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別你馬勒戈壁
1.
「四睾一」民謠組合解散以後,我夥同幾個文青組了一個朋克樂隊。一把電吉他讓我傾家蕩產,債台高築。無奈我只能像樂隊成員借錢。
樂隊鼓手可可是個熱心的小姑娘,她代表另外兩人明確地表示沒有錢借給我。但是可以給我指一條活路。 看著可可熱切的眼神,我衣服一脫心一橫:關燈!戴套!
可可哈哈大笑,掄起鼓棒打得我奄奄一息。
「你他媽想什麼呢。我們院兒一小姑娘想學吉他,不差錢,要不你去試試?」
還有這種好事!又能裝逼又能賺錢!我點頭如啄米,痛快應承下來。
到了約定見面那天,我沐浴更衣,焚香凈手,找出木琴,換了新弦,把自己和琴都里里外外擦了一遍。出發前,可可來了個電話,說自己有事去不了,但是她同學已經在食堂門口等我了。
「我又不知道你同學長啥樣。」
「你去了就能認出來,她是全校最黃的。」說完就掛了電話。
到了食堂門口,我一眼就認出來這個小姑娘。那個頭髮啊,好像入秋的草,出鍋的饢,隔夜的尿,剛拉的翔。果然是全校最黃。
她穿著紅針織衫,紅格子長褲,紅色松糕鞋,從後面看去就像一根燃燒的蠟燭。一轉頭,嚯,煙熏妝那叫一個濃啊,眉毛下邊跟挖了兩個下水井似的,眼珠轉了一下我才發現那是眼睛。
姑娘看見我,邪魅一笑:你就是那彈弦子的?
說罷接過吉他,握住琴頸置於肩頭,好像要去劈山救母。
女俠好臂力!恍惚間我感覺自己面前站著的是洪興十三妹。
姑娘歪頭示意,跟我走吧。 沒來得及自我介紹,我就被十三妹拽進學校角落裡一個80塊就能辦年卡的國際美容美髮中心。
2.
推門進屋,我才知道這個地方不簡單,這裡有全校最紫的,全校最紅的,全校最白的。
但是我十分不理解那個全校最綠的兄弟是出於什麼心理染的頭。
面對著這群花兒一樣的少年少女,樸素的我感覺十分羞愧,沒能為提高國人審美做出貢獻。
十三妹,還是叫她小黃好了,把我拽進裡屋,摜倒在沙發上,以一個極其霸氣的姿態坐在我面前,點起一根煙。
我說同學你好你想學點啥……
小黃大手一揮止住了我,煙頭差點戳我鼻子上:我的藍顏知己下周生日,我想給他唱首歌,你教我,一首兩百。
言簡意賅,話少錢多。我特么一個月生活費才八百啊。
於是我屁顛屁顛地傾囊相授,和弦怎麼按,左手怎麼擺,右手怎麼撥,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儘力而為,為所欲為。
姑娘很虛心,小嫩手一絲不苟,極其認真。我已經開始幻想怎麼揮霍學費了:恩,先把欠排練室房東的房租還上,剩下的錢,慢慢還。
過了約莫十分鐘,小黃放下琴,往嘴裡塞了根煙,又遞給我一根:老師,別客氣。
然後開始了一場長達三個鐘的,對前男友的吐槽。中途我試著提醒她我們在教學,小黃沉浸在與前男友的愛恨情仇里,渾然忘卻了我來到這裡的目的。
更過分的是她抽光了自己的煙,把我的煙也抽沒了。一直到華燈初上,我才從那個花圃一樣的髮廊逃出來,吉他都忘了帶走,為人師表,倉皇北顧。
第二天,小黃 call 我繼續上門授課。一進花圃,剛好小紅提著褲子從裡屋走出來,看見我來了很高興地跟我打了個招呼。
推門進屋,小黃衣衫不整地靠在沙發上,嘴巴里叼著一根事後煙。想到剛才小紅還拍過我肩膀,我一陣噁心。
我斟酌了一下語句,問道:咱還學不?
小黃斜眼看我:你誰啊?來幹啥?
我:……你再想想。
小黃翻身坐起:哦,你啊。學,怎麼不學。昨天教的我忘了,咱從頭開始吧。
五分鐘後,小黃停止彈琴,掏出打火機。我暗道不好,小黃把我按在沙發上,痛陳自己的前前男友。
我淚流滿面,身上這盒煙又保不住了。
3.
時光飛逝。一個禮拜以後,小黃勉強學會了四個和弦,一首歌都唱不完。
這姑娘手和嘴配合應該很協調——我是根據小紅事後的反應判斷的,但很遺憾這種協調沒有移植到彈琴上。
這期間我被強行科普了一遍她的戀愛史,時間跨度之大,從香港回歸到谷歌退華,男友構成之雜,從龍頭魁首到四海遊俠。
小黃獻唱的前一天,我吞吞吐吐地表示,雖然唱不了一首完整的歌,但是唱到副歌還是沒問題的,要不打個對摺,給我一百?
小黃大手一揮,很豪爽地表示:那怎麼行呢?一日為師,終生保修,啊不是,反正我這個人很尊敬師長,你放心我一定給你二百,但是今天我沒帶錢包,等給我藍顏過完生日我立馬給你錢。
仗義!講究!大氣!敞亮!
那一瞬間我居然深深為自己的市儈感到羞愧!學生如此尊師重道,老師居然嫌棄她講心事。
於是我當場表態:以後有用得著老師的地方,儘管開口。小黃更加客氣:老師,我和我藍顏都沒有琴,你得把吉他借我使使。
第二天晚上,小黃給我發了一個視頻,標題是《涐の処ㄝ縯》。點開視頻,果然是小黃的首秀。
一開始畫面很晃,勉強能看出在場的人審美與小黃高度一致,小黃面對著人群,略帶著一絲羞澀,她抱起琴,清了清嗓子,緩緩開口。
果然吐字清晰,節奏穩定,旋律歡快,情緒高昂。大家受到感染,一起合唱。一曲終了,大家擁抱著擊掌,歡呼,真是一場出色的演出……
我去他媽的吧。看完視頻,我差點摔了電腦。
這娘們用拳頭咣咣鑿琴打拍子,清唱《祝你生日快樂》,調子起得特別高,唱到最後跟殺雞一樣,一屋子紅毛綠鬼同時破音,群魔亂舞,百鬼夜行,不過如此。
我嚇得夜不能寐,果斷刪了視頻。
演出過了好幾天,小黃也沒聯繫我,打她電話又打不通。我心裡很不安,吉他你總得還我吧。
我正要找小黃,可可給我打來電話。電話那頭她的聲音就像一個吸入大量一氧化二氮笑得瀕臨崩潰的傻逼:
哈哈哈……你……你做好心理準備……哈哈哈,錢是沒有了,但是有意外……驚喜哈哈哈,下午排練拿給你。
小黃給我的驚喜遠超出我的預料。我的吉他,琴頭,琴頸,背板,寫滿了各種字體的火星文,我無法判斷這些書法的好壞,因為就算是橫平豎直我他媽也不知道他們寫的啥。
琴頭正中,logo的地方,有一行字,落款是小黃。我在可可的幫助下勉強看懂了小黃的真跡:
茫茫朲海,噈佌莂過。
呵呵,我別你馬勒戈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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