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志誕生於上帝沉默時(三)

意志誕生於上帝沉默時(一) - 知乎專欄

意志誕生於上帝沉默時(二) - 知乎專欄

意志誕生於上帝沉默時(四) - 知乎專欄

首先要明確的一點是:我沒有任何哲學、心理學、社會學、人類學、量子物理學等相關專業背景。所以我完全沒辦法保證我所述內容的真實無誤可信,也不敢說懂得相關的理論概念與主義背後的真實意思是什麼。另一方面,幾乎所有的內容都是我自己加以理解後重新組合而成的想法,也就是說,可能不完整、不成體系、不一定是理論本意、並且不對——這些內容都只是我個人的偏見而已。我願意繼續學習,如果您擁有相關知識並且不吝賜教的話。

與一般認知不同,笛卡爾劇場這個概念其實不是由笛卡爾提出來的,而是由一個叫丹尼爾·丹尼特的傢伙。丹尼爾是出生於1942年的認知科學家與哲學家,他在著作《意識的解釋》里將笛卡爾的思想以笛卡爾的方法向前推衍,從而得到了這個「笛卡爾劇場」的概念——用於反駁笛卡爾。

順帶一提笛卡爾生於1596年,就是那個把數學當成業餘愛好閑著無聊寫寫算算就開創了幾大數學流派的傢伙。

笛卡爾是一個堅定的二元論者,就是說他認為這個世界是由「物質世界」和「精神世界」兩部分構成的,精神可以脫離物質而獨立存在——就是靈魂。笛卡爾是相信有靈魂的,並且靈魂就居住在人頭部的松果體內。笛卡爾不相信自己的感官,認為感官是可以被欺騙的。在這個方向上典型的延伸概念就是「缸中之腦」——如果把一個人類大腦被裝在一個足以使其生存下去的營養液水缸中,然後用電流來模擬大腦會受到的一切外來刺激。如果一切模擬完美,那麼這個大腦是不是就會認為它所理解的外界是真實存在的?與這個概念等價的還有前幾天很火的那個「上帝是程序員」。

這種物質與精神的二分會帶來一個問題,即:世界到底是不是真實存在的。如果換用康德的說法來講,就是:我們根本不能認識到物質,物質是不可知的。

打個比方,當你看到一張桌子的時候,你發現這張桌子是木色的一個長方體。但這本質上是因為從桌子上反射的光線進入到了你的眼睛而已。你伸手去摸桌子,發現其質感硬硬的,這是因為你手對於桌子施加力的反作用力作用於你的手,然後被你的手感受到了。一切氣味、顏色、質感、聲音等等等等都是由你的身體感受器捕獲並交由你的大腦來分析的。於是乎,一張桌子到底是什麼東西,你其實根本不知道,你只知道你的感受器能感受到的那部分而已。如果感受器不同,對同一物質的感受也不同。我們知道蝙蝠能聽到超聲波,想必在聽鳳凰傳奇的時候蝙蝠感受到的律動就跟我們完全不同。從這裡可以擴展出一個延伸:對於一個物質的真實狀態,可能不存在一個主觀統一的看法。

就我所知,每個人在小時候大概都會想過一個問題:我眼中所見的紅色與別人眼中所見的紅色到底是不是同一種顏色?之所以說是「每個人」,是因為每當我提起這個問題的時候,所有人都會以一種

「哦——我也想過!」

的狀態來回應。這種狀態大概就是人類意志存在的一種證據吧,換言之,這是人類的榮光啊!!!

廢話不表。當你的眼睛接受到頻率為400-484THz波長在620-750nm之間的光子時,你的周圍人——一般是爹媽——告訴你,這是「紅色」,於是你記住了。但真的,你完全不知道這個「紅色」在別人的大腦里是以什麼形式表現出來的。而世上的一切都是如此。

但我們可以有其他方法來客觀描述一個事物,比如上面所講的「頻率為400-484THz波長在620-750nm之間的光子」就是紅光的客觀描述,這個描述不是基於人的感知來定義的,而是基於人所設計的標準和觀測機器,機器通過測定,告訴你說你所謂的「紅光」其實是這麼一個玩意兒。這種借用於一種外部標準「尺子」的方式可以規避這種「個體不同認知不同」的問題。但在我的理解中,康德對這個問題的看法是:你永遠不知道如何去描述一個事物的所有維度。桌子並不是只有顏色質地氣味這些判斷維度的,桌子在不同的評判尺度下有不同的性質,而感受器卻是有限制的——無論是人的主觀感受器還是人造的客觀感受器。人類永遠沒辦法在包括所有維度的標準下描述一張桌子的所有性質。在三維世界三視圖就可以完全描述這個桌子的形狀,但到了四維怎麼辦?這就是說,世界不可認知。

