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帶走楊春風,帶不走8000米之上雪山夢

編者按:

北京時間7月8日下午17:16,羅靜成功登頂海拔8125米的世界第9高峰-南迦帕爾巴特峰。成為第一位登頂12座8000米以上的中國女性攀登者。而這個曾經粗暴的進入大眾視野的「殺人山峰」又一次刷爆了戶外人的朋友圈。南迦帕爾巴特是座什麼樣的山峰 ,戶外探險已發布過相關文章。

那場震驚中外的槍殺案到底發生了什麼?楊春風有哪些傳奇故事?

徵得作者湘君授權,在知乎發布此篇文章。

轉自公號|奇記(zuiqiji)

文章作者|湘君

4年前6月23日

中國登山界最沉痛的一天

雪山腳下,子夜槍響

10名登山者同時遇難,震驚中外的南伽峰慘案中

我們失去了當時最優秀的民間攀登者

其中一人是楊春風

4年過去,時間沖淡鮮血

念念難忘的記憶,卻還存活在許多人心中

這個6月,『奇記』尋訪楊春風生前摯友、親人

王鐵男、楊春亞、麥子等

以及南伽峰慘案唯一倖存者張京川

更有幸打開隨死亡塵封、首次公開的登山日記

穿過一個個人有關老楊的追憶

穿過他曾領先時代的個人探索

11座8000米級雪山的攀登成就

我試圖看清這一個草根登山者

一路走來,究竟需要闖過多少艱難險阻

持有怎樣的熱愛與追求?

卻最終看到一群人的腳步,在老楊身後

一樣向山而行,用生命淚水共同譜寫下的

這不應被忘卻的紀念

奇記作者|湘君

本期受訪|王鐵男、楊春亞、張京川、麥子等

楊春風的雪山人生

楊春風,1968年生於新疆,曾為中醫。1998年涉足戶外後,關閉個人診所,成為職業登山嚮導,並於2007年成為登頂珠峰的第一個新疆人。

2009年楊春風創辦個人高山探險公司,並多次率領首支民間隊伍走向境外8000米級雪山。直至2013年巴基斯坦遇襲身亡前,不僅個人實現登頂K2等11座8000米的當時最優秀成績,更為民間登山走出國門做出重要開拓,並最終「犧牲」在路上。

崛起新疆

因為熱愛,所以攀登

師從天山派

「老楊可能不行了,在大本營遇上襲擊……」2013年6月23日6:30分,一陣急促鈴聲,電話那頭楊春風助理麥子的哭聲,猛然驚醒王鐵男。20餘年探險生涯,早已歷盡生死,那時那刻,他拿電話的手卻不禁顫抖,半天說不出話來。

就在那天凌晨,劃破夜幕的異國槍響,中國登山界失去了頂尖的民間登山者,王鐵男失去了他最驕傲的小兄弟。

陷在悲痛里,記憶如開閘洪流,直衝向15年前那一場影響兩人乃至新疆戶外的雪山攀登——1998年8月,當王鐵男作為第一個中國人登頂險峰博格達的畫面出現在《新聞聯播》,被振奮的無數觀眾中,就有彼時30歲的中醫楊春風。

▲博格達海拔5445米,位於天山山脈東段,是難度較大技術性山峰。1998年,王鐵男等人代表中國人首登。「天山派」迅速成為中國民間登山一個獨特分支。

「有個叫楊春風的還沒來。」2個月後,當王鐵男組織車師古道十一探路,第一次聽到這個報名者姓名,卻是遲到半小時還不見人影。氣得他當場發話:「這樣不守時的人,我們不能吸納進來!」

沒想到大隊伍走了,小伙竟打車硬追上來。瘦弱斯文,架著副眼鏡,跳上車就問:「誰是登山協會的老王?」冒失的熱情,讓王鐵男頓時消火。更刮目相看是,這年輕人個頭雖小卻表現出的驚人潛力,「背的最多,步伐最大,沒人趕得上他。」

▲前為王鐵男,後為楊春風,2001年沙漠探險。王鐵男供圖

博格達首登,在世紀之交,掀開新疆戶外探險熱。吸引來的楊春風,自然也無比嚮往雪山。

從此,烏登協組織的活動,他總是積极參与、吃苦在先。大夥圍坐暢談登山往事,他的興緻總是最濃,儘管自己連裝備都買不起,診所一點收入全被他「窮大方」請客散盡了。

以至於1999年夏,王鐵男率領剛崛起的「天山派」首次民間攀登慕士塔格峰,每人需交2000元的門檻,就硬是擋住楊春風,只能望山興嘆。

▲左二王鐵男,右二楊春風,2001年尼雅遺址。王鐵男供圖

「免費」登山

為了幫幫這個渴望卻登不起山的年輕人,熱心腸的王鐵男開始替他留意起「免費」機會。

2000年夏,恰逢北大山鷹社走出來的前輩曹峻等4人前來攀登博格達,需要一個當地協作背物資、帶路。老大哥大力舉薦:「帶上我的小兄弟吧,他絕對沒問題。」

因為王鐵男擔保,一貫謹慎的曹峻勉強帶上了楊春風。但其實王鐵男自己也心裡沒底,博格達險峻,楊春風卻壓根還沒真正登過山……只能鄭重把登山協會唯一一雙專業登山鞋——還是60年代塑料殼的老古董,交付兄弟手中,並相信這雙鞋一定會帶給他好運。

