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所愛，最後都成了錯過的人

不知道是否是懷舊情緒纏繞了我，這幾天總有一種惆悵，於是重看了一遍《大話西遊》，看到最後，孫悟空附身東瀛武士，吻了那個女人時，這首歌忽然響了起來，這時一陣震撼，倍感惆悵。我不是一個很容易被電影影響的人，所以在看紫霞仙子死去時也是沒什麼心緒起伏的，唯有看到此處，竟然心神一盪，不能自禁。

我想，這大概是《一生所愛》這首歌的魅力吧，高亢而蒼涼，猶如破空之箭，突兀而凌烈地射來，之前並沒有一點準備，就被射中了。這首歌如此地符合這時的情節，孫悟空儘管斬斷了情慾，儘管信奉了佛法，但是在那一刻他一定想起了那個叫紫霞的女人，心下驟然疼了一下。他知道他再也不可能重溫舊夢了，所以當看到東瀛武士時，他是羨慕的，因為這個人就像當初的自己，有份愛情在眼前的時候，自己沒有去珍惜，可是東瀛武士還有機會，還可以走過去吻一下那個女人，但是自己卻不能夠了，紫霞仙子早已香消玉殞，永遠也不可能吻到了。孫悟空一定想重新有這樣一次機會，可是機會過去了就是永遠過去了。不珍惜眼前人，那就只能在以後的歲月中永遠的憾悔。所以他才代替東瀛武士去吻了那個女人，他已經明白了愛情，但是一切都已經晚了，然而東瀛武士還有機會，還有機會不去辜負一個人。最後，在斜陽下，孫悟空猶如完成了自己的心愿一般，心滿意足地踏上了取經之路，只留下那首讓人肝腸寸斷的《一生所愛》。

就如《一生所愛》一開始的那句歌詞：從前，現在，過去了再不來。紅紅落葉，長埋塵土內。紫霞仙子到底如紅紅落葉，埋在了孫悟空的記憶里。

其實我知道這首歌要比《大話西遊》早，我是在極其偶然的機會下聽到的，乍聽之下，恰如被雷擊中般，不相信耳朵似的，竟然有這麼好聽的歌。我並聽不懂粵語，可是聽這首歌時，又似乎聽懂了，很奇妙的事情，這首歌的歌詞似乎道盡了人所有難以言語的心事，難以剖明的秘密，就那麼赤裸裸地呈現在人面前，讓人有一種疼痛的快感。

聽這首歌需要有些經歷，需要經歷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不然只是聽聽旋律而已。一旦有了此中經歷，這首歌便猶如一把鋒利的刀，逼著你去剖解自己的往事，將那些好不容易隱藏起來的事情再次拿出來，再次在那或快樂或悲傷的回憶里遊盪一圈，似乎一切都明朗起來，你並沒有改變，記憶不是記憶，而是現實。所以這首歌也不能多聽，人總不能一直沉浸在回憶里。

幸而這首歌並不流滑，雖然哀婉，但另有一種朗闊，猶如在李商隱的詩里加入一些王昌齡的豪氣，似乎在說，儘管感情流逝，但仍有一種深情在，這種深情不是兒女低吟似的沉溺，而是一種迎風撲面的風霜何滄桑。這便是這首歌能區別那些流行情歌，而成為經典的原因。

相較於別的歌手，《一生所愛》的歌手盧冠廷算是很低調的了，這首歌越受人歡迎，歌手的處境就顯得越落寞，盧冠廷就越默默無聞的樣子，也興許是時過境遷，他到底在我們這個時代沒落了。不過這首歌卻逆海泛起，始終縈繞在人們心中，我想這對歌手來說不算壞事，只要作品流傳於世就足矣，至於自己，幾人記得，幾人忘記又有什麼關係呢？就像是古代的大俠，隱居起來，不求顯達，只醉心於自己的武學而已。

我不知道盧冠廷是怎麼才將這首歌唱得寸寸柔腸，令人動容的，我想一定是了解了一些事情，歷經了許多人生，有了許多感悟罷，唯有如此，才可以在沉寂中爆發，在爆發後又悄然地歸於沉寂。這首歌就是如此的，總在出人意料處爆發了，又在人念念不忘處收尾了。