題外話,關於外部標準「尺子」,其本身也出現問題了。在普朗克常數發現後,人們發現能量是不連續的,由此推論當一個物體小到一定程度時,它就不可能再被分割了。於是人類能找到的最小的「尺子」就是光子。而要使用光子去測量微粒的時候,就像用一把最小刻度只是厘米的尺子去測量一枚硬幣的直徑——你儘管測,能測出精確的毫米讀數算我輸。於是就有了測不準定理。然後,大家發現測不準根本不是因為尺子刻度太大,而是因為那個硬幣根本不是硬幣——是一團概率雲。當發現測不準是粒子本身的內秉屬性時,大家就都瘋了。

閑話休提。笛卡爾劇場的概念就可以由上面講述的那個人類認知過程中推導。笛卡爾講,當人類活在世上的時候,人的一切感受器,視覺聽學嗅覺味覺感覺等等等等都會收集信息。這些收集來的信息就會被傳輸到人的大腦中,然後才能被感知。換言之,人類的大腦就像一個劇場,裡面坐著一個觀眾——你的靈魂。劇場把所有收集來的信息播給你的靈魂看,然後你的靈魂對這些信息做出判斷。人的意志就是這麼回事。這也和我們的日常經驗很相像,我坐在這裡看這篇文章,就是「我」在看呀???

前幾天時看到一篇知乎回答,問題是:當我們思考的時候,腦中出現的聲音是誰的? - 知乎 @Llenlleawg 的回答中提到了一個 「inner voice」,這就和我們之前多次提到的二分心智 inner monologue 是同一個概念。這種我的內部提及的自我,是機器永遠做不到的——當機器做到的時候,它就不再是機器了。

其實,笛卡爾劇場這個概念被提出,本來就是拿來鞭屍的。丹尼爾提出笛卡爾劇場,就是想說這個概念有多荒唐。這個概念說人體收集了信息後將其播放給靈魂看,但人體收集的信息可都是純粹物理信息。具體來說,如果這些信息的播放是完全還原的,那這意味著我們的靈魂也需要一雙眼睛一雙耳朵一張嘴和一切人體已有的東西——這才能去感受。鑒於我們現在找不到任何靈魂存在的證據,我們可以用人類大腦來替換這個「靈魂」的概念。於是乎,你想像一個長著一雙眼睛的大腦……

至少我不希望我腦子裡長這麼一隻眼睛……

因為對腦的研究深入,我們知道了大腦的很多運作機理。比如說對輸入信息的處理。人們的眼睛輸入的信息反著的,這是原理很簡單的小孔成像。對人類的新生兒的觀察也早已證明了這一點,他們沒辦法搞清楚這個上下顛倒左右不同的世界。而在大腦成熟之後,它會自動將其修正——簡單來說就是習以為常了,自然而然地忽視了問題並可以正常進行判斷。我在用手柄玩遊戲時就常有這種感覺,我控制人物輾轉騰挪飛檐走壁輕鬆到像本能,但我父母把手柄拿在手裡按兩下,就覺得這太複雜了。另一方面,使用手柄右搖桿控制視野時,向左推搖桿到底是攝像機向左移從而轉向右方還是攝像機鏡頭向左移從而轉向左方,這也是一個大問題——只要你熟悉了一種操作,使用另一種操作的人在你看來簡直就是不可理解的異端。除此之外,人類的目前研究表明,不存在一個腦機構或一種腦細胞擁有「最高許可權」。換言之,如果笛卡爾劇場模型真的存在,那其物質載體是什麼?

當然如果你仍認為精神不是物質的精神完全可以脫離物質存在……好吧我也沒辦法反駁你。我只能說,依據目前的證據,二元論錯誤的概率相當相當高。

簡單來說,對笛卡爾劇場的反駁,就是在反駁「我的裡面有一個我」,這就又回到那個自指悖論問題上來了。雖然我們的意識在我們的主觀看起來就像是「我」在看、「我」在聽一樣,但本質上可能並非如此。人類大腦里這一團漿糊到底是如何運作的,目前誰也不知道。

在上一篇末尾我提到,讓機器人進行語言的過程,本質上就是一個引導它們進入自指悖論的過程。而這種 inner monologue 最典型的概念體現就是笛卡爾劇場,就是「我裡面的那個我」。繞了半天,我們終於回到了二分心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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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裡自吹自擂我的一篇回答,這是我理解的意志產生為何如此困難,困難到幾乎不可能的原因,文章原名叫《悖論不完備》:為什麼說羅素悖論對數學是一次嚴重的危機?到底對數學產生了怎樣的影響? - 知乎

另外,一個豆知識:在20世紀40年代以前夢一般是沒有顏色的,而在這之後人類做夢就色彩斑斕了。而對此目前唯一有點可信度的理論是:因為彩色電影出現了。蠻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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