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話美術史 | 誰搶了青春女神的飯碗

上回說到青春女神赫柏(Hebe)出身高貴有顏值，有著細膩嬌艷肌膚和永生不老容顏，是赫柏是宙斯與赫拉的女兒。

但是，事實上，青春女神赫柏在奧林匹斯山的地位並不高。她的正式職業是斟酒官，實際上就是一位天堂酒吧服務員和女招待。

【斟酒官赫柏】

「眾神坐在宙斯旁邊，在黃金地上召開大會，尊貴的赫柏給他們斟神液，他們遙遙望著特洛亞人的都城，高舉金杯互祝健康，彼此問候。」(古希臘·荷馬：《伊利亞特》第四卷)

除了宴會上的活，赫柏還要干一些雜役的事。比如給老媽套馬車。當天后赫拉在特洛伊戰爭中急急忙忙下凡去幫助希臘聯軍的時候，正是赫柏給她牽的馬、套的車：「赫柏把銅的圓輪安放在兩邊的鐵軸上，輪上有八根輻條，輪緣是不可磨損的黃金製造，上面套著青銅的輪胎，看起來很奇妙。」(古希臘·荷馬：《伊利亞特》第五卷)

赫拉有時還要給別的神準備洗澡水。有一回她的哥哥戰神阿瑞斯在特洛伊戰爭中受了傷，赫柏就趕緊端來了洗澡水：「派埃昂也這樣很快治癒了阿瑞斯的創傷。赫柏給他洗浴，穿上漂亮的衣服，他重又光榮得意地坐到宙斯身邊。」(古希臘·荷馬：《伊利亞特》第五卷)

但赫柏最主要的工作還是在宴會上為眾神倒酒。有時候還與繆斯女神們一起，在阿波羅的琴聲中翩翩起舞，為眾神的酒宴助興。所以，由於奧林匹斯山上的工作都讓其他神佔了，即使貴為宙斯之女的青春女神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工作可干，只是做了一名斟酒官。

【女神被迫下崗】

但是因為競爭太激烈，最後赫柏連斟酒官這個職位也沒有保住，不得不最後下崗。下崗的原因據說有兩點：一是有一次赫柏在宴會上摔了一跤，掃了老爸宙斯和其他神狂飲爛醉的興緻，所以崗位考評時諸神的評價普遍偏低，大部分打了不及格分；二是這時候老爸宙斯正好看中了長得俊美異常的特洛伊小王子伽倪墨得斯(Ganymedes)，化作老鷹把他叼上了天，趁此機會想給這位新歡安排一個工作。

圖3－11 雨果·摩爾：《摔了一跤之後的赫柏》，油畫，尺寸收藏不詳

19世紀法國新古典主義畫家雨果·摩爾(Hugues Merle，1823–1881)是一位堪與法國學院派著名畫家布格羅匹敵的畫家，他的作品與布格羅的繪畫在風格上類似，而且同樣偏好有寓意的神話和文學主題。他的作品《摔了一跤之後的赫柏》(圖3-11 ，Hebe after the fall)描述的是赫柏因為在宴會上摔了一跤，結果被狠心的老爸給解僱了，而且老爸一點退路都沒給，直接從人間又找了一位斟酒官。沒有工作的赫柏提著酒壺，顯得有些沮喪。她的身後有一隻老鷹正抓著一位男孩，這位男孩就是來替代赫柏的特洛伊王子伽倪墨得斯。

搶了赫柏職務的伽倪墨得斯，是特洛伊國王特羅斯(Tros)的兒子，據說是一位真正的美少年：「特羅斯又生了三個完美無瑕的兒子：伊洛斯、阿薩拉科斯和神樣的伽倪墨得斯，伽倪墨得斯長成世間聞名的美男子。神明們見他容貌俊美，把他擄去給宙斯司酒，留他在不朽的神界居住。」(古希臘·荷馬《伊利亞特》第二十卷)

然而這位美少年上天的經歷絕對可以用晴天霹靂四個字來形容。誰也沒想到宙斯這位眾神的榜樣不僅對美少女感興趣，還對長得好看的少年一見鍾情。有一天百無聊賴的宙斯從奧林匹斯神山上往下看，一眼就看見了正在和朋友們嬉戲玩耍的伽倪墨得斯，覺得這位少年真是長得美若天仙，舉世無雙，於是立刻派出自己的化身，就是那隻老賴在女神赫柏旁邊蹭吃蹭喝，關鍵時刻準備落井下石的大老鷹。瞬間天空烏雲滾滾，電閃雷鳴，老鷹俯衝下來，叼起少年就走。有生以來從沒有經歷過這種陣勢的特洛伊王子瞬間就被這種搶人的風雷之勢嚇得尿了一褲襠。