我想能如此唱好這首歌的人一定是不平凡的人，因為有那麼多人翻唱這首歌，但是沒人有盧冠廷唱得好。

聽這首歌時，我就忍不住想，也許每個男人的人生中都有一個紫霞仙子，每個女人的人生中也有一個至尊寶，每個人都曾愛過一個人，也被一個人愛過，每個人都曾負過一個人，也被另一個人負過。但到頭來，終究是南柯一夢。不管是愛與被愛，負與被負，到底是竹籃打水，成為了鏡花水月。

至尊寶遇到了白晶晶，以為是一生所愛，但到底還有個紫霞。

紫霞遇到了至尊寶，的確是一生所愛，但是卻又愛而不得。

至尊寶以為自己只愛著白晶晶，但是紫霞的一滴眼淚讓他明白，他最愛的是誰，可是當他想回頭時，一切又太晚了。

造化弄人，世事變幻，而人多是無能為力，唯有不忘記，不提起。

記得我曾和一個人默默地聽著這首歌，那是一個很沒有緣由的一天，我大概在聽了這首歌許久後，惆悵無端，非想要分享給她不可，可是我又和她隔著12小時的時差，亦不能中途就叫她起來。於是終於等她醒了，又待她梳洗好了，才讓她找到這首歌，我興沖沖地準備著，努力和她同時播放，於是我們隔著一萬多公里，隔著整整的太平洋，默默地聽著這首歌。儘管我這邊是夜晚，她那邊是白天，但是那首歌依然給了我很美好的感受，以至於在很久後想起這一幕都禁不住想微笑。

有時候人會走散，有時候事情會淡忘，那是那種美好的感覺會像是一抹陽光那樣，給記憶打下堅實的暖色調，不管以後是否忘記了那人那事，但是只要回想起來就會覺得溫暖。儘管這首歌是那麼傷感，但是卻依舊給了我很美好的感受。

在往前一些的時候，那時候我高中，我同桌是個很美好的女孩子，她會在上課的時候，在陽光和煦的下午，悄悄捧出她那本厚厚的筆記本，然後再上面抄歌詞，我記得在她日記本的某一頁，就安然地躺著這首歌的歌詞：

從前 現在 過去了再不來

紅紅 落葉 長埋塵土內

開始終結總是 沒變改

天邊的你漂泊 在白雲外

苦海 翻起愛恨

在世間 難逃避命運

相親 竟不可接近

或我應該 相信是緣分

情人 別後 永遠 再不來

無言 獨坐 放眼 塵世外

鮮花雖會凋謝 但會再開

一生所愛隱約 在白雲外

苦海 翻起愛恨

在世間 難逃避命運

相親 竟不可接近

或我應該 相信是緣分

苦海 翻起愛恨

在世間 難逃避命運

相親 竟不可接近

或我應該 相信是緣分

當我翻到這一頁，我停下來，摩挲著筆記本，問她這是誰的歌，她笑笑說，我也不知道，只是看到詞好就抄來了。於是那節課，我在默默地念著這些詞，完全沒有旋律，但是這首歌卻是那麼像是詩歌，讓人朗朗上口。那時年輕的我並不太懂其中的意思，但是心裡卻脹脹的有些疼，許多年後，我想起那個下午，竟然產生了無限的繾綣。那真是一個美好的時候啊。

再把世間推到更久以前，大概是1995年到1996年，或者再往後一兩年，我曾在錄像廳看到這部電影，那是很模糊的印象，我那時候喜歡孫悟空，只要是有孫悟空的電影都會嚷著要看。我在一個很晦暗不明的時候去看了，情節早就記不住了，什麼都忘記了。但是因為《一生所愛》就是《大話西遊》的主題曲，所以我肯定無意識聽到過這首歌，這首歌曾經在我還是小孩子的時候，就必定輕輕迴旋在我耳邊，真是奇妙的緣分啊，儘管那時我並沒有意識到，但是我和這首歌的緣分就這麼無意開始了。

世間再一下子回到現在，就在前幾天，我和另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看完了這部電影，那時我明確地聽到了這首歌，當那個音符響起時，我知道，這首歌就叫《一生所愛》。

身邊的人走散了幾遭，愛過的人也換了，我自己也長大也改變了，但是這首歌卻猶如插曲一樣，時不時，偶然地出現在了我的生命中，我的成長，我的愛情，都隱約可以追尋到這首歌的影子，這是多麼奇妙的緣分啊。

這首歌我還是會聽下去的，那時世界上必定有數不清楚的歌了，不過我想我到底會聽下去的。那時，身邊的人身邊的事不知道又是什麼樣的面目了。

2016/7/7於北京

新書《我知道你會來，所以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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