▲楊春風於博格達一號營地。王鐵男供圖

「一進山,就感覺小伙特有興奮勁。」只是初識,曹峻也明顯感覺到這個年輕人對成長的渴望。本是安排他背物資在後面跟攀,他卻躍躍欲試,主動提出能否自己領攀一段?

這是楊春風寶貴的第一次,因技術不成熟,竟一度滑墜十餘米。卻還一路念叨著聽說外國隊在「5080營地」遺棄了一頂名牌帳篷,千方百計想找到甚至撿回去用。這也讓曹峻對新疆登山者的裝備緊缺不禁心酸。

▲楊春風正在攀登博格達大冰溝。王鐵男供圖

湊來的裝備,甘願做背夫協作換來的機會,終於讓楊春風踏上夢想雪山。並在2001年,又是王鐵男引薦,他獲得去海拔7546米慕士塔格峰的寶貴機會。沒想到的是那次攀登,當大部隊才勉強建好二號營地,他已經率先站在山頂,竟忘了自己的協作身份是「陪人登山」。

為此,王鐵男第一次痛批了這個小兄弟的失職,卻又偶然得知他為了這次登山,每天堅持長跑一萬米,窮得肉都吃不上,午飯只一碗涼麵,一度餓暈在操場……

再想起楊春風被批時的沉默,王鐵男也莫名心痛:「他也許有不成熟的地方,只是太想登山了。

▲2000年之後,楊春風曾四次攀登博格達。王鐵男供圖

棄醫從山

太想登山的楊春風,經濟卻始終拮据。尤其愛上戶外,診所更是經常關門。幾次以協作身份登山,讓他見識到另一個世界,也終於決定改行——從事商業戶外服務,同時滿足自己的登山渴望。

「我們都不知道他怎麼忽然就踏上這條路了。」在楊春風妹妹楊春亞眼裡,那些年哥哥雖成天呼朋喚友,煙一根接一根,卻有說不出的落寞。

雖開了個小診所,但他不喜歡每天被拴在這狹小几平米空間一成不變的日子,再加上97年離婚,家庭、事業都很迷茫。直到遇見了戶外,「光看照片都覺得他整個人氣質變從容了。」

▲14歲的楊春風和兩個妹妹楊春迎、楊春亞。楊春亞供圖

但一家人最初並不理解他的追求。對於尋常家庭,玩戶外像不務正業,更別提以此為生。雖家人相勸,楊春風卻沒動搖。2002年冬,當王鐵男告知有個跟去喬戈里峰(K2)做協作的機會,他立馬欣然赴會。

冬季近100天,無數次背送物資往返於5000多米營地,他連徒步鞋都沒有,穿著王鐵男送的塑料高山靴,磨得卡槽都平了。如此清苦,卻甘之如飴,只因K2是世界攀登高手的舞台。那是他第一次學到國際全新登山理念,躍躍欲試,可惜連C1還沒到就不行了。

8000米山峰如此遙遠,但第一次親密接觸之後,一顆種子默默種下了。2003年當王石等首支民間隊伍登頂珠峰,掀開民間攀登全新一頁,楊春風也恰逢其時,在烏魯木齊開起了一家戶外店,名字就叫K2。

以山為家

楊春風開店,一度被當地戶外人嘲笑是「秀才搬磚」。大家都在計算他的店倒閉時間,他卻在2005年進一步和朋友開起了高山探險公司。K2情結之下,依舊取名「喬戈里」,真正投入慕士塔格、博格達剛興起的商業帶隊。

逐漸嶄露的攀登天賦,讓他獲得山友首肯。幾年間,稱謂也從「小楊」慢慢變成「老楊」。一副文弱書生模樣,「那麼瘦,能行嗎?」是許多山友對老楊的第一印象。一登山,卻無不被他的慷慨幽默所打動。

常常帶著山友拉練,一邊喊著「狗日的還不加把勁」,一邊撿著煙頭、別隊丟棄的裝備,回到營地卻自掏腰包買烤羊,只顧讓大家吃好喝好,最後自己連回程票都買不起的捉襟見肘。

生活依然潦倒。老去父母代養著幼子,他自己一度在辦公室里打地鋪住了2年。如此既慷慨又拮据,在當時喬戈里共事的回族姑娘麥子眼裡,他真是壓根沒把自己當商人,沒賺錢意識,完全是在享受攀登。

