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說百物語 | 京極夏彥,日本妖怪推理第一人

《論語》里說:子不語怪力亂神。其中「子不語」即指怪異之事。故事和現代民間皆有流傳志怪異聞,可實際上大多數妖神鬼怪和異常現象,皆為人心善惡的體現。

今天推薦的是京極夏彥的長篇妖怪推理小說《巷說百物語》:

書生志在收集民間志怪異聞,邂逅藝妓、騙子和神棍,組隊捲入詭異事件,發現世間妖魔皆出於人心之理……

故事梗概

圓業寺的圓海和尚奉命外出辦事,在回來的路上下起了滂沱大雨,山路難以行走。這時他遇到了一個修行僧打扮的男子——御行又市,他在又市的指引下跟著他前往附近山上的一座小屋避雨。小屋裡來了許多同樣來避雨的人,其中有:美麗嫵媚的巡迴藝妓阿銀、喜歡收集奇聞怪事的書生百介、中年商人治平,以及小屋的主人、駝背老人伍兵衛。雨夜漫漫,為了打發時間,在又市的建議下大家聊起了自己經歷的奇聞怪事。書生百介向來喜歡聽這些故事,立志收集民間妖怪傳說,出一本《百物語》書,於是他趕緊拿出本子要記下來。

首先是阿銀髮言,她講了一個她姐姐被山貓附體的故事:她姐姐阿陸在結婚時突然失蹤了,後來被發現在後山的一塊大石頭上,日日都不肯回去,雖然沒有其他人影,晚上卻能聽到男人的歌聲,大家都傳言姐姐的情人是一隻山貓。過了不久,阿陸死了,遺體四周散落著許多山貓毛,十分陰森恐怖。

阿銀的故事讓大家都聽得十分入神,輪到中年商人,他講了一個洗豆妖的故事:商人之前是一個精於算計的守財奴,經營一家雜糧批發店。他沒有子嗣繼承家產,因此挑中了一個叫彌助的小員工繼承,這引起了跟著他好多年的掌柜「辰五郎」的嫉妒,並暗中殺害了彌助。彌助生前有一項技能就是可以一粒不差地說出裝在升斗里紅豆的數量。而他去世之後,夜晚經常出現唰唰唰洗紅豆的聲音。

故事講完後,圓海和尚突然發狂沖向屋外,在大雨中失足掉河床上摔死了。原來圓海出家前就是一個叫辰五郎的惡徒,這些都是阿銀、又市和治平演的一齣戲。真正的事實是:阿陸被辰五郎抓了囚禁凌辱,最終發狂,活活餓死,他出家之後又將阿陸的弟弟——同在圓業寺出家的彌助推到岩石上撞死。而這對可憐的姐弟,正是伍兵衛老人的一雙兒女,又市三人將事實加工改編,設了這樣一個計謀幫他們報了仇。

自此之後,百介仍舊追尋著鬼怪傳說,與神秘三人組的交集漸漸增多。

淡國路有一位名叫芝右衛門的老人,他有五子十孫,家裡代代務農,日子富裕悠閑。然而在一個夏天的夜晚,村裡一起看木偶戲,之後自己8歲的孫女阿定突然失蹤了。找了一整晚,大家終於找到了阿定的屍體,她的頭顱被人從上往下劈成了兩半,死狀十分恐怖。

原來真正的殺手就是戲班班主松之輔奉命收留的武士松平長二郎,為了懲治真兇,又市三人又開始了他們的「行騙」計劃:治平訓練了一隻很通人性的狸貓日日與芝右衛門相處,最後自己又假扮成狸貓的人形化身;又市假扮狸貓精每天晚上都去嚇松平長二郎。他們編造了這樣一個故事:松平長二郎是邪惡的狸貓精幻化,在化成人形之後難改本性,經常癲狂殺人,也遭到了其他善良狸貓精的追殺。最後在另一出木偶戲上,他被好幾隻瘋狗當場咬死,屍體也被又市三人換成了狸貓的屍體。

在一處名為小鹽浦的海灘上,有一座豪華的大宅子。宅子的主人是這一帶著名的飼馬長者二代目長次郎。他原本是一名小馬夫,在二十年前來到此地,成為了一代目長次郎的夥計。因為辛勤工作,人品出色,被一代目長次郎招為女婿,繼承他的財產。他更加辛勤地工作,然而一次盜賊殺人使他失去了妻女、岳父,從此他性格大變,由一個愛馬的人開始吃馬肉、甚至殺活馬。日子一天天過去,他的身體越來越差,又市假扮修為高深的道長,讓大家相信是馬魂的亡靈作祟,通過騙術還原了當時的真相:長次郎原本就是一個強盜,他當年接近岳父只是為了當內奸謀劃財產,只是時間長了之後他習慣了和妻女在一起的生活,不想再殺人。這時他的雙胞胎哥哥,也就是另一個強盜不幹了,在他們出行時殺害了他們一家人,並且從此假扮弟弟生活,最終被又市三人揭穿。

