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薯片

深夜是意志力的天敵。

無論針對的是情感還是肚皮。

我就曾遭遇過這麼一次潰敗,但潰敗的體驗倒不全是慘痛,也有種別樣的風味摻在裡面。

還記得那段時間恰逢因減肥而控制飲食,每日晚餐的主旋律是新鮮蔬果。健康倒是健康,但畢竟每天中午還在食物鏈頂端呆著呢,晚上卻一下子落到跟食草動物一個等級,兩相對比,就怎麼都覺得不太對勁。

時常有種胃是滿了,心卻空落落的怪異感觸。

這種感觸在某個工作日的半夜達到了頂點。當做晚餐的沙拉早已在當晚加班中消耗殆盡,回家路上胃裡就開始隱隱約約盤旋著某種小委屈,本著吃夜宵是減肥大忌的決心,我強行將自己按在床上,打算用裝死把胃糊弄過去。

一小時後,那股遮遮掩掩的小委屈已經進化成了飢餓,來的氣勢洶洶,波瀾壯闊。

當然,說餓也不全對,更貼切的說法,是種無法將就的缺憾,還有非吃不可的決斷。

我沒能管住自己打開冰箱的手。

然後不知道是該失望還是滿意地看到,冰箱里裝的都是自己儲藏的健康蔬菜,吃到撐死也既不會長胖,也不會滿足的種類。

絕望之中,我看到壓在一顆西藍花和半根白蘿蔔下面的那個紙盒,長條形的。扯出來一看,是盒薯片。本來一盒裡面有兩袋,已經沒了一袋,只剩一袋。伸手扯出袋子,袋子鼓鼓囊囊,胖胖乎乎的,像是從盒子里探出個圓腦袋,有點可愛。

想了半天才想起來,這是上次朋友聚會剩下的。當時我只是隨手將它打入了冷宮,萬萬沒想到,此刻它卻成了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理智小人還在竭力挽留我不要深夜失控,情感小人卻在旁邊陰險地慫恿,這正是我想要的。

人在糾結之中,就會下些不切實際的決定,並以不知道從哪兒借來的勇氣相信這決定很靠譜。就像此刻的我對自己說,只是打開袋子,飽一下眼福,聞一下味道也好的。

於是我伸手對著那胖頭胖腦的袋子一拍,「噗」的一聲,袋子泄了氣,像是突然從阿拉丁神燈里放出了個氣味小妖精,混著土豆被烤過的香味兒,有種迷人的焦甜。一疊薄薄的圓片從袋子開口露了出來,泛著波紋狀的金黃色澤,整體排列著,似乎每片都在朝我吶喊:「快來吃我快來吃我快來吃我啊!」。

那一刻,我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只吃一片也不礙事的。

我自欺欺人地對那份心虛視而不見,但捻住薯片的手指已經率先嘗到了幾分薄脆。再塞進嘴裡,牙齒只是稍微用力,就聽到清脆的「咔擦」作響,完整的酥薄碎成了零星的脆沙沙,從舌尖鋪到舌根,慢慢軟糯,奉上甜中帶鹹的滋味,附帶澱粉與油脂的香氣還在鼻間縈繞,於是味覺、觸覺、嗅覺都很受用,指揮手指又把第二片夾了起來。

第二片帶來的愉快又勝過最初。或許是因為有了第一片的熱身,味蕾對貼在薯片表面的香料更加敏銳,有了味道的滋養,口中咀嚼的便不單是張單純的土豆片,而是有了份調味的豐富。滋味愈濃,感動愈深,原先那份掙扎在腸胃中的委屈被慢慢撫平,留下的都是欲罷不能的圓滿。

老實說,我不知道是因為它真的那麼好吃,還是因為深夜偷食這件事本身就附帶額外的興緻,才令它這麼好吃。

或許是更偏向於後者吧。

人總是更覬覦自己本不該享用的快樂。

一片提神,兩片回味。三片充實,四片濃郁。接下來,我莫名其妙失去了自己是怎麼從第五片吃到最後一片的完整記憶。等我重新清醒,才發現自己竟然已經站在打開的冰箱門前把一整袋薯片消滅光了,幸福來的風捲殘雲,只有靠吮著手指頭上的一點點油光,才能依稀重溫方才的那份投入與滿足。

將袋子中最後一點薯片渣滓倒進嘴裡時,我的心情很複雜。

內心悔恨是真的,從嘴巴到胃袋都愉快地哼著小曲兒也是真的。我在那個深夜產生了一種對奇妙的頓悟,保持克制是好的,偶爾的放縱也不全是壞事,一點恰到好處的甜頭,能讓疲憊不堪的自己撐的更久。就像這個深夜,我原本已經面如菜色的生活,卻因為一包酥酥脆脆的薯片,重新容光煥發起來了。

作為一個光顧著吃薯片,而深夜在打開的冰箱門前站了大半天的傻瓜,不得不承認,我的靈魂深處,依然愛著這個滿是卡路里的美味世界。

之後的日子裡,我繼續在薯片這個強大敵人面前落敗了一次又一次,讓我疑心薯片其實是個有魔力的小妖精,每次都會抹掉從「只吃一片」到「只剩最後一片」這個過程的全部記憶,只留下有關酥脆、焦香以及化糯的零星點點,引誘你再來一次,再多來一次。

哎,這個迷人又可惡的小妖精。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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