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理懸疑故事:《我小說里的角色想殺我》

凌晨四點,我接到一個電話。我睡得正香,忽感腰部酸痛,原是女朋友阿逸手肘一拐將我弄醒,她嘟噥說:「你電話……」

屋內寂靜得緊,我一頭霧水地拿起手機,瞥了一眼阿逸散亂的黑髮,她露出煩躁的神色,又將身子背側回去。我倒要看看是誰打擾了我倆的美夢。

我滑動手機屏幕,把電話舉到耳邊,那頭傳來粗魯的男聲:「你到底更不更?」「啥?」我一抹嘴角的唾沫,強睜著眼查看來電號碼。

只有七位數……座機號嗎?還是說電話亭?難道是騙子?「我問你的小說到底更不更新!」電話裡頭把這句話重複了數遍,能明顯地感受到電話那頭的人怒氣沖沖。

「哈?」

這大半夜的到底是誰在搞惡作劇。我反感地問:「你是誰呀?」

「我是齊明鏡。」

齊明鏡……齊明鏡是……這三個字從我腦海里一閃而過,齊明鏡不是我小說里男主角的名字嗎?這人是誰啊?即便如此,我仍然小心問道:「你是讀者嗎?」

「我就是你小說里的角色!齊!明!鏡!」

看這人絲毫不懂禮貌,我的耐心也消退了下去,提高聲調說:「你到底是誰?我沒心情陪你胡鬧!」

「呵,我直截了當地告訴你,如果到明天正午時分你仍不更新你的小說,你會受到警告,你不會想知道是什麼警告的。」話落,電話那邊突然傳來尖銳刺耳的電流聲,聲音此起彼伏,像是一種異世界的語言,為這通電話籠上一層詭異的面紗。

網路上流行過很多通靈電話,回想起那異樣的來電號碼,我的心臟不由得縮了一下。我掛掉電話,低罵一聲便倒下頭去。難道真的是我小說里的人給我打的電話?靠!我在想什麼?怎麼可能。現在催更的手段都這麼嚇人嗎?

「怎麼回事?」阿逸將散發一撩,回過頭來問我。

「也不知道是哪個神經病,大半夜跑來催更。」我朝著手機一噘嘴,不屑地說。

「啊?」阿逸詫異地說:「這也太離譜了吧。」

「簡直就是神經病。」我罵罵咧咧道:「他還說自己是我小說裡面的角色。」

「那怎麼辦?」「別去理他就是。」說到這,我把手機翻過來,長摁了電源鍵。

「要不,你就把你那小說給更了吧,省得人家找咱們麻煩。」阿逸皺眉說。

「沒事,不用理他。」我回完這句話便抱著枕頭繼續睡下去。

被人半夜弄醒的滋味實在不好受,後面的夜,我翻來覆去,又累又困,就是入不了夢,十分難熬。

2.

一覺醒來時,我感覺全身酸痛,看一眼窗外,已經不知道日晒幾竿了,陽光刺得我眼睛疼,再收回目光看一眼身邊空蕩的床位後長長地伸了個懶腰。

如果到明天正午時分你仍不更新你的小說,你會受到警告。這段聲音忽地出現在我腦里,原本昏昏沉沉的腦袋,頓時清醒了一半,伸出去的雙手也凝滯在空中。

我縮手慌忙拿起手機一看,已經十一點半了,不過轉念冷靜下來,拍拍腦門,心說慌個什麼勁兒,怎麼因為某個神經病的話而搞得這樣緊張。

我下床穿上拖鞋,走出卧室,便看到阿逸正在客廳忙活著什麼。

她見我笑說:「你這隻懶豬終於肯起床了。」說完指著茶几上的幾個口袋,告訴我她去外面提了些涼麵和滷肉。

「還是老婆好。」我笑咪咪地撫摸著肚子,走到沙發處坐下,在凌亂的茶几上剝開一處空地,先把袋子里的礦泉水拿出來喝了一大口,當即開吃起來。阿逸不知有什麼神通,總能把我的胃口把握得一清二楚,早些年剛認知阿逸的時候,便是如此。

