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特維爾傳奇（三）|吉斯卡爾的諾曼狂飆（下）

2017-05-23 鄭三發

本文為史圖館專欄約稿，僅代表作者觀點，與史圖館立場無關。

「這裡安息著吉斯卡爾，這個世界的恐慌。」

——羅伯特 吉斯卡爾的墓志銘

1071年，義大利南部最後一座城市巴里投降，吉斯卡爾脫下來諾曼重騎兵的鏈甲和鐵盔，換上了華貴的紫色希臘服裝——儘管諾曼人嘲笑希臘人寬大礙事的袍子是女人衣服，但是今天沒有人敢嘲笑這位女裝大佬。因為，這將是最後一次希臘式入城儀式，拜占庭帝國的最後一個據點淪陷，愚蠢的希臘人就這樣永遠地失去了義大利。

吉斯卡爾與羅傑如同兩柄利劍指向東方和南方，羅傑在西西里攻城略地的精彩故事我們留作以後再講，而吉斯卡爾的征途似乎才剛剛開始。

坦克雷德老爺子可能永遠也想不到，他的兒子將會與羅馬帝國為敵，雖然東羅馬已經遠不如曾經的帝國輝煌，但是這個「新的漢尼拔」面對的也不再是「拜占庭的西庇阿」。。

漢尼拔曾經在阿普利亞擊敗羅馬共和國的軍隊，而鐵臂威廉也在同一地點擊敗了拜占庭的軍隊，以阿普利亞為根據地的吉斯卡爾可謂交上了好運氣。

但幸運女神只垂憐勇敢之人。

轉眼間吉斯卡爾已經65歲高齡了，但仍舊是個狡詐而不失勇敢的冒險家，從卡拉布里亞到巴里，他向拜占庭帝國展示的永遠是作為征服者的那一面人格。此時的拜占庭帝國內外交困，塞爾柱大舉進軍小亞細亞，帝國已經失去了義大利，不能再失去小亞細亞，於是與諾曼人媾和已經成了唯一的選擇。

這個媾和條件是苛刻的，吉斯卡爾渴望榮譽，他提出將女兒海倫娜嫁給皇帝米海爾七世的皇子君士坦丁，並獲得紫衣貴族的稱號。帝國沒有選擇，只能屈服於飛揚跋扈的諾曼人。

但是事情並非一帆風順，將領尼斯福魯斯三世在小亞細亞稱帝，推翻了米海爾七世的統治——這是一樁徹頭徹尾的賣國交易，尼斯福魯斯三世的叛亂得到了塞爾柱的支持，而作為交換，大半個小亞細亞被拱手贈予塞爾柱突厥人。

剛愎自用的尼斯福魯斯三世剛剛登基便廢黜了皇子君士坦丁，而吉斯卡爾的女兒海倫娜也被送進的修道院，這無異於挑釁的行為獲得了回應，諾曼人選擇戰爭！

吉斯卡爾為這場戰爭準備足足有一年時間，期間他還僱傭了一名雲遊僧侶假扮遭廢黜的米海爾七世，以提高「正統性」，這個把戲很快便被拆穿，但這已經無法改變諾曼征服者即將踏上東方土地的命運。

公元1081年的春天，吉斯卡爾的兩萬軍隊整裝待發——這可堪稱中世紀最豪華的軍隊，與現代軍隊強調的動員能力和戰略後方不同，拿錢辦事的傭兵代表了當時最強的戰鬥力。吉斯卡爾湊足了150條戰船，眼看萬事俱備之時，拜占庭求和的信使闖進了軍帳中。

阿萊克修斯（也譯作阿歷克塞）剛剛推翻了尼斯福魯斯三世自立為皇帝，他是科穆寧王朝的開創者，也是這個滿目瘡痍的帝國最後的希望，他不得不加冕君士坦丁為共治皇帝，並迎回海倫娜，希望用真誠來平息諾曼人的怒火。

但這個精明強幹的皇帝也無比清楚，諾曼人挑起戰爭只是因為對帝國財富的貪慾，他無法滿足諾曼人的貪婪，他必須戰鬥。

諾曼艦隊緊隨著吉斯卡爾的前鋒撲向希臘，他的兒子，一名高大的諾曼騎士作為先鋒部隊的領袖，他的勇猛給交戰雙方留下了深刻的映像，阿萊克修斯可能不會當時記住他的名字——博希蒙德，但他們未來還會相逢，以兩人都不可能想到的方式。

但是現在，阿萊克修斯面臨著吉斯卡爾的大軍，諾曼人已經登上了陸地，並將都拉斯團團包圍。都拉斯的守軍正在殊死抵抗，諾曼人的騎兵優勢無法發揮，一時間也陷入了苦戰，但大勢所趨，都拉斯就像一匹累垮的駱駝，任何一輪攻擊都有可能是那最後一根稻草。

