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友的故事（海慧篇）

海慧篇

海慧剛住進宿舍的時候，有回做飯把手指給剌了，見血。還記得當時嗷嗚一嗓子嚇得我耳機都沒摘就衝出房間，看見此人

雙臂張開，大臉朝天，客廳中央旋轉三周半，看到我出來又突然失了力氣，飄飄忽忽，踉踉蹌蹌，卻極為迅速地拖回屋，一個餓虎撲食撞在床上。一手輕撫額頭，另一手軟軟地伸出床外，等太醫懸絲診脈。

「你咋了？」

永遠無法忘懷她那痛苦迷離的雙眼。她唇蠕動著，床外的手不禁風寒般微微顫抖。

「手切了？」

她有著丁香一樣的顏色，丁香一樣的芬芳，丁香一樣的哀愁，在床上哀怨，哀怨又彷徨……

我們之間的空氣凝固了。

上樓，回房間，拿醫藥包，蹲在她床邊，給姑奶奶包紮。

弄完問她好點兒了么。

她說我頭暈，可能貧血……貧血……

我說那你躺會兒吧，剛要轉身，姑娘又說話了。

「陪我去趟醫務室吧。」

「傷口不大，應該不用。咱們學校醫務室得排好久呢。」

「我覺得我可能掉了塊肉，明天陪我去吧。」

「你自己去唄，帶著健康卡哈。」

「我不想一個人去……」

丫怎麼不直接把胳膊剁下來呢。

轉天下午等了三個半小時，換來了大夫「沒啥事」三個字。回去的路上，林妹妹讓我扶著點她，她氣若遊絲地在我耳邊說：「幸好有你，晚上再幫我換次葯吧。」被如此重視我特喵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此事過去快兩年了。

有天我正擱那兒喝粥呢，海慧突然坐到面前。

「你說我是不是特堅強？」

我問她何以見得。

「還記得我之前把手切了塊肉么？」

她始終堅持她切了塊肉。

「啊……」

「我都沒哭哎~」

沒……沒……哭……

「你說我是不是特別能忍，特別堅強？」

我低頭猛喝粥，差點沒燙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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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總是相似的，上周末早上九點我還在夢中。

只聽得樓下熟悉的尖叫，翻個身繼續睡。沒成想這次的叫聲凄厲得不同尋常，難道是這回碰上的耗子特別大？

接著，她開始在樓下

「啞——奴——」

裝睡吧。

「啞——————————————奴————————————」

風蕭蕭兮易水寒……

「啞——————————————————————————————————————」

好，第三聲，起來吧。

「你咋了？」

「我隱形眼鏡戴反啦！！！」

「哈？」

「我不知道我現在眼睛好痛！！！」

「快取出來啊！」

「可我現在找不到……我都不知道它在不在眼睛裡！」

「我看看……」

掰著她眼睛沒看出啥東西。

「你找過地上了么？」

「找了，沒找到。我都不知道它在不在眼睛裡！！！」

「你感覺眼睛裡有東西么？胳不胳頂？」

「我……我都不知道它在不在眼睛裡！！！」

「你眼睛現在視力對么？」

「不是……我都不知道它在不在眼睛裡！！！」

「我問你現在看東西是清楚的還是模糊的？」

「現在視力沒問題……可問題是……」

「哦，看得清說明隱形眼鏡還留在眼裡，可能錯位了。」

「……問題是……我都不知道它在不在眼睛裡！！！」

媽蛋，無法溝通。

找了半天還是找不到隱形眼鏡，我就看見她嘗試觸摸眼球，看得人渾身雞皮疙瘩。

「憋瞎摸了，去醫務室一趟吧。」

「醫務室有急診么？」

「糟了，今天周末學校醫務室不開啊……去大學醫院吧，有急診，只不過排隊要很久……」

話音未落，一股寒意沿著後背直竄上後脖頸。

「陪我去吧。」

如果說學校醫務室是3小時左右的排隊時間，大學醫院急診就他媽的八小時起步。

「……我先刷個牙的。」

「好。」

在廁所里用QQ跟群里的人說，待會兒排位賽不打了，抱歉。

底下瞬間幾十條信息親切問候我全家。關掉手機，沖廁所，換衣服，背包。

一邊提鞋一邊叫我室友快點，早上人少。

「等等……我看見了！在眼皮里！」

她對著鏡子倒騰幾下，取出了那枚鏡片。

「哈哈哈，太好了不用去了~」

「太好了。」我也鬆了一口氣。

「你怎麼就找不著呢。」

「可能是我眼瞎。」

「哈哈哈，你眼確實夠瞎！」

請問我現在戳瞎她還來得及么？

掏出手機打算跟群里大佬們解釋下，發現我被踢出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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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有天她托腮看著我，說她出什麼事都第一個想到我呢。

我忍著沒有流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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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近期她還認為，眼鏡只有正戴才能看清，反戴沒有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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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慧文學修養很好，非常喜歡看網路小說，而且只看言情小說，比如《寵妾日記》、《帝王嬌寵》、《蠱惑》之類我一看名字就打死不想看系列。

她說她希望能遇上一個能點燃她的男人，帶著她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我說能點燃你的男人有很多，大部分只需要一桶汽油。（PS：我的話連汽油都不用。

