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霸凌故事會 | 即使能重來,我也不想回到那個被欺凌的學生時代

傲慢零仔

「娘炮」,「娘娘腔」,「二刈(yì)子」,「你個女生別跟我們男生玩兒哈哈哈」

類似的話,在我的初中三年聽了很多。從一開始裝作不在意,到後來我害怕有人提起跟性別有關的一切話題,這意味著同學們一定會把話題扯到我身上。像是膝跳反射一樣,只要是跟「性別」和「女生」有關的話題出現,我會立馬低頭,心理怕得要死。「下面,老師想找一個女生來參加……」,這時永遠會有人開始高喊我的名字,接著全班哄堂大笑。

在這樣的恐懼中,我過完了學生時代最為黑暗的初中三年。我恨透了初中的同學,畢業之後我感到發自內心的解脫,像是被囚禁三年之後終於逃出地獄,並發誓永遠都不會參加跟初中有關的任何活動。

對我來說,不想受到傷害的辦法就是自我傷害,於是我開始調侃自己。自稱「老娘」,說自己是「死基佬」。只有先把自己戳得滿身傷痕,才不會給任何人攻擊我的餘地。這或許就是所謂的久病成醫吧,現在,我終於對性別相關的侮辱性辭彙產生了免疫。再提起初中時期……還是算了,「初中」沒那個資格被我一再提起。

或許傲慢零仔的故事和別人的霸凌經歷不算什麼,每個班級都會有一個公認的出氣筒,每個年級都會有一個出名的軟柿子,就像每個時期,身邊都會有一個供大家嘲笑的胖子。我們的一些讀者把自己遭受校園欺凌的經歷分享出來,有辛酸,有感慨。所幸,成年人複雜的世界裡不再有這樣赤裸裸的欺凌

姽湮

我受到校園霸凌是在初中,初一的時候我是副班長,比較凶,覺得自己是副班長就要管好班上,那時候就很多人討厭我了。另一方面他們說我聲音嗲,很裝,其實我真的聲音沒裝。

班上有一個女生,很有錢,也是那種混的,相對來說混的。她特別討厭我,也拉攏別人一起討厭我。那時候我和高年級一個學姐關係好,就沒人敢打我,她們就給我寫警告信,我當時覺得特搞笑。

初二因為父母工作原因我轉學了。初二下學期,我又回來了,因為父母和教導主任認識就回了原來的班級,其實我不想回去,可是沒辦法跟父母開口。

從此噩夢開始了。初二,校園扛把子都是初二的學生。那時候她們越來越討厭我,我回來之前出了小車禍,手上有傷,他們說我是因為被人打才回來的。那些女生會說很多很難聽的話,我在廁所裡面聽見她們在外面說,要剪掉我的頭髮,要用剪刀劃傷我的臉。幸好最後她們沒有這麼干,就是一直說一些很難聽的話。一群女生在你面前說你又騷又賤。我不知道我哪裡搔了,我都沒有多和男生接觸。

後來大家肆無忌憚地說我壞話,沒有人幫我,有兩次我和男生打架,因為說的太難聽了。我知道我打不過,可是我必須打。我不想忍氣吞聲,不想受欺負,就算無濟於事。

後來換座位有一個男生,特別屁,上課拿打火機燒我頭髮,剪我頭髮,我回頭搶剪刀,不想讓他剪我頭髮。刀鋒對著自己,我剪刀沒搶到,手划了一道大口子。

有一次爭執他一個凳板拍我鼻子上,我就流鼻血。我站在垃圾桶旁邊用手接著鼻血,接一捧倒一捧。他還在我背後寫字亂畫,有一次寫了妓女兩個字。回家給我爸看見,我爸很大火,直接扇了我一巴掌,他說你在學校幹了什麼別人在你背後寫這種事,可是我真的什麼都沒幹。

我不敢跟父母說,因為覺得無濟於事,不敢跟老師說。因為我知道老師看在眼裡,卻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他管不了所幸不管。

有一次那些女生真的想打我,一群人堵在公交站。說,如果我不跟她們走就跟我回家。我怕,後來領頭的女生說不打我,就想跟我談談,我就跟她走了。那時候過去,是沒有人打我,一群人圍著我,還有人往我臉上吐煙。那時候我初中同桌跟別人一起過來看了一眼就走了。我看著她,她沒說話,也沒看我。我不知道她怎麼想的,我們一年同桌,就算你做不了什麼,你看我一眼,讓我看見你有一點於心不忍也好啊。日子太難過了,大家一起孤立我。

