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最原始的防衛工具-皮甲

史前時代的古人狩獵時，發現某些厚皮動物（比如犀牛、野豬、大象、野牛、河馬等）的皮革十分堅韌，在搏鬥時能抵禦敵人的嚙噬，藉以保護自己。於是，人們順手剝下它們的厚皮，晾曬脫水後再披穿在身上，用來保護自己。這就是人類最早的皮革鎧甲來源。所以《釋文·釋兵》裡面說：「甲，似物有孚甲以自衛也。」

▲圖為皮革鎧甲的最佳原料——犀牛皮，古代中國地區曾存在數量巨大的野生犀牛種群。

中國傳說最早的鎧甲是苗族祖先及遠古戰神蚩尤發明的。《管子·地數篇》說：「葛廬之山發而出黃金，蚩尤受之以為鎧甲。」 蚩尤是和黃帝同時代的人，那時候處於新石器時代晚期，還沒有出現銅器，所以這條記載不太可信。也有人說：甲是少康的兒子杼創造的。杼是夏王朝第六代國君，根據歷史資料，夏代已經進入階級社會，有了常備軍隊，並經常與部落發生戰爭，有可能在這個時期里，產生了防護戰鬥軀體的甲。

早期的甲，是利用藤條、木片、皮革等原料，經過簡單加工製成的，所以只能抵禦石塊、木石兵器的攻擊，防護身體上的要害部位，四肢部分不著甲，以免妨礙格鬥活動。甲骨文中的甲字，以字體從形狀上看，是一整塊衛體的甲片。

▲現代人還原皮甲防護能力測試：英國60磅紫杉長弓近距離15碼（13米多）射擊12mm厚雙層皮甲，未能射穿。

甲骨文出土發掘之地—河南安陽殷墟曾出土殷代的皮甲殘跡，不過經歷了三千多年的歷史風雨，埋在墓中的皮甲早已腐爛無存了。但在土層上面卻遺留下那具皮甲的顏色和紋理，使我們能夠辨識出當年皮甲的形狀。在戰爭對決中，古人身著一整片的皮甲不便於作戰，後來人們改進位作工藝，就將皮革切割成小塊小塊的，然後聯綴成大片著用，這樣的皮甲穿上後，四肢就便於活動了。所以《尚書·費誓》裡面說： 嗟！人無嘩，聽命。徂茲淮夷、徐戎並興。善敹乃甲胄，敿乃干，無敢不弔。這句話翻譯過來的意思是：喂！大家不要喧嘩，聽取我的命令。現今淮夷、徐戎同時起來作亂。好好縫綴你們的皮革盔甲避免脫落，系連你們的盾牌，不允許馬虎，要準備打仗了。

▲秦始皇時代的秦軍頭盔也是由皮甲製成

可見在春秋時代已出現皮甲了，1979年湖北隨縣曾候乙墓也發現了數十領皮甲的痕迹，其中有楚甲和吳甲兩種類型的皮甲和防護戰馬的馬用皮甲，還有彤甲、漆甲、素甲等。這些皮甲表面都塗漆，大部分是黑漆。一套完整的皮甲由身甲、甲裙、甲袖三部組成。每部分又由數十個甲片編綴而成，製造皮甲時，先把加工好的皮革切割成大小不等的甲片，然後根據身體各部分的形狀、尺寸，把皮甲片用絲帶或細皮條編織在一起，成為一套完整可穿戴的皮甲組件，如胸甲、肩甲、脅甲等。所以古人把這種用絲繩綴聯在一起的皮甲叫組練。

▲日本戰國時代受了中國影響，早期鎧甲也是採用皮甲或鮫革製成。

《詩經?魯頌?閟宮》中提到了「貝胃朱綬」，所謂朱綬正是綴甲的紅線。在《考工記》中，詳細地記載了春秋時代製造皮甲的技藝和製造規範，造甲的工匠稱為函人。「函者，取其包含之義，甲以皮裹人身，物不能傷，所以名官以函人也。」《考工記》介紹：不管製造什麼樣的甲，必須根據穿戴著的身體長短大小，畫出樣式，看人形容了，卻自作個樣別，故謂之谷，必甲恰好容其身而後可。

函人制甲時，要選用上等犀牛皮，即兕皮（中國古代傳說中的一種類似犀皮的獨角野牛）作原料。犀皮甲可用一百年，兕甲可用二百年，這兩種獸皮合起來縫製的皮甲能用三百年，春秋時期各國軍隊都裝備上了皮甲，吳國多用「水犀之甲」，楚人則用「鮫革、犀兕以為甲」（詳見《荀子·議兵》：「楚人鮫革犀兕以為甲，鞈如金石。），鮫革即是鯊魚皮，也很堅固。

