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和女人糾纏的命運
作者萌萌|節選自《萌萌文集》上海譯文出版社 2007年
女人常常是男人心中袒露出的秘密。在很大程度上,女人是最好的反思對象。所以弗洛伊德畢三十年的精力仍不敢說解開了這個不可思議的謎。
對女人的任何批判,男人都要落到更大的被批判中去。這裡只有直接和間接的差別,沒有有無的差別。
女人的問題之所以是一個不得不傾注著生命清理、思索的問題,除了因為女人自身以外,更重要的,是因為只有圍繞著女人的問題,男人才能獲得真正的展開。
球形的人被劈成兩半後便留下了一個永恆的難題。即使真的找到另一半,回復到整體也是一個無窮的過程。
在純粹的男人角度里,即使是最獨特的見解,也往往籠罩著社會規定意識的陰影。
在這角度中,女人消失著,成為追求美的抽象的手段;而男人擁有的,永遠只是愛的單相思。
波伏瓦的《第二性》是在社會歷史的層面上探討「女人」,將「生理一心理」方面納入其中。她的展開是豐富的,只是沒有真正深入生命本身。
深入生命本身意味著從生命整體著眼,從滲透著文化意識的自然性差異著眼。這是一個全然不同的角度。這個角度更切近男人和女人不可分離的命運。
男人和女人有著本體上的差異。
其原始關係既是融合的、又是對抗的。
這種又融合又對抗的關係以主動和被動相契合的直觀形態展示出來。
爾後文化氣質的滲透伸展著這種既融合又對抗的發展形式:在拒斥中吸引,在吸引中又保持著離異的、獨立化的傾向。這種傾向使融合具有內涵。
在這裡,主動和被動不僅形成一種豐富的展開,而且實際上成為一種哲學命題。
男人和女人,一個是主動地要,一個是被動地給,這被動地給也是一種需要,這就是男人和女人原始的、在拒斥和吸引中吻合的關係。這是一種赤裸裸的、沒有摻雜任何觀念意識卻孕育著複雜心理差異的關係。
在文明的發展史上,無論男女的兩性關係怎麼變化,只要不是社會物化了的,就一定深藏著這原始結合形式的種子。文化氣質的滲透,不是它的萎縮,不是背離原始性的單純的社會化趨向的發展,而是一種轉化著的現時歷史的生命時間的注入。
在純粹的原始性的肉體關係中,純粹的自然性差異無所謂對抗。在文明條件下,男女的兩性關係被納入一定的社會關係中得到協調。真正的男人和女人的對抗,是原始性滲透著文化氣質的豐富展開,它是肉體和精神在拒斥中的全面吻合,是純個別性的,只存在於社會化陰影褪去的臨界線上。
天然地把握這臨界線幾乎是富有靈性的女人獨特的生命表現。
男人的世界是科學、技術、制度乃至文學、藝術等等,是男人一代一代建立起來的理性的王國。
女人的世界就是她所愛的對象。
在男人建立的理性王國中,對文學、藝術本身的理解也是片面的。
文學、藝術成為一種事業,而不是回到文學、藝術的本真。
輝煌的文學、藝術成果實際上是適應著理性本身的。
就男人來說,他必須轉化,向超越愛情的事業轉化,因為這事業原本是愛情更開闊的胸懷和視野。但若這事業只是一種單純的文明現象,它便會淹沒女人,從而窒息愛情。
就女人來說,她的天然氣質是藝術化的。愛本身就是藝術,它排斥任何功利;如果它一旦和功利糾纏在一起,它首先傷害的是它自己。愛的狹隘和愛的泛化一樣,會使愛變成一種功利性的物化的東西。或許正因為愛的狹隘和愛的泛化,女人的藝術的氣質只是「應該是」的可能,而現實的「是」卻是展現著的沉淪的現實。
多少世紀了,將女人看作愛和美的化身是對女人的最大的尊重。這幾乎是文明炫耀著的果實。
是有一類藝術家,如高更,他們可以撇開愛的中介,把性慾和美感截然分開,直接觸摸美,實現性本能向美的升華,他們不需要設置一個愛的對象,更不會把她作為審美對象來觀照,他們的審美對象是他們自己天才創造的。
也還是有不同於高更的另一類藝術家,如歌德,非有愛的對象不能萌發創造的衝動,善於把愛的對象和自己內心對美的追求混為一體,使性本能直接訴諸愛的形式,使自身和對象同時升華為美,愛這個中間環節似乎成了目的本身,愛就是美。問題在於,如果說前一類藝術家往往沉溺於原始性的衝動的話,那麼後一類藝術家則容易醉心於文化的熏陶,在浪漫主義的升華中落入理性的矯飾。在前者,女人是純粹的性的對象;在後者,女人不過是一個追求美的抽象手段。
因而無論在前者還是在後者那裡,也都是沒有女人的地位的。
女人一旦愛上,她的女人的自然氣質--情緒、靈性,就使她整個地沉入了獨特的生命感覺,將生命藝術化,構成生活本身,因為愛原本就是生活的藝術。
她是自在的。在這種自在中,她被動地、內聚地固守著自己的個別性,固守著自己愛的直接形式上的純潔、完整。
