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8:低自尊的人
在上海這地方,天上掉下來一塊石頭砸到咖啡館裡,能砸死3個干互聯網的,5個做金融的,還有2個投資人。老王來上海不多不少也有兩三年了,從小地方出來的他,在上海讀完一個不好不差的大學,一個冷硬生僻的專業,畢業也找不到什麼對口的工作,聽說互聯網能拿高薪,就稀里糊塗地轉了行,在一個不大不小的公司做著不大不小的運營。
滬上的節奏奇快無比,老王租在長寧區,一個不窮不富的地方,好花三千塊洋鈿租了一個不新不舊的老公房,一居室,這便已經佔去他到手工資的三分之一。每天坐二號線到張江高科的公司上班。來來往往的都是穿著格子衫背著電腦包的程序員或是PM,老王有的時候恍惚之間會覺得,二號線不過是一個罐頭,裡面擠滿了沙丁魚。走在路上的人都是行色匆匆,手錶的指針轉過一分鐘彷彿都能聽到錢響兒。
自從老王第一天入職,耳中聽到的就是活動活動活動留存留存留存活躍活躍活躍熱點熱點熱點,帶他的運營總監很認真地跟他說,你負責的產品就算是一坨屎,你也要把這坨屎當成巧克力去分發給用戶。老王心說,瘟生你這不是騙人么。後來反饋需求到對應的PM的時候,發現總監這話還真沒說錯。
反正都是打工,在哪兒打不是打,老王心一橫就這麼留下來了。一開始做社群運營,管管QQ群微信群,賣賣節操接接地氣,調動調動群里的氣氛,似乎也沒什麼大不了。日子過得還蠻快,小地方來的老王從到上海的第一天開始,就聽著上海的紙醉金迷,幻想著自己也能夠西裝革履出入浦東的金融中心,人人艷羨。但是後來聽說金融都特別看重學校和專業出身,他又萎了,安慰自己,好歹自己的薪水也是過了上海的平均線的。
每個月發工資的日子老王都會很激動,看著自己的銀行卡上多出來的0,暗自盤算自己這個月能攢下多少錢。在上海買房對他來說是一個奢望,公司里的架構師已經三張兒多了,每個月到手也有三萬多,也從來沒奢求過在上海買房子。但是對他們一線互聯網人來說,跑能跑到哪兒去?「哎哎小王,注意了,今天有一波熱點要蹭,晚上做好通宵的準備」,老王聽到總監這話之後,知道這又是一個不眠之夜。星巴克里永遠擠著熙熙攘攘的人頭彷彿菜市場一般,辦公室里就放著紅牛和掛耳,為了應對每一場不見硝煙的運營戰爭。
老王有的時候會想,這種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永遠高企的房價和永遠做不完的運營指標,自己當年在學校里的時候也是玉樹臨風一表人才,對女孩子也是談笑風生,不說萬人迷也好歹不算矮矬窮。現在每天格子衫一扣,蹬上一雙板鞋,背上電腦包就出門。懂行的都知道這是互聯網人的標配,阿拉們到了公司還要換上拖鞋的。不知道還以為這是哪兒來的出賣體力為生的打工仔。老王已經快修鍊到了不在乎上海老阿姨們的嘰里呱啦的滬語,也不在乎旁人對他投來的奇異眼光。每天下了班回到自己的老公房裡,看著髒兮兮的房子,苦笑一聲,只有發工資的時候才敢到附近的雞公煲搓一頓。薪水看似光鮮,實際上除去租房和吃喝的成本,一個月也攢不下來多少錢。想要談一場戀愛更加是妄想。
老王大學時候的女朋友,畢業後工作沒多久便跟老王分了手,對老王說,現實點,這已經不是學生時代了。老王很迷茫,過了段天天借酒澆愁的日子。本來是酒精過敏的一個人,喝多了便也就不過敏了,以前一瓶就臉紅脖子粗,現在喝一箱不在話下。來滬上三年,房租一直再漲,工資卻沒漲多少,老王算了一筆賬,第三年每個月攢下來的錢還不如第二年的光景。回老家嗎?老家已經回不去了,老王自恃也是一線城市待過的人,跟小學時候的那些人已經不是一個檔次了。何況自己本專業幾乎全都忘光了,就算不忘光,回家更沒工作可找。
上學的時候,看著網上流傳的段子,你這一生也只能見到你父母不到一百次了。老王突然發現,都是大實話。只有過年的時候,提前訂好飛機,下了飛機還要轉火車汽車才能到家裡。爸媽每一年的皺紋和白髮都比以往更多,問起來老王在大城市的生活怎麼樣,老王總是說還好還好,低頭扒著碗里的肉。父母眼裡對孫子的希冀他根本就不敢去看,故土難離,難離的又怎麼只會是故土呢。
南京路的榮耀不屬於他,張江的十五萬的房價也不屬於他。老王年後回到公司的時候,發現運營部來了幾個實習生,一如當年初出茅廬的他一樣陽光活力,老王突然發現,自己入行也有了三年,好像也從一個菜鳥變成了應屆生可以稱之為前輩的人了。老王手下分來了一個小夥子,很不錯的大學,人也乾淨可愛,天天王哥王哥的叫。剛開始老王很惶恐,後來便安之若素。策划了一場大的活動之後,部門出去聚餐,小夥子居然開了車過來,喊老王上車。還沒拿到駕照的老王很是吃了一驚,路上聊天才知道,原來小伙是一個上海本地人,家裡早早就給買好了房子,打算畢業就跟女朋友結婚了。
老王很是唏噓,聚餐的時候喝多了,眼前天旋地轉,想到自己也是快奔三的人了,仍舊孑然一身,名下沒有任何資產。甚至自尊也越來越低,上學的時候也是狠狠恥笑過帝吧的屌絲文化,但老王悲哀地發現,自己現在無非也是一個屌絲。上海對年輕人的門檻,漸漸地在關上。而他逐漸離這個門檻越來越遠,遠到完全觸碰不到邊際。自己只是傷害的一個過客,會有更多更年輕比自己更能幹的人來取代自己,而沒有太多資本的他,要麼低自尊地在上海乞求一個暫時落腳的地方,要麼只能離開。
老王大醉一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的家。醒來第二天,老王遞了辭呈,取了公積金之後,買好了回老家省會的車票。
再見了上海,願你永遠金粉塗抹仍舊是最初的夢裡的樣子,但是這裡,不屬於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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