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志千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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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虜善射,匹夫亦滿八石弓。臨陣時,負刀持弓,輕甲尖帽,且趨且行。遠則輕箭高射,少近重箭平襲,再近棄弓持刀陷陣。古人云臨陣不過三箭,虜兒何止數十哉!

————《東虜雜記》,著者賈華京

東虜兵制,百人成隊,委一牛錄轄制。其內十人號白擺牙喇,再四十人號紅擺牙喇,另有行營人五十位列其下……酋首特尋偉壯者另列一隊,稱陷陣,服用沃加,期其陣前用命也……臨陣,或全貫重甲,或赤身露體,手持長刀重斧,當者披靡。

————《東虜雜記》,著者賈華京

「弓弩手,放箭!放箭!!他娘的給我放箭!!!」一個聲音狂吼道。

「放箭!給老子放箭!!他娘的再不站起來老子砍死你!」校尉狂怒起來,死命踢打著縮著脖子的弓弩手。弓弩手們扛不住,只得畏縮著探出頭,虛搭著箭羽的雙手不住地顫抖,可是這漫天的黃土早已遮蔽了視線,除了不知從何處飛來的利箭,又哪裡能看得到半點敵人的影子?

弓弩手們半躬著腰,不待弓拉滿,便草草胡亂把箭射將出去,又縮回盾後。至於射不射得到,就只有天知道了。

那名校尉仍在怒吼,從一張盾後趕到另一張盾後,拳打腳踢著拽起哀嚎的士兵,憤恨至極,他一把搶過弓箭,拉滿弓,箭朝斜上,激射而出,又拽出一根箭,還未搭在弓上,只見一隻漆黑鐵箭已拉著尖利聲音而至,射入他胸膛。他騰騰騰倒退幾步,右手抓住箭桿,像是不相信般,又像是不甘心般,仰天摔倒在地。

這校尉一死,其他人更不敢出頭,只是躲在柳盾後發抖。可惜區區柳盾也難以抵擋這利箭,不時聽到慘叫,便是某人被穿盾而過的羽箭草草奪去了性命。

風似乎小了一點,箭雨也似乎稀疏了幾分。

「刀斧手上前!上前!!」還活著的校尉們嘶啞著嗓子督促著,大聲命令著。

刀斧手們猶豫地攥著刀把,將圓盾護在臉前,戰巍巍直起了身子,卻誰也不肯先邁出第一步。

四喜把眼睛貼近柳盾上的縫隙,眼前還是一片遮住雙眼的黃塵,雖多少淡了些,可也不過能看出去二三十步而已。

猛地,從那塵土裡衝出一個魁梧如惡獸般的身影,上身赤裸無寸縷,露出黑漆漆血脈髯張的肌腱,勃頸處掛著一隻鋥亮的護心鏡,雙手橫持一柄長斧,嚎叫著狂奔而來。那身影沖至跟前,長斧帶著沉重的風聲橫掃出去,將面前的柳盾劈作兩半!斧鋒所至,直接將躲在其後的弓手橫著開膛破肚,肚腹心肺被斧頭勾出,合著鮮血甩將出去,撒灑滿地。弓手口中的鮮血迸濺而出,化作漫天血霧,潑在那壯漢滿臉滿胸,猙獰如惡鬼一般!

四喜大叫一聲,屁股摔在地上,手腳並用往後爬去。卻被孫叔一腳提了個跟頭:「怕什麼!怕就有活路了么?!裝葯!」說罷將一支鐵銃扔到四喜腳邊,端平了自己手中的三眼銃。

那浴血壯漢巨口怒張,發出讓人膽寒的狂吼,他的長斧直戳出去,將一個弓手懟得向後直飛出去,口中的鮮血在空中划出一道鮮紅的軌跡。長斧划出一個圓弧,重又直劈而下,硬生生將一隻圓盾劈成兩塊,順帶著將盾後的刀斧手半個腦袋連同肩膀幾乎劈砍下來,只剩下一點皮筋將將相連。

壯漢狂笑起來,猶如一把鐵絲摩擦著的破鑼。他胡亂揮舞起巨斧,當者無不腦漿噴涌,斷肢破肚。直到一支鐵銃逼在他面前丈許之處——一個黑瘦的漢子平端著三眼銃,火繩嗤嗤地冒著火星拉出白色的細煙。

壯漢嘴一咧,露出淡黃色的牙齒,雙手握緊斧柄,當頭砸下!

