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最短的咒語,是一個人的名字

你會為什麼事情悔恨一生?

島國一檔節目里,滿頭白髮的秋元秀夫撐著傘,孤零零地站在雪地里,對著鏡頭向24歲的自己打著招呼。

「嗨,秀夫,我是76歲的你!」

24歲時,秋元秀夫和同一公司的小華相愛了。

他覺得自己太普通,像小華那樣可愛、美麗的女孩,怎麼會嫁給自己呢?所以秀夫一直猶豫著,不敢求婚。

半個世紀後,秀夫對著鏡頭艱難地吐出後半生的悔恨:

「心中有愛就要馬上行動啊!因為……兩年後,小華醬就會因病去世,你會無比後悔,極度悲傷。」

「一直都忘不掉,所以直到你76歲,依然獨身,未曾婚娶。」

「所以啊,秀夫,你替我轉告親愛的小華,我整個人生中,唯一最愛的人就是她。」

他好像不放心,又用力地重複了一遍:

「最喜歡的只有小華,一定要幫我轉告她啊!」

「華,我愛你哦!」

秀夫揮了揮手,像是對著50多年來一直未曾忘記的愛人告別。

我無法用語言描述我對你的愛,只能用一生咀嚼你的名字。

1

不在一起就不在一起吧,反正一輩子也沒那麼長。

和他分手時,我這樣告訴自己。

我記得那天傍晚,我拿到剛發下來的試卷,望著成績發愁。

轉頭看到他趴在課桌另一邊睡覺,夕陽從窗戶里照進來,把他的臉塗得紅紅的。課桌兩邊,我們貼著同一所大學的名字,前面是摞成小山一樣高的各種教輔。

我們躲在後面,他會喂我吃東西或悄悄摸我的頭。

學習壓力最大的日子裡,我竟嘗到一絲甜蜜。

我以為他真的會養我一輩子。

但年少時的喜歡,大多都會無疾而終。

畢業很多年後,家裡成堆的高考試卷和練習冊,我終於捨得賣掉。

一本一本,它們被我毫不留情地扔進紙箱里。

直到一本紅色封面的練習冊出現在我面前,一陣懼意湧上心頭:這麼多年過去,看到他的名字心跳還是會漏半拍。

「哎,你幹嘛,那是我的書。」

「我先給你書蓋個戳,以後再給你人蓋個戳。」

原來我不回憶,只是害怕傷心。

2

1937年,軍人喬慶瑞在假期歸家時,依父母之命娶了張福貞。

想像中的大家閨秀,變成了小腳的鄉野丫頭。

他心有不甘,卻在成婚當日對張福貞一見鍾情。他給她取名作「婉君」,兩人互述衷腸,說盡了山盟海誓、甜言蜜語。

可命運殘酷,安排他們相愛,又不讓他們相守。

婚後僅三天,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喬慶瑞再次奔赴戰場。

張福貞緊握著他的手,流著淚叮囑:我生死都是你的人,你放心走吧,父母兄弟我都會盡責。

等啊等,皺紋爬滿了張福貞的皮膚。

人有多脆弱,真愛就有多堅強。

50年無望的等待和守望,50年孤獨的痛苦,她默念著喬慶瑞的名字一個人熬了過來。

再相遇時,他站在門口,輕輕地喚了一聲「婉君」,她一下絆倒在地上,半跪半爬地撲進喬慶瑞的懷裡,哭盡了一輩子積攢的淚水。

這是他們最後一次相遇,也是他們最後一次離別。

面對已在台灣成家的喬慶瑞,張福貞主動放手讓他回了「家」。

3

50年過去了,長沙鋁材廠的退休工人張龍輝還記得她的模樣。

「她呀,瓜子臉、大眼睛、高鼻樑······」,他滿是皺紋的臉上全是笑意,彷彿當初那個美麗的女孩子就站在他面前。

他們在一起的所有細節,他都記得。

那時含蓄,談戀愛也遠遠地站著聊天。

偶爾抬頭對視,她眼裡的柔情盪出水來,又飛快地低下頭,不敢再看。

更多時候他們寫信,一封又一封傳遞著彼此的愛意。

相遇一年後,張龍輝因工作調動離開,分別時,他們流淚滿面,發誓一定要保持聯繫。

但愛上了,卻不一定有結局。

一封無人接收的退信讓他們的關係戛然而止,他們在街上偶然相遇,又猝不及防地分離,只留下那些娟秀的字跡和難以忘懷的回憶。

張龍輝老了,他念著她的名字,顫顫巍巍地請求:能不能幫我找到我的初戀女友,我只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

