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再愛一次... ...
04年,大二,暑假,不想回家。於是找了個要學習,報補習班的借口留在了古都。
和一個高我兩級的師兄一起,租住在學校附近的一間民房裡。
兩個直男,夏天,一個睡床,一個睡地,很正常。
八月的一個午後,與補習時期的女神閑聊,她說她隔天要來古都辦些事情,可能辦完會比較晚,在為住哪裡而發愁。我隨口回復到,住我那裡啊。沒想到她竟然回復我說,好啊。
給師兄打電話,說了情況,讓師兄晚上自己找地方。跟另一個好哥們兒打電話說可能過去借宿,讓他做好準備。(因為和師兄租住的房間的條件實在太差了,一條褥子一張床單,一張涼席。兩手準備,不至於太狼狽。沒錢,村裡也沒有像樣的旅店。)
第二天下午,她早早的辦完事情在火車站等我(這有點兒出乎我的意料,不是說比較晚嗎?)。那天下著雨,我因為一些事情遲到了一個多小時,讓她等了很久。不過她一點兒也不在意。
背景:我是外地的,在離家百公里的古城補習。女神是古都附近一個小縣城的。不是一個班,但同為文科生。懇求了班裡一個與她一個大院長大的小姑娘很久,並通過這個小姑娘,與女神相識。高考之後,我留在古都,她去了山城。她知道我喜歡她,非常喜歡的那種。但她對我卻很冷靜。
忘不了那個下著小雨的傍晚,我撐著傘在人潮洶湧的火車站,還是一眼就看到了她(答主182,女神173)。她微笑著沖我招手,像極了《東愛》里的赤名莉香。
下著雨的古都,有一絲淡淡的憂鬱。火車站喧鬧且擁擠的人群,將我和她的距離推得很近。我接過了她的雙肩包,撐起傘,她很自然的挽起我的胳膊,湧進飄雨的八月。
我問她,餓嗎?她搖搖頭,指指天,說,這裡沒什麼吃的,先去你住的地方再說吧。
住的地方在古城的西南邊,離火車站還有挺遠的一段路。下雨,路上堵,我說,打車回去吧。她又搖搖頭,坐公交吧,體驗一下你在書信里提到過的糟透了的路況和公交。她笑得那麼柔美,讓人難以拒絕。她挽著我胳膊的手,收得更緊了。
好不容易擠上了車,她找了一處雙人座,靠窗邊坐下,拿出了紙巾,擦去我臉上和胳膊上的雨水。然後靜靜的看著我,笑。挽著我的胳膊的她的手,也輕輕的滑落,放在前排的靠椅扶手上。我內心有些失落。
一路上,她安靜的坐在那裡,聽我滔滔不絕的講著各種無聊的事情,偶爾回應我兩句,然後就只是靜靜的聽著,微笑著看我。
公交車一站一站的晃著,慢慢悠悠。
車窗外的雨淅淅瀝瀝的下著,不綿不綢。
城市裡的霓虹燈色彩絢麗,倒映在每一個微笑的臉龐。
雨,在我倆到達終點站下車的時候,停了。
她沒再挽起我的胳膊,靜靜的跟在我的身側,依舊微笑著看我。我傻笑著回應著她,但內心失落得更深了。
在村子裡的小飯館點了幾個炒菜。她借口不是太餓(可能是不合胃口,也可能是真的不太餓。請原諒一個癌細胞已擴散到大腦的直男),簡單的吃了點兒。更多的時候是不停的給我夾菜,看著我坐在她的對面狼吞虎咽,然後依然微笑。
師兄打來電話,說房子已經打掃過了,他也找到了晚上可以睡覺的地方;好哥們兒發來簡訊問我晚上還過不過來,說房子也已收拾妥當,換了新的床單被罩,還在床頭的抽屜里備好了「高級雨衣」。我腦補著屏幕那頭一臉壞笑的好哥們兒的樣子,心中默默說了句,真齷齪。
吃完飯,回房間。樓下的另一位師兄和女友坐在三樓南側的天台上吹著風,焦躁的等著我的歸來。看著我帶著女神回來,她女友熱情的和我的女神打起了招呼,大梅(樓下的師兄)則沖著我一臉壞笑,將我拉到旁邊,猥瑣的壞笑著的同時,往我的手裡塞進了一個藍色小塑料包。