「砰!」鐵銃爆發出明亮的火光,壯漢被這當頭一銃打得倒飛出去,手中緊抓的巨斧仍是向下劈出,將將掠過黑瘦漢子的額頭,重重砸在自己的胸膛上。定眼看去,那壯漢滿臉滿脖頸破碎,紅血從黑色血窟窿里咕嘟嘟直冒出來,眼見是不活了。

這一切都只在電光火石之間,待壯漢摔倒在地上,兵漢們才回過神來,有人哇一聲弓腰把膽汁吐了出來。

還沒等兵漢們緩回這口氣,身後又聽嚎叫聲聲,煙土中,又有數十壯漢躍出!他們有的身著漆黑鐵甲,有的披著厚厚的毛皮,也有的同樣上身赤裸,但無不手持長刀巨斧,猙獰狂叫而來。

「跑啊!」不知誰發了一聲喊,銃手們隨手扔掉了手中的鐵叉、火銃,爭相奪路而逃,可雜物、死屍滿地,向前攻殺或許無妨,回身奔逃又談何容易,不少人轉身便被絆倒,四肢著地在地上翻滾爬動,轉眼間便被追上劈倒數十人,血濺當場。

眾人正往後陣奔逃,忽見數個身影挺身擋在面前,手舞軍刀大喝:「臨陣脫逃者斬!」喝聲中刀光斜劈而下,跑在最前的幾個人登時便栽倒在地,嚇得眾人腳步一滯。這時,被軍校們驅趕著的刀斧手也已不得不頂了上來,他們高舉著刀盾,挨著背上火辣辣的鞭杖和刀鞘,咬緊了牙關,硬著頭皮迎了上去。頃刻,鎚子砸在盾上的爆栗聲、刀劍相交時發出的令人牙酸的尖利聲、刀斧劈中肉體時的悶聲,混雜著呻吟、尖叫、慘呼、求饒聲,壓榨成一張網,將戰場上所有人籠罩在內,如墜十八層地獄。

四喜手捧著三眼銃,呆立在柳盾之後,卻見滿臉鮮血的孫叔撞了進來,將手中還冒著青煙的火銃一把塞在自己手中,厲喝道:「楞個逑!上藥!」不待四喜回話,轉身處雙膝一躬,手中的鐵叉頭上泛著時常打磨才能映出的白光斜插而上,正正插入迎面撲來韃子側胸。那韃子要害受創,來勢一頓,可手中的狼牙棒余勢未減,重重擊打在孫叔的前胸,砸出一聲悶響,隨即雙膝一軟,撲倒在孫叔身上,怒目圓睜,僅剩出氣,不見進氣了。孫叔被壓倒在地,嘴角也漫出一抹鮮血,掙扎不起來。

「孫叔!」四喜哀叫一聲撲上前去,用力搬開韃子的屍首,盡全力扶起孫叔。孫叔手扶胸口,痛得面目扭曲,只道:「莫管我。快去上藥!」掙扎著歪斜幾步被四喜移到柳盾之後,隨即一把將四喜推開,支撐著厲聲道:「快!上滿霰子!」

四喜手忙腳亂地抓起葯葫蘆,此刻也不必顧忌什麼藥量了,倒下一把葯面,便灌進霰子,塞進火繩,他的手抖得厲害,怎麼也沒法把那細細的火繩塞進火口。

孫叔看得清楚,一把奪過火銃,兩下摁入火繩,單膝跪起,用鐵叉做支架支平火銃,抬手點亮火繩,瞄準了敵手。

「嗵!」火銃爆發出巨大的聲響和火焰。四喜匆忙間放葯太多,幾乎將火銃炸爆。可過量的火藥反而帶來了更大的殺傷,鐵砂到處,血肉成霧,登時便轟倒數人。

「放箭!放箭!」身後,軍校的喊聲又起。

喊聲剛過,羽箭破空之聲又至,只是這次,羽箭是從明弓上射來,利箭潑灑處,慘叫聲四起,滿身是箭的韃子,後背受創的刀斧手,齊齊栽倒在地,身上血洞里噴涌著鮮血,抽搐著死去。