我不由得看了一眼白牆上的婚紗照,因為某些原因,我們的婚禮延遲了。

回想起來,和阿逸認識,也是因為小說,當年她可是我的忠實粉絲。想到這,我抬頭盯了阿逸一會兒,她臉一紅,問:「幹嘛!」「沒什麼,好看。」我嘿嘿一笑,繼續埋頭吃面。

蒙上淡雲的陽光透進客廳,一團金色的毛球反著光從我眼前晃過,繞了幾圈,一縱便跳到我腿上來。

「毛毛!」阿逸嗔喝一聲,從我腿上接過毛毛。

我隨手夾起一塊滷肉丟下桌,笑問毛毛:「餓了吧?」

毛毛輕躍,凌空接到肉,兩口吞到肚裡,繼續搖尾討食。我抽出左手撫摸毛毛的頭,不禁感嘆道:「當初接它回來的時候,它還是只巴掌那麼大的小狗呢。」

「哪有那麼小?」阿逸莞爾一笑,收拾著桌面說:「你還記得它名字怎麼來的嗎?」

「記得,記得。」我回憶道:「是我第一部小說里女主角的名字嘛!」

說到這,我們兩人都笑了起來。

面吃空後,我將紙碗丟進垃圾簍,問阿逸:「今天該去醫院,複查了吧?」

見阿逸點頭,我急忙洗漱一下,阿逸則呆坐在沙發上等我,等我完畢後,阿逸走到門邊候我,我隨口問她帶鑰匙了沒有,她摸了一會兒,卻驚說:「我鑰匙丟了!」我說沒事,大概是出去的時候丟的,確認自己身上帶有鑰匙後,我上前拉開門,卻見門上花糊糊的一片,阿逸「啊!」地一聲叫出來,讓我心裡一震。

定睛細看,只見門上密密麻麻都是用記號筆寫的「更」字,有紅的有黑的,字跡七歪八扭,入了我的眼睛,直直地衝進我的心裡,將我的心也扭作一團。

「媽的,誰幹的!」我又氣又惱,回頭問阿逸什麼時候回來的。

阿逸輕搖頭說:「我差不多十一點才到的家,那時還沒有這些亂起八糟的東西!」

我看一眼牆上的掛鐘,時針和分針正好重合在數字12上,搗亂的人顯然剛走。

我火冒得不行,直追下樓,盯著來來往往的行人望著,這時,手機叮的一聲響起,我拿起來看,一個沒見過的號碼給我發來一條簡訊:這是第一個警告,如果到日落時分你還不更新,你會受到更嚴厲的警告。

我暗罵一句,幾欲摔下手機。阿逸也追了出來,皺眉說:「報警吧。」

我不回她,胸中抑鬱難耐,一腳狠狠地踢在身旁電話廳的鐵門上,震響引得路人紛紛投目。

我咬牙,用電話撥打那條簡訊顯示得號碼,卻只聽到冷冰冰的迴響。

你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3.

從警局忙完,回到家裡時,已經過了五點,我木然地坐在沙發上,阿逸則在廚房為今晚的晚飯忙碌。

我在等,我要看那個神經病能搞出什麼花樣。

我坐的位置正好能看見遠山,這太陽落的速度比平時快了數倍,我盯著太陽,看它拚命地滑到山坡下。

不得不承認,我在緊張,我口乾舌燥,把目光收回到茶几,上面立著一瓶礦泉水,瓶壁布滿密集的水珠,我覺得我臉上的汗水也差不多是那個樣子。我拿起礦泉水,一口喝乾。

黃昏了,警告呢?

我就坐在這裡,我倒想知道什麼能警告我?

窗外忽地起風,我莫名感受到一個力量在牽引我,牽引我的視線,我的視線移到牆上,再移到婚紗照上。

當視線剛好停在那時,我的心臟明顯的抖動了一下,一個驚聲從我的肺部傳來,差點就衝破我的嗓子眼。

婚紗照上,我西裝革履,面帶微笑,可我的雙眼,竟然變成了兩個窟窿!

窟窿里,有什麼紅紅的在往外涌,那兩抹紅流淌了出來,一時間像水壩潰倒,鮮紅的液體瞬間溢滿了相框。

我的雙眼正在不斷的流著血淚!

我見狀,三步並作兩步上前,一把就將婚紗照抬落下來,「血」流了一地,飛濺的同時,在地上形成血泊。

「怎麼了!?」阿逸聞聲跑來,見地上都是血,便尖叫出來。

我很快從瞠目結舌的狀態中恢復過來,將地上的婚紗照翻轉,看到我人像對應的背面,有一個透明的小袋子,裡面紅色的液體還有三分之一左右,袋子的上面插了兩根細管,正通向照片上「我」的雙眼。

我摸了一下那冰涼的液體,確認不是血。

原來如此,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可以讓「血」掐著時間流出來?

