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醫生在英國看急診（1）

01-25

前言-

Z師兄是我在牛津念書時認識的大神——既自帶牛津醫學院心胸外科PhD的光環，也因為他養馬這一小眾的愛好在牛津的留學生圈子裡留下了許多傳奇故事。跟他聊起我最近寫的知乎專欄，師兄欣然同意我將他在英國看急診的故事轉載至此。

在牛津念書的那些年，師兄經常從醫院下班以後，便悠哉悠哉地騎著單車到城外的馬場去，照看他的馬兒們。傳說幾年前的一天，一匹駿馬突然出現在牛津的主幹道上馳騁著，馬背上是一位亞洲面孔的翩翩佳公子，便是我們的Z師兄。騎到中國超市門口，Z師兄便停下馬，左右環視了一圈兒，把馬拴在了中超門口的樹上，自己溜達進去買東西了。不一會兒，他拎著滿滿當當的兩大兜子菜出來了，翻身上馬，把購物袋掛在馬的兩邊，一路騎回宿舍去了。想像一下那副場景：夕陽西下，一馬一少年，加上兩兜菜，賓士在牛津古老的學院中...

馬兒雖美，但馴服起來卻並非易事。Z師兄的這次住院經歷，也是因馬而起——

中國醫生在英國看急診（1）緣起：

早上起床，發現室友都趁著英國難得稱得上的「夏天」旅遊去了，剩我一個人在家看門。中午自己一個人在家炒了昨晚的米飯，就著前天晚上剩下的會長為迎接准岳父岳母特意燒烤的大鵝吃了。下午寫了點論文，磨蹭到四點半，聯繫了裝蹄師準備下周給馬修蹄。太陽剛偏了頭，凌航大哥和小侄子昱舒就來了，我們約好傍晚一起到馬場玩耍，然後去他家吃晚飯。

馬場在我家和工作的醫院中間，開車5分鐘就到。我的馬「夏至」就和其他夥伴一起在這悠閑地放牧。這塊地雖然不大，卻也是牛津市郊唯一的馬場，又因為坐落在查維爾河邊，風光很不錯，旁邊的酒吧一到天氣好的日子就擠滿了人。「夏至」是一匹剛滿4歲的黑色小馬，雖說肌肉還沒有發育，但是骨架這兩年卻長高不少，肩高起碼有1米65。小侄子第一次見到這麼大的馬，還有點怕，不敢上前。後來看到它表現溫順，竟也敢一邊給夏至刷毛一邊用帶來的好吃的巴結它。習慣了一段時間，馬場人也多了起來，大家都在夕陽西下的時候來到馬場訓練、照顧自己的馬兒。看到其他人都騎馬，大哥也躍躍欲試。我知道大哥是湖北人，可能具有古代楚國人的基因，馬感騎術都不錯，以前騎馬在野外奔跑也不在話下。但是這匹馬我堅決不敢讓他去騎。

對於這匹馬的馴致調教，我是很有信心，然而騎乘調教就還尚需時日。雖然說冬春枯草時節他的表現比較穩定，上馬、慢步、快步都能夠安靜放鬆地完成；但是我發開始生長現當牧草的時候，它也開始不是那麼安分了，不管是騎乘還是調教索，都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放鬆下來，專心認真地工作。我擔心他會對陌生人產生過於激烈反應，然而自己也懷著忐忑心理，不知是否可以背水一戰，畢竟他對我還是比較熟。抱著一分僥倖，我給他備上鞍子，帶上轡頭。

一開始它沒任何反抗，我輕輕鬆鬆上了馬，也放鬆了些警惕。然後，它就開始抗拒命令了。先是站在那裡，怎麼都不走，讓我感到很驚訝。以前讓他走只要動一下屁股，現在居然踢他都不走了！我讓大哥拿了些燕麥在前面哄它，它才懶懶地走了兩三步，吃完一口就又停了下來，不管怎麼踢他就是不動。忽然間他猛地跳起來，從外方連跑帶跳到馬廄的屋檐下。其實那時我應該意識到這其實是他在對我表示反抗了，然而我的想法過於簡單粗暴，只想讓他走起來，我又讓大哥把它牽出屋檐，拿了鞭子，它才終於邁開步子。

