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難》第三十九章 羽田波旬

千夏說到天皇與將軍時挺直了身子,眼中滿是敬畏,葉長青只覺得可笑。

「哎,」他嗤笑一聲,「你那天皇跟將軍又不在跟前,你這樣他們也看不到。」

千夏盯著他看了有好一會兒,直到把葉長青看毛了,她嘟著嘴兒,頭扭向一邊,「給你說了你也不會懂。」

葉長青這些天窩在鋪席上,足不出玄關,悶得發慌,見她微微不樂,促狹的一笑,「那你倒是講講唄,」他敲著膝關節,「一蕞爾小邦至於嘛。」

「你!」她拿手中的團扇朝葉長青頭上打去,他側身閃過,「還敢躲!」

千夏說著丟掉團扇,撲到葉長青身上,葉長青抓住她兩隻手腕,可畢竟大病初癒,他一使勁就渾身酸痛,千夏趁勢把他按到地板上,「服不服!」

武家女子的尚武勁頭著實把葉長青嚇了一跳,千夏半個身子壓在他身上,兇巴巴的凝視著他,「趕緊向我道歉,不然我不會寬恕你的!」

葉長青倔勁也上來了,他努著嘴,回瞪千夏,她白皙的手腕被他箍出兩道紅印子,風撥弄著窗外的風鈴,引水的竹筧咣當一聲敲在鵝卵石鋪就的地上,葉長青鬆開她的手腕,摟住她纖細的腰肢,千夏擦滿白粉的臉霎時漲紅,趕忙連推帶打從他身上離開。

她跪坐回榻榻米上,手指著葉長青罵道,「不要臉,」胸脯隨著激動的情緒上下起伏,「等下讓十兵衛揍死你!」

葉長青眉毛一挑,「就是在海船上折磨我的那個人吧!行啊,你快把他喊來,」他擼起袖子,「我早就想會會他了。」

千夏只是嚇唬嚇唬他,沒曾想他竟然動了真格,哥哥的眼光真毒啊,明明處於劣勢也不退縮,是個武士,她收斂怒容,撿起團扇慢慢搖著,「哈,先給你記上一筆。」

眼前的漢人,雖然人長得精瘦,身上卻總是冒著一股子寒氣,黝黑的方臉上顴骨突出,一聽到十兵衛的名兒他就像刺蝟般豎起全身的剛刺。

葉長青想起那些日子在甲板上跟條狗一樣被踢來打去,那兩個倭人刺耳的笑聲又在他耳邊想起,他憤恨的捶了下大腿,胸口鼓足了氣,如一隻快要爆裂的青蛙。

「哥哥說,要把你送去伊賀學忍術,」千夏試圖把他的思緒拉倒正事上,「下個月哥哥回來就會派人送你過去。」

葉長青皺起了眉頭,眉間的疙瘩越擠越大,「你哥哥把我帶到日本究竟是想幹什麼?」

「這個······」千夏猶豫著要不要告訴他,他是個性情剛烈的人,得順著毛捋,「我也不清楚,武家女子以服從為美德,哥哥說什麼我從不敢多問。」

「你不知道?」葉長青狐疑的看著她,旋即正色道,「我不要學什麼忍術,給我一艘船,我要回國。」

「回國?」千夏順手拋出誘餌,「哥哥把你的身世都告訴我了,你不報仇啦?」

「回國就是為了報仇!」

「那豈不是南轅北轍,」千夏拿團扇捂住自己的嘴,瞟著窗外颯颯作響的竹子。

葉長青困惑不解,他不做聲,等著千夏講明緣由。

「擒賊先擒王,海盜的大本營就在日本,一舉搗毀海盜的老窩,既能報仇,又能造福沿海無數生靈,」千夏目光炯炯的看著他,「回國只能被動挨打,要報仇就留在日本。」

「這群牲口的大本營在哪!」葉長青怒髮衝冠,眼眶子都要被鼓瞪的眼珠給撐裂了。

「在平戶藩,藩主名叫松尾道真,」千夏知道,如果硬要葉長青去學忍術,以他不受人擺布的性格一定會惹惱哥哥,繼而遭到殺身之禍,對待武士,一定要循循善誘,「就是他提供給王橫港灣食宿,還跟著王橫一起肆虐貴國沿海,將軍閣下多次奉天皇之命征討,可惜總是勞而無功,他們見幕府無力制裁,越發肆無忌憚,更可氣的是,」千夏啪一聲將團扇拍在地板上,「他們燒殺搶掠,卻讓京都朝廷背負海盜的罵名,真是太可惡了!」