百介捲入了一系列詭異的事件之中,也因此了解到那一個個目光不及之處的黑暗中,挖掘出來的都是已經腐敗潰爛的靈魂,以及扭曲的人性。世道沉淪,眾生百相,魑魅魍魎,皆出於心。

精彩故事試讀

第一卷 洗豆妖

洗豆妖

某山寺內小孩童

山澗小溪洗紅豆

同寺和尚與其宿有積怨

推之跌落山澗中

撞岩而死

自此,彼孩童之魄

不時現身洗紅豆

時而哭亦時而笑

繪本百物語,桃山人夜話、卷第五.第三十六

【一】

越後國有一處名為枝折嶺的關所,道路難行。

那一帶生長著巨大掬樹,據聞是個人跡未踏的秘境,連在白天也非常陰暗。昔日被平清盛逐出都城的中納言藤原三郎房利在前往尾瀨途中,曾在這片掬林迷了路,進退失據之際,突然出現一位怪異_的童子,沿途折斷樹枝引領一行人上山頂。此處因此得名「枝折嶺」。

此該關所更深之處——。

在陣雨之後山嵐瀰漫的深山獸徑上,一個頭戴竹笠的僧侶心無旁騖地疾步而行。

此僧法名圓海。圓海踏草彈枝,直往前走。

——快,得儘快——他得趕路。然而……

此時圓海驚駭地停下腳步。

一場突如其來的陣雨頃泄而下,一轉眼山間河谷已為大水滿溢。原本清澈的小溪,這時已混入上游泥沙,化為一條濁流。

——這下子哪過得了河。

山道險峻。若要折返,便得在山中過夜。

事到如今已無法掉頭,只有渡河一途。渡過此河,到寺院的路程便所剩無幾——想必不需半日即可抵達。不走山路,沿街道過關所也需兩天,若要迂迴繞過關所則更得花上四天。反之,取此捷徑只消一日便可抵達。原本圓海計劃若能在日落前渡河,應可在深夜到達寺院,為此他

一路疾行。

這下他渾身突然感到一陣劇烈疲勞。

——真是失策。

這趟旅程原本並不趕時間,按理說應選擇平順好走的道路。至少如果沿著街道走,如今也不至於陷入這教人進退兩難的窘境。

這點圓海其實早有心理準備。今天清晨起天氣就有點怪,但他也未加理會,仍啟程往山中出發。沿途雖然是崎嶇難行的荒野小徑,但或許因為從小常走,對圓海來說,這一帶仍熟悉得宛如自家庭院。不料如今深諳路況已無任何幫助,只因他誤判了天候。

——那麼。

現在法子只剩一個。記得上游應該有一座老舊的獨木橋,在黃昏前便可抵達。取道該處遠比折返划算,若能順利渡橋——。

——接下來就不成問題了。

圓海如此盤算著。

儘管舉步維艱,他仍拚命拖著沉重的步伐,沿河岸往上游前進。

濕透的法衣緊貼著整個身子,雨粒啪答啪答地打在他頭頂的竹笠上,不一會兒竹笠上的隙縫便開始滲水,讓圓海無法抬起頭來。

即使身穿輕便的旅裝,還是步步難行。

嘩啦——嘩啦——。

滂沱大雨傾盆而下,雨滴粒粒斗大。

所幸大風已止。道路雖熟,但如果風勢過於強勁,性命可能堪虞。

嘩啦——嘩啦——。

轟隆!

——什麼聲音!?

他突然聽到一聲奇怪的聲響。

勉強抬起頭來,看到眼前站著一名男子。

定睛一瞧,此名渾身濕透的男子一如圓海,身上也穿著僧眼。

不過他穿的是未經墨染的純白衣服。此人脖子上掛著偈箱,頭纏修行者的白色綿布。看來此君可能是求道修練者或朝拜者,但也可能是乞

丐小販之徒。

只聽到那名男子大喝:

「前頭已經沒路了!」

上游唯一一座小木橋似乎也已腐朽,被水沖走了——男子又說道:

「不趕快找個地方躲雨,咱們恐怕得雙雙在此喪命。不過,下遊河

岸有一棟簡陋的小屋,或許能讓咱們撐到天亮——不,看這雨勢,恐怕

連天亮都撐不過。總而言之,咱們只能跟老天爺或佛陀祈禱了。」

「一棟——小屋?」

這附近有山中小屋?

