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小李飛刀

（一）

24小時前，我死了。

沒人看得清李尋歡如何動作，我已手捂著喉嚨，發出「格格」的聲音，在冷風中倒了下去。

屍體的喉嚨上插著一把飛刀。

李尋歡走過來，在屍體身上摸索了幾下，翻出一把手槍。

鮮血這才從指縫間冒了出來。

「砰！」李尋歡鳴槍示警，上百名暴亂的黑衣人安靜下來。

他環視四周：「沙漠之鷹威力無窮，猶在孔雀翎之上，使用不當則禍患無窮，唯有德者居之。現在由我來擔任這個持有者，你們支持不支持啊？」

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刀客站了出來，似笑非笑地說：「李大俠武功天下第一，俠義更是舉世無雙，江湖中誰人不服。只是這沙漠之鷹乃是凶物，恐有噬主之虞，若是您問心無愧，我們自然也不敢多言。」

李尋歡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倘若我問心有愧呢？」

登時如一盆冷水潑下，刀客遍體冰涼，竟是恐懼得說不出話來。

他無力地擺擺手，帶著百十餘黑衣人無聲無息地散去。

眼看群狼遠去，李尋歡彎腰扛起屍體離開。不知是屍體太重還是秋風太冷，他臉色一白，又劇烈地咳嗽起來。

小李飛刀，例不虛發。

很多人不相信,結果他們都死了。

（二）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

仙人撫我頂，結髮受長生。

白玉京今天很鬱悶，因為江湖中傳言，李尋歡為了搶奪天下第一暗器，殺死了自己的至交好友。

這件事當然與他無關，可是他收到了一張請柬。

七月初七，青龍樓小酌，李探花。

剛聽到消息的時候，他便收到了請柬，難道這請柬是早就託人送來的？

這世上已沒有任何人能夠命令他做什麼，可是請柬上寫的每個字，都在催促著他儘快動身。

只有青龍會的酒樓才能叫青龍樓。

青龍會有三百六十五家酒樓，只有一家青龍樓。

七月初七。

如果長生劍遇到小李飛刀，還能不能長生？

白玉京已聽到門外那匹瘦馬在嘶鳴。

他摸了摸舊劍鞘，喝完了最後一杯酒，轉身出門。

輕輕拍在桌上的那塊碎銀，小二用了半天才摳下來。

（三）

他躺在萬梅山莊的床上，胸口上放著一壇酒。

輕輕一吸，酒就到了嘴裡。

這個人如果稱不上酒鬼，那麼天下便沒有會喝酒的人了。

山莊的主人站在窗前，淡淡開口：「你該走了。」

陸小鳳肚子一挺，酒罈就飛到了木桌中間，沒有一滴酒濺落到旁邊的請柬上。

他坐起身來苦笑著問：「我能不能不走？」

「不能。」西門吹雪說過的話從不改口。

但是他第一次試探著問陸小鳳：「你能不能不去？」

陸小鳳也搖了搖頭：「不能。」

李尋歡竟然會為了一件暗器殺掉至交好友，然後又邀請他去青龍樓，這簡直是天底下最滑稽最奇怪的事。

要想讓陸小鳳不多管閑事，就跟不讓司空摘星偷東西一樣難。

儘管他很希望這次西門吹雪能夠強行把他留下來。

靈犀一指究竟能不能夾住小李飛刀？

他真的一點也不想知道。

（四）

小李飛刀成絕響，人間不見楚留香。

小李飛刀重現江湖了，而且一出手就殺死了自己最親密的朋友。

那麼，楚留香呢？

他會不會突然地出現，在街角的小酒館呢。

一個戴著斗笠的客人走進了酒館，要了兩壇黃酒，三斤牛肉。

酒菜很快上齊，他卻沒有急著動筷。

他小心翼翼地拎起其中一個酒罈，從壇底取下粘著的一張請柬來。

合上請柬之後，他的神色變得嚴肅起來，小心翼翼地把請柬塞入懷中。

他開始大口喝酒，大塊吃肉起來。

沒人知道他是否看見了桌面上那個小小的凹坑。

酒足飯飽，小二恭恭敬敬接過他遞過來的銀子。

「客官您慢——」小二話沒說完，突然見鬼一般驚叫起來。

剛剛還在他眼前的那個人，竟然消失了。

只有酒罈和空盤子，孤零零地呆在桌上。

（五）

我叫王憐花，是一個軍火商的小弟，喜歡在網上撩妹子，朋友們都叫我網戀花。

我來自2017年，所以我形容時間用的是「24小時前」而不是「12個時辰前」。

我帶著一把沙漠之鷹，一背包子彈，莫名其妙地穿到了古龍的小說里。

還和李尋歡成了好朋友。

我那一背包子彈不翼而飛，槍裡面還剩五發子彈。

不知誰把消息傳了出去，全天下的人都想得到這把槍。有了它，就可以殺掉任何人。

李尋歡最近的日子很苦，他已經沒有錢去打造更多的飛刀。

畢竟不是每次發出的飛刀都能收回來。

所以他掏出最後一把飛刀，就那麼「biu」一下，把我插死了。

這傻逼還朝天射了一槍。

我覺得我很冤。

我還沒見過朱七七。

（六）

七月初七，正午，青龍樓。

李尋歡進來的時候，酒樓里已經坐著三個人。

盜帥楚留香，天上白玉京。

還有四條眉毛的陸小鳳。

