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姑娘,寫了本書,然後自殺了

今天,和你談一個略顯沉重

但你不應該覺得離你遙遠的話題:

性侵背後的「好女孩」和「壞女孩」們

上個月,一本自傳式的小說《房思琪的初戀樂園》火了。

原因之一在於書的主題和內容前所未有的大膽,它描寫了一個小女孩和強姦自己的老師之間的詳盡經歷,以及受害者矛盾細密的情感。

原因之二是書的作者林奕含上個月跳樓自殺。

緊接著,有人在微博上發表了一個網名為阿廖莎的北影女學生在讀書期間被某位老者性侵的過往。有意思的是,在林奕含的悲劇上,大家的態度是一邊倒的:譴責施暴者,為逝去的女孩沉痛惋惜。而阿廖莎事件的評論卻好壞參半。

作為暫時不明真相的看客,也作為曾經有過遭遇性侵犯經歷的女生,我首先驚訝於性侵犯的普遍程度,原來遠遠超過了我的想像,超過了我身邊所有人的想像。

我曾選擇的是修正自己的行為,選擇承認當時有錯誤,更重要的是:對自己的遭遇徹底保密。

林奕含和阿廖莎的經歷曝光之後,大家在一個只有女孩組成的微信群里,首次聊起了各自被性侵的經歷。這才發現,那些平時看起來好端端的女孩們,原來大家也是帶著秘密走到今天的。

有些人甚至產生了與林奕含一樣的心路歷程:

去愛上那個侵犯自己的人,讓自己積極的情感去抗衡噁心的遭遇,美化它,粉飾它,放過自己,也放過那個傷害自己的人,以求不那麼沉重地成長。

當我們談起過去的經歷時,我們總是採取雲淡風輕的口吻。

這語氣中暗示著一個重要信息,那就是:曾經被性侵的經歷並沒有特別傷害到我們,我們並沒有被打垮。如果別人,抑或是我們自己,發現這些經歷或多或少改變了我們的人生,豈不是最可悲的事情嗎?每個人都打心底里希望:這些骯髒被我們戰勝了,而非偷偷吞噬過我們的自我。

而事實上呢?

我們先看看林奕含和阿廖莎身上的異同:

她們是兩個性格完全相反的女孩。前者溫柔甚至脆弱,後者看起來反叛而尖銳。相同的是,她們都出於自己的性格,採取各自的方式,去拚命戰勝性侵的陰影。

林奕含首先選擇愛上並體諒施暴者;也是為了好好的活下去,她選擇戀愛結婚;最後,依舊是為了好好活下去,她不得不把自己的痛苦寫成書,照她的話說:一直好好打磨自己的筆。阿廖莎事件曝光之後,出現了相反的聲音。有人聊起阿廖莎的抑鬱症,她的被害妄想傾向,她讀書時期的劣跡斑斑。這樣典型的「壞女孩」,和林奕含的「好」形成鮮明對比。

可想而知,她們的形象多多少少引導了人們對她們遭遇的不同態度。

有人會幫阿廖莎問,難道壞女孩就活該被性侵嗎?艾薇兒那句早已被諷刺爛的名言:「我紋身、抽煙、喝酒、說髒話,但我知道我是好姑娘。」至今還歷歷在目。

阿廖莎和其他所有壞女孩們,或許一早就知道:壞女孩被強暴,在輿論上是很難得到理解的。該不該為自己的壞女孩形象負責?和侵犯一方的男人相比,壞女孩的責任又占幾分?

這一切都難有定論。

所以這裡,我想起了藝術界一位出名的壞女孩,Tracy Emin。

她的作品肆無忌憚,滿滿寫著都是自己的壞。而這一切表達和她過去的經歷密不可分:

小時候遭父親拋棄,生活貧窮,14歲被強姦。之後是濫交,酗酒,抑鬱症,數次流產……

Tracy Emin的作品似乎直接跳過了考慮公眾的理解和同情,而是把坦誠地表達自我放在第一位。比起向大家講述自己的遭遇,以此來解釋自己為什麼成了一個濫交而混亂的人,Emin選擇了另一種方式:成為藝術家,做出藝術作品。