圓海完全不記得。

「一棟不知有誰住過的空屋。我正要上那兒去。

「小屋——?」

——經此人這一提。

印象中好像真有那麼一棟小屋。

「算了,就隨你這個和尚去吧。」

說完,男子從泥濘中躍身而起,往斜坡下跳,從圓海身邊走過,腳步穩健地朝下遊走去。圓海轉頭看著這名男子的背影,然後抬起竹笠往那座橋不知還存不存在的方向望去。

他定睛凝視,但在蒙濛霧氣中還是什麼也看不見。

降雨的黃昏,天色一片昏暗朦朧。

夜色正步步逼近。

雨勢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

嘩啦——嘩啦——。

轟隆!

——不行。

若果真如那名男子所述,橋已經被沖走,繼續往前走註定會喪命。或許真應該聽從他的建議,那麼動作就得快些。只是——下游真有一棟

小屋——?

——真有一棟小屋嗎?

圓海轉身往下遊走去。那名男子已不見蹤影。

他的腳程還真快。不,大概是因為雨勢太大,不得不加快腳步吧。

路已難以辨識,視線完全模糊,腳步也愈走愈艱難。

照這麼下去,真能順利抵達那棟小屋嗎?

他只得在濁流的怒吼聲中繼續前進。

眼前只剩這條路可走,然而……

已聽不出哪個是猛烈的雨聲,哪個是湍急的河流聲了。

嘩啦——嘩啦——。

就在這一剎那。也不知道失神了多久。

越下越猛烈的雨水如瀑布般沿著竹笠直往下灌,將圓海與外界完全隔離。

——這可不行!

圓海在突然湧現心頭的恐懼驅策下站起身來,接著便宛如在尋找朦朧的往日回憶,開始沿著河岸往下遊走去。儘管視野一片模糊,但腳步

自會憑著直覺找出方向。他或走或滑,彷彿已經下定決心似的——朝那兒走去。

真有那棟小屋嗎?——他早已拋開這個懷疑。在圓海的印象中的確有那麼~棟小屋。對置身從天而降的無數水滴之中、已和山景融為一體的

圓海而言,外界與內部已沒有差異,他因此得以心無旁騖地直往前走。

就在前頭。

——就是那棟小屋。

前方果真有一棟小屋。

那棟搖搖欲墜的簡陋小屋就畏畏縮縮地矗立在兩座山之間。果然是棟臨時搭建的小屋,看來只能勉強遮風擋雨。

圓海毫不猶豫地衝到門口,伸手開門轉身鑽入屋內,接著又用力把門關上。

結果發現。

——這是怎麼回事?

他緩緩轉過頭來。

出乎意料的——竟然有眾多視線集中在他身上,讓他頓時不知所措了起來。

屋裡有十名左右的男女圍著火爐席地而坐。

坐在上座的是方才那位白衣男子。他望著圓海,露出了一個微笑。

「還是來啦——」

男子說完再度笑了起來。

他已取下頭巾,露出濕透了的頭髮,發梢還淌著水珠。他的髮髻還沒長到可以綁起來的長度,大概是剃髮後才長出來的吧。

「即便和尚你曾經歷過再多的修行,渾身濕淋淋的還是不免要受風寒。快把法衣裙擺擰一擰,來這兒坐下吧——」

男子滿臉笑容地向圓海招手,並環視在座的眾人。

其中數名似乎是附近農民,也有幾個小販。

牆邊則有個儀態高雅、膚白臉細的女人倚牆側坐著。

她身穿鮮艷的江戶紫和服與草色披肩,與這棟簡陋的小屋毫不匹配。看她這身打扮,應該不是個旅行者。

女人眯著一對風眼微微一笑。在她身旁蜷著身子的應該是個商人,年約五、六十歲,從其光鮮的打扮看來,應該是某知名商號的老闆,或許也來自江戶。

白衣男子身旁端正地跪坐著一位身分不詳的年輕男子。雖是一身旅行者打扮,但從其優雅的舉止看來,應非農民或工匠百姓之流。當然,他也不是個武士。即使看到圓海,他也絲毫沒改變姿勢,依然悠哉地開開關關地把玩著箭筒的蓋子。

坐在最角落的則是一位衣衫襤褸的駝背老人。

他大概就是這棟小屋的屋主吧。也不知何故,圓海如此確信。

這老人年事頗高,身材既乾癟又瘦小。

圓海他——隨即別過臉去。

他不想多看這位老人一眼。只因為他覺得——

這個老人的表情教他完全無法猜透,想必言語也不通。若然,他應該是個外地人。

「——你就不用客氣了。」

此時白衣男子用足以看透人的強烈視線盯著圓海,但語氣仍十分柔和。

圓海想回句話,但男子打斷他的話繼續說道:

「我告訴你,這間小屋曾為這位伍兵衛的親戚所有,因此請不必客氣。是吧?伍兵衛?」

男子朝老人問道。老人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以異常沙啞的聲音回答「是的。」

——他不是這屋子的主人?

