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少女》與《心靈捕手》：方程式與小提琴

如何面對天才，是一個只能依靠天才去解決的難題。天才的天賦與生俱來，難以解釋。有人希望這種「天賦」能夠物盡其用，成為推動社會乃至人類進步的「元素」。所以，天才本身，是斷無人生自由的。還有人希望天才能夠享受到普通人生活的樂趣，交幾個朋友，喝幾瓶啤酒，在簡單和平淡之中度過自己的一生。人生，究竟是受益於天賦還是受害於天賦，並無定論，只不過在《心靈捕手》和《天才少女》這兩部電影中，人們對於天賦的態度是大相徑庭的。

多年之前的《心靈捕手》，講述了一個「天才自暴自棄」，放棄了自己的天賦，並最終過上普通人生活的故事。馬特·達蒙所扮演的威爾·航汀擁有常人難以企及的天賦以及不甚美好的過往。簡而言之，他是一個有著某種心理隱疾的天才。在心理學家的幫助下，他解開了自己的心結，放棄了在數學上的大好前途，轉身走進了「普通人」的生活。這其中，愛情和他對自己的釋然，是最重要的催化劑。

《心靈捕手》

而在新近上映的《天才少女》之中，類似的主題再一次得到了重現。十歲的小蘿莉麥肯納·格蕾絲扮演的瑪麗繼承了外祖母和母親在數學上的天賦，一年級的時候就可以研究偏微分方程和不定量的問題了。可是，母親出於心理原因的自殺讓她的舅舅並不願意讓她過多地展現自己的「天才」。他希望她能過上普通人的生活，但是天才之光終究太過於耀眼，加之自己母親對於開發「天才」的不遺餘力的努力，最終他出於對於「天賦」的責任感，妥協了。於是，瑪麗開始在數學和方程式方面展現才華，另一方面她用另一種屬於她的年輕的幼稚和可愛，融入到了普通的生活之中。

放棄自己的天賦，就是阻礙了文明的進程。在《天才少女》中，瑪麗的外祖母在法庭上說道：「天賦是可以推進文化發展的，十億人中才能出現一個」。所以，讓她去過普通人的生活，走進家庭、相夫教子，是對於上帝的蔑視。但是站在另一個方面來說，天才也正在殘忍地剝奪擁有天賦的人作為普通人的生活。所以，是選擇尊重天賦，還是走進生活，這同樣是一個需要天才來解決的難題。在《心靈捕手》里，威爾?航汀最終離開了那些難以解決的方程式，他放棄了一片光明的前途，放棄了令人目眩的「學術生涯」，離開了自己的朋友，接受了自己過往並走進了生活，追尋自己的愛情。

《天才少女》

這些是對於生活的選擇，談不上對和錯，也沒有是與非。相較之下，《天才少女》對於天賦的那種全然放棄和玩命壓榨的太過於極端。而且，影片也並沒有明確地表現出為什麼天才「不可以」選擇普通人生活的命題。舅舅和外婆之間的矛盾，更像是母子之間的賭氣，而不是對於天才的態度。換而言之，太過於強烈的對照和極端化的情節設定，淡化了人們對於「天才」這一棘手問題的態度和選擇。雖然影片在最後達成了妥協和一致。但這種結局，很明顯是編劇的腦力勞動，而不是銀幕上角色自然而然的選擇。

而在《心靈捕手》里，故事的發展則更加「成年化」。畢竟威爾?航汀是一個成年人，他對於生活有著自己的觀點和選擇的權利。羅賓·威廉姆斯扮演的心理學家西恩·麥格里，更多的是一個引導者，而不是一個決策者。他引導著威爾?航汀一步一步走進自己的內心，並且接受一個天賦異稟的自己，是去做一個完整的人，還是做一個殘缺的天才。這個難題交還給了天才自己去做選擇。這位亦父亦師亦友的長輩，真正做到了一個「父親」該做到的一切，他打開了天才頭頂的陰霾，並讓天才去追求「合理的生活」。站在這個角度上來說，在面對著下一代的天賦的時候，《天才少女》中舅舅和外婆的表現，都是自私的。

《天才少女》

就在《天才少女》在北美公映期間，韓國著名小提琴家金敏珍宣布自己正在艱難地重回舞台。這位曾經的「天才少女」，6歲就展現出了超人的音樂天賦。可是，因為大量的比賽和演出，她從而沒有獲得一個完整的童年。2010年，她的一把斯特拉迪瓦里名琴丟失，從此她和父母的矛盾，對於自己的天賦的某種程度上剝奪她正常生活的憎惡，一股腦地出現在她的人生之中。她陸陸續續患上了抑鬱症、焦慮症和厭食症。皇家阿爾伯特音樂廳的演出取消，和索尼公司的合同解約——一時間，這個天才少女因為自己的天才，而墮入地獄——這一切，似乎並不是偶然，在她六歲那年，就已經寫好了劇本。

雖然他的琴在2013年找到，但這把琴已經不再屬於金敏珍，保險公司當年在支付過保險金之後，成為了名琴的主人，隨後將琴拍賣，如今高企的價格再也不是金敏珍可以承擔的。當有人問及金敏珍是不是還能拉出天使一般的音色時，金敏珍笑笑回答說：「再也不可能了」——天賦，在給天才們撐起一片天的時候，一樣給她們的生活投出了一片陰影。

其實，天才如何選擇，並不是天才自己的難題，而是長輩的某種困頓。放棄天賦，就是背叛人類；而選擇天賦，就斷送了一個人的「完整性」。或許，魯迅先生在《我們現在怎樣做父親》里的一段話，可以作為這個難題的一個註解：

「自己背著因襲的重擔，肩住了黑暗的閘門，放他們到寬闊光明的地方去；此後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

文/雲起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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