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工程勸退

今年年初的時候，當時還在核電站工作的我異常空閑，然而看著連流水線工人一半都沒有的工資。我覺得應該考個研究生然後再回來這裡干。畢竟學歷上去了，職稱也上去了，甚至可以不用當承包商，直接變業主了。

眾所周知，核電站裡面有兩個萬金油專業（就是可以任意拿去當板磚用的）一個是核科學與核技術，另一個是電力系統及其自動化專業。

當時我的一個死黨，死肥佬跟我說：「學核科學與核技術好過電力系統及其自動化專業，你看現在火電，電網都不要人了（事實上核電也不要了），就業艱難。核物理好，學得好，去四川綿陽造原子彈，學得不好，回來繼續干唄。」

（然而當時我沒想到一點——這個死肥佬就是哈工程的核物理畢業的，然而這貨在遊盪一年以後，考了中山大學的計算機研究生，因為這貨經常去中法核專業那邊串門，通過導師的推薦，經過中廣核的面試，進了這電站當運維工程師。如果核物理專業真這麼好，為什麼這死肥佬要轉IT？）

然後我就買了一整套教材回來學習了。

文化課馬馬虎虎，但專業課。

比如這本書的習題雖然會做了，但還是各種迷糊。

問死黨。他直接說：「老子都還給老師了。」

因為當時周末閑的蛋疼和法國佬BASILE去對當地農村的邪教進行調查和取證。

在一次取證完成，回電站的途中，我跟他說起這件事。

這貨跟我說：「你可以去問Běn，他對任何人都很友善的，本來就是我們公司(Areva)派來壓場子的，現在這核電站還在建，調試都沒有完成，他一個技術總監，現在閑到每天下班在宿舍裡面朗誦《聖經》，要不是他年齡太大，我還想讓他幫忙舉報邪教呢。你有任何核物理問題直接去問他老人家可以了。他當年裡昂克羅德·貝爾那大學高能物理NO1畢業，然後在法國國家核物理研究所幹了十年，別說這小小的核反應堆工程和ERP了，他老人家連氫彈都弄過。更重要的是，他以前來過中國，是地道的中國通，跟他溝通，直接說普通話就可以了。當然核物理的名詞估計還是會用法語跟你講解。」

聽到這個消息，我眼睛發亮了，頓時有一種武俠小說裡面主角突然遇到一個絕世高人傳功的感覺。

干過氫彈的核物理大佬帶路，傳功。這下我放心了，學得好，進綿陽為國造彈，學不好，中廣核，為國造堆。就算在國內混不下去了，狠下心來跑朝鮮去濫竽充數，成則牡丹峰歌舞團美女，敗著被犬決上新聞，也不枉此生了。

然而，我買好了禮物，在周五下午（核電站下班時間）登門拜訪，一陣寒暄和戴高帽以後，我拿出《核反應堆工程》拜老頭為師。

老頭問我：「你是不是想考核物理研究生？」

我點了點頭。

他說：「BASILE已經對我說了這件事，但說實在話 ，我不建議你學核物理。」

「我認為當今兩個專業是專門坑學生的，一個是生物，另一個就是核物理。我的養女就是學生物的，在法國找不到工作，後來轉了獸醫，去阿爾及利亞養羊去了。」

「另一個是核物理，我來中國也有5年了，從這個核電站開始立項的那一天，當時我做了個調查，中國的核物理學生和法國的核物理學生的轉行率相差多少。這個研究我做了五年，我發現你們中國比法國好，起碼轉行的人沒那麼多。比如中廣核2015屆的，本科入學106人，中途沒有轉專業的，到研究生畢業還有78人，畢業以後也只跑了幾個去紅塔賣煙的和甲骨文賣資料庫的。剩下全來中廣核幹活來了。然後，一年裡面又跑了一半。」