享受登山的老楊,終於可以「以山為家」,但心裡依然有漂泊感。一年年在慕士塔格帶隊,永遠對山友掛著笑臉,卻也和朋友說起,感覺自己是飄零的,不知未來會飄去何方。

「那時登山終究不成氣候,我們也總勸他,這實在不是個謀生飯碗。」回顧最初歲月,楊春亞覺得,哥哥真正開始有人生目標感,是在07年登頂珠峰。

▲2007年楊春風攀登珠峰前給亞心網記者的留言

闖向境外

時代前端,鮮血教訓

群山沸騰

每個登山者都有珠峰夢,楊春風也不例外。然而幾十萬經費,像比珠峰更高的高山。始終沒有著落,他卻沒放棄努力,並在2007年終獲新疆啤酒贊助,也終於打開高高在上的8000米大門。

「如果不是07年珠峰打開的窗口,他可能一輩子也只能在新疆帶帶隊。」見證成長的王鐵男坦言,出發送行時,都感覺喝高的他特興奮,簡直勢在必得。楊春風也不負眾望,在那一年5月16日清晨,僅用7小時沖頂時間,作為第一個新疆人站上了珠峰。

聽到哥哥登頂成功的電話,楊春亞在向祈禱多日的母親轉達時,一度哽咽得說不上話來。一家人以為珠峰也登上了,他該收收心了吧。卻沒想到,這才是真正的開始。

▲2009年楊春風第二次登頂珠峰。麥子供圖

「我還想不斷登山,珠峰雖高但只是一個門檻,還有太多的山在前面等我。」新疆人首登珠峰的榮譽,讓楊春風終於名聲大振,他卻並不滿足。專業登山者的崇高理想——K2,一直都在心中。

2009年夏,總算又拉到贊助的他再赴K2,連續兩次攀登到7400米C3營地,卻都因天氣原因不得不下撤。K2再次折戟,但那時楊春風的眼界不一樣了。2009年在山友投資下,他邁出人生重要一步,前往成都創辦個人高山探險公司。並給自己的山友QQ群,起了個意味深長的名字——群山沸騰。

見識過珠峰、K2之上的群山沸騰,經營並不善的喬戈里公司已經留不住一顆嚮往更多8000米雪山的心。

▲楊春風在成都辦公室。麥子供圖

敢去敢嘗試

「2009年是重要分水嶺。」基於欣賞,曾經的同事麥子亦前往四川,從此成為老楊助理,負責公司後勤。在她看來,那一年重要的不僅是老楊走出新疆,更是他帶著民間登山隊伍第一次走出了國門。

8000米雪山的魅力,吸引著每個登山者。可國內可供攀登的8000米雪山只有珠峰、卓奧友等幾座。如何去境外登山,對於當時國人還是一頭霧水。

他最推崇勇敢精神——敢去、敢嘗試。一開始,所有事真是兩眼一抹黑,全靠自己摸索。」麥子眼裡,老楊的勇敢並不僅體現在雪山之上,也在於山下「吃螃蟹」的探索。

一樣沒去境外登過山的楊春風,其實並不了解得更多。山峰情況,只能參考歐美零星資料。面對尼泊爾上千家夏爾巴嚮導公司,不知和誰合作。更大短板是老楊英語都不行,足足用了一年,才總算把成句英文磕磕絆絆說出來。

就這樣摸索著,2009年秋,楊春風選中8000米中最適合入門的馬納斯魯峰,率領首支民間隊伍走向尼泊爾。王石、張梁、王靜等知名登山者作為隊員,共同見證了這歷史一刻。

▲2009年首支前往境外登山的民間隊伍。左三王靜,左五王石,左六張梁,左七楊春風。麥子供圖

馬納斯魯最終全員登頂,也激勵了楊春風繼續開拓。作為當時國內唯一一家境外8000米登山服務公司,他很快瞄準了世界第7高峰道拉吉里。

依舊是首次民間組隊,也沿襲著他希望「以山養山」的思路:每人收取1.3萬美元——這僅夠交納當地夏爾巴公司服務費,老楊的公司其實沒有盈利,他所佔的便宜就是可以一起免費參加攀登。

然而,站在時代前端的境外摸索,卻在這一次付出了慘烈代價。

▲攀登一座8000米級雪山,一般需2-3萬美元。珠峰更需4萬以上美元。資金問題始終是民間登山者的掣肘。據麥子統計,2009年創業至2013年遇難,楊春風個人公司為其登山總開支150多萬,賬面結餘僅剩6000元左右。

道峰山難

2010年5月13日下午1點,當全員登頂道拉吉里,一個可怕問題陡然降臨:合作的夏爾巴嚮導經驗不足,始終沒找到正確下撤路線。直走到天黑,隊員還在絕命海拔上打轉,體力越來越不支,風雪也開始來臨。

