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薪4000，那些靠天吃飯的金融農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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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財富的最新數據顯示，截止今年六月30日，國內已有二十多家券商的人均薪資達到了五十萬以上，其中8家甚至達到了人均百萬。朋友圈裡，券商朋友突然變得身高八尺，光芒萬丈。

中信證券投資銀行部曾給 Cindy 留下了人生中最美好的實習回憶。

公用彭博機、每層都有的男女更衣室、茶水間免費提供各種飲料，B1層還有健身房和食堂。Cindy 去光華讀研之後流著口水跟我說：

「中信的食堂是真好吃啊！那甜品！那海鮮！還便宜！」

如今回到學校，痛心疾首、捶胸頓足。

但是，任何圈子，只要有光明，就必然有陰影。

上面那張平均薪資表流出後，廣大基層券商從業者紛紛表示不服。

國信證券的說自己根本沒有獎金；

招商證券的說自己上個月工資還沒發；

海通證券說自己的底薪只有四千……

而那些光鮮的數字簡直就是耍流氓，沒扣五險一金，沒考慮可以高達50%的稅率，沒看到幾個高層的年薪如何拉高平均值，還有一堆編外的經紀人根本沒算在分母里。

一篇名為《六大真相告訴你 上市券商員工平均薪酬差距為何如此大》的文章這樣寫道：

比如招商證券，年報披露的「在職員工的數量」合計是6744人，比中信證券足足少了1萬人，比廣發證券的員工總數少了5000人左右，那就是因為還有大量的經紀人沒有被計算在內。

據了解，招商證券有3402位證券經紀人，這些經紀人當然要算薪酬的，加起來實際需要支付薪酬的人員就有10146人，這樣一來人均121萬是不可能的了，人均至少減少40萬。

一位經紀人現身說法：「我們這些編外經紀人的工資，平均至少有五六個經紀人掛靠在一個正式員工身上，那樣一看那個正式員工工資確在高得離譜，所以納很多稅，可是苦的是我們，我們連五險一金也沒有，還要納很多稅。這才是券商的真實情況。」

我的師兄 Phil 畢業於某普通985，混跡證券行業多年，他對新流出的薪資表十分不屑——

「在 OTC 期權報價 QQ 群里，一堆人為了一千多塊錢的權費，像菜市場的老太太似的來回墨跡討價還價。你信他們能年薪百萬？」

Phil 08年從業，一入行就遇股災，在熊市裡摸爬滾打，練就了一身堅韌的炒股本領。「說出來都不怕你笑話。剛入行的時候，我搞了一年多，潛入競爭對手的QQ群進行策反啊，論壇發帖啊，去銀行駐點啊，給營業部的存量客戶打電話希望能通過轉介紹啊……什麼招都使了。你猜我開發了多少客戶？100個。其中還有相當一部分是我讓朋友來衝量的，戶均資產不到1萬塊。什麼年薪百萬啊、出差住五星啊，你聽聽得了。我那時候，絕大多數券商，出差一天就80多塊錢的補助。」

正應了那一句古話：「券商如同農民，靠天吃飯。」趕上熊市，誰也沒辦法。

也不是只有底層員工過得慘。2015年，國信證券的 CEO 自縊身亡。當時市場下行，他頂風作案做空股市，畏罪潛逃，被海關攔住，未遂，回家，用電線殺死了年薪百萬的未來。

兩年之後，國信證券的董秘工資突破四百萬。

差距從何而來？

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有富的也有窮的。

券商分三六九等，同一家券商又分不同部門。

最頂尖的券商光芒萬丈，但門檻也高到只要清北復交；差一點的可能拖欠工資和年終獎，但是門檻也低破了211。

同一家券商里，又分前台、中台、後台。直接創造收益、待遇理應最好的前台部門，不僅包括金光閃閃的投行部，也包括連五險一金都沒有的編外經紀人。

其實經紀人和投行人掙的都是傭金，只不過一個掙的是一百萬的萬分之一，一個掙的是一百億的萬分之一。經歷過經紀人歲月的 Phil 叔叔總結道：

「月薪四千一點也不誇張。我跟你講，常規開戶的傭金是萬二點五，其中萬一點五是成本費，萬一又要分公司一半，也就是說交易一萬，你只能拿到稅前五毛錢的利潤。行情不好的時候，你還得求爺爺告奶奶地求客戶買股票，月薪四千就不錯了。」

