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榮：四餘年前夢一場

2013年4月1日，下午6點41分，香港文華東方酒店，很算得上是一個晴天。

酒店下堆了兩排花束與照片，各地榮迷有序的獻花拍照。馬路對面的小廣場，有榮迷組織派發白色蠟燭，廣場上循環著張國榮的歌。同時有兩輛警車停在馬路上以備不虞，也有電視記者穿梭來去謀殺菲林。到了時間，集體默立，剋制而有序。

是極為盛大的紀念場面。

3月30號傍晚到香港，由機場坐巴士進城，一下車一抬眼就看到了暴雨中的文華酒店，公車站的廣告位是Miss You So Much專輯售賣，真是不負此行的意義。

在香港我借住在科大的老朋友那裡，科大的寢室樓臨海，深夜裡暴雨裹挾著大海，彷彿天地之間並沒有距離。溫熱的海風讓人想到風繼續吹的旋律，現在回想起來，如果這場充滿雞血與衝動的少女追星之旅在那夜結束，其實也已經可以很滿足了。

轉天在市中心亂晃，時代廣場那裡已經布下了張國榮的紀念館。外面有張國榮老片子的重映，裡面展出了珍藏版的專輯、黑膠、寫真等等。也還有數次經典演唱會的服裝，玫瑰紅絲絨拖地的戲劇裝是熱情演唱會時穿的，戴亮片的西裝是跨越97唱紅的時穿的，「綠兮衣兮，綠衣黃裳。心之憂矣，曷維其亡」。

正中是紅色的張國榮塑像，前幾天由他生前的戀人唐先生揭開，背後是榮迷疊的成千上萬的紅紙鶴。我記得當時身邊有一個阿姨，注視了塑像很久，安詳得像母親凝視著孩子。

這一天無論是來來去去的地鐵里，還是街頭缽仔糕攤位旁邊的報紙攤上，十有八九都是張國榮頭版頭條的報紙，彷彿他還是正當紅的明星，他從來沒有離開過。

路過旺角大賣場的一家小店，聽到裡面在放怪你過分美麗，於是進去逛了逛，買了一個巨大的白色雙肩背包，後來，這個背包陪我走過了數個國家。

3月31日晚上，紅館有群星紀念張國榮的演唱會，我之前沒有搞到票，於是就和其他沒有搞到票的粉絲一起在體育館外晃蕩著。

碰到一個黃牛，講港普，我去講價，「已經開場半小時了，380的票還要賣1千多嘛大叔」。黃牛瞥了我一眼，「沒關係啊我也喜歡張國榮，等十分鐘沒人買，我就自己進去看」。。。

大陸的電視台只有番茄拿到了轉播權，其他的媒體也只好蹲在紅館外另謀選題。有芒果台的記者抓住了我採訪，扯到了「後榮迷」的話題，扯到了著名娛樂歷史事件「譚張之爭」。剛想開口，一個香港本地大叔不請自來，滔滔不絕的講述著過去幾十年的崢嶸追星史，他才是真真正正和張國榮一起成長的那一代人。

臨開場前看到了張學友入場，他後來唱了《給朋友》，據說是專門寫給張國榮的，一首十分冷僻的歌。當時我湊在玻璃門外面，眼巴巴看著紅館一層專門布置的張國榮紀念展，我身邊的娛記姐姐急著發版面，「學友這唱的什麼歌呀，沒聽過啊」，電話里的聲音說，「去問粉絲啊」。「給哥哥，給朋友啦」，誰說買不到票的就不是真粉絲了哼。

事隔數月我才真正看完了這場演唱會的重放，你看，其他的明星模仿著他的舞步，模仿著他的唱腔，唱著他的歌，但你清清楚楚知道這不是他，越是肖似，越是知道不是他。

晚上回到科大，活動室的電視里在滾動回放著十餘年前甚至是廿余年前張國榮的一些訪談，星空下的傾情里，張國榮對毛毛說，「總是願意做一些旁人未敢去做的事」，有少年意氣，也有名家之風，總是招人喜愛的。

4月1號傍晚的紀念活動結束後，我匆匆奔回機場，途中經過了天星碼頭，突然想到七零年代張國榮發跡的地方就是這裡。天星碼頭，是天皇巨星，還是天上明星？總之意頭這麼好，彷彿一切命中注定。原來從文華酒店走到天星碼頭大約只要5分鐘，從開始到結束居然可以這麼近，兜兜轉轉又回到原地，生命總是會開一些玩笑。

這些年來，已經不大會參與各個榮迷組織的大型紀念活動，我想，成長本身就意味著不再執著迷戀某一偶像，也不再會自憐自傷自我感動。他是一個從未實在出現在你生活中的人物，但是他的影像聲音卻又曾是你平凡生活中最虛幻而美妙的亮色。

這兩年聽他的歌最多的是《午後紅茶》，「總發現/十對甜蜜伴侶幸福表演/其實有九對這樣過/紅茶或咖啡喝十個十年」，有洞察世事的冷峻。

最近一次看他的電影是92《家有喜事》，他演賤兮兮搓麻將的常騷，乜斜著眼說，「生孩子會痛的」，我在屏幕前哈哈傻笑。

青春期最後的多血質型感冒早已在三年前的今天徹底治癒。最近香港又是在輿論的風口浪尖，它冰冷又薄情，它衰落又狹隘，可是當我突然想起那三天，想起整座城市對一個逝去十年的明星的紀念，竟然還能感覺到淡淡的溫情。

「我已令你快樂，你亦令我痴痴醉」。

生日快樂咯！祝地球毀滅之時，尚有麻將局可湊，大三元可胡。

嘻嘻~ @Jessie 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