絕望感籠罩下,19點天黑之際,來自深圳的山友李斌再也走不動了:「你們走吧,不要再拖了……」當活生生山難在眼前爆發,沒有人知道老楊經過怎樣掙扎,在海拔7600米之上放棄了奄奄一息的摯友李斌。

「那時候我要是不率先去找下山的路,可能所有人都完了。」在友情、團隊和自己生命之間,他第一次那麼深的無能為力,並恐懼著大家可能都走不下去了。

▲道峰常規攀登線路,及出事區域分析。圖片來自深圳登協

緊接著第二個隊員體力衰竭,瞬間滑墜。更大的恐慌瀰漫,楊春風自己卻第三個滑墜。

深夜22點,他們還困在7500米,走最前頭的老楊竟透支到開始幻覺,恍恍惚惚以為到帳篷了,本能往前一鑽,眨眼就滑了下去,直撞到一個大雪包上,醒過來已是凌晨5點。把老楊硬背回的夏爾巴救了他的命,那一夜,卻有3名山友永遠留在了道拉吉里。

境外雪山上,第一次如此慘烈山難,頓時把作為組織者的老楊推到輿論風口浪尖。僅8264戶外論壇相關討論就達上百頁,諸如「幹掉楊春風」「把他清出登山屆」的言論,讓朋友們只能勸他盡量別上網。而無論理性分析,還是激憤指責,幾乎所有人都給他才起飛的事業判了「死刑」:楊春風不可能再帶隊了。

未完成的夢

那是楊春風最難挨的一年。輿論壓力還是其次,情感折磨更讓他陷入持久痛苦,因為逝去的3位山友都是摯交。

隊友死了,他還活著,曾一起登山的點點滴滴時不時就湧上心頭。他開始成天閉門不出,卻在電話里和王鐵男回憶兄弟情誼,提及李斌曾說「老楊你過太差了,回頭我幫你買房子吧」,一度失控,痛哭得像個孩子。

沉痛之下,老楊對追求十年的事業也產生過懷疑。「以前覺得我們是山友的圓夢人,現在怎麼覺得這樣不積德啊?以後不要再勸人登山了。」

一次喝醉,他站在15樓陽台甚至做出跳樓舉動。嚇得麥子等人趕忙把他架走,從此更換成沒陽台的房間,避免再酒後自殘。

▲山難歸來後的楊春風。麥子供圖

遠在新疆的家人也倍為擔心,可每次問他,總說不需要錢。故作輕鬆背後,卻是越來越沉重壓力:投資人就此撤資,公司一年多再無活動收入,辦公室只能搬去鄉下朋友別墅,一度靠壓縮開支、借錢度日。

好在他的兩個助理不離不棄。麥子在網上賣裝備,張偉墊付過開銷,眼看大家一起吃苦,老楊也曾焦慮想過放棄。「他讓我做好隨時回新疆的準備。」麥子回憶起那段艱難,最欣慰是痛定思痛之後,老楊還能繼續堅持這條路。

哪怕很難再申請國內8000米高山,再沒人敢跟他的隊,哪怕被嘲諷「珍惜生命,遠離老楊」,他還是想登山。也彷彿只有心愛雪山,才有可能帶他走出這人生最低谷。

8000米重生

攀登精神,永遠向上

3座8000米的爆發

「如果現在止步了,心裡永遠有未完成的事。」 攀登精神是永遠向上,人生亦然。

就在所有人以為老楊再爬不起來的最低谷,他卻真正明確了攀登14座8000米級雪山的目標,並行動起來。

他的執著,打動了戶外品牌凱樂石贊助。深圳登山者饒劍鋒,也在這時聲援了老楊。不惜淡出地產事業追求著登山熱愛的老饒,一樣有著14座夢想。他也是道峰山難親歷者,付出凍傷代價,卻公開表態:「我相信老楊,我會繼續跟。」

因為這份共同執著,2011年5月,楊春風、饒劍鋒等低調踏上海拔8586米干城章嘉的新征程。時隔一年,重回8000米攀登的楊春風萬般感慨,試著去抱營地前方巨石,一度覺得自己老了,力量、協調性都在下降。

但沒老的,是一顆依然勇敢的心。面對莫測天氣,頂部可能50-60公里/每小時的狂風,外國登山者覺得要上的人都是瘋了。楊春風卻在登山日記里自問:「敢不敢行動?」「一點不敢去拼是更大的失敗。」

▲楊春風8000米登山日記首次披露。以上文字寫於2011年干城章嘉攀登期間。楊春亞供圖

敢拼的老楊最終把握住稍縱即逝的時間窗口登頂,站在世界第5高峰,再一次領略他心中的「群山沸騰」。並在緊接著的8月,不到20天內連登迦舒布魯姆I、II峰。

「沒被逼到極限,你都不知道自己可以多強大。」山難一年後,楊春風就這樣爆髮式躍升,成為當時登頂最多8000米山峰的中國民間登山者,斬獲當年金犀牛中國戶外年度突破,卻最終沒去現場領獎。