▲古代日本保存下來的鮫革鎧甲

《考工記》中對「察革之道」有嚴格規定：選用什麼樣的皮革，如何分辨顏色、厚薄、堅韌程度，都有具體的標準，只須選用上等皮革，經過良工縫製，才能造出一副「坐起跪拜皆便」的皮甲。春秋時代，各國的優秀造甲工匠造出許多領精製皮甲，特別是北方的燕國，更以善造良甲聞名列國。當時燕國「東有漁陽、右北平（北京）、遼東、遼西，西有上谷、代郡、雁門，迫近強敵，以人人習作鎧甲而工於為函也。」正因為燕國有很多人都會造甲，所以那裡沒有專業的制甲工匠——函人，故《考工記》說：燕無函。

但是中國古人為了戰爭需要製造大量的皮甲，而捕殺野生犀牛、大象、野牛等厚皮動物，造成黃河中下游、江南、嶺南一帶大量的野生犀牛、大象、野牛等滅絕了。想想古代幾個軍人身穿幾套皮甲，需要犧牲一頭厚皮動物的性命，這還得了，為了贏得戰爭的勝利，古人當時顧不上這麼多了。

▲日本刀的刀鞘和刀柄也為鮫革製作而成

製造皮甲的犀牛皮、野牛皮、鯊魚皮都很堅韌、厚重，不僅當時的青銅兵器難於刺破，即使輕型的鋼鐵兵器也難以刺穿。在古代，甲不僅是軍中必需的防護裝具，還是一種財富！在一定範圍內，甲具有與貨幣相同的一般等價物性質，可以用來饋贈、賞賜、交換、抵償債務等。甚至在國家法令中還明文規定：可以交付鎧甲贖罪。管仲曾向齊桓公建立：對犯有輕罪的人，罰以鎧甲，用來抵罪。秦律中也有關於貲甲代罰的條文不下百條。如果各郡縣府所用的衡器不準，允許罰甲抵罪，誤差在半升以上者，罰甲一領。清點官物（公家財物）時，如果誤差超過1100~2200錢時，罰管理物資的官吏也是罰甲一領。在宮殿住宿守衛的武士，如果擅離下崗，每人罰甲二領。看來皮製鎧甲還可充當用來抵罪的硬通貨。

現在看看古人文獻中的戰國七雄當時的帶甲軍隊實力規模：「披練三千」、「帶甲十萬」、「皆衣犀甲，刀箭不能傷」等，再加上頻繁戰爭多年損耗需重新補充皮甲，在當時幾乎快將中國一帶所有的犀牛、野牛等厚皮動物獵殺殆盡，導致這幾種野生動物漸漸消亡滅絕了。

▲影視作品中的歐洲中世紀軍人在戰鬥時普遍都穿上皮甲

自從古代軍人在戰場上已普遍使用了金屬冷兵器後，開始很少裝備金屬鎧甲（金屬鎧甲其製作成本費時費力），其原因是皮甲輕便透氣、能夠隔熱禦寒外，另外還有一種非常重要的用途：在缺乏糧食急需充饑時，可以臨時應急割下這自身穿戴的數塊皮甲，煎煮嚼吞可充饑渡過難關，那是皮甲來源於厚皮動物的天然皮膚，富含有膠原蛋白、蛋白質、碳水化合物等豐富營養。當年解放前中國紅軍長征過雪山草地時，極度缺乏食物需要充饑時，就是解下束腰的硝化天然牛皮腰帶煎服或嚼服渡過填飽肚子難關。所以皮甲仍然是古代軍人和戰馬的主要防護裝備。

▲19世紀末老照片：西南彝族當地土司率領的士兵穿上皮甲照片

▲明代四川彝族保存下來的皮製鎧甲

後來，隨著古人在戰爭學習中對金屬冷兵器製作工藝完善後，更加鋒銳的高碳鋼兵器出現在戰爭舞台後，皮甲才無法與它抗衡，退居次要位置，而防護裝備的材料也開始完善升級，同樣改由青銅、鋼鐵製造的鎧甲來提高防護水平，這升級變革是在中國戰國時代結束後出現。

高碳冷煅鎧甲出現後，作為一種輕便防護裝具的皮甲，仍然在古代軍中服務長達千年之久。南北朝時代，軍人穿戴皮甲上前線打仗依舊很盛行，宋代軍隊裝備的鎧甲，也分為鐵、皮、紙三等，成吉思汗時代、元朝蒙古騎兵多以鮫革為甲，至於連西南邊疆的少數民族彝族、傈傈族、佤族、藏族等地方土司武裝，直到解放前始終著裝皮甲盔甲護體。

本文為冷兵器研究所原創稿件，主編原廓、作者黃藥師。任何媒體或者公眾號未經書面授權不得轉載，違者將追究法律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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