轉機出現在最緊要的關頭，教皇的艦隊出現在了守軍的視野里，阿萊克修斯成功地將教皇拉到了拜占庭一邊。噴射的希臘火鼓舞了都拉斯守軍的鬥志，而吉斯卡爾則暴跳如雷——他的船隊在烈火下幾乎全軍覆沒。但更令他煩躁的消息是——阿萊克修斯已經動員了足夠的軍隊，拜占庭精銳盡出要與吉斯卡爾決一死戰。諾曼人不得不在準備不足的情況下應戰，士兵開始躁動，吉斯卡爾毫無畏懼，下令鑿沉剩餘的船隻背水一戰。

拜占庭的瓦蘭吉衛隊在戰鬥力與忠誠上毫不遜色，他們組成了盾牆。吉斯卡爾命令諾曼騎士衝擊中軍，這些重騎兵在瓦蘭吉衛隊滴水不漏的防禦下難以造成實質性的傷害，自身卻損失巨大，吉斯卡爾不得不下令騎士後撤重整。

阿萊克修斯將後撤當成諾曼人崩潰的標誌，於是下令步兵前進。但是，片刻後諾曼騎士又一次發動了猛烈的衝擊，瓦蘭吉衛隊抗住了衝擊，但是他們的兩翼無可奈何地崩潰了，最先逃跑的是土耳其僱傭兵，隨之頃刻間龐大的軍隊又一次在諾曼人的衝擊下多米諾骨牌一樣潰敗。瓦蘭吉衛隊堅持到了最後，他們被包圍，並被徹底殲滅。

此時只能用「兵敗如山倒」來形容目前的局勢，都拉斯倒戈卸甲，各地望風而降，吉斯卡爾衝進馬其頓大肆劫掠，卻無人敢於阻攔。

但希臘人還有最後的底牌，阿萊克修斯用巧妙地外交手段煽動了阿普利亞境內的大叛亂，吉斯卡爾不得不選擇談和，返回義大利鎮壓叛亂。並且，教皇突襲他的艦隊的事情他懷恨在心，他要給這個不知深淺的教皇一個狠狠的教訓。

但是，回到義大利的吉斯卡爾，看到了教皇格里高利七世與亨利四世的戰爭，1084年春，羅馬城被攻破，格利哥里不得不逃到羅馬城西北角梵蒂岡天神堡避難。10天後，偽教皇克萊門特三世在聖彼得大教堂正式加冕就位，並又把亨利四世加冕為皇帝。

這讓吉斯卡爾嗅到了利益的味道，他提出與格里高利七世教皇結盟，諾曼騎士再一次長驅直入，這一次他們的目標是羅馬。亨利四世的軍隊無比膽怯，羅馬被輕易攻破，之後，諾曼人開始在羅馬城內燒殺搶掠——整個羅馬的三分之一被破壞，這是中世紀羅馬經歷的最慘痛的一次蹂躪。

平定了義大利，吉斯卡爾又一次將目光投向拜占庭帝國，這一次他不再將目光局限於一城一地，他要征服君士坦丁堡——這一年吉斯卡爾70歲了。

擔任前鋒的依舊是他的兒子博希蒙德，博希蒙德雖然勇敢，但他的軍隊連續作戰幾個月也無法攻破君士坦丁堡，最終他急性子的性格弱點擊敗了他，他因貪功冒進與部隊脫節，遭遇了伏擊，被阿萊克修斯俘虜。

這似乎並不是一個很大的挫折，吉斯卡爾收攏了博希蒙德的殘兵，他親自率領大軍在冬天向君士坦丁堡進軍——可能是戰略失誤，但更有可能是他已明白自己時日無多。他的軍頂著嚴寒進軍凱法里尼亞島，並與拜占庭海軍遭遇。很難想像，這是一個七十歲的老人的親兵，吉斯卡爾在血戰後擊敗了帝國艦隊，諾曼人開始登陸。

但是，這一系列勝利似乎耗盡了他的精力，吉斯卡爾患上了高燒，他的病情迅速惡化，從贏得勝利到登陸不過幾天的時間，吉斯卡爾終於被擊敗了——不是教皇，不是皇帝，也不是哈里發，而是一次普普通通的重感冒。在1085年7月17日，這個一生縱橫地中海的諾曼人就這樣死了，他是一個匪徒，一個流氓，一個掠奪者，他白手起家，戎馬一生幾乎未嘗敗績。他證明了靠著智慧與勇敢，任何人都可以贏得財富與榮譽。

他的墓志銘，並非出自歐特維爾家任何人的手筆，據稱是工匠信手所刻，這是對這個諾曼騎士一生最中肯的評價：

這裡安息著吉斯卡爾，這個世界的恐慌。

讓我們扔下羅傑，他的精彩故事留到以後。因為一場新的征途已經蓄勢待發，而這場征途的主角毫無疑問是吉斯卡爾的長子——博希蒙德，或者你可以稱他博希蒙德一世，十字軍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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