代為領獎的王鐵男,欣慰著小兄弟的觸底反彈,也感慨:「道峰山難之後,他變了很多。很低調,甚至有些孤僻了。」

▲2011年8月,楊春風於迦舒布魯姆II峰峰頂。麥子供圖

走向成熟

個人成績獲得業界肯定,公司也迎來轉機。時隔一年,楊春風2011年秋季重開的馬納斯魯峰活動,終於有人報名了。

第一個報名的,是雲南登山者張京川。他在05年攀登慕峰初識老楊,更在07年珠峰加入老楊隊伍,彼此結下過命之交。

登頂珠峰後,張京川本沒想過再登其他8000米。可眼看兄弟墜入低谷,一度動搖「這事做不下去了」。他忍不住相勸,並用實際行動支持:「別人不跟你,我跟。」

▲2012年7月,楊春風與張京川於K2大本營。張京川供圖

時隔4年,再次和楊春風並肩攀登,張京川也明顯感到老楊成熟了,再不是慕峰上那個內心飄零的嚮導,有了明確人生目標和登山理念。

更讓他跟著自豪的是,老楊越來越豐富的實力經驗,正在贏得國際登山界對中國人的認可。2012年難度極大的安納普爾納攀登中,面對深達胸部的雪,夏爾巴表示沒法再上了,楊春風卻硬是「游」過去。並準確判斷了第二次沖頂窗口,成為那年喜馬拉雅登山季第一個登頂8000米的登山者。

下山後大本營慶功宴,老楊更被當作帶領大家登頂的核心攀登者,主刀切分了慶功蛋糕。「最初去境外登山,老外看到中國面孔很詫異甚至輕視。現在能獲得這樣認可,甚至主動到他帳篷來請教,真得很給中國登山者長臉。」

▲沖頂窗口,指有機會沖頂的好天氣周期

十年圓夢K2

聲名在上升,圍繞楊春風的爭議也始終存在。張京川卻欣賞他抓住機會果斷攀登的「狠勁」,並在2012年7月和老楊、饒劍鋒3人踏上了K2征途。

「老楊特推崇這座山,他總說如果14座是登山者的皇冠,K2就是皇冠上最大的明珠。」明知兇險,楊春風對K2的熱情還是感染了張京川。卻也很快領教到K2變化莫測的天氣,苦等一個月也沒找到最佳登頂時機。

當後方氣象分析專家終於傳來2個登頂時機,分歧出現了。夏爾巴嚮導認為第二次機會更大,楊春風卻傾向更早一個。「賭不賭,信我就跟上!」而當張京川跟老楊都到了C1營地,卻發覺居然只有他們兩個人,沒人敢跟上來。畢竟在和死亡相伴的K2,一點誤判,致命後果。

▲K2登頂死亡概率約為27%,是攀登珠峰死亡率的3倍,是許多登山者心中的崇高夢想。圖為楊春風等人攀登K2途中。張京川供圖

那一天,老楊只能在對講機里不停喊著。就在他們都快放棄時,20幾個多國登山者竟然跟了上來。最終,所有人選擇了相信楊春風。

無比艱險中,他們穿過最危險的冰崩雪崩區,總算接近海拔7500米C3營地,正率隊前行的楊春風卻一下蒙了。再往前竟然沒路了,連夏爾巴嚮導都不看好這次攀登,已經放棄修路。面對垂直200米高度,老楊心一橫,張京川做保護,他來打通道路。

力排萬難,終於抵達8100米,新的意外出現,修路路繩全部用完。再向上,最後500多米將沒有安全保護。是進是退?老楊也一度糾結,時間卻容不得猶豫。最終所有人無保護繼續前行,老楊第一個站上了K2頂峰,張京川緊隨其後。

▲楊春風於K2峰頂。麥子供圖

從2002年作為協作第一次仰望K2,到2012年成為核心攀登者站在頂峰,楊春風用了10年。

然而,來不及為登頂喜悅,還有更驚險的下撤路。一個夏爾巴嚮導發生滑墜,竟把結組在一起的張京川等3人帶倒。4個活生生的生命,瞬間就翻滾而下,整整滑墜出400米,眼看必死竟被一道冰縫卡住,而10米之外就是懸崖。

當驚魂未定的張京川回到大本營,這才知情的楊春風忍不住和他抱頭痛哭。「你要是掛了,我可怎麼和你媽媽交代?」哪怕十年終圓K2夢,道峰陰影依然還像巨石壓在楊春風心頭。他不畏險峰,最怕的卻是如何去面對遇難者家人。

