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難》第六十一章 四戒船

來軍入了塗山氏夢中,他見到河面上緩緩地爬著霧氣的長蛇,四面八方都冒著沉滯的煙霧,一葉扁舟映入眼帘,來軍降落舟頭。

撐桿的船夫有一張沒有五官的煞白的臉,來軍掏出摺扇做防備狀,可船夫只是安分守己的撐著船,並無任何惡意,來軍迅速的一瞟船左側,霧氣被滑動的船身推出去數寸,他看清水上漂浮著三三兩兩的金色羽毛,他猛揮摺扇,將霧氣扇退數里,水面金光四射。

糟了,中計了,這些金羽是塗山氏布下的結界,他深知自己一旦脫離此船,立馬便會有無數的金羽朝自己射來,他根本招架不住的,只能在船上待著,他聚集好全身靈力,以為船夫就是塗山氏的元神,既然無路可走,就跟她拼個魚死網破吧!

船夫依舊機械地撐著船,他身側沾滿已開始干硬的泥漿,上下顛動的烏篷邊垂下一條有無數橫檔的絲編軟梯,來軍走近一瞧,梯下一片湛藍,白雲飛動,他看見一匹紅鬃駿馬抬起一隻前腿,用它的分體腳趾從樹上摘下一隻梨,眨著眼獻給封居胥,垂下頭去,旋即又開始哼哼唧唧一陣嘶鳴,又笨拙地開始跪下,封居胥嘴裡叼著梨,翻身上馬,馬踏白雲飛馳而過。

「封兄!」來軍朝下喊道,封居胥理都不理。

來軍趕緊踩著軟梯往下爬,想要追上封居胥,誰知道剛爬了兩三檔,軟梯斷了,他摔到一朵白雲之上,那朵白雲變成一碟肉鹵,肉鹵不斷地往外溢流,碟子帶著來軍向封居胥的方向飛去,在一個亮著燈的門道里,碟子像簸箕傾倒枯枝敗葉般將他傾倒而下,他砸向迴廊的窗洞里,紙糊的窗子被他撞成了齏粉,見有個打扮妖冶的女人側卧炕上悠閑的抽著水煙,一圈又一圈的煙圈朝來軍飄來。  

來軍從靴子中抽出摺扇,將煙圈扇走。

「喲,哪兒來的這麼俊俏的小哥哥呀,不來兩口。」女人一邊擦著嘴角的一絲涎水,一邊伸出另一條胳膊長長的伸了個懶腰,她白皙的脖頸上有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印,彼時她打完哈欠,朝水煙壺努努嘴,「可好抽啦。」

「你是誰?」來軍絲毫不為所動,他拿摺扇捂住口鼻,緊盯著女人。  

「哎呦喂啊,小哥哥好嚴肅啊,都快把妹妹我嚇到了。」她嗲聲嗲氣的直讓來軍起雞皮疙瘩,「妹妹我姓巴,單名一個刀子。」

「巴豆?」

「去死!」她柳眉一皺,「老娘我叫巴刀,快刀斬亂麻的刀。」

「哦,巴小姐。」來軍作揖行禮,「敢問巴小姐可知封居胥在哪?」

「他呀,在我床底下。」巴刀拍拍手,封居胥像狗一樣從床底下鑽了出來。

他吐著舌頭,像狼狗一樣翻身仰天卧倒,怪模怪樣地扭動著手掌、腳掌以示祈求。巴刀將柔嫩的腳趾伸向封居胥,他歡快的舔舐起來,癢得她咯咯直笑。

來軍見封居胥這麼一副賤樣子,有點哭笑不得,封居胥循著腳趾往上,舔舐著她那肉臌臌的腿肚兒。

來軍一隻腳踩在椅子上,不斷地用手中的摺扇敲打著自己的靴面沿條,饒有興緻的看著封居胥。

此時的封居胥綠眼睛閃著充血的亮光,他向著巴刀小腹處舔舐,突然她小腹處陷開一個口子,封居胥蠕動著身子,縮小成蠶般大小鑽進去,衣服上連著的拴狗的繩子,把一枚小石子帶得喀啦喀啦的滾動,直到小石子也跟著消失在口子中。

來軍再念幻影真誥,化為一股青煙鑽入巴刀小腹的口子中。

封居胥早已不見了蹤影,來軍躍起在空中,一個鯉魚打挺,本想往高空彈跳,卻沒想到撞了個頭暈眼花,來軍想一定是撞在巴刀的肚皮上了,他摔在污水坑中,周圍大霧瀰漫,耳旁凈是男歡女愛,舌尖纏繞發出的嘖嘖接吻聲,樹蔭中飛起了許多紅色的吻,圍繞著來軍嘰嘰喳喳、柔腸百轉、蜜語縈迴。

來軍心想,塗山氏元神定是剛才遇到的巴刀,現在我入她體內,正是除掉她的大好時機,於是正準備口念幻影真誥,就在這個當兒,一左一右,倆二八佳人挽住了他的胳膊,用軟綿綿熱烘烘的身子偎著他,來軍心性大亂,他的皮膚警覺了起來,感覺到她們的指尖湊近過來,左邊的佳人那雙茶褐色水晶般的眼睛攝人心魄,看的來軍不覺打了個激靈,而右邊的佳人一隻手摸到他大腿上來了。 

