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去非洲看動物的季節了
當初想到去馬賽馬拉看動物的起因很天真,一位曾在肯亞支教的朋友講起那段日子時,提到斑馬就兩眼放光,「斑馬的屁股實在太好看了,簡直百看不厭!」到底會好看到什麼程度呢?
但又懶得做功課,別人早早在網上約好伴、定好動物團,而我直到邊境小鎮阿魯沙時還毫無準備。尤其在那裡還被航空公司丟了行李,心一橫想算了,一切隨緣。
或許旅運一直很好,那年因為埃博拉的影響,遊客沒那麼多,又得貴人相助,臨時加入一個時間完美吻合的動物團。
從內羅畢出發需要6小時車程,又高又壯的肯亞大叔Jerry是我們的司機兼嚮導,旅行社老闆高先生當團長,剩下是來自四川綿陽的龍阿姨和她小侄子,天津的一家三口,還有我這個突然插進來的女青年,共六名客人。
每經過一個鎮子,就有些拄著木棍站在路邊的馬賽人,披著彩色格子布衣衫,看著一車車遊客帶著長槍大炮和好奇的目光,進入他們司空見慣的地方,去拚命把這些動物攝入鏡頭,那些動物,無非是他們的朋友、獵物和鄰居。
除了裝修風格具有叢林特色,住宿的地方跟普通的大酒店無異,具備一切現代化設施,只是屋內沒有wifi和電視。房間是一棟棟獨立的圓形小木屋,外牆泥土色,木頭屋頂,很容易隱身於草原中。
據說曾有位設計師,為了建造一座完美融於周圍環境又與動物和諧相處的酒店,在馬賽馬拉住了整整十年選址考察,終於發現大岩石後一處得天獨厚的地方,汽車開出去幾分鐘再回頭,酒店就彷彿瞬間蒸發了般消失在森林裡,更不會打擾到動物的棲身。
我和龍阿姨還有小侄子軒軒住一間,保安在大床邊加了個小床,給我睡。房間還帶個寬敞的露台,可以坐在靜謐的夜色中眺望遠處的山脈,晚上拉開燈,也可以靜靜讀一會兒書。
每次長途旅行,總會開一部長篇武俠小說,專門在巴士或火車飛機等交通工具上讀。在越南時讀的《倚天屠龍記》、寮國的《射鵰英雄傳》和泰國的《神鵰俠侶》之後,這次是《笑傲江湖》。
俠客們闖蕩江湖,也是一種背包旅行,只不過行囊更輕簡,一個包袱足矣。交通方式也無非騎馬和走路,夜晚遇到鎮子了就找客店打尖,不然就在荒野破廟生個火、鋪上稻草就睡。行走江湖的人嘛,一般也都不需為錢犯愁,不求住處有WiFi,也沒有朋友圈要發,比起現代的旅行瀟洒自在多了。
趁斷熱水前洗完澡,揉著正在充分吸收叢林氧氣因子的皮膚,我拿著kindle坐到燈下。不知過了多久,回頭一看,龍阿姨和軒軒也洗漱完畢,一人拿著一本書,靠在床上各看各的。
心裡不由得一熱,在外面旅行,和那麼多人住過同一間房,有多久沒遇到這樣溫馨的場景了,還是一大一小的搭配,頓時覺得冷冰冰的夜晚變得柔軟起來。我鑽進睡袋的時候,軒軒已經枕著書睡去,跟龍阿姨互道晚安,醒來後就要迎接大批動物來襲了。
八九月,正是動物大遷徙的進行時,100萬頭角馬,15萬頭斑馬和35萬頭瞪羚,從散居南部的塞倫蓋蒂草原開始,奔向水源和青草充足的馬賽馬拉,它們越過山麓,渡過鱷魚在虎視眈眈的馬拉河,近千公里的長途跋涉,危機四伏,一不小心就會搭上性命。
長頸鹿、獅子、大象、河馬……無論哪一種,都很容易在國內的野生動物園看到,為何還要飛越千山萬水,來到馬賽馬拉看呢?很快就會有答案了。
一大早,Jerry大叔就帶我們坐上頂棚可打開的四驅吉普車,駛入國家公園的區域,去尋找「活生生」的動物看。
沿著顛簸的泥路,兩側開始出現悠然自得吃草的斑馬,它們散漫卻又行動一致,像自然的孩子,只跟水而來跟風而去,幾匹小斑馬朝我們撅起驕傲的屁股,形狀健美,黑白條紋的曲線優雅,透著金色的光澤,真是造物者的藝術品。
再往深處,有在荊棘中跳躍的羚羊和麋鹿,懶洋洋趴著不動的野牛,排成一列不緊不慢移動的角馬大軍,灰冠鶴像一件鳥類標本般單腿獨立著,小象跟在大象後面艱難地涉過混泥水,河馬扎堆躺在馬拉河中央的小洲上,歪著頭彷彿全都中暑倒地。
突然,Jerry拿起對講機說了幾句後,調頭就加速往一個方向開去。似乎所有的吉普車都聽到了號召,全都從四面八方湧來,尤其是那些滿載攝影發燒友的,司機們通過對講機互相交換動物的位置情報,看來是發現獅子或豹了,而這,就是現代版的safari——狩獵旅行。
果然,一頭獵豹被20多台車團團圍住,熟視無睹地吃著剛捕獲的羚羊,滿嘴鮮血。這正是大家最期待看到的場景,和《動物世界》里播放的一樣,弱肉強食、廝殺和死亡、速度與血腥,只是這一回沒有虛幻的電視屏幕,殘酷的自然法則在眼前盡情鋪開。
可這種觀看不可笑么?