男人並不專註於愛的直接現實性,他的主動的外展的天性那樣自然地向整個世界滲透。即使是象高更那樣的藝術家,他追求藝術,這藝術無論其本身是如何地特殊,如何地在對「原始性」的追求中無意識地表現著男人和女人的原始未分的混沌,卻被賦予一種使命而成為普遍性的。藝術變成事業,變成生命鋪陳擴展開去的社會內容,而與愛對立。
到處都是男人和女人糾纏著的命運。
如果強調愛情向超出愛情的更高東西的轉化是側重於目的的話,強調男人和女人糾纏著的命運卻是側重於包孕著目的的生命過程本身。它們原本是不可分割的。
這命運,在生活中幾乎是追逼著渴求生命完整的男人和女人。
只有擁有完整的生命,愛情向事業的轉化才具有現實的可能性。
男人原本是一種力,追求確定,「給不確定者以確定」;追求創造的結果,在結果上印證自己的力量。男人是不能沒有事業的,事業當作哲學範疇來看,就是展示的結果。因而事業天然地帶著男性的氣質,帶著男人向外拓展的時空感覺。
女人天然地具有藝術氣質,從事事業是一種文明現象。
因而沒有結果的展示,是女性的狹隘,局限這種展示又必然帶著男性的矯飾。在這裡肯定向事業的轉化,並不是把事業當作目的來追求,而是對創造本身的追求。如果把結果當作目的來追求,局限在有限的結果上,則會失去創造,失去運動,失去生殖力。
女人的天然氣質是詩化的。她對世界的靈性的、情緒的把握隱含著一種拒斥,同時又滲透著一種理解。她本然地要在男人建立的巨大世界面前顯示出它的虛無並重返大地。因而那在世界的硬結中理解著、化有於無的女人,才真正是回復到了女人的自然性。
產生出來是為了消逝,消逝即女性力量的表現。生殖本身的表現。
這生殖是再生殖,即不終止於結果而回復到生殖即創造本身。如同生產的結果不是目的,只有著眼於再生產,才會突出生產本身。這是一個無窮的過程。
在這過程中,才有男女結合的形式。
敢於否定自己的結果,是男人對女人的領悟和女人對男人的滲透。它是更男性的,或是更女性的,總之是人的完整性的表現。
沒有這種否定,男人和女人不可能創造同一個生存空間。在肢解了的生命里,男性無生殖力,女性同樣也失去生殖力,失去女人的自然性。
如果要追求愛的形而上學的話,單一的理性實際是男女分裂的結果。所以按弗洛伊德的觀點來看,人們,特別是男人們那樣物化自己的本能,並在這種物化上拚命維持自己的想像力,實際上是男人性無能的恐懼症,並不是沒有道理的。
在這個意義上,現代文明所依據的理性必須消解於詩化中,這個世界才能重返大地而恢復自己的自然性。
有這樣的現象:男人經過不間斷的努力在前人的基礎上達到一定的高度,女人卻能一蹴而就地同男人站在同一高度上。
男人的努力是一個包容女人的總體的人的追求,女人只要突出女人的自然氣質--情緒、靈性,就能直覺地把握到這追求。
因而男人如果是一種連續性的話,女人則是一種間斷性;恰好是間斷性不僅補充著、充實著連續性,而且以直接性的鮮明揭示出連續性所包容的豐富。
沒有女人的男人很可能會消失在連續的光中。
男人是思的間接性,他構造一個世界,在反思這世界中把握自己。但這反思卻往往落入理性的矯飾。
女人是思的直接性,她的單純的生命力在世界文明硬結的外殼下窒息和萎縮,失去思的本真。
只有男人和女人的結合,思本身才能有生氣和縱深的涵量,才能形成運動。
在中國,男人和女人是隔絕著的兩個世界。
不乏親近,卻難以進入。
他們之間存在的,只是關係;確定的、不可動搖的關係。這關係使他們構成鴻溝的兩側,不可離異,也不可逾越,彷彿他們的存在,就是為了承擔這不可離異也不可逾越的關係。
這是中國千古流傳的「銀河」的真實涵義。
女人,內聚、展現。
男人,外放、沉著。
容量,堅韌的生命力。
容量和轉移,特別是把一樣東西深深地珍藏起來向不同質的事業或別的什麼轉移,成為一種堅韌而持久的生命力。
這兩樣東西是相比較而存在的。
男人的惡劣許多是女人的無知、軟弱、天真、多情所造成的。女人的品格提高了,男人才可以從事實上得到限制和凈化。
但女人的天性中又有對男人的依賴。
這就是一個人類學意義上的二律背反。
那一年在京,一位朋友送我。
在火車站昏黃的燈光下,他站在我的面前,切近而遙遠。他不是逼視著我的想像,我們之間隔著漫長的時空。只是在那一個剎那,在一剎那凝固了的氛圍中,當沉淪的現實退隱而去時,他才像一個飄然而至的想像喚起了我的一個遙遠而切近的記憶:男人的柔和如此奇特地透露著生命的力度……
那些傾注著生命的思索,那些被時間攪成瘋狂的淤積,無論沾著多少血污,無論曾怎樣在瀕臨死亡的瘋狂里迸發過絕望的詛咒,都終於融化在了男人的祝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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