葉長青得知真相,他按捺住衝天怨氣,用低沉的嗓音問道,「平戶藩怎麼走?」

「這個你又何必問我,你走到朱雀大街隨便找個人問問就知道了,」千夏趁機拋出問題,「你到了平戶後怎麼辦?就憑你這小身板就想滅掉一個大名?」

「我!」葉長青歘一下站起來,「我······」他激動的麵皮抖動,對啊,光有報仇的決心是遠遠不夠的,無力感充斥全身,他為自己的弱小而氣憤。

「坐下吧,」千夏朝他搖搖扇子,「你先坐下,咱們從長計議嘛。」

葉長青一屁股坐下,見千夏恭敬地跪坐著,他調整姿勢,也學著她的樣子板直身子跪坐,仇恨讓他迅速的調整對人的態度,眼下先請教如何復仇才是正事。

「啊哈,」千夏被他的坐姿所感染,「閣下學的可真快,」她開心的一合掌,手掌互相抵住,手指拍來拍去,「光學坐姿可不行,還要學日語呢。」

葉長青重重一點頭。

「這才像話嘛,」千夏有種馴服野獸後的得意感,「不止要學日語,還要知道日本歷史,了解武家文化,會寫和歌,這樣才能成為一名受人尊敬的武士呢。」

葉長青對成為武士不感興趣,千夏說得對,要報仇,特別是要在日本這地界報仇,不會說日語是斷然不行的,日本的歷史多少也得知道點,不然這個國家對他而言就太陌生了,想要打敗敵人,先要了解敵人,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至於說學寫什麼和歌,他只當自己沒聽見。

「請千夏小姐當我的老師,」葉長青恭敬地朝她彎腰叩首,「等我掙到錢,一定會將束脩給你的。」

束脩?千夏拿扇子捂著嘴笑,葉長青一直伏著身子額頭貼在地板上。

「束脩嘛,」千夏頓了一下,「我們小林家封地有十萬石,誰稀罕你的束脩,」她用扇子抵住他的腦門往上撩,「你發誓做小林家的家臣我就教你。」

葉長青毫不猶豫的答道,「行!只要能報仇,就是賣身為奴我也願意!」

「不是賣身為奴,家臣是有俸祿的,」千夏見他對日本的事一概不知,搖搖頭,「這樣吧,我先給你講講天下形勢吧。」

葉長青前傾,一副認認真真的模樣。

千夏被他這副樣子逗樂了,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別這麼認真嘛,放輕鬆,就當是聽我講故事就行了。」

葉長青聽她如此一說,身子鬆弛了下來,跪坐的姿勢很不舒服,可他又不好盤腿坐著,只好一隻手握成拳頭抵住地板。

「這樣才對嘛,」千夏將扇柄當成竹蜻蜓用手來回搓著,眼睛盯著轉成一團紅色火焰的家徽,「如今天下四分五裂,各路大名多不服從幕府號令,將軍閣下被羽田波旬挾持,有點類似於貴國的曹操,挾天子而令諸侯······」

見葉長青有問題要問,她停下來,「嗯?不好懂嗎?」

「挾天子而令諸侯的話,不應該是挾持天皇嗎?為什麼是挾持將軍啊?」葉長青邊說邊在腦子裡把《三國演義》過了一遍,沒記錯啊,他眉頭緊鎖等著聽千夏解釋。

「這個問題問得好,」千夏對他投以讚賞的目光,「天皇不掌權,大政歸將軍。」

「哦,我懂了,」葉長青恍然大悟,「天皇就是漢獻帝,將軍就是曹操咯。」

「也不盡然,」千夏繼續講道,「應該這麼說,自光明天皇起,相當於貴國元朝末年,天皇就一直是漢獻帝,將軍就一直是曹操,中間雖有個別天皇思途振作,可終究泛不起波瀾,將軍處理全國政務的地方稱為幕府,他的權力由子孫世襲。」

葉長青本想再問將軍為什麼不取天皇而代之,不過他壓住了好奇心,於他而言搞清楚事情的現狀就可以了,至於說造成此事的緣由還是留給史官吧,「哦,原來如此,千夏小姐您接著講吧。」

「剛講到羽田波旬挾持將軍號令天下,他是全日本首屈一指的武將,」千夏講起羽田波旬時抑制不住崇拜之情,「波旬公原是尾張國的小大名,後於桶狹間之戰中擊破雄踞駿河、遠江、三河的東日本第一大名今川氏而名震全國,後又趁勢上洛掌控京都,將不服從他的各路大名逐個擊敗,現已領有全國一半的領土。」

「上洛?」葉長青聽到這兒卡住了。

「地方大名率軍前往京都的意思。」

「照這麼說,這位波旬公可真是位了不起的人,」葉長青由衷的讚美起來,「頗有幾分秦王掃六合,虎視何雄哉的氣勢啊。」

千夏露出黑齒,開心的笑了起來,葉長青雖然還是有點受不了,可如今她是自己的老師了,尷尬的回以一笑。

「可是······」千夏沒來由的神色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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