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行》,在白夜行走的人生

這樣一部讓東野圭吾名聲大噪的作品,我卻拿起又放下,中途隔了很久才讀完。

隱約記得上一次放棄是在第二章,桐原亮司、秋吉雄一和菊池文彥三個初中生在屋頂會面。對話很不愉快,桐原亮司對菊池文彥拿出的其母和自家店員出軌的證據——一張四年前的兩人並肩而行的照片——矢口否認,這讓人有種其在包庇其母弒殺父親的感覺,但直覺告訴我一部懸疑小說不會這麼快的交代兇手,所以對於答案心裡也隱約有了想法。

單論情節而言,《白夜行》既不詭譎也不錯雜,兇手也早早的浮出了水面,如此說來倒顯得有些單薄,但這並不是讓我棄讀的原因。事實是,我忍受不了這本書從一開始就讓人汗毛豎立、頭皮收緊的陰鬱感。

(前方高能劇透,非戰鬥人員請撤離!)

這部小說的結構之高明已經有很多人提到過了,對於技法我也所知甚少就不露拙了。

我想談談我對這本書的一點感悟,一點純粹的私人感受。

之前我說這本書有一種陰鬱感。我也不甚確定是什麼給我帶來了這種感受,可能是桐原亮司在父親被殺後對警察問詢的冷漠寡言、西本雪穗與寡居的母親相依為命時的世故早熟,這些都不是正常孩子應有的狀態;也可能是作者有意無意的冷厲的筆鋒,文字本身所具有的沉鬱色調。總而言之,這讓我感到不適。

可當我讀完這本書,整個人愣在那裡悵然若失,我瞬間明白了,陰鬱就是這個故事的主色調。

故事梗概從網上隨便摘了一個,單純為了行文方便,熟悉的朋友直接跳過這部分即可

由於母親與自己家當鋪雇的人在家裡偷情,桐原亮司跑到廢棄大樓的通風道里玩耍,卻看到了父親對自己的好友雪穗實施侵害的不堪一幕,扭曲的驚懼與憤怒使得11歲的他用長剪刀刺死了自己的父親,之後西本雪穗的母親及「母親的情人」也「意外死亡」,隨後她被優雅獨居的唐澤禮子收養。沒有了完整家庭的少男和少女,在慘劇發生後度過了平靜的七年,然而,桐原亮司發現當年的案子還是有人在查,而且,已經開始懷疑到自己和唐澤雪穗身上了。沒有家庭溫暖的二人,為了不讓自己的罪行被發現,用盡各種手段把自己身邊的親人、朋友一一除掉。

這一切的起因竟是少女的母親由於家庭窘迫,為了錢硬逼著自己的女兒出賣肉體,幼年不幸的經歷讓雪穗的心靈從此失去了陽光,而亮司基於各種複雜的情愫一直暗中幫助雪穗報復迫害她的人,同時也幫她一步步剷除一切妨礙她成功障礙。

最終桐原亮司為了讓警察不追查到雪穗,用剪刀自盡,而雪穗面對桐原亮司的屍體,一次也沒有回頭。

有人說,這是一個黑色系的愛情故事,我同意這句話的前半部分。

桐原亮司和西本雪穗,他們之間的關係,真的是愛情嗎?

我覺得笹垣潤三——追查他們十九年的警察——對他們關係的描述更為貼合:

雪穗是槍蝦,亮司是蝦虎魚。這才是他們之間最真實的寫照——高中生物的一個常見考點——共生關係。

它們還能和蝦虎魚良好共生。蝦虎魚視力很好,而手槍蝦通常是盲的。通常,手槍蝦會在沙里挖好一個洞,蝦虎魚就會游來與之同居,充當它的雙眼,為它守望海里的一切。手槍蝦則會乖乖守在蝦虎魚身後,為其挖掘後防。可愛的一對好友往往會在洞口處徘徊,以尋找獵物或躲避捕食者。蝦虎魚會為手槍蝦提供預警,手槍蝦負責挖洞清理通道,當手槍蝦出來傾倒沙石時,它總把一根觸鬚搭在蝦虎魚的身上,其他魚來襲時,蝦虎魚一動身,手槍蝦便可立馬逃回洞中。而當蝦虎魚感到疲倦的時候,只要往後一退,就有舒適的洞穴可以休息。

雪穗便是勤勤懇懇的槍蝦:

在母親死後,她忍辱負重又或者說處心積慮的成了唐澤禮子的養女,因而得以從環境惡劣的公立學校到私立女子學校讀書,自己也搖身一變成了大家閨秀。她跟隨養母學習茶道、花道,從而有了一種別具魅力的女人味,這讓她在大學輕而易舉的俘獲了家境殷實的高宮城的心。後來,其在股市大熱之際賺得盆滿缽滿,之後假意聽從丈夫多多顧家的規勸收手,轉而又開了精品服裝店而大獲成功。然而在看到丈夫胸無大志之後,她設計讓丈夫出軌,丈夫滿心愧疚以為均是自己的過錯,離婚便也顯得合情合理。幾以同樣的方式,她令筱冢康晴——龐大家業的繼承人——神魂顛倒並與之結婚,成為了富家太太。