來軍猛地大喝一聲,兩位佳人被嚇得花容失色。

「纖微無所不入,廣大無所不充,經營八荒之外,宛轉毫毛之中。」來軍使出幻影真誥中的「化身如風」,只見拔地龍捲般將周圍的一切都捲入天際,龍捲的頂端像是一個鑽子,照著巴刀的肚皮猛鑽不止,那頂上被鑽開了一個小洞,洞口周圍的裂縫逐漸擴大,一塊一塊天藍色的石板帶著碎渣掉落下來,直到整個天都塌了下來。

漫天金羽,破碎的一切重新歸位。

來軍倒抽一口涼氣,結界沒被打破,他不自覺嘆了口氣,警覺地看著四周,近處有一片湖泊。

岸邊,番石榴飄香,東方的天空燃燒了,與地上燒紅的楓葉遙相呼應,水晶藍的天空,被一群古銅色的飛鷹劃成了兩半。

空氣中不時傳來一陣濃郁的酒香,來軍被這酒香熏得有些站不穩,他閉氣靜觀才穩住了神。

一聲刺耳的驢叫,來軍循聲望去,發現了封居胥。

他趴在一處薔薇叢中,一股泉水汩汩湧出,那水一會兒呈葡萄紫,一會兒呈黃色,一會兒又清澈異常,封居胥像一頭驢子一樣,四腳著地,伸長脖子,側著腦袋把頭伸到水柱側邊,喝上幾口,興奮地手掌著地,兩腿朝天蹬起,邊嗷嗷驢叫。

來軍猛吸一口充滿酒氣的涼風,面頰都被吸得凹了進去,待緩緩吐出,一大團蒸騰的霧氣在他眼前漸漸摶成球狀,兩指從前襟拈出「迷離顛倒亦真亦幻」八篆字紫符,雙指夾符一晃,符登時燃起,來軍口念幻影真誥:「神與物融,人莫能辨。飛雪彌天,汗浸兩肩;冰塞長河,反為熱炎。」

他左手舞動摺扇,右手將未燃完的道符飛擲進剛吐出的那團熱氣之中,熱氣漸漸凝結成一個光球,強光刺眼,四周景色均被攝入這鋪天蓋地的白光之中,泉水成了滾水,燙得封居胥跟條狗似的躺地上打滾,嗷嗷嗷叫個不停,泉水旁的泥地上拱出一塊石碑,上面寫著「酉水」二字,嘭一聲炸裂四散,待來軍放下遮面的摺扇,封居胥又沒了。

來軍走近石碑炸裂處,見此處有一個大洞,往下看是一片鬧市。

鬧市裡,人人手持令人膽寒的帶釘短棍在空中旋轉,彷彿一個個發出鋼一般冷光的太陽。房舍里傳出砸碎東西的嘩啦聲。

間歇的安靜過後,又響起震天的叫喊聲。

街道上下,驚慌的人群川流不息。

不少人手握鏢梭。

有時,敵我短兵相接,扭作一團,隨後一股腦兒滑到青石板上,分開來,又摔在地上。不過,總是臉色鐵青的人活著站起來。

孔廟裡冒出一股股濃煙,門扉炸裂了,牆垣坍塌了,柱頭也倒了下來。

來軍在這些人中發現了臉色鐵青的封居胥,他齜牙咧嘴活像修羅場里鬥士,跟他原先又慫又軟的面相判若兩然。

來軍見封居胥正在凌辱一個長著公雞下頷師爺模樣的人,他先是剖其腹,接著斷其喉,用手中的短棍一下一下,均勻而有規律的敲向這將死未死的可憐蟲的腦袋,腦漿濺到封居胥臉上,他連眼睛都不眨,只是木然的敲著,像是和尚在敲木魚,村婦在河邊敲洗衣服。

另一些人揪住老人的鬍鬚在地上拖著走,還用腳踩死兒童,毆打受傷的人。

鬧市中的人們向一切奢侈進行報復,不讀書的人撕碎書本,別的人打碎或摔壞雕像、繪畫、傢具、箱櫃以及千百種他們不知用途的精緻物品。正因為不知用途,他們見到這些東西便氣沖斗牛。有時他們停下喘氣,隨後又幹起來。

來軍眉頭一挑,蹲坐地上靜靜觀看,諒他封居胥學會了高超的法術,可在色字,酒字,氣字前根本就是一個凡夫俗子,只要能滿足他這些欲求,還愁他不跟著自己干,這種人學仙真是個笑話。

此時下面傳來的一陣女人的喊叫聲。

院子里避難的居民呻吟著,師爺的妻子向天公抬起淚眼,舉起赤裸的雙臂。為了打動封居胥,她抱著他的膝蓋,卻被他打翻在地。鮮血從砍掉頭顱的屍身往外噴洒,溢滿溝渠,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殷紅的水窪。

血水淹到封居胥的腿肚,他在血泊中走著,吮吸著唇上的血滴。他看上去十分享受鮮血沾滿四肢、透濕皮膚的快樂,激動地哆嗦了一下。

來軍跳將下來,站在封居胥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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