▲楊春風寫於2011年干城章嘉攀登期間的日記。楊春亞供圖

光環背後

「回來之後,感覺他整個人都『輕』了。」穿過驚心動魄,老楊對張京川無不欣慰說過,「登頂K2,14座已是坦途。」

而山下等待他們的,是名動江湖的盛讚。作為首支登頂K2的中國民間登山隊伍,這一場里程碑式攀登,把楊春風的聲名一時推向了更高潮。數以百計的山友,絡繹來訪,麥子都快成了能做各種菜系的大廚。但她眼裡的老楊,卻是越來越沉默了。

「他從前是捨命陪君子,後來其實成天躲屋裡不願出來,並愛上了煙斗。」麥子覺得這大概就是「高處不勝寒」吧。

僅僅2年時間,從道峰的千夫所指,到K2的潮水盛讚,穿過沉重生死,重上一座座8000米巔峰,沒有人能真正體會楊春風所經歷的人生起落,「他的心思只有煙斗知道」。

內心越來越孤獨,但好客的老楊依然習慣對來訪山友說,這是「家裡」。儘管他其實是沒有家的人。

兩次婚姻失敗,雖也有過痴心等他的姑娘,但老楊始終沒有再婚。常年攀行在生死雪線,他已自認「給不了別人幸福」,也信奉「了無牽掛,才能無所畏懼」。

但割捨不掉的,還有親人。自從到成都發展,他每逢換季他會給多病的父母寄去自己配的中藥,聊表虧欠。也曾失落過兒子和他不親了,自我安慰著「我沒有財產留給他,能給的是精神財富,相信兒子將來會理解我的。」並在每次登山時,購買100萬高額保險,受益人寫著兒子的名字。

▲圖為登頂K2下山後,楊春風久久凝視遇難者紀念牌,故作輕鬆說」如果我掛了,一定幫我做一個這樣的銘牌……「張京川供圖

槍聲之後

老楊走了,雪山還在

「登山家」的夢

最後一次見到回新疆的楊春風,王鐵男曾感慨今非昔比的小兄弟:「完成14座,你真可以稱得上登山家了」。老楊卻很謙虛:「中國現在還沒有登山家吧,我也擔當不起,但登山家是每個登山者的奮鬥目標。」

而在麥子眼裡,沒有家的老楊,一次次突破尤其K2之後,已經漸漸有成為登山家的理想了。

「登山者滿足的是個人,登山家的視野卻是行業發展。老楊最推崇的,其實是羅塞爾那樣的世界級登山指揮。這些年,一直讓我在做山峰各種資料整理,就是想摸索出中國自己的商業登山規律。除了14座,他想做的還有很多很多……

2013年6月,曾名動江湖的「K2三人」再次踏上南伽帕爾巴特峰的征程,張京川也明顯感到楊春風已經「志不在14座」。

最後一晚,南伽峰登山大本營,隱隱有著競爭的楊春風與饒劍鋒,曾開誠布公談到夜深。此時老楊已登頂11座,老饒已登頂10座8000米級雪山,各自都已勝利在望。

老楊卻在張京川面前這樣說過:「我和老饒誰先完成14座,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若能帶動更多人不斷來攀登,那才是更大的能量。」

▲楊春風寫於2001年干城章嘉攀登期間的日記。楊春亞供圖

正當這兩位領攀時代的登山者還在深夜暢談,意想不到的悲劇卻突如其來。巴基斯坦時間6月23日凌晨0:30分,當張京川睡夢中驚醒,被硬生生拖出帳篷,跪在還穿著羽絨服未眠的老楊身邊。塔利班一柄柄槍桿,冰冷頂在了11位多國登山者頭頂。

「別擔心,這些人只是為了劫財。」這是楊春風最後安慰張京川的話。劫財之後,卻是無情槍響。惟有暗中掙脫繩索的張京川,頂著呼嘯子彈,玩命狂奔了出去。

沉沉黑夜,密集槍聲中,他跳下幾十米山崖,連滾帶爬,冰縫裡不知躲了多久,才斗膽匍匐回去,試圖拿到救命的衛星電話。並一度爬到倒下的楊春風身邊,期待還有奇蹟。卻不得不面對無比殘酷的現實:10名登山者同時遇難,老楊、老饒沒人倖免,他是唯一倖存的人。

生命本應屬於雪山

幾個小時後,當麥子接到張京川從南迦峰打來的緊急求救電話。驚慌斷續中,聽到一句「老楊不行了」,麥子心一下抖了。頭腦空白了不知多久,她顫抖著手,給王鐵男等一一撥去了電話。

震驚與悲痛,在6月23日,沿著電話和網路擴散,深深衝擊了每一個嚮往雪山的心。

「這是中國登山界最灰暗的一天,我們失去了兩位至為優秀的民間登山者。」而讓所有人無法置信並難以接受的是,他們竟是這樣一種方式離世……

「老楊其實早已做好『犧牲』準備。」當接到楊春風死訊,麥子潛意識裡彷彿是迎接一個必臨的結局。道峰山難之後,「假如我掛了……」就已經是老楊的口頭禪了。一想就痛的是,竟不是留在他這一生心愛的雪山,竟沒能完成他終於清晰的理想。