那段日子,孤立無援,我想過無數次,怎麼把她們逮住,怎麼殺死她們,用什麼方法拋屍,毀屍滅跡。那時候走在街上,我覺得自己就算死了也只是一抹孤魂野鬼,日子看不見光,我一直想自殺

後來到了高中,初中一個男生追我,我其實有感覺,可是我不可能跟他在一起,因為他和那群人玩的好。後來我說我沒辦法在一起,我告訴他這些事情,他跟我說他不知道?我說不可能在一起,我沒辦法面對,他說我懦弱。我想說,你沒資格這麼說我。你不懂我的痛苦,為什麼要逼我面對?為什麼要讓我去面對曾經的痛苦?

這種陰影延續至今,我對班級沒有任何集體榮譽感,班級跟我沒關係,我只是在裡面學習,借個地方上課。

前段時間,台灣有個視頻,大家向當年欺負的人道歉。我想說如果有一天,她們跟我道歉,我絕不原諒。我不相信年少輕狂不懂事,人之初性本。這種惡跗骨盤生,絕不原諒。

施YT

我校園欺凌發生的時間就很早了,小學一年級就開始了。怎麼說,最初大家是並沒有這個意識,直到後來有個妹子比較社會,可能也是為了在班裡迅速熟悉開小團體,就開始著眼挑著欺負的對象了。

我在班上是最矮的了,又因為經常跑出去玩,遺傳我爸性子野,所以皮膚又黑,有點瘦。加上老天賞臉腦子還算好使,就經常班裡成績第一,還參加那什麼奧數比賽。就因為這個,那個妹兒就選中我為欺負對象了。起初我並沒有發覺,直到後來發現似乎跟同學搭話都沒幾個人理,然後經常有怪異的目光,我漸漸也發現不對勁。她們因為我,迅速組成了小團體,大家以抹黑我為樂,因此覺得自己能在這個團體中站穩腳,能有話題能有友誼。班裡剩下的人見我這樣也生怕自己被孤立,所以不用我說,我成了全班的欺負對象。

起初還是孩子的那種背後說閑話,後來不知怎麼的慢慢變本加厲,發展到動手動腳了。好比將我書包拿出去丟了,拿鉛筆戳我,然後在我經過她們身邊的時候投來惡意的目光。

我媽教我教的嚴,很嚴,嚴到壓抑的那種。所以我起初一直保持著乖孩子的形象,不哭不鬧,任他們鬧我。我小學校門口噴水池有很多癩蛤蟆,會產卵。後來有一次估計是那個妹子帶的頭,她們拿我的水壺撈了卵,裝上水放回我桌子上。那個水壺不透明,我習慣性打開一喝,不對勁,馬上吐掉,發現有癩蛤蟆卵,她們看到以後全班哄堂大笑。她們指著我說:醜八怪吃了癩蛤蟆,以後也會變成癩蛤蟆。就是這一次,我實在受不了打擊,哭著回家跟我媽說有人在學校欺負我。結果剛哭,剛說有人欺負,我媽就直接凶我讓我不哭,連怎麼欺負我都沒問,就一直說我要忍耐,要有素養,她們玩膩了就不會欺負你了,要當個乖孩子。我媽那個眼神與她的命令我至今難忘,她親手將我推開,一個擁抱都沒有,只是讓我去忍,去面對欺凌,連反抗都不允許。