「裝好,用得上!」
我急急的塞進牛仔褲的口袋裡,臉已經燙了起來。
大梅沖著他的女友一招手,「走了,回家,碗還沒洗呢。」然後沖我再次猥瑣一笑,「Have a nice time!」
樓道和天台上響起了更加肆無忌憚和持久的笑聲。
期間大梅的女友還專門上樓來送過一次切好的西瓜。我對女神說,他倆都是我的學長,平時樓上樓下的住著,對我很是照顧。女神說,真好。
我拉出兩把小木凳,與她坐在天台一角,吹著風,吃著瓜。
我拿出了許久不彈的吉他,她的眼睛裡泛出期待的光芒。
「靜靜的村莊飄著白的雪,陰霾的天空下鴿子飛翔。白樺樹刻著那兩個名字,他們發誓相愛用盡這一生... ...」
「白樺林。」她說,「我還記得高四那年,你在元旦匯演上唱過。」
我微笑,沖她點頭。
「他們都老了吧,他們在哪裡呀?幸運的是我,曾陪他們開放... ...」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想他;啦啦啦啦,啦啦啦啦,他還在開嗎?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去呀。他們已經被風帶走,散落在天涯。」這是她合著吉他在輕聲吟唱。
「你說,朴樹為什麼會寫出這麼美的歌詞?」她問。
「也許,他是一個有故事,並願意用歌聲來表達的人吧。」
「明天你是否會想起,昨天你寫的日記。明天你是否還惦記,曾經最愛哭的你... ...誰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誰看了你的日記?誰把你的長髮盤起?誰給你做的嫁衣?」
她沉默了。
剛下完雨的天空,很清澈。漫天的繁星在古城很是難得一見。
她微仰著頭,輕閉雙眼,雙手環抱在膝頭,不時吹過的微風撫起她的長髮,飄散開來。
我放下吉他,向她走去。
她感覺到了我的氣息,睜開了眼,接過我手中遞來的礦泉水,卻將頭轉向了另一邊。
但僅只是這一剎那,我清晰的看到,在她白皙的臉龐上,
有一道淡淡的淚痕。
我倆就這麼相對無言的靜靜的坐著,心中想著各自的心事。
師兄發來簡訊說「你小子欠我一頓飯」;大梅的簡訊則寫著「別在天台上傻坐著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好哥們兒打來電話但被我按掉了,我順手回復到,「謝謝,今晚不過去了」。
夜深了,天空中再度飄起細雨。
她起身,又是一張微笑的面龐。「回房休息吧。」
我點頭,拿起吉他,拉著她回房間。
洗漱之後,我從簡易的衣櫃里取出一條毛巾被。「嗯,你睡床。蓋著點兒,晚上可能會涼。」
「那你呢?」
我抱著師兄給準備好的另一張涼席鋪在床邊的地上,「我睡這裡。」
她不再說話,上床,靜靜的躺著。我靠在牆邊,看著她。
「如果,我不是在山城,而是留在古都,我們會怎樣?」她淡淡的問道。
「我不知道。」是的,我懦弱了。我無數次的在問自己,如果她留在古都,會是怎樣。
在她沒有提出這個問題之前,我的回答是肯定的,「我要追到你,陪伴在你身邊,無論遇到什麼樣的艱難,我都會與你在一起。」但那一刻,我懦弱了。
「哈哈」,她笑了。我聽不出這笑聲究竟是自嘲還是無奈,只是覺得那一刻的我,很蒼白。
她突然坐了起來,下床,坐在我的旁邊,輕輕的靠著我,很久,很久,時間好像靜止了一般。我們就這麼靜靜的坐著,傾聽著彼此的呼吸與心跳。這一刻,我是幸福的。
