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做到這個份兒上才配叫知己
很久很久以前……
有一個盛產「熟讀並背誦全文」作品的年代,叫北宋
北宋年間,有一對好「胖友」
他們的故事被編進教材,寫入典籍,甚至還被刻在了桃核上——
船頭坐三人, 中峨冠而多髯者為東坡, 佛印居右。
今天的故事就從這艘船說起……
01
依《核舟記》雕刻而成的核桃
壬戌年的秋夜,一艘小船在波瀾不興的水面順流而下。
清風徐來,白露橫江,水光接天,對影成三人。
一個胖,一個瘦,一個跟本文無關,略。
胖的那個叫佛印,瘦的是蘇東坡。
泛舟的地點是古戰場赤壁,位於湖北黃州。
「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
43歲的蘇軾還不知道,再過十年,自己會用這樣的句子無奈地概括這被貶謫的一生。
當時,他只覺得累。
「哎,我們摩羯座,就是命不好。」蘇軾說。
「你們摩羯座?還有誰啊?」佛印問到。
「還有唐朝的韓愈啊,我跟韓愈都是摩羯座的命,平生盡遭人毀謗,同命相連。」
(退之詩云:我生之辰,月宿直斗。乃知退之磨蠍為身宮,而仆乃以磨蠍為命,平生多得謗譽,殆是同病也!)
如今人黑處女座居多,唐宋時,摩羯座才是眾矢之的。
對此,佛印只是笑笑,一邊捻著手裡的念珠,一邊說,「喝茶,喝茶」。
02
第一次面對面喝茶之前,蘇軾和佛印只是一對筆友。
為了避免見光死,也為了更有情趣,蘇軾特意寫信叮囑佛印:
「我來見你的時候,你千萬別跑出來接我,就按照從前趙州和尚那樣在家躺著就好。」
趙州和尚又叫趙州從惗禪師,是禪宗史上一位響噹噹的大V。
當年,趙王去寺里拜見趙州和尚,禪師連床都沒起,差點兒用屁股跟趙王打招呼。趙王對此毫不介意。
之後沒多久,趙王派一名武將去送禮,趙州和尚反而馬上下床,親自相迎,畢恭畢敬。
事後,弟子們不解,就問禪師為什麼這樣對待二人。
趙州和尚回答說:
「我的待客之道有上中下三等。第一等人來時,我在床上用本來面目接待他;第二等人來時,我下床到客堂里用禮儀接待他;第三等人來時,我用世俗的應酬到前門迎接。」
蘇軾深知這個典故,於是便不要佛印來迎接自己。
結果剛一下船,便看見佛印樂呵呵地站在對岸。
「死胖子!說不讓你來,你偏來!」
「嗨,何必執著於形式。這浩浩蕩蕩的大地,不就是一張禪床嗎?我來不來,跟躺在床上又有什麼兩樣?」
有道是:
趙州當日少謙光,不出三門見趙王,
怎似金山無量相,大千都是一禪床。
03
蘇軾被貶到黃州之前是沒有東坡這個稱號的。
剛來黃州時,蘇軾的生活環境特別惡劣,不僅要自己種地養活自己,還要與奇葩為鄰。
因為官銜不高,又沒什麼實權。蘇軾分不到好房子,只得和農夫、酒監、藥師為鄰。
這三個鄰居中的一個,不知道是誰,娶了一個彪悍的婆娘,每天晚上會發出殺豬一般的啼叫。吵得蘇軾寢食難安。
當地太守心疼蘇軾,給他另闢了一處居所——臨皋亭。
此地風景雖好,但土地貧瘠,填不飽肚子。
最後太守只得撥給蘇軾一座廢棄的軍營,大約有五十畝坡地,蘇軾便在此墾荒種地,營建「東坡雪堂」,從此自號「東坡居士」。
蘇東坡是個樂觀的人,他覺得自己只是因為摩羯座的緣故,倒霉罷了。
「現在的人要是沒才華,可是要靠運氣的哦!」
除了運氣,蘇東坡有的是才華。平日里,他常常寫些詩文,與雅士唱和。
一個人玩得不到回應,他就寫給佛印。
這一天,蘇東坡在家參禪,忽然覺得自己「開悟」了,get到了佛法的真諦。
於是寫了一首偈子寄給佛印:
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
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
這氣勢、這境界、這覺悟!
蘇東坡滿心歡喜地盼回復,結果卻等來了佛印兩個字——
「放屁!」
氣得蘇東坡鬍子都歪了,他左思右想要討個說法,於是馬上起身前往金山寺。
只見佛印早就等在河邊,笑呵呵地大聲說:
「好個八風吹不動,怎麼一屁過江來?」
04
明明已經是手握保溫杯,啤酒配枸杞的年紀了。蘇軾和佛印還像兩個孩子一樣,每天逗貧,樂此不疲。
如果仔細閱讀這些故事,大多都有一個模式,那就是蘇軾欠欠兒地招惹佛印,佛印機智地懟回去。然後倆人嘿嘿一笑泯恩仇。
例如,有一回,二人乘船游湖,蘇軾指了指河岸上正在啃骨頭的狗,吟道:「狗啃河上(和尚)骨。」佛印馬上把一把題有蘇軾詩文的扇子扔到河裡,「水流東坡詩(屍)。」
另有一次,蘇軾拜訪佛印,小沙彌開門,蘇軾大聲問:「禿驢何在?」佛印遠遠地回應:「東坡吃草!」
還有一回,二人一起打坐,蘇軾問:「你看我像什麼?」佛印說:「我看你像尊佛。」蘇軾大笑:「我怎麼看你像牛糞?」
回家之後,蘇軾跟蘇小妹嘚瑟,蘇小妹潑了他一盆冷水:你個二貨!心中有佛,看誰都像佛,心中有屎,看誰都是屎。
諸如此類,不勝枚舉。
如果放在今天,哪個大文豪會允許「朋友」這麼拿自己開涮?
「神經病,文豪不要面子啊?」
但幾百年來,蘇軾和佛印的故事卻被人津津樂道。
聞其究竟,竟然是因為一則傳說。
相傳,蘇東坡前世曾是一名僧人,名叫五戒和尚,因為犯了色戒,羞憤坐化,了結了性命。
佛印當年剛好是蘇東坡的師兄,叫明悟。他預料到蘇東坡這一世可能謗僧謗佛,果真如此,可就永無出頭之日了,於是他也趕緊坐化,緊追五戒和尚投胎去了。
這輩子,佛印便時常守在蘇東坡左右,每逢他嘴賤口出狂言的時候,就給他懟回去。
說一次,懟一次。說兩回,懟一雙。
不可謂不苦心孤詣了。
不管傳說是真是假。蘇東坡和佛印留下的詩文,卻代代相傳。
蘇東坡離開黃州,繼續被貶到惠州時,曾經苦悶地寫信給佛印:「三十年功名富貴,轉盼成空。」
佛印則淡然回復:不如「一筆勾斷」「尋取自家本來面目」。
有人說,蘇軾和蘇東坡是毫不相干的兩個人,他生命的起點就是黃州。
黃州之前,他是志大才疏的宰相胚子,黃州之後,他是化繭成蝶的一代文豪。
這期間,點化他的或許正是「毒舌」的佛印,和矢志不渝的友情。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這個中秋節,再讀此詞,別有一番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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