她謙遜得體,美麗動人,精明能幹,整個人散發出一種獨一無二的氣質,這使她在學生時代便是男生們傾慕的對象,即便婚後也同樣光彩照人。

她的一生似乎就如她光潔的面龐般完美無瑕,離婚也不過是不值一提的微瀾。

雪穗努力的做好學生,以優異的成績升學;努力的做好妻子,一手讓丈夫朋友都交口稱讚的廚藝牢牢拴住丈夫的胃;努力的做好老闆,短短的時間內就把自己的精品服裝店經營的有聲有色並開起了分店。

就如服裝店的員工所言,社長是個工作狂。她就像一個不知疲倦的馬達,日夜轟鳴。她拼盡全力的去攫取一切:物質上的富足,社會上的地位,輿論上的讚美……

就像書中所講,她就像一隻被人收養的野貓,溫馴,乖巧,但骨子裡的不安全感讓她想要找東西來填補內心的空洞。她也確確實實這樣做了,但一切不過徒勞。

亮司則是英勇無畏的蝦虎魚:

他無意間撞到了孌童癖的父親對雪穗做著苟且之事,他出離的憤怒以至衝動的殺死了父親,但彼時的他湊巧還是個孩子從而避過了警察的懷疑。

但他的如飛蛾撲火般的命運從那一刻起就已經註定了:明知前路無望,亦然慷慨前行。

從此他開始了長達十九年的對雪穗的守望:

在此之前,亮司早已知悉了母親和店員的苟且,而被母親賣身的雪穗的童年的慘淡更是不消多言。兩個有著不幸童年的人的關係,卻因一個的父親是另一個不幸的源泉而變得扭曲而病態。

亮司如一個在黑暗中遁形的守望者,望著活在明媚之中的雪穗,不擇手段的掃除一切可能阻礙到她的存在。

這一望,就是十九年。這一望,就是生死間。

亮司不求回報的守望的動機,有著身為罪人之子的救贖,但更本質上,是他和雪穗如槍蝦和蝦虎魚般生死相依的關係。

他們都是受害者,卻在十九年間施害無數,慘遭毒手的有罪有應得之徒,更多的是平白無辜之人。

但我想,又不能簡單的用人性中的惡來加以解釋。有人說他們是沒有人性的,我深以為然。這個評判不是唾罵而是客觀的事實,如果換個說法,我想,大概是他們是沒有溫度的存在。

沒有溫度代表的不是刺骨的寒,因為溫暖也是溫度,這是一種虛無。就像沒有人性一樣,代表的也絕非惡,善也是人性的一部分。

雪穗待人親和,一個人如果骨子裡就全是惡的,是不可能如此偽裝十餘年,同樣亮司對身邊的人看似冷淡,好像沒有把任何人當做朋友,但馬里奧事件時還是不願讓園村友彥牽扯進來碰上麻煩。

他們是矛盾的,就像酸鹼中和一般,在激烈的反應後,一切又趨於平靜。

而平靜的根源在於他們失去了為人的溫度,失去了前行的方向,失去了人生的希望。

因此之後所發生的一切全是出於動物性的趨利避害,沒有了情感的因素。

《基督山伯爵》里說,人生的智慧包含在這四個字里,等待和希望。

但對於早就在大樓的兇殺現場失去了希望、丟掉了人生的兩人而言,又有什麼等待可言呢?

雪穗說:我的天空里沒有太陽,總是黑夜,但並不暗,因為有東西代替了太陽。雖然沒有太陽那麼明亮,但對我來說已經足夠。憑藉著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當成白天。我從來就沒有太陽,所以不怕失去。

亮司說:我的人生就像在白夜裡走路。

雪穗是在陽光下的公主,引人注目,活色生香,但她自己感受不到太陽的存在,因為在奢華衣裙之下的身軀里包裹著一個早已破碎不堪的靈魂。她就像一個被打碎糖果罐的小女孩,糖果稀稀拉拉掉落,她拚命的往回撿,糖果又掉下,周而復始。慢慢的她長大了,開始往裡裝鑽石、裝黃金,可卻無濟於事,無論是什麼,都會掉落。這讓她變得敏感,變得懂事,變得如槍蝦一樣感受不到陽光的溫度。

亮司是在黑暗裡的守望者,隱姓埋名,伺機而動,他自始至終躲在黑暗裡,從雪穗戀愛到結婚,他可能默默祝福,也可能沒有,但這不重要。他要做的就是在無盡的夜裡守護他的公主——他唯一的光,唯一的白晝。書中有一段描寫偵探跟蹤調查化名秋吉的亮司的情節。「這個人活著到底有什麼樂趣?簡直孤獨得要命。」偵探這樣感慨。一切不過使命使然。

故事最後,事情敗露,亮司為了雪穗不被揪出而自殺,雪穗得知後,書里是這樣描寫的:

只見雪穗正沿著扶梯上樓,背影宛如白色的幽靈。她一次都沒有回頭。

守望者死了,公主的糖果罐空了,以後也不會有人去試圖裝滿它了。

如果以後有人問我,《白夜行》是個什麼樣的故事,我會這樣回答他:

讀這個故事,就像剝洋蔥,你可能會出於某種原因流下淚。

至於這個洋蔥,它是沒有溫度、沒有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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