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故事:剪刀大法。

一、道士

我的貓丟了。

她本該在三天前的午夜時分回來。那晚我徹夜未眠。

灑貓砂,放食物,貼啟示……我清楚自己養的是什麼貓,這些方法對她來說根本不會管用。

想找她,只有一個法子。

在灶台、爐台或桌子上放一滿碗清水,在碗上平放一把剪刀,剪刀開口指向家門或者窗戶的所在,然後喚那貓的名字,她便會回來。

這是剪刀大法。

『貓兒,是時候回家了。』將剪刀的開口對準那扇打開的窗,我低聲說道。

這法子很奏效。沒過多久,院子里便傳來了響動。

門被推開,卻不是我的貓。有人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

『是你?』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來人沒有回答,而是徑直朝我走來,把頭埋在了我的胸前。

一陣濕熱的觸感從胸口傳來,然後,直直灌進了心裡。

呼吸變得異常艱難,我費了好大的勁兒,才發出一些聲響:

『是…是你嗎?』

二、女孩

第一次遇見他的時候,我正在用十根鮮血淋漓的手指,和兩排同樣鮮血淋漓的牙齒,死命地撕扯著一團已經分不清屬於什麼動物的爛肉。

我的父母呆立在我身旁,臉色因驚懼而一片慘白。我一邊撕扯,一邊沖著他們兩個露出野獸般的獰笑。事實上類似的情況自我九歲那年,就一直在不停的發生,我實在搞不清楚他們為什麼仍舊沒有習慣。

對人類強烈的蔑視感催促著我趕緊解決眼前這團爛肉,結束這個令人討厭的無聊過程。

直到,他的出現。

我分不清究竟是我對那團肉太過專註,還是他的動作實在太快。總之,在我反應過來之前,那雙大手就已經按上了我的天靈蓋。

瞬間,伴隨著刺耳的嗡鳴聲,我的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

醒來以後,媽媽哭著說她終於再也不用為我的怪病操心了,說我終於可以跟其他的女孩子一樣過上正常的生活了。

什麼怪病?我根本不知道她在說些什麼,只知道她環抱著我的那對胳膊力氣大得很,彷彿要將我勒進她的身體。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坐在角落的那個男人。他看上去疲憊得很,似乎剛剛經歷了一場惡鬥,汗流浹背的身體隨著他粗重的呼吸而劇烈起伏,像一架濕淋淋的手風琴,正自顧自地進行著無聲的演奏。

突然,這手風琴睜開了眼睛,那看向我的目光中,滿是令人噁心的溫柔。

三、貓

十七年,剛好是一隻貓應有的壽命。

這十七年來,我從未想過做人,會是一種怎樣的滋味。

除了今晚。

生平第一次,我僅用兩隻後足,不,是兩隻腳,走在回家的路上。失去尾巴,讓我著實花了好一陣子去重新掌握平衡,我足足在那個女孩的屋子裡練習了三天三夜,才能夠走出她的房門。

低下頭,曾經近在咫尺的地面,此刻離我的視線卻是那麼的高,看得我一陣眼暈。

原來,這就是做人的感覺。

我在街邊的一扇櫥窗前停下,玻璃中倒映出我現在的樣子,那是一張稚氣未脫的少女面容。

『果然很像啊。』

望著望著,我不禁有些出神,回想起了幾天前的那個晚上,主人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那天晚上,他做了許多許多以前從來不會去做的事情,比如忘了給我的盆里添上小魚乾,比如掏出女主人的照片偷偷流淚。

比如,說起那個和女主人長得很像的女孩。

我知道那個女孩,她天生靈體,日精月華集聚一身,結果被一隻不地道的妖仙盯上,附身附了好些年,是主人替她趕走了妖仙。可也正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主人的表現越來越不對勁,他常常會把自己關在書房裡面,不吃不喝好幾天,好不容易盼到他出來,卻又要眼睜睜地看著他收拾行李,出上好幾天的遠門。

後來我才明白,他是在準備一個極厲害極厲害的陣法,聽說,可以召回一個人前世的記憶。

可記憶這種東西,真就那麼重要嗎?

愛一個人,到底愛的是和那個人有關的那段回憶,還是那個人本身?如果你愛的是那段回憶,是不是那個人,又有什麼關係?可如果你愛的是那個人,又何必去養一隻貓……啊,做人可真麻煩,每天要想的居然這麼多。

不管,主人他,可還在家裡等著我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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