她靠在我肩頭默默的睡了。我撫順了她的長髮,看著她依舊微笑的面龐,但還是忍住了輕吻她額頭的衝動,僅僅只是將頭靠了上去。
「啊,抱歉,我睡著了。」她紅著臉起身,拉著床上的毛巾被,掩飾著內心的不安。
「哦哦,沒事兒。」我也在慌亂中想要站起來,但盤腿坐的時間太久,雙腿一麻,差點兒又跪在地上。她伸手將我扶住,架著我的肩膀讓我坐在床邊。
「不好意思,腿麻了,沒站穩。」我尷尬著。
「嗯嗯,時間不早了,我睡了。」她紅著臉上了床,臉沖牆的蓋著毛巾被,感覺比我更尷尬。
我緩了緩,站起身,熄了燈,站在窗邊,點燃了一支煙。
「點燃這支香煙
讓光亮爆炸黑夜
寂靜世界不發一言
我的手在觸摸著
從高處墜落的感覺
可心仍在向上飛躍... ...」
「抽完這支煙就睡吧」,她說道。「嗯,好,這就睡了。」我掐掉煙,隨手扭大了吊扇的檔位,回到床邊,躺在了涼席上。
「你睡床上來吧,地上涼。」她面沖牆,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道。雖然很小,但我還是聽到了。
「啥?!」我覺得我一定是出現了幻聽。
「我說,地上涼,你要不然睡床上吧。」她提高了幾個分貝,雖然聲音依舊很小,但我卻真實的聽清了。
我愣住了。這不是幻聽,也不是夢境,而是跟我同住一屋,睡在床上的女神對我發出的召喚。
我的心劇烈的跳動著,好像隨時都能破膛而出一般。我的手心冒著汗,在牛仔褲上不停的擦著。我摸到了一個四四方方,有鋸齒口的藍色小袋。我把它緊緊的攥在手心裡。
我坐起身,右手支撐著身體,左手手心裡依舊緊緊的攥著那個小袋,渾身顫抖的望著她的背影。朦朧中,雖然很模糊,但我依舊覺得是那麼的曼妙。她輕輕的翻身,側過頭看我,眼神里卻有一絲閃躲。我的內心在掙扎,兩個小鬼在大腦里猛烈爭鬥。我的頭上冒著不清楚是因為熱還是緊張而冒出的汗,微微抬起的右臂,想去擦一把卻發現怎麼也再抬不起半寸,最終垂落在身側... ...
她靠了過來,用枕巾幫我擦掉了額頭的汗,關切的問我是不是病了?我搖搖頭,深呼吸,撒手放掉左手手心裡的東西,從褲兜里抽了出來,將手放在她的肩膀之上,望著她,「睡吧,做個好夢!」
我最終還是躺在了那張涼席上。地板上有些許涼意,但我的心卻是暖暖的。若干年後,我與女神聊起過此事,她說,那晚,她睡得很踏實,而她的心也是暖的。
第二天,當我睜開眼,她燦爛的笑容即刻映入我的眼帘。
「你家的床板好硬哦!」她笑著向我抱怨,卻伸手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謝謝你!」
我輕撫她的後背,喃喃的說,「我愛你。」
送她回家的路上,天空依然飄雨,依然有鴿子在飛翔。只是在撐傘的人群中,多了一對靠得很近,但卻又越來越遠的兩個人。
尾聲:女神結束了大學四年的生活,留在了山城。多年後,她遇到了一個寵她愛她的男人並與之結婚。她和我偶爾會在微信上聊幾句不痛不癢的話。直到某天我和她說起了這件事。她說,如果那天晚上我真的睡在床上,她的生活也許會與現在不同。我說,生活沒有如果,好好愛他,也要好好愛自己。
那年,我22歲,是個童子雞。今年,我35歲,雖仍孑然一身,但也經歷了人世間大多數的風雨。我是直男,不彎,更不是性無能。我只是單純的懷念那段青春,那段荷爾蒙分泌最旺盛但卻能剋制住衝動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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