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各有志（四）：少女應如是

少女時代十周年與她們的第六張正規專輯。

一

十周年不可怕，可怕的是，她們在歌謠界掀起了十年的驚濤駭浪，在十周年主打的MV里她們卻好像什麼都沒變，年輕美麗，活力飽滿，一站在舞台上，燈光下，載歌載舞就必定用盡全力，眼神閃亮，笑容洋溢，彷彿全世界的夢想和歡喜都握在手裡。

我和朋友說，少女時代之所以成為少女時代，全部的秘密大概都在Holiday這個MV里了。

穩定的超高級顏值，從不掉線的身材水平，日臻成熟的細節掌控帶來的舞台感染力——十年如一日的，嚴格的自我管理。

四大主唱怎麼盡興飈都不怕，舞蹈難上天也有平均十五年的舞蹈內功Hold著，只覺得爽快淋漓——成員配置的無限優越與成員十年來業務能力的持續精進。（這八個人有誰比出道時候唱得更差，跳得更水了嗎？至少在我看，沒有。）

說起來容易，天知道做到這些要付出什麼，又要抵抗住多少巨大的誘惑。

還有對我來說最重要的：十年未變的，對舞台的巨大熱情——這種恨不得要把整個舞台吃掉的熱情，像少女一般又莽撞又動人，想把我的全部都奉獻出來，想把我心裡的歡喜全都分享給你的熱情，我真的是，太久，太久，太久沒有見到了。

現在美麗的少女們啊，大概都比她們聰明了些，懂得把那份熱情適當地收斂，化作賣萌也好，輕撩也好，調皮也好，帥氣也好，舞台總有些推拉的意思；也有不顧一切的類型，表情卻總帶著點不成功便成仁的悲壯，好像是為了什麼更重要的事情才拚命，而不是單純因為喜歡唱歌，喜歡跳舞，喜歡在舞台上的每一秒。

少女時代也是人，誰都知道她們不可能那麼純粹無暇，但她們確實是能把這種最純粹的快樂用自己的神情、歌聲、肢體在舞台上直觀傳遞給大眾的，最好的團體，沒有之一。

對我來說，這種一往無前，彷彿沒有明天一般綻放自己美麗的態度，這種對一件事的喜歡滿到快要爆炸的毫無保留，這種最單純的「我很快樂，我想用我的快樂讓你也感受到快樂」的能量，是「少女」最動人的秘密。

十年之後，她們依然是這個內核最優秀的保有者。所以她們才有底氣說，永遠是少女時代。

縱使或許對很多更年輕的人來說，少女早就不是這樣的定義。

二

一個組合大概有一個組合的使命，也有一個組合被註定標記的時代。少女時代是閃函兩個注重音樂突破和探索的團體之前推出的最後一個團體，我一直覺得，少時和閃閃之間，大概隔著一個SM世代的分水嶺。少時離新世代最近，所以三輯四輯兩張主打還是不甘落後地搭了這一波音樂試驗的車，成功轉型之後海闊天空任我行。反觀SJ，大概自Sorry Sorry之後公司就再也沒有同步實驗的意圖，從另一個角度說，倒也算是穩定了自己的音樂風格。

但少時之所以還是分水嶺前的團體，大概就體現在收錄曲的選曲著實保守，一張聽下來，好聽多半要歸功於業界標杆水平的完成度，編曲和旋律本身倒在其次了。

說到底，少時這些年在音樂風格和音樂性探索方面，說不上有多大的貢獻，少時這十年來的殺手鐧，一直都是「穩定（保守）的曲風和旋律，加上從錄音棚到舞台超超超高的完成度」。

批評少時曲風無突破的，期待少時突然在十周年放開玩一把的諸位，要麼是愛之深責之切，要麼就還是不太關心「少女時代」一直以來的色彩。儘管少時早就是女團轉型轉型再轉型的樣本，但少時的轉型從來是概念大過音樂，少女的內核從來萬變不離其宗。

更何況「少女時代」的十周年，希望她們不忘初心的，一定比希望她們放飛自我的要多得多得多吧。

雖然這也正是我去年佩服Wonder Girls的原因，然而她們今年也是說散就散了。

三

一個團有一個團的軌跡，到什麼時候做什麼事。

能過到十周年的女團本就鳳毛麟角，像少時這十年這麼過來的，大概僅此一家。

回過頭去看，這八個人，過去的九個人，每個人在少時里都多多少少隱藏了自己的一部分色彩，或者說，犧牲了自己的一部分優勢。孝淵的舞蹈實力，泰妍的歌唱實力，用在Gee身上，實在是大材小用，牛刀殺雞了。