有多少人,這一輩子的秘密只是一個藏在心底的名字。

沒有開頭,沒有結尾,只有四季更替,時間變遷。

4

1939年12月17日凌晨,崑崙關戰役打響。

子彈鋪天蓋地,密密麻麻地飛了過來。炮彈和地雷震耳欲聾的聲音此起彼伏,殘碎的肢體飛濺,鮮血從身體里噴涌而出,灑了滿地。

張近志是一名軍醫,他所屬的六十四軍經歷了這場戰況慘烈得戰鬥。

而他的女朋友鄧志英,是同在六十四軍的護士長。

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突然,一顆子彈穿過了鄧志英的身體,它來得那麼快,張近志眼看著子彈筆直地飛入她的身體,鄧志英再也沒能站起來。

張近志在戰場上拯救了那麼多傷員,卻沒能救回自己的愛人。

他的初戀就這樣終結在漫天戰火和無能為力的悔恨里。

2014年,96歲的他聽聞九塘的烈士墓里刻有鄧志英的名字,執意要輾轉數百公里去看一眼。

冰冷的墓碑上名字那麼無情,硬生生地隔絕了生死。

張近志在烈士墓里蹣跚著找了好幾天,也沒能看到她的名字。

「鄧志英」這三個字,已經成為他生命里的烙印。

5

「荷西」是三毛為她先生取的一個中文名字。

一個名字,讓荷西和三毛的命運糾纏了一生。

三毛比荷西大了八歲,一直把他當作自己弟弟,而荷西卻對三毛一往情深。

荷西去服兵役之前,要三毛等他六年,「回來我就娶你」,三毛沒有放在心上。

六年後,她未婚夫突發心臟病去世,荷西得知後,再次來信求婚。

特立獨行的三毛不顧眾人勸阻,執意要去撒哈拉定居,荷西沒有說什麼,半個月後告訴三毛,他已在那裡找到工作,安排好了三毛過去後的一切生活。

一向熱愛自由的三毛有了愛,內心便好像有了羈絆。

她與荷西結婚後,作品源源不斷。

後來荷西在潛水作業時意外去世,三毛寫道「埋下去的,是你,也是我。」

有的人,一旦遇到,以前的一切感情和經歷就都不算了。

以後的人生里,也只剩下他。

6

鍾崇鑫和張淑英相遇在戰火紛飛的年代。

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張淑英在車站看著丈夫離去的背影,挽留的話始終沒能說出口。

信一封一封從前線發回,裡面的內容越來越讓人擔心:「我的表弟陣亡了,他的同鄉也陣亡了,萬一我犧牲了,你還年輕,你就隨便吧,不要一直等我了。」

兩年後,張淑英再也沒收到過鍾崇鑫的來信。

愛人的名字從來不需要刻意提起,也永遠都在心底。

她沒有放棄尋找,歷盡周折,終於聯繫上當年的軍長,卻不想當年信件中「犧牲」二字,一語成讖。

93歲的張淑英顫巍巍地站在台北忠烈祠的牌位前,撫摸著昔日愛人的名字,一筆一划,沾滿男兒的鮮血、愛人苦苦思念的淚水,都深深地刻進心裡。

2年初戀的愛情變成了77年日日夜夜難以割捨的懷念。

輾轉反側之間,儘是當年鍾崇鑫英俊帥氣的面容,和匆忙離開時不舍的背影。

時間不能帶走一切。

我們無法記住相遇過的每一個人的名字,卻丟不掉曾經愛過的那個他。

或許有緣,能和他攜手走完一生;或許不夠幸運,在人生路上,我們走散了,只能在餘生默念他的名字。

愛上一個人,好像突然有了軟肋,也突然有了鎧甲。

多年後,愛人的名字,仍是心裡來不及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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