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籤:

超然於空間

……我覺得技術的發展理應讓信息超越空間,特別是在內容行業這樣對實體的依賴特別小的領域裡……我希望自己能抓住的則是那些難以超越空間的東西。

我想跟朋友一起吃、玩、夏天去湖邊吹風、大年三十晚上溜出來在高中學校門口喝果汁,儘管不能變成天上半明半暗的雲,我也想盡量留住我的黃金時代。

大概一個月之前我從北京的工作離職,從公司出來,踏上地鐵的那一刻,我就決定要回去了。這個「回去」,指的是回老家。

有三個人問過我一個同樣的問題:為什麼我四年大學,到畢業之後在北京的這一年,微信上的地區一直是「湖南 岳陽」?

其中的兩次,我簡單地將其解釋為「懶得改了」,一次我花了一點時間向他解釋其中的緣由:

「我一直不覺得,我現在所處的地方,就是我的『家』,儘管我長時間地住在這裡,但對於我來說,只有從岳陽東出來,一屁股靠在來接我的朋友的車座上的時候,才是我真正覺得『如釋重負』,完全放鬆下來的時候。」

去年我剛到北京的時候,正是「逃離北上廣」運動轟轟烈烈之時,我坐在 9 平米的房間里,狹小的空間里唯一發光的物體就是電腦屏幕,各種關於大城市壓力的控訴從那一小塊方形的屏幕里衝出來,彷彿《三體》里青銅時代號在地球發出的最後一聲吶喊,「這裡不是家!」。

而到了年底的時候,中文互聯網群眾最熱愛的「反轉」發生了。伴隨著過年的鞭炮聲,另一種聲音終於完全壓制了這場名為「逃離北上廣」的革命。過年回到老家的 Lily、Tony 老師,在親戚的催婚聲中,在老同學的推杯換盞中,終於意識到了中國四線城市的短視與反智,紛紛哭著喊著要逃回北上廣,逃回那個他們至少可以通過人均 200 的沙拉館子短暫武裝起自己的地方。

雖然像道德一樣,價值觀也是有其公共性所在的,一個人的觀念不可避免地會影響到其他人,進而形成所謂「圈子」或者「階層」這樣的東西。我回岳陽了,回家了,但我並不認為我的選擇是適合廣泛推薦給別人的。

如大城市的叢林法則一樣,三四線城市有著它自己的兇險之處。只是跟大城市相對簡單的生存遊戲,能力決定你是否能夠立足下來,或者說決定你能夠立足下來的幾率不一樣,三四線城市你需要面對的更多是軟性的、灰暗的、用一種巧妙方式讓你不得不屈服的困難。就像大狗老師筆下的《武漢男孩》,站在當今中國三四線城市公序良俗的最大對立面,同性戀這個標籤下,他選擇過去上海,試圖掙扎出家族對自己揮舞起的大棒。但最後的最後還是只能無奈選擇形婚。他撕不破三四線城市落後封建的那一塊遮羞布,無論你對生活報以怎樣的態度,現實里沒有怪盜團,有的只有舉著「正義」大旗,即使動用電擊也要讓你「改邪歸正」的大人。

我比誰都清楚四線城市的短視和反智,甚至我自己本身就是這樣一個困局裡衝出來的結果。我感覺到自己認知的逼仄、狹窄,總試著讓自己比別人知道的更多一點,了解得更多一點,在這個過程中慢慢吸收接納了更多的觀點。

但我一直堅持認為的是,社會的體驗從來都是由社交圈子決定的。社交圈子就好像是一個更麻煩的 RSS 閱讀器,一個更麻煩的 SNS 網站,你可以選擇訂閱你想要去讀的東西,而你訂閱的東西決定了你眼裡世界的樣子。只不過在現實的社交活動里,這個過程遠不止點下一個「訂閱」按鈕那麼簡單,你需要和別人去認識、了解、交流。

我經常說的一句話是:「可是我的朋友都在家裡啊。」我也不知道這麼說出來,更多的是自豪還是無奈,還是兩者都有。

社交圈子的完善是一個 refine 的過程,這也是為什麼我覺得我在家裡所獲得的社交體驗比在北京要好上成百上千倍的原因。從高中開始,我花了 8 年的時間去 refine 我的社交圈子,當我在北京還能碰到對 LGBT 有著惡劣偏見的人的時候,我在家裡的社交圈裡已經不存在有這樣的人了。