1997年,她完成了裝置Everyone I Have Ever Slept With( 1963–1995)。一個外形美麗的藍色帳篷里,擠滿了從1963年到1995年期間和她睡過的所有男人的名字,其中包括她的無數位性伴侶,以及雙胞胎哥哥。除此之外,她還寫上了兩個流產嬰兒的名字。

Tracy Emin《Everyone I Have Ever Slept With》

這件作品引起了當時的轟動,有人感動,也有人討厭。有人讀到了誇張的性意味,也有人讀到了人性的冷暖。可想而知,大家都受到了Emin生活方式和內心表達的觸動。

更重要的是,她挑戰了人們長此以往樹立的道德感。

Tracy Emin《Everyone I Have Ever Slept With》

1999年,Emin繼續把自己的不堪延續在作品中,Tate美術館展出了裝置《床》。一張雜亂骯髒的床,四處堆滿了各種羞於見人的東西:避孕套,血跡,內褲,衛生巾……還有一些揭示了床的主人混亂生活的物什,例如煙盒,酒精,酒瓶衛生巾,藥物,一隻破拖鞋……這裡,沒有我們大眾心目中勾畫的纖纖玉女,大家閨秀,小家碧玉,沒有任何美好而潔凈的女性形象。這裡,不僅是一個私生活「不幹凈」的女孩,她的不幹凈蔓延到了自己生活的各個方面。

按照很多男人的話說:死都不會娶這樣的女孩為妻。

Tracy Emin 《Bed》

有多少人喜歡Emin,我們不知道;有多少人同情Emin,我們不知道;有多少人依然唾棄Emin,我們也不知道;我們只知道,她在藝術的建樹上,是成功的,是被肯定的,是受人追崇的。

Tracy Emin 《Bed》局部

假如Emin的墮落並沒有靠藝術的方式得到「化腐朽為神奇」的結果,假如她手中只有壞,沒有藝術。那可以想像,Tracy Emin現在會是一個貧窮,失意,可悲得連墮胎的錢都可能付不起的女孩。她會是一個最佳的失敗案例,是人人都唾棄和遠離的「婊子」。

我們看見,藝術讓Tracy Emin這樣的壞女孩得到社會的赦免令,她得以和普通人一樣可以好好生活,而非因自己的壞形象而在社會上舉步維艱。

Tracy Emin 《Bed》

可我們應該也聯想到:濫交和做藝術一樣,都是Emin處理童年的拋棄和性侵遭遇的方式,雖然前者看起來是那麼的錯誤和不可取。

長大後,她沒有哭訴著控告社會的種種陰暗如何令她墮落,相反,她把墮落運用成了一種積極。所以她的藍帳篷里看不見悲傷,更多的是堅強與溫暖。

寫在結尾:

對比之前文中提到的兩名女孩,我們看見,Tracy Emin一方面和林奕含一樣,選擇藝術創作來回應自己的過往遭遇;另一方面,她的形象有些類似阿廖莎,帶著令人詬病的各種特質。

壞女孩和好女孩,都一樣可能遇到性侵。而性侵的範圍之廣,絕非我們曾經誤以為的個例。在美國某項數據表明,受調查的女性被各種程度的性騷擾/侵犯達到百分之九十以上。出於各式各樣的原因,女孩們都選擇緘默,甚至是通過怪罪自己來原諒他人。但是心理學家曾告訴我們,讓這些受害者走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訴他們:It』s not your fault. (這不是你的錯)

社會對體質條件處於弱勢的女性尚且沒有包容,更別提那些受到性侵害的男性,被理解和幫助顯然還只存在於遙遠的未來。性侵背後的女孩,每一個都在使用自己的方式去戰勝自己的經歷。看起來,每個人都走向了不同的方向,也得到了不同的結局。

我們不曾看過她們人生所經歷的無法想像的痛苦黑暗,也無法親自拯救她們走向一個溫暖的未來。我們能做的是,是在她們用雲淡風輕的口吻粉飾傷口,用無所謂的態度否定她們曾被骯髒打敗、吞噬、改變的時候,能夠真誠地對她們說一句,It』s not your fault. (這不是你的錯),能夠給她們一個堅實的也是真實的擁抱,能夠告訴她們在孤立無援的今天明天,你願意陪伴。

希望真實的愛,能真正治癒每一個人。

<END>

【不知道沒關係,讓我來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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