回過神來,令人恐懼的不是這機關,而是我的家裡,分明來過人!!

阿逸害怕得縮到我身旁,我當即衝到廚房拿了一把菜刀。

誰!是誰!!

我拿著菜刀,走向卧室,走向書房,桌下,窗下,衣櫃里,我找遍了家裡的每一個角落,都沒有任何發現。

直到我走到儲物間,檢查儲物櫃,一開櫃,裡面便橫出來什麼東西,分明是一條渾身是血的死狗!

「毛毛!!!」阿逸哭叫著,害怕著,她蹲了下去。

毛毛的屍體很冰,我顫抖著,打了一個寒噤。

4.

忙了一晚上,我精神渙散,頹靡地蹲在樓梯口抽煙,黑暗中,我嘴前的火光忽閃忽現。

「好了。」換鎖的師傅確認再三後,將新鎖的鑰匙丟給了我。

我道了聲謝,將錢付過,像個三天三夜沒睡覺的人,衝進客廳就往沙發上睡倒下去。

我反覆查看時間,我開始為「距離零點還有三個小時」而慶幸,同時也為此焦慮。

在我和阿逸發現毛毛的屍體後,用和之前不同號碼發的簡訊便來了:這是第二個警告,如果到今夜零時你仍不更新,你會收到最後一次警告,對了,你喜歡寫推理小說,不妨推理看看?

阿逸嘆了口氣,坐到我身邊:「你累了不妨就睡會兒,想吃點什麼我去做。」

我搖搖頭,沉默不語,隨後起身去書房打開電腦。

只要更新,我就會被放過?對,我只要把這篇小說寫完,一切就結束了。

然而打開寫作工具後,我的腦袋裡除了我雙眼冒血的畫面,別無其他東西,我看著空蕩的文檔,白色的畫面漸漸變為紅色,我喘著烈氣,劇烈地晃頭,畫面又變回白色。

我的鍵盤好像被膠水黏住了,硬邦邦的,一個鍵也摁不下去。

我一個字也寫不出來。

我渾身發麻,我的頭髮好像越長越長,我撓啊撓,撓啊撓,這當然是我的幻想,然而不是幻像的卻有:一雙手突然橫空出現在我眼前。

我嚇了一跳,卻發現原是阿逸端著一碗炒飯進來,她把炒飯放在桌上,說:「怎麼樣也得吃點,吃點繼續寫吧。」

那是一碗用豬肉混著蘿蔔絲、土豆、香菜抄出來的飯,香氣四溢,我卻全無胃口。

我盯著阿逸,我長長地,目不轉睛地盯著阿逸。

「怎麼了...」阿逸怯問。

不可能,我在想什麼。

「沒事,這段時間家裡狀況不太好,辛苦你了,當初聽你的就好了。」我說。

仔細想來,我也並不適合寫推理小說。

阿逸微微一笑,隨後又泡了杯咖啡給我。

我讓阿逸去休息,自己再思索一會兒,結果仍是一樣,沒有半點思緒。

不知不覺便睡意沉沉,我睜開眼的時候,剛過了零點。我心中的時鐘總能默默計算著時間在關鍵時刻喚醒自己。

恍然間覺得自己尚在夢裡,急忙推開門去往客廳,客廳里一片漆黑,我把燈摁亮,卻不見阿逸,心裡當即慌了起來。

踱了幾步,終於在卧室里看見她好端端地躺在那,她見我慌張的樣子,起身問:「怎麼了?」

我鬆了口氣,說:「我剛才睡著了,沒發生什麼吧?」

阿逸抿嘴,說我太累了,讓我上床躺一下,我應下來,先出去四處檢查了下門窗和箱櫃,確認沒問題後,關了燈回到卧室躺著,心中充滿不安。

阿逸說給我倒杯水,便走出去,她的身影就這樣消失在客廳的黑霧中。

我只覺得又困又累,正等著,卻聽阿逸一聲尖叫,我趕忙翻身下床,跑到客廳里,尋聲去拉住位於大門的阿逸,退半步打開燈。

燈一亮,我的喉嚨也跟著收縮,微張著嘴,心頭說不完的驚愕。

客廳的牆上,地板上,幾乎每一個角落,都是密密麻麻扭曲的「更」字,每個字都是血紅色!字形由於垂直書寫的原因,邊緣呈滴狀,滴原本潔白無比的牆,霎時像是電影中精神病院里才會出現的事物。