除了要考慮不同公司和部門，還要考慮不同時間段。所以，即便是那些賬面年終獎上百萬的證券朋友，想拿到錢也沒那麼容易。

2015年的牛市使年終獎普遍上漲，很多證券從業者喜上眉梢，但是隨後而來綿延至今的熊市讓這筆年終獎至今仍未全部到賬。

至於去年的年終獎，多家券商從四、五月拖到端午節，其中以招商證券情節最為嚴重。

6月8日的時候，招商證券終於公布了年終獎發放通知，要求各部門在6月14日前將考核分配明細表報備，但之後就沒了下文。

年終獎就這樣拖到了下半年。

「靠天吃飯」

券商是一個高風險高收益的行業，靠天吃飯有靠天吃飯的魅力，苦逼討薪的日子裡每個人都懷念行情好的時候櫃檯前排起的長隊，和拿到手軟的獎金。

Phil 叔叔雖然一天天罵罵咧咧的，但其實是真心熱愛這個行業。經紀人靠交易量掙錢，要麼靠人脈，要麼靠過硬的炒股技術。Phil 叔叔沒有人脈，只好努力研究炒股。

「08年的時候，行情一直不好，沒有人知道熊市到底什麼時候結束，但是我不信邪啊。我每天8點到公司後開始看盤，一直到下午5點下班，下班回家自己弄點吃的然後接著看股票，2000多隻股票我每天都要翻一遍，看到合適股票加自選，2000多隻可能篩選出200隻，然後再篩選，層層篩選然後選兩到三隻，我每天都工作到晚上12點多，掙四千多塊錢。」

後來，Phil 叔叔參加了一個什麼炒股比賽，拿了一等獎，稅前一萬的獎金，有了跳槽的底氣，快三十歲的年齡，離家做了北漂。在這一行熬了快十年，終於過上了月薪兩萬的生活。

可能是因為入行的那幾年遭受了毀滅性打擊，Phil 叔叔的同事們大多數都干不下去了。他們入行時正是輝煌年代的尾巴，年輕的 Phil 叔叔們目睹了天天漲停，十萬翻成三百萬的神話，卻還沒有領會到「靠天吃飯」的真實含義，一個猛子扎進去，突然從牛市巔峰掉下來，容易認為熊會一直熊下去，容易對行業乃至人生產生徹底的懷疑。

在他的一個老同事嘴裡，這份工作是這樣的：「底薪四千還忙到飛起。八點上班，得七點半到公司聽老闆開會，晚上下班收盤就挺晚了，還得花時間維護客戶。你知道維護客戶多費錢嗎？請吃飯什麼的先不說，就光發紅包，一年都發了得兩萬。」

證券公司事實上是在隱隱希望用超差的待遇趕走一批人。行情不好的時候錢不好賺，沒有餘錢養閑人，拖延的獎金、超低的底薪，還有愈演愈烈的考核政策，其實是一種變相裁員。殘酷的行業制度是靠天吃飯的下場。

很多人像Phil叔叔的同事一樣，只看到飄紅的狂歡，沒看清歷史的規律，跳了進來，發現是坑，罵了幾句，轉身就走。

靠天吃飯的工作其實都很接近大自然，美好的日子裡雨露均沾，不美好的日子裡優勝劣汰。註定有溫帶平原也有火山冰川，不是所有生物都能一眼看穿未來。

重要的是，一路那麼多無常。失眠的時候心平氣和，天亮了才能好好工作。

重要的是，睜著眼睛的人都看到了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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