「停箭!停箭!」眼見著陣前韃子已被清空,軍校們忙命弓弩手停手節省箭支。可剛放下弓,對面煙塵中便「嗖嗖!」地潑來一陣箭雨,兵漢們沒有防備,登時便被放倒一片。一陣疾風吹過,撕碎了遮眼的塵土,塵霧中百來號身著棉甲的韃子扔掉手中的弓,反手抽出背負的鋼刀,嚎叫著撲入陣來,一個膝蓋後中箭跪倒在地哀嚎的刀斧手被一刀剁下腦袋,首級在地上翻滾了幾圈,嘴角兀自咧著似在呻吟。

「叔,怕是頂不住了!」四喜戰抖著。

孫叔卻咬緊了牙道:「頂不住也得頂!回頭就有活路?!逃也是死,拚命也是死,還不如多殺幾個韃子,咱爺們也算是條漢子!」說罷一併點燃兩根火繩,懟向衝來的韃子。

「嗵!啪!!!」巨大的爆音下火光四射,滾燙的氣浪只把四喜掀了個筋斗,他仰面栽倒在地,耳邊像有一萬隻蚊子在拚命嗡鳴。他用力搖搖腦袋,五魂七魄才漸漸縮回腔子。

炸膛了!

四喜腦袋裡只有這個想法,只是他已經沒力氣再坐起來了。

「沒想到我四喜一世英名今天竟葬送在這旮沓。也罷,腦袋掉了碗大一個疤,十八年後老子又是一條好漢。」不知道為啥,四喜腦袋裡最後蹦出來的竟是這個。他軟倒在地,耳邊仍是嗡嗡的鳴響,渾身懶洋洋地甚至想唱上幾句在街邊偷聽的戲詞:「我本是……」

天藍藍的,藍得跟小姑娘頭上扎的藍花布似的,幾朵鮮亮亮的白雲彩綉在上面,悄悄變換著形狀……

「我本是……」

「我本是……」

極遠處,一陣似曾相識的尖厲聲響過,四喜眼前白煙籠罩,遮住了高爽的天空。嗆鼻的氣息讓他咳得肋骨刺痛,也把他重新帶回了修羅地獄——這、這是……鳥槍?

他微微斜過腦袋,眼角處又是一陣白煙和火光,韃子們被憑空撞倒在地,扭動幾下,就此不動。他頭頂,一雙雙比藍天略深些的青黛色布靴踩過,那是中軍隊里大帥家兵的服色。

大帥家兵家將的戰力非同小可,幾排鳥槍過去,便殺傷了韃子大半。子葯放完,家丁們拔出腰刀,發一聲喊,沖將過去,幾番廝殺,鮮血迸濺處,終於將韃子全部斬於陣前。

四喜笑了出來,他咧嘴笑著,掙扎著爬起,扶起孫叔,看著齜牙咧嘴滿面黑煙和血道的孫叔像是哭般笑道:「活了,我們活了,孫叔,我們活了!」

孫叔也咧開嘴,低頭咳嗽起來,噴出幾口鮮血:「活啦。」

太陽升上兩竿了。風越發烈起來,旌旗在空中獵獵作響。奔馬掀起的塵霧已被徹底掀開,露出鮮血與血肉織就的紅毯,血腥味、硝煙味、鐵器和肉屍被火灼烤的焦糊味引來無數黑鴉,在戰場上空盤旋。

一隻烏鴉落在四喜不遠處,偏著頭,用漆黑的眼珠打量著四喜和孫叔。當發現這兩坨渾身漆黑的肉塊還有進出氣後,呀呀叫了兩聲,蹦跳幾下跳遠,低頭啄起死屍上血窟窿里的血肉。四喜看著噁心,撿起一塊鐵片扔了過去,烏鴉被驚得一跳,沖著四喜憤恨地呀呀高叫幾聲,不屑地撲棱下翅膀,展翅飛走了。