潮水般哀嘆中,最痛心的終究是家人。6月25日,當歸國的張京川帶著老楊最喜歡的帽子、煙斗等遺物,跪在楊春風父母面前。73歲老媽媽一聲「兒啊」,震得張京川受不了的痛。

「大家懷念的那個談笑風生的楊春風,和我哥哥是一個人嗎?」楊春亞長久心痛,成長於彼此都不善表達的家庭中,她竟從沒有真正理解過他的追求。但即便不懂,她也知道哥哥的生命更應屬於雪山。

世界之巔的遺願

時間沖淡鮮血,真情卻還長久流淌在許多人心裡。一年後,帶著楊春風部分骨灰,楊春亞和張京川、張偉,一起踏上了前往尼泊爾珠峰大本營的路。這是楊春亞第一次出國,也是第一次徒步,只為哥哥生前曾提起的「若有一天我死了,希望把骨灰撒在珠峰。」

她忍著高反翻山越嶺,終於走到第6天,當視野里忽然出現一片雪山深谷,一簇簇鮮艷帳篷遙遙晃動眼前,「原來那就是哥哥一直工作的地方」,那一刻楊春亞莫名熱淚盈眶。「就覺得我終於走進哥哥的『地界』了。」

然而,這千山萬水而來的還願,沒能如願。2014年4月,珠峰昆布冰川冰崩,16名夏爾巴人遇難,迫使那一年所有珠峰攀登活動取消。2015年4月,8.1級大地震,震碎尼泊爾,再次震碎了登山者的夢——這其中就有一年又一年到來的張京川。

2016年春,張京川第三次奔赴珠峰,直登到海拔7900米C4營地,面對難以登頂的大風,他心一橫,默念著楊春風和饒劍鋒的名字,一個人繼續向上。幾乎豁出性命,也最終把楊春風的部分骨灰撒在了珠峰。

「狗日的,你在那邊好好的,等著我。」站在珠峰頂,張京川和老楊說了會悄悄話,他覺得那裡離天堂最近,老楊會聽見的。而他自己,3年後,也以這樣一種方式終於走出了南伽峰慘案的陰影。

▲2007年張京川曾與楊春風並肩攀登珠峰,圖為2016年5月他獨自登頂。張京川供圖

為了不應忘卻的紀念

死亡帶不走的記憶,還在雪山回蕩。2017年4月16日,海拔4900米珠峰墓地,第一座紀念中國境外登山遇難者的墓碑悄然落成。

紀念碑四面鑲嵌著9位已故登山者的照片,望著其中楊春風、饒劍鋒等一個個熟悉面容,敬上三瓶烈酒,主導立碑的張京川眼中有淚,彷彿再一次老友重逢。

「希望這裡能安放他們還飄蕩在高山上的靈魂,真正安息。希望每一個路過的人能記得他們,也希望激勵也警醒更多後來的人。」這已是張京川連續第四年來到珠峰腳下,並想著過兩年帶楊春風的兒子一起來這裡,看看父親和他曾走過的路。

▲2017年4月,張京川於珠峰墓地。張京川供圖

幾天後,墓碑前思緒萬千的,還有正前往珠峰攀登的王鐵男。異國他鄉,珠峰腳下,再次面對曾被他引向雪山的小兄弟,無數記憶不禁心頭翻湧。還想起的,是自己近30年探險生涯里一個個長眠雪山的山友。

他們走了,他還活著。華髮初生,卻還將帶著登山人才懂的追求,走向雪山。並一次次謹記著平安歸來,只因生命不僅屬於自己。

▲紀念碑立碑者:中國山友張京川、朱綱、李永勝、張偉、龍江,尼泊爾夏爾巴扎西

「老楊,我又來看你了。」久久佇立碑前的,還有正在珠峰大本營工作的麥子。楊春風已走4年,但對於麥子,卻彷彿從不曾離去。她還繼續著老楊的遺志,哪怕2015年尼泊爾地震遭受四條肋骨骨折、脾腎大出血的重傷,也沒擊潰這個弱女子。並在2016年終於登上珠峰,從後勤人員蛻變成了團隊主帥。

而此刻,麥子更想和老楊「彙報」的是她正在籌建的民間登山歷史館。就像眼前這座無言墓碑,每個人她都認識,這些曾為中國民間登山做出貢獻的人,登山者用生命、淚水換來的珍貴資料、數據……不應被遺忘,理應被銘記。

老楊已經走進歷史,春風浩蕩,剛剛吹開又一年喜馬拉雅登山季的大幕。如他所願,更多人正在走向更多山峰。生者和逝者還將一次次匯聚,在仰望目光里,在向上腳步里,在一座座山那裡。

湘君:作為摯友親人,在你們眼裡,更真實的楊春風是怎樣的?

