息傳輸也會受阻。
科學家推測這也就是為什麼我們在一般情況下,不會同時感受到痛和癢的原因。
細心的人可能已經發現了,癢不但跟痛不一樣,而且癢的感覺還可以分為兩種。
被蚊子咬和被別人咯吱的感覺雖都叫癢,但是卻是非常不一樣的體驗,這也分別被稱為化學癢(chemical itch)和機械癢(mechanical itch)。
顧名思義,化學癢是指由蚊蟲叮咬後由化學物質(如組胺)引起的瘙癢。
而機械癢,最直接的感受便是用一根羽毛,輕輕的掃一下自己的腳板底。
那一陣陣的難以忍受的癢,就是機械癢。
但無論是哪一種癢,對人類來說都是必不可少的存在。
想像一下,在原始森林中每一下蚊叮蟲咬,都可能帶來致命的傷害和危險。
當蚊子匍匐在你的身上準備飽餐一頓,那麼蚊子動作能引起的機械癢,便會驅使你把它趕走。
如果不幸地蚊子已經把你叮了一口,你的免疫系統分泌的組胺則會讓你產生化學癢。
毫無疑問,這種讓人難以忍受的癢感自然也可以使你主動遠離這些害蟲。
除此之外在自然界中,就算是那些沒有手的動物,也都在想盡各種辦法來給自己撓痒痒。
例如大象喜歡用鼻子、海獅喜歡貼著岩石,而熊習慣性的蹭樹。
就連海洋中最大的動物鯨魚,自己撓不到癢也召來一群鳥類幫它剔掉身上的寄生蟲。
除此之外,科學家也認為人類非常熱衷的相互撓痒痒(機械癢),也是具有進化目的的。
神經科學家Robert R. Provine在《笑聲:科學調查》一書中就說道,我們之所以會笑,很有可能就是從來源於撓痒痒。
他通過觀察各種猿類之間的撓痒痒打鬧後提出,人之所以會「哈哈」大笑,就是從打鬧時所發出的喘氣聲進化來的。
這種撓痒痒行為除了可以加強夥伴間的社會聯繫外,還可以提高他們的反應和自我防衛的技術。
畢竟很多我們能夠撓痒痒的地方,大多是肋骨、咯吱窩、脖子等,等搏鬥時最薄弱的地方。
年幼的孩童們通過這項看似遊戲的機制,其實可以達到訓練的作用,保證這些敏感的部位在受到侵襲時能有更敏捷的反應。
所以不少科學家也認為,癢幾乎是僅次於痛的一種自我防禦機制。
沒有癢這種感覺,人類就很難在惡劣的原始森林中立足。
但是實際上,癢這種感覺還遠比大家想像的更加複雜。
而且大多數時候,它還可以與皮膚完全沒有關係。
作為一種大腦的感受,癢雖然涉及到具體的神經通路,但也還受著許多不同因素的影響。
例如有的人截肢後,在已經沒有了手或腳的情況下,還是能覺得手腳奇癢無比,這也稱為「幻肢癢」。
在一項研究中,德國的一位身心醫學教授還進行了一次關於「視覺癢」的演講。
演講的前半部分內容的幻燈片展示了各種虱子、跳蚤、或正在抓癢的人等,可以被稱為「發癢幻燈片」。
而演講的後半部分內容的幻燈片,則多由一些讓人感到舒服的圖片組成,如嬰兒的皮膚、游泳者等。
在過程中,也沒有人告訴這些觀眾他們是在做一個跟癢相關的實驗。
但在實驗結束後,通過攝像機的記錄可以明顯看出,在演講前半部分,觀眾們抓癢的頻率明顯增加。
而在後半部分時,抓癢的頻率也急劇下降。
所以說,不但是外部化學或機械刺激能引起瘙癢,就是光是想一想,就能讓人們渾身難受。
不信你現在想像一下,有一隻小蟲子在你脖子上爬行?
不過有得就必有失,癢在保護人類的同時,也帶來了那些不愉快的體驗。
俗話也說「痛可忍,癢不能忍」,而受慢性癢折磨的人對這句話的體會就是最深刻的。
畢竟那已經不是撓一撓就能解決的問題了。
據德國的一項統計調查,成年人中17%經歷過慢性癢的折磨。
銀屑病(牛皮癬)、濕疹、肝膽疾病、糖尿病、內分泌失調等,各種途徑引起慢性瘙癢,就是要換著花樣來折磨人類。
例如就有新聞報道過,一位患有帶狀皰疹的病人,因為頭部奇癢難忍就不停地抓撓。
他當時只是想用「以痛止癢」這種「土療法」來獲取片刻安寧。
豈不知兩個月下來,他的頭皮已經被完全撓穿,鮮血淋漓地露出了七厘米見方的裸露顱骨。
當醫生為他檢查時,他的頭部已經完全失去了痛覺,但還是奇癢難耐。
*註:帶狀皰疹是由水痘帶狀皰疹病毒引起,主要侵犯神經,導致神經鞘膜損傷。
這種「以痛止癢」的方法,頂多可用於一些急性癢如蚊子叮咬等,對慢性癢是不但沒用,反而可能會觸發可怕「癢-撓」惡性循環。
所以法國作家蒙田采說「撓癢是大自然中最美好的事情,而且隨時隨地都能享用,但隨之而來的後悔則讓人心煩不已」。
不少人還因為嚴重的瘙癢,發展到抑鬱甚至是動了自殺的念頭。
更讓人絕望的是,還有研究表明不良的情緒還可以加劇慢性瘙癢的程度,這真是又一個惡性循環。
雖然癢這種感覺,一直在陪伴著人類,但我們對癢的了解還知之甚少。
就目前來說,科學家關於癢這種感覺的探索才剛剛,在後面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或許未來的某天,人類還真的能靠科技克服這與生俱來的「不愉快感覺」。
*參考資料
陳宙峰.癢的科學奧秘:從但丁、拿破崙到癢基因.2014.09
Natalie Wolchover.FYI:what is the evolutionary purpose of tickling?.201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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