「就算你想造原子彈，想去核電站造堆芯，為國效力，你讀回你的本專業就可以啦（本八嘎學的是機械設計與製造與自動化）。還沒必要跨專業。」

大爺，你要知道，機械狗在這邊就是承包商的待遇阿。你說檢修，靜機，轉機和儀控那群？很遺憾，人家只要電器狗，不要機械狗的。

而且現在ppi已經處於上升態勢，流水線工人都能拿4000以上的時代，隔壁中山大學碩士機械狗也才3500的待遇。

想起機械狗的悲哀，我這個感性的人，兩眼淚汪汪地對大爺說：「大爺，你知道嗎？我畢業的那一年校招，我們學校來了幾百家單位，但只有兩家要學機械的，還他媽是銷售。」

大爺談了口氣，講起他當年的親身經歷，試圖來勸退我報考核物理研究生的打算。

大爺出身於1950年的春夏之秋的法蘭西，他爹是里昂聖公會的神職人員。

由於出身宗教家庭，因此大爺對基督教很虔誠，年少的他在父親的教導下，對上帝的大能，特別是啟示錄中毀天滅地的大能產生一種渴望得到這種力量的中二情緒。

然後到了他12歲的時候，震驚世界的古巴導彈危機發生了。

他在鋪天蓋地的報紙和電視新聞上突然意識到，核力量是一種可以媲美上帝在末日審判的力量。

於是極度中二的他，決心掌握這種力量。

很快，他憑藉著自己的努力，天天挑燈夜戰，終於進入昂克羅德·貝爾那大學高能物理專業，然後一路啃老，啃到博士生畢業，終於拿到導師的推薦，跟法國國防部簽了賣身契，國家核物理研究所給米歇爾·卡拉約爾（Michel Carayol）打了十年下手。

然而，十年的研究生博士啃老路，十年國家賣身契打下手，他還是沒掌握那種毀天滅地的力量。

畢竟很多崗位都是頂著那麼高大上的名字，但乾的事還是流水線工作，無論是在大學給導師打下手還是在核物理研究所給大牛打下手。除了用「結果倒推法」水出幾篇論文以外，其他的都沒怎麼深入學到。

但老頭畢竟天資聰慧，在打下手的時候，特別留意自己的生命。他也因此惡補了很多輻射防護知識，然後自己獨自一個人把這些輻射防護知識結合自己平時打下手的經歷，把核物理研究所的輻射防護工作流程給大大擴充並且標準化了。

然後，年過四十，沒有女朋友的他也不想繼續這樣一輩子在核物理研究所繼續這樣打下手，加上他父親這個時候病重了，他需要回家照顧。

這個時候，他去詢問米歇爾·卡拉約爾可以幫忙推薦去法國電力在里昂附近的核電站工作嗎?他想近一點，可以周六周日回家照顧父親。導師也很滿意他平時的工作，於是馬上寫了推薦信給他。

但他去法電的時候，發現職位都外包了，只能去Areva當了承包商。

在Areva又幹了十年的他，終於在知天命的那一年，成功跳槽到業主單位——法國電力。

然後因為法國電力當年鬧了幾件核電站防護的醜聞，而他當時已經是全法國赫赫有名的核防護專家，於是趕緊派他去WANO當代表。

然後這貨在WANO裡面推動修改了 集體輻照劑量（collective radiation exposure），這讓法國電力每年多了上百萬歐元的核防護預算，於是他在入職不到五年的時候，又被趕了出來。

然後他就回到AREVA去，繼續折騰他的核防護了。

他說，他這一輩子就是被當年的執念坑的，一輩子都沒有結過婚，也沒多少存款，唯一一位親人，只是當年蘇聯解體以後，他受WANO委託去俄羅斯的電站進行輻射防護調查時候收養的小女孩。

後來這小女孩上大學還是當年跟他在核物理研究所一起工作，負責計算中子流，後來跳槽到倫敦金融城當金融量化工程師的死黨贊助才有的上。

而且大爺說，前年AREVA資金鏈斷了，重組以後，他工資就只有以前的三分之一了，來這邊完全是想蹭出國補助。

聽完大爺的經歷，我陷入了沉思。

連一位國際級的核物理專家，在這個行業里深耕這麼多年，連養女的學費都要後來轉金融的死黨贊助，核物理這專業真的沒前途嗎？

核物理唯一可以賺錢的辦法，難道只有13年在核物理吧http://tieba.baidu.com/p/2285738027 這個帖子里講的幾種適用於《刑法》的幾種喪心病狂，拉幾百萬人上天的辦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