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逍遙遊篇主要講什麼?人生的三種格局

小而自是

小而不知其小,自以為大,這是人生的一種格局。其實我們很多人,終其一生也不過落於此格局,蠅營狗苟者是也。

我們看蒼蠅,每日在垃圾間翻飛,追逐一些碎屑麥皮果腹,倒也自得其樂。於蒼蠅而言,那些被人不屑丟棄的東西,它卻看得很重;而人為之奔忙的東西,以它的眼界卻根本不可能理解。莊子列舉了三個例子:

一、堯讓天下

堯對許由說:「先生就像天上的太陽和月亮一樣,而我只像一隻小火把;先生就像及時雨一樣,而我只像小池塘。先生如此高德,如果成為君王的話,天下一定會得以大治。而我還徒居其位,我自己感到慚愧極了,請允許我把天下交給你。」

堯讓天下給許由,對於許由來說,大概就像蒼蠅撿了一塊美味的食物殘渣想要獻給人一樣吧!所以許由說:「你呢,在你那個位置上已經做的很好了,我來接替你是為了什麼呢?為名?名不過是實之末;為利?我只需要吃飽喝足就足夠了。所以你還是請回去吧,就算你不想治理天下,我也不會自降身份去干這個事。」

後來,堯治理好天下的百姓,安定了海內的政局,到姑射山上、汾水北面,去拜見四位得道的高士,不禁悵然若失,忘記了自己居於治理天下的地位。也就是說,堯認知到了自己的小,從此有了更高的追求。

二、蜩鳩笑鵬

北海里有一條魚,它的名字叫鯤。鯤非常巨大,不知道有幾千里。鯤變化成為鳥,它的名字就叫做鵬。鵬的脊背,也不知道有幾千里長;當它振動翅膀奮起直飛的時候,翅膀就好像掛在天邊的雲彩。鵬往南方的大海遷徙的時候,翅膀拍打水面,能激起三千里的浪濤,環繞著旋風飛上了九萬里的高空,乘著六月的風離開了北海。

蟬和小斑鳩譏笑鵬說:「我們奮力而飛,碰到榆樹和檀樹就停止,有時飛不上去,落在地上就是了。何必要飛九萬里到南海去呢?」

是啊,就像朝生暮死的菌草不知道黑夜與黎明,夏生秋死的寒蟬不知道一年的時光。在淺水裡漂浮的小草,也能自在地四處遊行,然而放一隻杯子進去,就會粘滯住而動彈不得,這是水淺而船卻大的原因。蟬和小斑鳩這兩個小東西又知道什麼呢。

對於蟬和小斑鳩而言,一陣微風就足以讓它們乘風飛去了,但如果聚集的風不夠強大,卻連鵬的一隻翅膀都負載不起來。它們眼中「極好的飛行」,又怎麼能與大鵬相比呢?小卻譏笑大,這不正是因為自己的無知嗎?

三、接輿狂言

肩吾向連叔求教:「我從接輿那裡聽到談話,大話連篇沒有邊際,一說下去就回不到原來的話題上。我十分驚恐他的言談,就好像天上的銀河沒有邊際,跟一般人的言談差異甚遠,確實是太不近情理了。」

連叔問:「他說的是些什麼呢?」

肩吾轉述道:「『在遙遠的姑射山上,住著一位神人,皮膚潤白像冰雪,體態柔美如處女,不食五穀,吸清風飲甘露,乘雲氣駕飛龍,遨遊於四海之外。他的神情那麼專註,使得世間萬物不受病害,年年五穀豐登。』我認為這全是虛妄之言,一點也不可信。」

連叔聽後說:「是呀!對於瞎子沒法同他們欣賞花紋和色彩,對於聾子沒法同他們聆聽鐘鼓的樂聲。難道只是形骸上有聾與瞎嗎?思想上也有聾和瞎啊!這話似乎就是說你肩吾的呀。」

「那位神人,他的德行,與萬事萬物混同一起,以此求得整個天下的治理,誰還會忙忙碌碌把管理天下當成回事!那樣的人,外物沒有什麼能傷害他,滔天的大水不能淹沒他,天下大旱使金石熔化、土山焦裂,他也不感到灼熱。他所留下的塵埃也可造就出堯舜那樣的聖賢仁君來,他怎麼會把忙著管理萬物當作己任呢!」

再漂亮的色彩,瞎子又怎麼能欣賞得了呢?再美妙的音樂,聾子又怎麼能聆聽呢?「大象無形」,「大音希聲」,小在大面前,不就相當於瞎子和聾子嗎?所以惠施用不了「大」葫蘆,而只能砸碎了它;用不了大椿樹,而只能遠離了它。對於惠施這樣的人,大概也就能使用一些像野貓和黃鼠狼一樣的小技巧吧。

中而自立

小而自知其小,故而牢牢固守住自己與萬物之間的界限,不以外物喜,不以外人悲,不因「非我」而動其心志,在「我」的這一方小天地中,為尊。這是人生的一種格局。

孟子說:「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這句話大氣磅礴,然而在莊子看來,卻也不過是人生的中等格局。為什麼呢?因為這種堅定不移,仍然是「有所待」的。

列子御風而行,雖然表現出很輕盈很美好的樣子,能一直飛行十五天才落地,但其實他對於致福之道還仍然不能算是盡善。因為御風雖然能夠免除行走的勞苦,但是他必須依賴於有風才可以飛行,如果無風,不還是要遭受行走的勞苦么?

所以即使能夠做到世上所有的人都稱讚他,他並不因此就特別奮勉;世上所有的人都誹謗他,他也並不因此就感到沮喪。即使能夠認定對自己和對外物的分寸,分辨清楚榮辱的界限,也不過如此而已。

因為他必須要依賴於「非我」,而存「我」;必須要依賴於「外物」,而存「己」。這非我的外物,就是他的「所待」,必須要有它們的存在,然後自己才能存在。因此,有一種境界他就永遠也達不到了,這就是「物我兩忘」,「與天地並生,與萬物為一」之境。

大而自化

小而自知其小,故而奮力打破束縛自己為小的界限,游於四方,同於天地,化而為大,這也是人生的一種格局。

湯問棘說:「上下四方有極限嗎?」棘說:「無極之外,又是無極!」湯問上下四方的極限,就像井底之蛙問井外的世界一樣,已經有了突破局限的可能,因為他意識到了局限自身的存在。

以自身為中心,我們的思維能夠往外擴展三層:第一層,我所能見知到的;第二層,我所不能見知到的;第三層,我不知道自己所不能見知到的。

其中,我不能見知到的,還是仍然可以揣測得到的,就像我能通過房間的形狀,揣測到房間外的形狀一樣。然而房外之外,就完全是不能通過自己的「見知」可以揣測得到了。因為「見知」,就像我們的目光和聽力一樣,都是有所局限的,只能適用於「小」的世界,而不能通行於「大」的世界。

因此,如果能夠突破自己的「見知」之障,不被自己的所見所知而束縛,不去追求這個見知,如同老子所說「塞其兌,閉其門」,那麼就能做到「不出戶,知天下;不窺牖,見天道」。

如此,則能突破「小」和「大」的間隔,破除「是」與「非」、「榮與辱」的隔閡,而能順應天地萬物的本性,駕馭著六氣的變化,邀游於無窮的境地。這樣的話,又還需要去依賴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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