這三個人里隨便拎出來一個，就可以把整個武林攪得天翻地覆。

只可惜，他們都是好人。

只可惜，好人總是會變成壞人的。李尋歡在心底微微嘆息。

經過李尋歡等人的多年查探，青龍會的老大，就在這三個人之中。

在青龍會這樣的龐然大物面前，任何個體的力量都顯得那般微不足道。這樣的機會轉瞬即逝，他寧願出其不意，殺死所有嫌疑的對象。

「探花郎相邀青龍樓，不會是為了請我們鑒賞天下第一暗器吧？」陸小鳳開口。

李尋歡微微欠身：「正有此意。」

話音剛落，他伸出右手，沙漠之鷹繞著食指瘋狂轉動起來，槍聲響起時，白玉京已經倒地，停止了呼吸。

長生劍只出鞘了四分之三。

楚留香展動身形，酒樓里到處都是他的殘影，根本無法捕捉。

他在尋找最合適的進攻機會。

只可惜他做錯了一件事：給了李尋歡太多時間來集中精力。

李尋歡閉上眼睛，用心感受楚留香的氣。

「砰。」一個人影墜地，不再動彈。

陸小鳳也動了，他剛剛一直在喝酒，動起來卻比所有人都要快。

他連擲了六七個酒罈，又掀翻桌面，倒退著飛掠逃跑。

最近的十年里，他每天都在練習面對著敵人逃跑，就是為了這一天而準備。

他自信無論是什麼暗器，都別想從正面突破自己的手。

就算是沙漠之鷹也一樣。

「砰！」

陸小鳳不甘地倒了下去，眼神中滿是錯愕。

背後的柱子上有一個淺淺的凹痕。

李尋歡吹了吹槍口：「你聽說過跳彈嗎？」

陸小鳳有些遺憾，直到死的那一刻，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夾住小李飛刀。

「李探花果然智勇雙全，以一敵三還能輕鬆取勝，世所罕見啊。」一個氣度華貴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

「哦？青龍會群龍無首，你心還不亂么？」李尋歡微笑道。

「哈哈哈，」中年男人突然大笑起來，「誰告訴你他們是青龍會老大，老大在這裡啊。」

他的臉色變得猙獰可怖起來：「接連殺死至交好友的感覺如何，最後一發子彈要留著自裁了吧？」

「砰。」

「不可能......」他捂住血肉模糊的喉嚨，倒了下去。

剛剛倒下的那三人卻突然站了起來。

楚留香笑道：「還是陸小鳳古靈精怪，把前三發暗器換成了空包彈，我們用內力護身，只是免不得吃些皮肉之苦。」

陸小鳳老臉一紅，忙謙虛道：「若不是你們三位演技高超，恐怕摧毀青龍會還要多費些工夫。」

白玉京走到他們兩人中間，勾肩搭背笑道：「二位仁兄......」

他的手突然動起來，連點楚留香和陸小鳳周身十四道大穴，那二人正自高興，對他毫無防備，直接軟倒下去。等到李尋歡反應過來，卻是相救不及。

「你！」李尋歡生平太多傳奇，卻從未被人這般戲弄過。

「這下你明白了么。」白玉京掏出一塊舊手帕，認真擦拭著自己的手。

「原來你才是青龍會老大。」李尋歡嘆了口氣，已經明白剛剛殺死的不過是個傀儡。

「明白就好，可惜已經太晚了。」白玉京緩緩抽出長劍，「把沙漠之鷹交出來，我給你們留個全屍。」

李尋歡猶豫了很久，把手中的槍丟過來。白玉京一把接住，打了個呼哨，一位下屬捧著托盤過來，上面堆滿了子彈。

白玉京拿起一枚子彈，放在掌心緩緩摩挲：「來，給我試試槍。」

「砰。」他一聲怒吼，整個酒樓都劇烈地晃動起來。

我把托盤輕輕放在桌上，右手的銀白色勃朗寧小手槍還在冒著白煙。

左手在臉上一拂，恢復了原本的模樣。

千面公子王憐花。

「青龍會老大，感覺如何啊？」我笑了起來，「誰告訴你我只有一把槍的？」

和李尋歡決鬥那天，我和他約好，用手捂住喉嚨，然後讓他把刀發到我手上。

只有我假死，才能讓李尋歡順理成章地約斗三位好友。

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誘出青龍會老大而設的圈套。

只不過這個老大，也帶給我們太多的意外了。

白玉京重傷將死，仍是提氣飛掠，想要將手無寸鐵的李尋歡斃於掌下。

只可惜他忘記了一件事，沒有子彈的李尋歡，還有小李飛刀。

李尋歡發出了他的最後一把刀。

小李飛刀，例不虛發。

白玉京不相信，所以他現在也死了。

四個人並肩走下酒樓。

每個人都笑著，可是笑容中也蒙著一層陰影。

七月初七，雖然是青龍會的總舵所在，但他們還有三百多個分堂遍布全國各地。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距離徹底摧毀青龍會，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樓下早已殺機四伏。

接下來還有一場惡戰。

（完）

王憐花：如何以「24 小時前，我死了」為開頭寫一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