它們可以自由在草原上賓士,不同於被關在籠子里的動物,反而我們躲在會移動的大鐵皮箱子里被展覽著,被那些生靈純潔無暇的目光所注視。
那看似在思考的目光聚焦於一處,它們敏銳警覺,又堅毅平和,看似無目的性地漫遊,又有目的明確的遷徙方向,如《走出非洲》里所說,「再也沒有一種家禽能像野生動物那樣靜如處子了。開化的人們已經不再甘於靜謐,他們只有向野生動物學習,才能補上這個空白。」
我承認,來到馬賽馬拉,除了感同身受那份自由,更是來享受寧靜的,尤其在因為埃博拉的恐慌而遊客大減的這個夏天,沒有什麼比來離開東海岸的酷暑,來吹一吹草原荒涼的冷風更好的事了。
Jerry把車開到一棵大樹下,只可惜稀稀落落的枝葉根本遮擋不了什麼陽光。午飯是酒店準備的午餐盒,漢堡、雞腿、果汁和小蛋糕,天津一家像變戲法似得掏出了茶葉蛋和烏江榨菜,「自己家煮的,姑娘你也來一個。」
中國人去海外一貫如此,最怕吃不慣,尤其貪一口熱茶,恨不得背個熱水瓶在身上。以前聽爺爺奶奶說,兩人去附近小城旅行,背了一包的炒米粉,熱水一衝就能吃,像日本人至今外出遠足還會帶一份自做的便當。然而吃著榨菜配茶葉蛋,跑到海外晃了那麼久,居然第一次有了種思鄉的感覺。
眼前終於沒有了動物,只剩下天、連綿的山脈、無盡的草原,孤零零的金合歡樹兀立眼前,四周空無一物,美得如此凄麗動人。
在那些躁動奔涌的動物之間,一棵寂靜的、無法被撼動的樹,擁有難以匹敵的神秘力量。到後來膩了漫山遍野成群結隊的角馬,倒是覺得樹比動物好看更多,因為少而顯得突出,不像一般的樹那樣,隱沒在森林中失去存在感和辨識度。
Jerry指著遠方的山脈說,「翻過那座山,就到坦尚尼亞邊境了。動物真好啊,不需要簽證,什麼時候想去就去。」
自由,這才是馬賽馬來最大的魅力呀。
我心裡瞬間略過的《戀愛的犀牛》的台詞,翻出錄音,聽著馬路最後的聲嘶力竭,「別怕,我要帶你走,在池沼上面,在幽谷上面越過山和森林、越過雲和大海、越過太陽那邊、越過輕雲之外、越過星空世界的無涯極限、凌駕於生活之上,前方就是一望無際的非洲草原,夕陽掛在長頸鹿綿長的脖子上 ,萬物都在雨季來臨時煥發生機。」
劇本里描述的畫面,原來就是這裡啊!
▲帶來了《戀愛的犀牛》鑰匙扣
我問Jerry,「能看到犀牛么?」
「這片草原只有46頭,到納庫魯更容易看到,還有四五頭極為珍稀的白犀牛」。
「我沒時間去那兒了,但真的很想看犀牛啊!」我掏出看話劇時的贈品,一個紅色的犀牛鑰匙圈,特意帶著來到屬於它的非洲草原,這是我心中不可輕易向世人妥協的圖拉啊。
「我盡量幫你找吧,或許有46分之1的可能性。」Jerry安慰我道。
最後沒有看到真正的犀牛,或許圖拉找到了他中意的白色母犀牛了,兩人一起為愛走天涯去了。
不遠處,幾隻禿鷹盤旋下來,圍在死去的角馬屍體上,死在路邊已久的斑馬肉被掏空,只剩下一張晒乾的美麗斑紋皮,搭在空蕩蕩的骨架上,鮮明的黑白對比也已褪色,一種被拋棄的顏色。
天色陰沉下來,風一吹,星星點點散落在草叢中的白色東西就會裸露出來,那是死去動物的骨頭,有野牛極具藝術造型的風化頭骨,還有尖利如軍刀的肋骨,從淺淺的草叢中戳出來。
看不到犀牛,也不是什麼遺憾,目的性太過明確的話,旅行就又變回浮躁乏味的樣子了。即使看到,也是那一瞬間的興奮,一種抵達和完成的自我滿足。怎樣都好,真的,未知是如此狡猾,為了看斑馬和犀牛而來,喜歡上的,卻是作為背景、常常被忽略的樹。
它在一萬公里外赤道附近孤獨生長的樣子,即使呼吸著京都的清新空氣,只要一閉上眼睛,就能馬上感覺到,那在另一個空間里靜靜流淌的草原時間。
▲斑馬的屁股是這樣的,的確挺好看
部分照片由許老師拍攝,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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