圓海並不相信這名男子的說法。他直覺這名叫伍兵衛的老人與這間小屋十分匹配,彷彿這棟小屋缺了他就不完整。這老人彷彿就是這棟屋

子的油漆,和這棟屋子渾然一體。

此時從額頭滴下的水珠滲入眼眶,教圓海眨了眨眼睛。

白衣男子繼續說道:

「怎麼了?和尚,即使你渾身濕透,也不必見外吧。不必在乎這些傢伙。反正現在會在這種地方出現的人,都是些下等賤民。」

「喂,御行大爺——」

那名年輕男子伸手說道:

「這位出家人可能不希望和我們這些賤民同席吧。或許他正在認真修行呢。我看就不必勉強他了。對不對?出家人?」

「沒,沒這回事——」

轟隆!

——真傷腦筋。

叨擾了——圓海輕輕拋出這句話後,取下了竹笠。

「那就容在下叨擾了。」

話畢,圓海便朝泥巴地上跪坐下來。

但花了半個時辰,他的心情才平靜下來。

大雨直到半夜仍無止息的跡象。,fl屋內昏暗異常,只有地爐中的煤炭偶爾發出爆裂聲,震動著圓海的鼓膜。就那一點點炭火,根本不可能

把濕透的衣服烤乾,因此濕答答的衣服至今仍緊緊貼在他身上。

這種不舒服的感覺真是無法言喻。

又坐了半個時辰,他才開始覺得習慣些。

在不知不覺間,圓海已經加入圍坐的一群人之中。

在這種漫漫長夜,何不來聊聊江戶非常流行的百物語打發時間?——這建議似乎是那名自稱御行的男子所提出的。現場沒有異議。

的確,在這種氣氛里,不來點閑聊雜談真的很沉悶——。

雲萊塢黑名單評估

故事主題創意 8.0分

書生搭檔藝妓、騙子和神棍,用講鬼怪故事的方式揭露壞蛋犯罪事實,並加以懲罰。

故事題材具有商業性 8.0分

將奇幻類型的鬼怪故事與懸疑犯罪結合在一起,新穎獨特。

人物設定有新意 8.0分

人物設定明確,特色鮮明。有些呆卻一身正氣的書生;妖媚而爽朗的藝妓;擅長騙術而極富有人格魅力的詐術師;擁有鬼神之力的神棍。無一不特色鮮明,饒有趣味。

矛盾在主角主觀動作下被解決 7.0分

主人公解決問題主要是靠通過鬼怪故事揭露壞蛋的真實身份和犯罪事實。

人物成長性強 7.0分

人物成長主要表現在團隊內部4個人物關係的變化,整體成長性相對較弱。

人物行為邏輯及動機合理 7.0分

主角百介的動機是收集鬼怪故事,而其他三個角色的動機是行俠仗義。

故事結構合理、完整 7.0分

故事以4人團隊揭露壞蛋為主線,單元劇式結構。整體完整,合理。

情節梗設置新穎 8.0分

情節將鬼怪與懸疑推理結合起來,非常新穎。

故事高潮緊張、強烈 7.0分

故事高潮出現在4人通過鬼怪故事揭露壞蛋的真實身份和犯罪事實之後,情緒激烈。

語言的風格及辨識度 8.0分

保持了京極夏彥一慣的 特色,細膩而又有點饒舌。

黑名單綜合評估 7.5分

小說作者是日本妖怪推理第一人,京極夏彥,成功地鬼怪與懸疑推理結合起來,元素豐富而有趣,也有成功改變為動漫,非常適合改成奇幻、懸疑類電影或者網劇。

更多「好故事」,盡在「雲萊塢」:

雲萊塢-好故事的智能集市

部分圖片來源於網路。

推薦閱讀:

月牙和盲爺爺
妖怪故事雜輯(卷八)
《通路魔》畫冊
《搜神記》中所出現的妖怪的簡介與分類(四)

TAG:京极夏彦 | 妖怪 | 推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