走在這條熟悉的水泥路上，夏至似乎一下子想到一個逃避工作的好辦法，它突然向著左手邊的草場的鐵絲網柵欄猛地衝過去，想貼著那裡把我蹭下來。我心中一驚，來不及考慮，把全身所有重量都集中在鞍子右邊，把它的身子強行壓得轉向右邊來，這時我把左邊的腳蹬給丟了。夏至也似乎更下了決心將我掙脫，開始拚命跑跳，尥起蹶子，狂甩的腳蹬可能又帶給它意外的驚嚇，使它更加發狂，跑得更快，跳的越高，我屁股只得離開鞍子，它又貼向鐵絲網圍欄，並向著更開闊的打草場跑去。「到那裡就麻煩了！」我心想，接著我決定從它右邊下馬，因為如果我從左邊下馬肯定就被鋒利的鐵絲網給撕爛了。緊接著就被它從右邊給拋起來，空中滾轉180度，從馬右邊落了下來，左側身子狠狠砸在了水泥地板上。然後一回頭看見「夏至」於脫韁之勢在旁邊尥了個蹶子呼嘯著向前奔去，在即將到打草場的門口之前轉了個彎又跑回來，在離我不遠處氣宇軒昂地停在了那裡，眨巴起眼睛，張大的的鼻孔遠看好像兩團火紅的球，像個勝利凱旋的王。

我感覺左手腕左腳腕都被壓在身子下面，左腳一用力就疼，胳膊上也被地上的石頭渣子划出道道血印，慢慢地轉了個身爬了起來，看到大哥和小侄子從後面呼哧呼哧地跑過來。大哥緊趕著，搶先上前去一把牽住馬韁繩，拉著它大步走回來，然後攙著我一跳一跳地往馬廄走去。

大哥幫我把馬拴好，我請周圍的人幫忙照顧。周圍的人似乎見怪不怪了，畢竟這種事見多了，有點麻木；大多數是過來摸馬的。自己在水管下清洗創面，慶幸沒發現太深的傷口。左手腕上慢慢鼓起一個大包，漲的手有點麻。直到脫鞋的時候才發現左腳有點腫，運動受疼痛限制有點嚴重，我立即在冷水下沖洗了十分鐘，感覺冰透了才停，心中祈不要太嚴重。這時，大哥也把車開了過來，小侄子幫我提了鞋和襪子，我們準備先回家吃飯，吃完飯看情況再決定去不去醫院。

凌航大哥的夫人羅大姐在家張羅了一大桌飯菜，排骨蓮藕湯、鹵牛肉、涼拌黃瓜、玉米豌豆還有魚香茄子。大家吃得很歡，還開玩笑說沒這一出今天該有多完美啊！不過飯菜好吃，身邊有好朋友說話聊天，疼痛也沒感覺嚴重了，想就別去醫院，直接回家休息了。作為醫生，親身經歷許多的極端案例後，心理素質、自信心得到不斷提升，多少會有點思想麻木，覺得都屬於「一般情況良好」，沒什麼大不了，不用大驚小怪。這種麻木肯定在工作中對病人有，對自己其實也不例外。通過這件事，讓我對今後如何平衡工作的大局和小節，以及細緻性有了更深刻的認識。雖然獨立工作能力很重要，但是任何情況下集思廣益總是比剛愎自用要有益。

羅大姐作為一名非醫療工作者，一再勸說要去檢查檢查，沒事也圖放心。於是晚上九點半，凌航大哥又帶我來到我們工作的約翰拉德克里夫醫院（JR）。這家醫院是英國NHS系統最大，也是最好的綜合性三甲級教學醫院，是牛津大學附屬醫院，各專科醫教研系統均十分完善。在NHS醫院，挂號看病住院治療全部免費，急診入院病人統統走綠色通道；門診入院需要逐級轉診，也接受全額保險或自費的病人，其中不乏海外「休假式治療」的高官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