自從那次癩蛤蟆事件以後,大家都叫我醜八怪了。因為我習慣聽我媽的話,於是也忍著,天天受他們欺負,天天被喊醜八怪,因此在我心裡埋下了自卑的種子。

三年,我被欺負了三年,從一年級到三年級。無數次忍耐不住找母親都被她推開,都被責罵,不允許反抗,為了所謂的素質

直到後來,大概也是壓抑到了一個極點。三年級午睡的一個中午,那個妹子睡我旁邊,她一直在背後罵我,拿腳踹我。結果被舍管發現,拉出去打了幾個耳光,說不認真睡午覺。午睡起來以後,她拉上班裡的妹子將我圍到角落,說什麼因為我她才被打耳光,罵得很難聽,然後有幾個妹子也上來推搡。我說過我性子有的成分,遺傳我爸,所以是到了那天是真的忍不了了,三年啊,我也不管我媽要怎麼樣了,只感覺到血液一陣陣發熱,腦子嗡嗡響,她剛要繼續罵,我大吼一聲猛地一巴掌扇了過去。她愣了,大概沒想過我會反抗。然後我那一巴掌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脈,整個人就鬆了,就感覺活了過來。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撲上去拳打腳踢,嘶吼,死命嘶吼,眼神不用想應該都是殺氣騰騰的那種,因為我本來就不是甘願受人欺負的,一直是因為我媽我才忍了這麼久。自從那一次發狠以後,妹子大概也是發現我不好惹,其他妹子就別提了,本來就是虛張聲勢。所以,往後的六年,我安全了。

時間跳躍一下,來到我高一

自從小學以後我就沒受到校園欺凌了。但我能說,那段日子給我的陰影一直都在,那些語言,那些目光,那種種舉動。

高一的某一天吧,晚上下自習,閑來無事去操場逛一逛,結果看到了校園欺凌。我們級的妹子圍著隔壁班的一個妹子推搡著罵著什麼,我沒聽清她們講了什麼,但是我聽到了裡邊隱約夾雜著醜八怪之類的話。我當時也是剛好心情不好,聽到這個詞被激了一下,腦子一熱就過去攔到人面前說你們幹嘛呢。中間不重要的略過,反正就是因為我出手阻止,被那幾個小太妹記下了我這個人。後來就放學理所當然被攔路上了,當時晚上九十點,烏漆嘛黑,她們找幾個人就將我圍起來。我也是不走運,走的小路,想逗逗學校里的流浪貓狗,不然我想走容易多了。然後省略掉一堆小太妹挑釁的過程,我也不想挑事,想走。結果後來好死不死,她們說的話裡邊有幾個詞,正是我小學被欺凌的時候經常聽到的詞,而且她們還直接過來,一把將我推下了樓梯(小路是條斜坡,旁邊有樓梯去籃球場),我直接滾了下去,指甲什麼的還有額頭都磕出血了。這下我整個人就怒了,顧不上臉上流血,對著她們比了個中指,她們看到馬上就跑了下來想繼續揍我。剛好,我也跟我爸學了點東西,於是就直接讓她們扯頭髮踹啊打,我直接伸手掐住一個妹子的喉嚨,兩個拇指對著她食道的位置狠掐,那個瞬間真的是過往被欺凌的記憶都上來了,把她們當成了小學那幫人,往死里掐。真的情緒控制不住,憤怒,仇恨,不甘全部都有。對著面門打對著肋骨下面,小腿骨,學到的東西都用上來往死里打,自己壓根顧不上被打成什麼樣,反正腦子已經無法思考,只剩下復仇

最後被巡邏的校警看到,為首的妹子送醫院了,我還好,就是破皮流血淤青。她是夠嗆,當晚我被接回家鎖房間里,我媽過去處理這事了。我一個人呆房間裡邊,身上什麼傷都有,還有沙還有泥,心臟一直在猛跳,整個人極度興奮,後來自己呆了一會,突然就哭了。哭的撕心裂肺,一邊哭還一邊笑,笑得沙啞,真的真的要瘋掉了。那些經歷,不單單是校園單方面的,還有家人對我的傷害,那晚上就一個人邊哭邊笑,還撞牆,最後實在扛不住累了,才睡了。

這事後來解決了,但我也因為這個,發現自己精神應該是出問題了,然後自己偷偷摸摸將存的錢都拿了,一個人跑到廣州去看病,發現自己的確得了精神疾病,後來背著父母一個人看心理醫生,吃藥,物理化療。現在已經好了很多,就是自卑還在。

我的故事結束了,就想說,做父母的,真的,請好好關心自己的孩子,教育不該是壓抑

Cold

我的故事沒有那麼沉重,可以說是霸陵中有點小溫情

大概是在我五六年級吧,那時候我們幾個同學一起去一個地方划船。就是在村鎮的一條路上分出來一塊地方灌滿水(都是綠色的)然後船是卡通造型腳蹬的那種。等到我們玩兒完出來的時候,碰到了另外一個學校的一幫學生。他們那個學校就是名聲不太好學生比較淘,也是屬於小混混的那種吧。他們人比較多,然後就把我們幾個人給攔下來了……那時候我長得比較瘦小吧(看著比較好欺負TAT),他們那幫人有人就把我拉出來開始打我,踢我,我們同學這邊不敢拉架不敢吱聲,我那個時候也比較害怕就站著被他們打。那時候開始下小雨,細節我記不大清楚了,反正就是他們放了我們這邊幾個人走了,留下了我還有另外一個同學。我們倆就被他們的人帶到了一條小巷子里,他們簡單的打了我們一會兒就覺得沒什麼意思了,然後想和我倆對打。