圖3－12 倫勃朗：《劫奪伽倪墨得斯》，油畫，1635年，尺寸不詳，德國德累斯頓古代大師畫廊

確實是嚇尿了，有荷蘭最偉大的藝術大師倫勃朗(Rembrandt ，1606–1669)的畫作為證。在倫勃朗的這幅《劫奪伽倪墨得斯》(圖3-12，Rape of Ganymede)的油畫中，還是孩子的伽倪墨得斯在畫家特意營造的黑暗背景下，顯得特別驚恐，臉上神情扭曲，一股清泉從褲襠處流了出來。在這幅油畫中，因為倫勃朗現實主義繪畫的功力，一位受到極大驚嚇的有血有肉的少年，活靈活現地呈現在我們面前，給每一位觀者都留下很深的印象。

圖3－13魯本斯：《劫奪伽倪墨得斯》，油畫，1611年，西班牙普拉多博物館

相比之下，雖然魯本斯(Peter Paul Rubens ，1577–1640)的畫作《劫奪伽倪墨得斯》(圖3-13，The Rape of Ganymede)具有很明顯的巴洛克藝術表現形式，但卻缺乏同為巴洛克風格的倫勃朗畫作中那種直面人性的藝術深度。這幅畫作在老鷹瞬間抓人上天的動態感的營造上很不錯，但作為主角的伽倪墨得斯則更多地體現出茫然而不是震驚的表情， 所以這幅畫作雖然很優秀，裝飾性強，但是對人性的刻畫卻較弱。

圖3－14 科雷喬：《誘拐伽倪墨得斯》，油畫，1520 - 1540，163X72厘米，奧地利維也納藝術史博物館

再看看更早的文藝復興時期科雷喬(Antonio da Correggio， 1490–1534)的油畫《誘拐伽倪墨得斯》(圖3-14，The Abduction of Ganymede)。這幅油畫具有一種充滿自然主義精神的生動活潑的古典氣質，對人體肌膚的描繪很細膩，對色彩的運用鮮明絢麗，給人歡快愉悅的感覺。畫中的少年不像是被老鷹劫走的，倒像是與自己的寵物在鄉野中嬉戲。

【赫拉為女兒出頭】

美少年伽倪墨得斯被劫持上天后，宙斯非常喜愛他，於是讓赫柏下崗，安排他做了斟酒官。從此，天上的斟酒官從美少女變成了美少年。但這事並沒有完。因為赫柏的母親、天后赫拉對此怒火中燒，從此懷恨在心。

這點我們可以理解，因為天后赫拉肯定以為自己受到了冒犯，而且是雙重冒犯。她是青春女神赫柏的母親，赫柏的斟酒官做得好好的，說不讓干就不幹了，雖然沒有誰規定斟酒官就是赫柏的，但畢竟人家一直在做啊，讓人下崗也沒什麼補償措施，這是其一。赫拉憤怒的原因還有一個，就是對宙斯找了一個美少年這事很不滿。

後來天后赫拉就想方設法誣陷伽倪墨得斯，說他要和天上一位侍女私奔。私奔這事差點沒把宙斯給氣死，赫拉乘機使法力把伽倪墨得斯變成了一隻永遠倒水的寶瓶。後來宙斯把伽倪墨得斯變成了星空中的水瓶座(Aquarius，又譯為寶瓶座)。

圖3-15西德尼?豪爾：《水瓶座與南魚星座》，1825年

英國版畫家西德尼·豪爾(Sidney Hall，1788-1831)曾為一本名叫《烏拉尼亞之鏡》(Urania"s Mirror)的天文書創作了一整套精美的星座圖，其中就有這張《水瓶座與南魚星座》(圖3-15 Aquarius, Piscis Australis)，這幅圖很奇怪地把美少年畫成了一位白髮蒼蒼的老頭，不知道豪爾是怎麼想的，顯得很另類。

是的，星空中的水瓶座，本來應該是女孩的星座，屬於青春女神赫柏，但現在這種光榮永遠屬於美少年伽倪墨得斯。

【赫柏嫁給大力神】

不過，青春女神赫柏的結局也是很好的。雖然不再從事斟酒的工作，但赫柏最後嫁了人。嫁的丈夫就是在人間和天界都享有赫赫名聲的大力神赫拉克勒斯。赫拉克勒斯完成了人間的十二件功績後，娶妻生子，最後被仇敵的毒液害死，宙斯將他引入奧林匹斯山成神，並把自己的女兒赫柏嫁給了他，所以赫柏是赫拉克勒斯在天上的伴侶：「我又認出力大無窮的赫拉克勒斯，一團魂影，他本人正在不死的神明們中間盡情飲宴，身邊有美足的赫柏陪伴，偉大的宙斯和腳登金鞋的赫拉的愛女。」(荷馬：《奧德賽》第十一卷)

（未完待續）

（「閑話美術史」系列第一輯已由中國青年出版社整理出版，敬請關注美柔汀著《博物館裡的神秘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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