校尉們吆喝著,催促兵漢們趁著間歇收拾戰場,將能用的鐵器、火銃收集在一起:「柳盾能用的就用,打爛的兩個摞在一起用,這玩意可能救你的小命兒!」

四喜給孫叔遞過去水葫蘆,一邊扶他喝下幾口,一邊環顧四周——剛才一仗,來襲韃子不過雙百,自己這邊已是傷亡慘重——火銃手所剩無幾,刀斧手怕也折損了大半,正滿面木訥地被軍校們驅趕著撿拾兵刃,把死屍堆在一起。弓弩手們倒傷亡不多,只是臉上玩世不恭的表情已是蕩然無存,一驚一乍地相互推搡著。此刻士氣最高的看來就是那百來號主帥親兵了,他們身著黑色鎧甲,甲下露出青色的鞋褲,背上戰刀,手中鳥槍,傲立一旁,只是不少人身上、臉上濺有血跡——剛才一場肉搏,親兵也損失了十幾號人,帶傷者更是兩倍有餘。

大營那邊不知道打得咋樣!四喜仰頭翹望了幾眼——平地不比山坡上,此刻看不得那麼清楚,只見中軍陣中幾股狼煙柱起,被風撕成條縷。旌旗相比早上似乎少了一些,但依舊旗幟林立,威勢不減。

「嗵!嗵!嗵!」韃子陣里忽然擂起震天鼓來,伴隨著鼓聲,陣中人馬如潮水般當中分開,黑旗飄揚處,響起了整齊的吆喝號子,幾個偌大的在陽光下泛著古銅光澤的長鐵桶被壓在木車上慢慢推了上來,看得出這些物件極重,推車的廝役們赤裸上身,身子幾乎傾倒,推拽著木車嘎吱緩行。

「閻王炮!」孫叔掙扎著站起身,青黑色的臉龐上又黯淡了幾分,陣中兵漢們見識過此物的如遭雷擊,有的雙腿一軟坐倒在地。便連那隊親兵,臉上也變了顏色。

閻王炮!四喜的心臟怦怦跳了起來,他聽孫叔說過這玩意——那巨炮本是用來攻城,任你多堅厚的城池,也扛不住這炮幾番轟擊,韃子偶有用這炮轟打敵陣的——「喪盡天良啊!」孫叔這樣描述:一炮下去,死人胳膊腿腸子滿天亂飛,上半身落到地上還沒斷氣。再硬的精兵也扛不住這炮,要想活命,除非趕在炮開前搏命衝鋒。

可如今,又有誰肯捨命衝鋒?!

兵漢們磨蹭著腳步,擠擠挨挨往後退去,軍校們大聲呼喝,用刀鞘狠擊阻攔著人流。兵漢被逼急了,開始與軍校們撕扯,形勢一陣混亂。直到親兵們揚起長刀,當場砍殺了幾個領頭的,才勉強止住局勢。