阿逸扣住我的手,慌說:「剛才我看見一個人影,正往大門這裡逃出。」

「人影?」

「對,我出來的時候,他正關門要出去,我從門縫裡看到他了。」

「什麼樣子?!」

「是個男人,大概一米七左右。」

我抬頭果見大門尚留一條小縫,又退了半步,看一眼阿逸,再回眼環顧四周的慘狀,胃裡翻滾,差點一嘔吐出來。

我強忍住心中的噁心,推門追下樓去。

誰?到底是何方神聖!!到底是什麼妖魔鬼怪!!

5.

簡訊終於來了:「這是最後一次警告,今日凌晨如果你再不更文,你會死。」

卧室里的我看完後隨手將手機丟到床上的某個角落。

「先喝口水。」阿逸把水杯遞給我。

我接過水,看一眼微笑的阿逸,便盯著天花板出神。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怎麼可能做到....

阿逸仍是微笑著。原來如此,讓我噁心的是安眠藥。我閉上瞭望著她的雙眼,死死地睡去。

凌晨六點,我從美夢中驚醒,阿逸不在這裡。

我當即微睜開半隻眼,強撐著手立起來,我昨晚真是有夠蠢,樓梯道的燈壞了,客廳里也沒有什麼光線,從光亮處出去的人,怎麼可能看到外面有人影,還能描述出身高?

我小心翼翼地翻過身,那盤炒飯便浮現在我腦海。

用蘿蔔汁就可以使牆上的醋液顯形。七歪八扭的字,讓人辨認不出字跡。

她是真的不喜歡我拖更,更不喜歡我寫推理小說啊。

毛毛的屍體已經涼了,大概是在我因為門上的亂字心煩而衝出樓時就被她處刑掉放在柜子里的。真虧她下得了手,這又能象徵什麼?

而讓婚紗照上的我兩眼冒「血」的,是空調。

我回憶起當時桌上因為溫差而布滿水珠的礦泉水瓶。只要把紅色液體凍成冰塊裝進那個小袋子里,出門時將室溫調低,要回來時,又將室溫恢復,就能掐好時間做出那番景象了。

我翻了一下阿逸床位的墊子下,床板下,最後搜了枕頭,從中拿出一部手機。果然在這裡,警惕的我會檢查屋子的很多地方,所以藏在這裡算作安全。我輕鬆的翻到了那段凌晨四點打來的電話,那是一段錄音。

「你到底更不更?我問你的小說到底更不更新!我是齊明鏡,我就是你小說里的角色!齊!明!鏡!呵,我直截了當地告訴你,如果到明天正午時分你仍不更新你的小說,你會受到警告,你不會想知道是什麼警告的。」

這段話無論我如何作答,都能自然地繼續下去。

那七位數的號碼是樓下電話亭的號碼,阿逸只要用變聲器之類的錄好音,重複兩遍,之後趁我睡覺把我的電話調成靜音,接著將錄好音的電話放到樓下的電話亭里安置,用電話撥打我的手機,趁錄音第一段時回到卧室,掐好時間,在錄音快要重複播放第二段的時候將我叫醒,我接起電話,便能從「你到底更不更?」這一句開始聽。

而她正睡在我身旁,仍誰想,都不會有作案時間。

想到這,我正聽到那段錄音把第二遍重複完,之後是無盡的電流聲。

這個電流聲交給誰都會把電話掛掉的,她第二天起早去電話亭把手機收回來就行。

我起床,輕輕打開卧室的門,阿逸坐在客廳里,左手正抬著我的第一本小說,那本青春校園、女主角名為毛毛的小說。

自從我寫了推理小說,便不受讀者和編輯的待見,家裡的經濟每況愈下,再加上阿逸的精神病,我們的婚禮只能延遲。

阿逸的右手拿著一把尖刀,我悄悄上去奪過,對著她錯愕的表情說:

「今天還得去醫院一趟,我們先去吃個早點好吧,齊明鏡?」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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