好在十年足夠長，長到每個人都等到了真正展示自己色彩的機會，solo也好，MC也好，綜藝也好，舞蹈也好，音樂劇也好，沒有人掉隊。等到十周年大家重聚在一起，這個能量球便獲得了更多的能量，更加自信，更加飽滿，在舞台上一觸即發。

第一遍聽Holiday，只覺得彷彿在百老匯看了一出持續十年，精彩絕倫的演出，最後的最後，主演們在色彩斑斕的燈光布景下再一次載歌載舞，把劇情推向歡樂的高潮，彩紙飛揚，掌聲雷動。

畢竟是四大主唱都主演過音樂劇的團啊，也不知道以後還能有幾個。

再看MV，歌舞片與音樂劇的氛圍再度撲面而來。不需要什麼特效，不需要什麼新穎的概念，全部都是最初的味道——長得漂亮，唱得好聽，跳得帶勁，如此而已。

我在Broadway第一次看Cats結尾時候的震撼感又回來了：無他，只是把「專業」做到份上，帶來的享受而已。

四

很多人相信，少女時代一出手，就沒有失手的可能，也沒有失手的理由。

在我看來確實沒失手，少時這回歸的水準，從精神面貌到難度係數到音樂質量到完成度，在我心裡就是今年女團最佳。儘管這已經對少時挺不公平了，各團不親自出到正規六輯，不會懂這一路的步步驚心，不會懂十年之後還能歡唱好樂迪而不是感傷告別，到底是多不容易的一件事。今年解散單還不夠多嗎？那麼多曾經風光無限的姑娘，解散單的成績還不夠讓你感嘆無情嗎？

熱衷於靠成績論成敗的人，和誰撞，和誰比，只是自己不亦樂乎罷了。殊不知少女時代用這十年拼下來的，也不過是那麼一點不解散也不必在意這些事情的自由。

十年足夠讓人看透很多事。老一輩的恩怨已經成了傳說，不知道還有多少人還能說得清楚黑海是怎麼回事，也不知道還有多少人知道曾經爭得面紅耳赤的工會銷量，大H小h是什麼意思，甚至很多年之後，成員離隊這種當時讓人覺得地動山搖的新聞，也終究會被輕描淡寫成白紙黑字的一句話。那時，又有誰會在意哪一次少女時代在各榜的空降成績，油管幾小時突破一千萬呢？

現在在吵的這些，不過是少時諸多記錄里最底下那一層，最容易被後輩超越的那一些，超越是應該的，不超越才是奇怪。

再上一層，是較難超越的那些記錄，比如唱片和音源大賞雙殺，音樂節目九周冠，蓋洛普連續十年前五，這種。

最上一層，則是天時地利人和，開疆拓土，突破偶像文化，甚至推進偶像文化的那種。開拓市場也好，時代象徵也好，國家名片也好，它們通通濃縮進「少女時代」這四個字，便無需多言了。

要我說，少時還是不夠有老團的樣，只是我卻早已有了「別人家老團粉絲」的心態了。

你們唱，我就聽，你們跳，我就看，你們還在一起就好，我還能看到你們就行。

五

之所以這次沒有回答在關於專輯的問題里，是因為我意識到，我沒法說自己對少女時代有沒有濾鏡這回事。

因為她們從五年前與我想像中理想的「少女」模樣一拍即合開始，便定義了「少女」這個概念在我心目中的樣子。

是甜而不嗲的，是美而不艷的，是自然而不寡淡的，是動人而不煽情的，是真實而不造作的，是天真而不愚蠢的，大大方方，明明亮亮，生氣勃勃——有時候甚至過於生氣勃勃了。

她們恰好是我最喜歡的樣子，後來者，自然再怎麼看都差了點味道。

她們或許不夠智慧，不夠穩重，不夠深刻，不夠單純，也沒有足夠的力量守護她們想要珍惜的一切。

但這就是少女的意義吧。

感謝你們，一直都是少女時代。

十周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