「轟——嗵!!!」

驚天一聲巨響如轟雷一般閃過,像一隻無形的利爪掠過明軍陣前,將空氣壓縮至每個人的耳邊,又轉頭而去,在天邊留下回蕩的餘音,震得寒毛微微發顫。

伴隨著那爆出的烈焰和濃煙,一隻隱約可見的巨獸奔騰而來,它在空中翻滾著,在每個人眼角處咆哮著,重重撞在戰陣里,又彈跳起來,拉出一道血肉、肢體、內臟飛濺的寬敞通道。

它帶來如刀的疾風,即使沒有無心阻攔它的腳步,當這抹厲風划過,也足以將人撕成血與肉的漩渦。

它歡躍著,每一次落腳都帶來重重一聲悶響,那不是撞到肉體的聲音,肉體在它面前根本不值一提,甚至不值得它稍作停留,它渴望的是血肉製成的爛糜和肚肺盤成的稠糯。

終於,它穿過戰陣,緩緩停了下來,圓滾粗糙的表面上一片鮮紅,不知那是火給予的熱度,還是血給予的顏色。

戰陣中的每一個人都愣在那裡,被這巨獸的聲勢震懾。

風似乎也知趣地停了下來,旗幟垂下了頭顱,靜靜地似在閃躲。

「轟——嗵!!!」

又是一聲暴虐的狂吼,另一隻巨獸挾著尖利的嘯聲迎面狂奔而來,奔騰著在血與肉的隊伍里橫衝直撞,爆出漫天的血霧。

「逃命啊!」猛地,不知誰喊道。這句話像是妖咒,又像是熔斷冰山的最後一點燭光,帶下何止千萬斤冰流傾瀉而下,勢不可擋。戰陣里立刻再無什麼軍法、榮譽、名節,灰黑色的人流如冰川一樣向後涌去,將砥在其中的黑甲青衣沖得消融無蹤。

韃子的馬隊排成一列橫隊,背對著已上三竿的日頭,攜著刺目的日光,轟鳴而來。

「逃啊!孫叔!逃啊!」四喜拚命拽起半倚在地的孫叔,要把他背在背上,卻怎麼也拽他不動。

馬蹄的轟鳴聲中,孫叔嘴邊卻是笑意,他抓住了四喜的手,輕輕拍了拍:「不跑了,跑不動了。」

「不!跑啊,孫叔!我背你跑!」四喜的眼角快要裂開,他嘶啞地喊叫著,拽動孫叔軟綿的身體。

「從廣寧逃到寧遠,從寧遠逃到這,到底還能逃到哪兒去?」孫叔苦笑道。他整了整四喜的前襟:「去吧。要是你小子真能活過今天,別忘了給你叔燒串紙錢。」

轟鳴聲越發緊近了,蹄鐵撞擊著滿地的鐵刃,發出瘮人的叮噹聲。

「叔……」四喜撲通一聲跪下,眼淚像掉了線的珠子落了下來。

「別哭。叔不怕,叔有這個!」孫叔拍拍身邊像是老友般的藤筐,轉頭道:「喜子啊,記住,當個爺們兒!」

四喜看著那筐萬人敵,頭顱搶地,給孫叔磕了三個響頭。孫叔笑著看著,臉色一轉,厲聲罵道:「走!快給我滾!」

四喜一咬牙,不再猶豫,轉身奔去。身後的蹄聲越發清晰,已經聽得見韃子的「嗷嗷」的呼號聲。忽地,一隻響箭拖著凄厲的響聲從他耳邊划過。

"砰!」身後傳來火銃的怒吼與馬匹臨死前的哀鳴。

"砰!」

"砰!」

火銃的吼聲似乎沒有停頓,又似乎間隔了很久。四喜的全部精神都已放在那再也看不見的身後。

「轟!」巨大的聲響化作一道看不見卻飽含力量的圓牆,激起滿地的塵土、碎石和碎布,擊飛賓士而來的馬匹和肉身,將四喜狠狠地從後掀倒在地。夾雜著斑駁綠草的土地像是一塊銹跡斑斑的鐵板拍向四喜的臉,似乎打算將他的下巴擊得粉粹,讓他的血溢滿嘴巴,那是生鐵的味道,也是死亡的味道。

四喜身體的每一個關節都顫抖著痙攣,但他終究還是用雙臂撐起身體,回頭望去。

一切都不在了,柳盾不在了,滿地的屍首不在了,萬人敵不在了,孫叔也不在了。

追擊的馬隊似乎出現了一個缺口。馬匹人立起來,癲狂地張開口鼻,將背上的騎兵摔下。

四喜狠咬、舌頭,刺骨的疼痛讓他的四肢找回了知覺。他掙扎著爬起來,蹣跚著奔跑。

「噠噠」,「噠噠」的馬蹄聲越來越近,那是催命的鈴聲,是死亡的預兆。四喜的胸口已經再也吸不進新鮮的空氣,他的心口有一張鋸在切割自己的血脈,刀刀見血。四喜艱難地回過頭,明媚的陽光下,一個巨大的黑影飄忽而來,帶著長長的陰影。

「咔!」四喜最後聽到的聲音是自己骨頭斷裂的聲音,那聲音是如此的近,如此的清脆。他感覺自己飛了起來,大地張開了懷抱迎向自己,自己沉沉地墜下,無休止地墜下,墜向無盡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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