嗯……就是單挑可能他們覺得人太多欺負我們也不太好吧,主要我們也不敢反抗打人的都覺得沒意思了吧。我那時候膽小,就站在那裡不說話也不敢動,我那個同學還比我強點兒,好像還比划了兩下。

然後雨下得越來越大了點兒,我們穿的也比較少。我就一直在那裡縮著發抖,一是害怕二是真的冷。他們其中一個人走過來就把他的衣服脫了遞給了我,然後就說看我穿那麼少別感冒了。還說我們不像他們似的,他的意思就是他們比較強壯不怕凍那時候他脫完已經是光著身子了,我當然也沒好意思拿過來,就一直推脫說沒事不用了。後來他們就放我們走了,我那個同學騎自行車載著我就跑了。

後來……過了很久的時候再想起這件事情的時候一點都不在意了,反而覺得會有點溫暖。我想說的就是人性是很複雜的。我們常常用好人和壞人來評價別人,其實壞人也有好的一面,也有迫不得已的一面,也有我們不知道的受過傷害的一面。好人也不見得就方方面面都很好,他也有可能說謊,會欺負比他弱小的人,會偷東西等等。其實尤其是孩子很容易就被別人影響了,就像其他分享者說的,有的人只是怕被孤立怕被針對不得已就變成了施暴的一方,有時候一個壞小孩可以帶壞一群好小孩所以說環境還是很重要的。

傅九

我大概是在高中二、三年級的時候,經歷了被欺凌這件事情吧。講故事之前,先簡單說一下背景,遺傳原因,我屬於多痣體質。下巴左側及右眼下有兩顆非常明顯的痣,外貌平平體態正常,成績中等。高中有固定的交友圈,圈外的話基本很少有溝通,算下來一個班五十個人,常溝通的大概十個吧。

高二下學期的一次考試,非命題作文,我找的主題是大智若愚。在班上跟老師討論這個主題的時候,引起了班級里另外一個群體一個人的注意。

這個群體成員成績較好,在班級里比較活躍,能帶動氣氛。其中有一個代表性人物,簡稱L,L在我和老師爭論的過程中頻頻回頭看我,像發現新大陸一樣,不時同左右私語竊笑。當時我一心在意這次作文的命題,雖然注意到了L的動作,但是沒有在意。

很快我就發現,事情的走向有些不太對。以L為首的這個小群體,開始或相互用手指在臉上我有痣的位置比劃,或在我身後用我能聽到的聲音討論我的長相,相互攀比一樣的侮辱我討論我,跟別人開玩笑的時候也拿我當做侮辱人的工具侮辱別人。

事情到後來,不止長相,彷彿我的一切都可以作為嘲笑和諷刺的點。

至於對我的影響,怎麼說,我的個性其實很強硬,也要面子,我並沒有在表面上表現出對這件事情的在意,其實怎麼會不在意呢,我並不是一個洒脫的人。

後來就像一塊心病一樣,我陸續的打掉了臉上的兩顆痣。一顆是在高中沒畢業時做的電灼,一顆是上大學以後開了刀。甚至就連我去打痣這件事情,也成為了這個群體嘲笑我的談資。

被欺凌這件事情,影響真的同自己的性格、心境有很大的關係。拋去作惡的一方不說,我會有些自卑,在最初的一段時間我和人溝通會有些問題。和人說話我會很緊張,會不知道該說什麼,很簡單的事情卻聽不懂別人在說什麼,總覺得聚在一起的人隨著我就是在嘲笑我……

後來想明白了,其實這件事情,並不是我的錯,相反覺得很好笑,我居然為這件不值的事情,付出了很多的代價。

我不會原諒曾經欺凌過我的人。

但是也真的感激這段經歷,真的是很矯情的那句話,殺不死我的只能讓我更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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