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花》:莽撞的追夢,是什麼滋味

有時候遇到一個人,只見第一面就能清楚他是什麼樣的人。

德永第一次遇到神谷時,是作為搞笑藝人去煙火大會做表演。之前表演的人太拖延,等輪到搞笑藝人時,煙火已經綻放在空中。大家都爭著去看漂亮的煙花了,並沒人理會台上講相聲的人,也不關心這些人講的如何,觀眾的漠視讓德永感受到了一絲侮辱。這時候,排在德永後面的一個相聲師要給他報仇,這人表演了這麼一個段子:

「人家我啊通靈能力很強喲,所以我只要看面相,就會知道那個人會上天堂還是下地獄!」他一邊如此口沫橫飛地嘶吼,一邊逐一指向每個路過的人,「地獄、地獄、地獄、地獄、地獄、地獄、地獄、地獄、地獄、地獄、地獄、地獄、搞什麼鬼,你們怎麼通通都是罪人嘛!」

在一旁沉默圍觀的德永,在那時就知道了,神谷有多麼真實,以至於讓人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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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谷有說相聲的才華,身上那股與眾不同的魅力吸引著德永。有才華的人很多,但隨時能散發天才味道的不多,這大概是吸引著德永一直與他交往的原因吧。與天才交往,要麼嫉妒,要麼崇拜,德永對神谷的感情是後者。作為一個不善交際之人,德永對神谷完全敞開了心扉,拜神谷為師,讓神谷肆意評價自己最珍視的相聲表演,認真聽取神谷對於相聲師人生應如何做的種種論點,實際上一直到最後神谷都沒有過得很好,也不知是否貫徹了自己曾在德永面前發表的人生觀點。

神谷這樣的人很少,德永這樣的還有一些。很自覺地,我就代入了德永的視角去看這個故事。憑著小說的描述,我數次想像過這類場景:在嘈雜的小酒館,說著讓人深思話語的神穀神情坦誠,認真聆聽的德永面帶信服和沉思。在二人傾心交談的時刻,德永望向神谷的眼神里是否有一些悲傷?也許德永早已預料到了什麼。這個故事裡的天才是神谷,但德永並不是一個庸人,他很善於觀察別人,何況是自己交心的朋友神谷。他越懂神谷就越明白,神谷不屑於迎合世俗的性格會導致人生變成什麼模樣,卻無法阻止,只能悲傷於冥冥中提前預知的德永的未來。——果然。時間一天天過去,德永的表演得到認可,神谷還是我行我素,和最初的他一模一樣,滿身的才華埋沒在鬧市之中。這是連自我主義的神谷自己,都無法承受的人生低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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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鼓太鼓的小哥,戴紅帽子的小哥,龍啊覺醒吧!讓這太鼓聲喚醒你。

德永知道,堅持只做自己的人在這個社會是註定會輸的。龍沒有覺醒,反而慌不擇路,造出巨乳大叔這樣怪誕的結果。看著不惜改變身體來搞笑的神谷,德永長久以來的恐懼不安與悲傷都化作了不甘的淚水,他比誰都更清楚這個人有多麼純粹,他多麼希望神谷能夠幸福。可現實往往並非如此,德永還是看到了一直恐懼看到的這個「未來」。

假如德永是一個沒裝滿水的瓶子,通過接納外來的種種成長起來,那麼神谷更像是一幅已經完成的油畫,不允許別人再在畫上繼續塗抹,這就造成了神谷的孤獨與失敗。若天才無法承受自己所選擇道路付出的代價,會比一般人更悲慘。也許天才是痛苦的,做天才的朋友還比較容易幸福?

《火花》的主角是神谷,但神谷身上多是反世俗、獵奇的設定,從頭到尾散發著感傷的氣息,反而不如德永和他的搭檔山下,也就是spark這個組合的兩人來得親切。Spark從默默無聞到小有名氣到平淡隱退,這就是普通人堅持夢想的道路。無論天才還是庸才,夢想不分貴賤。從小在電視上看到的相聲大師傳來了死訊,德永頓時想起了當年看大師講相聲的那個小男孩。看著電視上的相聲表演,小男孩按捺不住心中湧起的激情,一口氣跑出家門,與另一個小男孩在大雨滂沱中表演起段子,另一個小男孩就是他後來的搭檔山下。堅持著相聲的兩個人從家鄉來到東京,打過零工,演過群演,被短暫的關注過,也被快速的遺忘過,最後一次表演兩個人都哭了,然而他們決定放棄夢想,向現實投降,畢竟他們的人生不只有夢想。也許是他們身上太多你我的影子,反而不那麼受關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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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記得小男孩德永一口氣跑出家門,在大雨中拚命講段子的身影,到底是什麼力量讓他忘乎所以地追求一個難以實現的夢想?我是不是也在做與那個小男孩類似的事情?用德永的話來說,「耗費長時間一直在做沒有必要的事情很可怕吧?在僅此一次的寶貴人生中,挑戰或許會完全沒有結果的事情很可怕吧?排除無謂的徒勞,也就等於是在迴避危險。無論是膽小、自作多情或是無藥可救的笨蛋都行,總之只有敢站在充滿風險的舞台,全力向顛覆常識去挑戰的人,才能夠成為相聲師。光是能明白那點就已足夠。透過這個耗費漫長時光的莽撞挑戰,我認為已得到自己真正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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