還記大三下學期，有天晚上我剛安慰完一個失戀的朋友回家，坐在餐桌旁吃點東西充饑。

她從房間里出來，癱坐在我對面的椅子上，神色凄然。

我默默扒拉著飯等她開口。

「我覺得我情路坎坷。」

「失戀了？」

「算是吧……」

「試探過了？」

「嗯……」

「表白了？」

「那倒沒有。」

「哦，你怎麼試探的？說不定方法不對。」

「就……又見了一面。」

「見了一面？你感覺到他不喜歡你？」

「是我不喜歡他。」

「……」

聽到這裡我有點傷感，因為她說了和我朋友同樣的話。我朋友慘吶，被男票蒙在鼓裡兩年，都不知道對方另外還有個女朋友，完全被當驢耍了。她人還要強，不動聲色地先把男的甩了，當面甩的，一滴眼淚沒掉。事後還拉上朋友出去慶祝，說男的丑，要啥沒啥，5厘米不到，她早半年前就想甩了人家，正好借這機會重獲單身。

「不是渣的問題，是我本來就不喜歡他。」她這麼說。回去車上就哭了，哭完就吐了，吐完發現她發著低燒，回宿舍還在哭。

眼前海慧落寞的樣子，讓我幾乎忘了她平時有多二逼和智障。

「別太難過，你跟人家才見了兩面，搞不好他有女朋友了呢。」

「他有沒有女朋友跟我啥關係？是我沒感覺了。」

「嗯，我知道。喜歡之前總得先確定人家有沒有女朋友嘛。」

「不是啊，要先看自己喜不喜歡，再說有沒有女朋友。」

「萬一被小三了呢？」

「把原配擠掉就行了。」

我吞下口飯，試著理理思路。

「……所以你就是單純突然不喜歡人家了？」

「嗯，開始還行，現在覺得……有點丑……要啥沒啥。」

接著她再次瞪著大眼睛問我：「你說我情路是不是特別坎坷？」

我希望你的人生路都坎坷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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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人同在一個屋檐下住的話都會發現彼此的一些小毛病，這個除了互相理解與關照沒什麼好方法。

海慧的毛病比一般人的還難以理解些。比如借我東西弄壞了，原樣放回去，不主動告知我。每次上廁所，都會在馬桶坐墊上留下一小滴液體，從色澤上可判斷她是否上火。拖著腳步走路，上下樓用跑的，不論白天黑夜。晚上睡覺不關客廳燈，我下來關掉，她就第一時間開開。放水洗澡可以放半個小時，洗碗也十分豪放。肯洗碗還是好的，畢竟是宿舍規矩。一進門就立好規矩，在女生宿舍非常非常非常地重要。其他的就是吃飯吧唧嘴，進我屋不敲門，我做飯倆小時，丫十五分鐘吃得溜乾淨，一口都不剩。我以前還假大方邀她一起吃，後來得趁著她不在家趕緊做飯塞冰箱。

我是淺睡眠+潔癖+強迫症，早上還有起床氣。

惡性循環就是，半夜三點多她看夠小說上樓洗澡，我醒一回，迷迷糊糊睡去，她洗完澡下樓，我醒一回，從門縫瞅見客廳燈亮著，強迫症下樓關燈，回來躺下，迷迷糊糊睡去，誰知她不知怎麼又出來一趟，上樓進廁所，我翻個身迷迷糊糊睡去，她下樓，我醒一回，不敢睡了，瞪著眼睛等一會兒，確定她不出來了，下樓關燈，上床睡覺，結果睡不著了。

早上起來，她一般不在客廳，如果在的話，我又要以畢生修為抑制住自己想把她胖揍一頓的衝動。

磨合期過了以後就好很多。我成功養成了每次上廁所前都仔細觀察馬桶墊子的習慣。她成功養成了弄壞我東西馬上告訴我的習慣（雖然不道歉）。

然而她還是未能治好我的潔癖和強迫症，我也無法撼動她津津有味的腮幫子。不過目前我們還算相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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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說完。

這貨看劇喜歡在客廳看，公放，管你在幹啥。她睡午覺我連排氣扇都不許開。我住樓上，做飯不開排氣扇油煙味都跑進我房間了，哦，忍著，不許開。說11點宵禁，他媽的10點半開始做飯，不開排氣扇，丫怎麼就這上節儉開了。

唉，不能多說，說多了氣大。多少夜晚，嗅著咖喱的味道入眠，多少午後，聽著放肆的大笑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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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都有「口癖」，海慧也不例外。我的口頭語是「媽蛋」，她的是「卧槽」，而且開口前必須靠這個詞清嗓。例：

「卧槽，今天天氣好他媽熱啊！」

「卧槽，那幾個人好他媽強啊！」

「卧槽，我他媽睡到現在才起……」

「卧槽，我今天居然被誇長得漂亮也是醉了~」

「卧槽，萬一他喜歡上我怎麼辦？！」

跟說話時的心情無關，無意識的那種「口癖」，類似音標里的 』，表重音。

「卧槽，我要等我的真命天子，可是他怎麼還~不~來~寶寶好~桑~心~」

說實話，我也很想看看到底誰會中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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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慧算是我室友里個性最出眾的一位。相處久一點，就發現她似乎很怕寂寞。比如我下樓吃個飯，或者在客廳看看書，只要她聽見我動靜，就會跑出房間跟我面對面坐著，看電腦或者玩手機。

我問：「你是不是怕一個人呆著？」

她說：「不啊，我怕你一個人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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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至少是個明快的人，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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