我想跟朋友一起吃、玩、夏天去湖邊吹風、大年三十晚上溜出來在高中學校門口喝果汁,儘管不能變成天上半明半暗的雲,我也想盡量留住我的黃金時代。

時間的快慢是相對的,過去的這在家的一個月,或許是因為我一直很輕鬆,可以口無遮攔,可以不在乎自己的 appearance,可以很純粹地 be myself。放鬆的感覺讓我感覺時間過得飛快。就像我總是以偽宅自居一樣,我需要間或地跟朋友在一起相處,這可能是我一輩子都避不開的劫數和珍寶。

最早想寫這麼一篇,是想向能讀到這篇的各位說明,我又開始進行獨立寫作了。

如果不自己身處於「寫作者」這麼一個身份之下,可能是很難感受到「獨立」二字的寶貴的。但事實就是,沒有獨立寫作的自由之後,我寫出讓自己感到開心滿足的內容越來越少了。上半年的時候,我已經在考慮調整自己的位置與狀態,我在博客的介紹里加上了 Tim Bray 的這段話:

如果妳在讀這個博客,我會感激。但是毋庸置疑:我是沒法知道妳喜歡什麼的。人類創造出的產品里,只有那些為了滿足自己而作的,才是真正值得讀、值得看、值得聽的。滿足全世界這個目標太大,妳很難射中靶心。

其實過去的這份工作並沒有讓我的表達多麼被禁錮。但即使「自由的感覺」是虛無縹緲的,它也每一天都確切地、實實在在地影響著我。我懷念那種寫完一篇文章「自己都忍不住反覆讀來好多遍」的感覺。

所以這又是一次立場的轉變,我更自由了,更能口無遮攔地說我想說的一切了。沒人能阻礙我。儘管這樣做的代價可能是我靠著自己這一把鍵盤所賺到的錢和影響的人都會變少。

下午,我一個人坐在桌前,剛回家自己房間的空調壞了還沒來得及更換。風扇旋出濕熱的空氣,吹打在我臉上,旁邊毛巾里的冰塊已經全部化盡,變得濕噠噠的。

電腦屏幕上突然跳出這篇文章,談及年輕人在香港的生活。

我去香港的時候,住的是同學家裡的高檔公寓,所以香港之於我,一直都是隔在一層毛玻璃之外的絢爛霓虹。

但讀完這篇,不免感嘆,自己常常所嚮往的一牆之外,香港的年輕人,所糾結的東西似乎和曾經的自己也沒有特別大的區別:拿到手上足夠衣食卻無法開啟任何未來的一點薪水,幾平方米大的單間,還要糾結在哪個地段,離地鐵多遠,周邊哪裡有便宜又好味的小吃…… 以及中華民族亘古不變的人生三部曲:買房、結婚、生子。只是香港的他們手裡所緊握或已經半鬆開的,還有那一點點不知道何時會溜走的自由。

我抬頭看窗外的風景,將近 20 年前種在門口的那幾株孤樹,伴隨著我的學生時代生長,到今天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茂密的枝葉已經把整條馬路以及對面的建築,完全擋住了,只能從樹葉的縫隙里窺到一點馬路上的光影閃過。

一年前的時候我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麼,出國留學或找工作的雙重壓力砸在我的身上,我覺得或許一份自己喜歡的工作才能真正使我開心。到今天,我仍然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只能虛無縹緲地說一句:「開心就好。」

我在接下來這份 remote 工作的溝通信里寫了這樣的話:

「……我覺得技術的發展理應讓信息超越空間,特別是在內容行業這樣對實體的依賴特別小的領域裡……我希望自己能抓住的則是那些難以超越空間的東西。」

我不知道這個決定,在未來會讓我得到什麼失去什麼,但就像 Ted 在《How I Met Your Mother》的最後一季里說的:

When you wanna keep someone around, you do something about it.

自由、朋友、理想以及自己的人生,是我在自己的 20 多歲想要抓住的東西,而接下來的,是我的這一次嘗試。

以上。

(本文原載於大破進擊博客)


推薦閱讀:

你拚命逃離的北上廣,卻是我最想安家的地方
北上廣哪裡好?
對於上海是走還是留?
壓力這麼大,你為什麼留在北上廣深等一線城市?

TAG:逃离北上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