王鐵男:在我眼裡,春風並不是什麼英雄,他是我的小兄弟,是地地道道的草根登山者。但他從一個門外漢,一無所有,最終創造了當時中國民間個人登山成就的最高峰。一路完全靠著自己摸索,執著追求,這種不畏艱險、勇攀高峰的精神,我們登山人理應繼續發揚。

楊春亞:雖然在外熱情好客,但從小家教嚴厲,哥哥和親人的相處反而有點擰巴,不太表達。在他生前,遺憾沒能太理解他。現在了解越多,越覺得一個人能一生忠於熱愛,多麼可貴。但作為親人,終究更希望他還好好活著,哪怕沒有那麼高成就。這是很矛盾的心情,但也更真實。

麥子:老楊把熱情都奉獻給了登山,生活上卻很宅很弱勢,甚至照顧不好自己。但無論遇到什麼困難,他總能執著前行,這種強大精神力量是我願多年效力的原因。他去世後,我也承受過巨大壓力,地震中差點丟命,但一想到他曾落到最低谷依然向上,就也有更多勇氣繼續走下去。

湘君:楊春風曾說:「登山就是有犧牲,可還得去。」為什麼明知有風險,他依然要去?

張京川:他生前和我講:「如果能帶動更多人登山,就是我最大價值體現。」其實他最初也很飄零、沒有方向,最後幾年才終於認準這個目標。不惜一切,是因為他把這當作是人生最重要的使命了。

麥子:老楊開了中國民間境外登山的先河,卻也在這條道路摸索中付出過沉重代價。他覺得「既然做了,就不要放棄。」尤其已經那麼多流血流汗,更讓他覺得惟有堅持,才對得起那些犧牲。

回憶起歷險,老楊也說過當時的恐懼。他也會怕死,但更怕沒真正活過。希望趁還活著,拿出一些值得留下的東西。

▲墓志銘」他們擺脫了塵世的枷鎖,觸及上蒼的臉龐「

念念不忘,春風迴響

文/湘君

這是一篇獨特的採訪,春風已故,陰陽兩隔。只能順著見證他人生的摯友、親人的記憶,試圖接近他的靈魂。

而讓我感動的是,4年過去,文中每個人回憶起老楊時,記憶還新鮮得彷彿他還活著,情感更親切得彷彿他還在身旁、在雪山上,面容含笑,眼中有光。

為什麼有一些人,死亡也帶不走他的存在?

無疑,楊春風是一個不世出的登山者。短暫一生,在中國民間登山的風起雲湧中,以11座8000米雪山領攀時代,更探出自主攀登境外山峰之路,讓更多人得以走向更多雪山。

但老楊依然還活在許多人心中,持續發光的,更是他在人生這座山峰中的執著向上。

一介草根,懷著高貴登山夢,不惜棄醫從山。

也曾飄零茫然,卻堅持著攀上了世界最高峰,從此打開8000米大門。

也曾墜落深淵,卻能在最低谷觸底反彈,走向更波瀾壯闊的14座征程。

即便面對潮水盛讚,依然有著更高理想。卻最終令人無限唏噓,倒在了追求的路上……

年復一年,我們念念不忘的,

其實不僅是一個登山者的卓越成就,更是一個人一以貫之的攀登精神,無論山上還是山下。

這種永遠向上,還活在生者繼續的追求里,

才使得靈魂不滅,猶如春風迴響。

而靈魂回蕩在雪山的,還不僅是老楊。

就像張京川所說,今年剛立下的珠峰墓碑,不僅是對一個人的懷念,更是對一群人的紀念。

在利益至上的年代,卻有這樣一群人,

聽從內心召喚,走向世界之上的世界,

也許不被理解,卻一次次出發,攀登,向上,回歸,再出發……

這其中,有人雖永遠留了下來,但不死的追求,卻猶如潔白旗雲,還飄蕩在一座座雪山之巔,迎風吹動。不應被遺忘,理應被銘記。

在這個因老楊而特別的日子,

請記住這一個個向山而行的身影,

他們攀登的不僅是山峰,更是各自人生之山。

哪怕雪山面前,生命渺小得如蟻如塵。

但每向上一步,才會抵達新的高度。

特别致敬

謹以此文

紀念中國民間境外登山9位遇難者

2010.5.13 道拉吉里峰(8162米)

李斌、韓昕、趙亮

2012.5.19 珠峰(8848米)

哈文藝

2013.4.23 馬卡魯峰(8463米)

劉向陽

2013.6.23 南伽帕爾巴特峰(8125米)

楊春風、饒劍鋒、陳宏路

2015.4.25 洛子峰(8516米)

戈振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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