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小將：日本足球崛起的天使之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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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原載游研社，謝絕轉載。

足球，是男人的信仰。幾乎所有的中國男生在兒時都有馳騁綠茵場的夢想，如果你沒做過這種夢，那至少也該干過拿礦泉水瓶當球踢之類的蠢事。

在上個世紀九十年代，日本人的魔幻現實主義巨作《足球小將》以ACG三棲形態，全面攻佔中國男孩們的精神生活。上課偷看《足球小將》漫畫，放學回家守在電視機前等《足球小子》動畫，周末好好打一盤《天使之翼》。一部作品，三種譯名，讓中國學生燃起對足球場的美好憧憬，然後興沖沖地看了一場中國男足的比賽，好心情一瞬間全毀了……

長鼻君小時候絕對沒有模仿過他們，騙你是小狗

動漫遊戲救足球

《足球小將》（又名《天使之翼》）是一部神奇的作品，它作為最重要的推動力之一，見證了日本足球從谷底走向強大的全過程。這部作品的影響力早已超出漫畫本身，想要全面認識它的歷史意義，就要回到日本足球最低落的那一刻——從輸給中國男足開始說起。

1980年12月26日，日本隊在香港舉辦的預選賽中，0比1輸給了中國男足，痛失晉級1982年西班牙世界盃的資格。整個日本足球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低潮期，成了無人關注的運動項目，後來被日本足球人稱為「冬之時代」。實事求是地說，那個時候日本隊輸給中國隊不算什麼奇恥大辱，整個八十年代對上中國隊的戰績都是負多勝少，哪像現在能讓球永遠在中國隊的半場里飛。

1980年史上最年輕日本隊與中國隊賽前的合影，開啟了日本足球長達12年的冬天

就在輸給中國隊的同一年，有一位新人漫畫家將自己的處女作投給了《少年JUMP》雜誌，他就是高橋陽一，這部短篇作品的名字就叫《翼隊長》（キャプテン翼），即中國讀者熟悉的《足球小將》。

《少年JUMP》的編輯對這部作品感到非常新奇，因為以往給他們投稿的體育作品，題材幾乎都是日本的國民運動——棒球，關於甲子園的漫畫已經多如牛毛，突然出現足球這個冷門項目，讓編輯們倍感意外。

短篇中已經出現了若林源三、石崎了、早苗等角色

高橋陽一選擇足球作為主題，其實是有自己的小九九。跟大多數日本男孩一樣，高橋陽一從小喜歡的運動也是棒球，還加入過軟式棒球的社團。但就在他高三那一年，遇上了1978年阿根廷世界盃。透過電視機，高橋陽一見識到了世界第一運動的魅力——「雖然從小就知道足球這項運動，但是這次通過電視觀戰，見識到了足球的有趣之處。」，後來高橋陽一這樣回憶道。

深受《巨人之星》等體育漫畫影響的高橋陽一，決定在高中畢業之後成為漫畫家。之所以選擇足球作為出道作品的題材，是因為他覺得棒球作為體育漫畫的「王道」，已經被太多的作者演繹過。作為新人漫畫家，選擇別人沒用過的足球作為題材，反而更容易入選。

高橋陽一的美術功底見此圖

短篇《翼隊長》獲得了讀者和編輯的肯定，入選《少年JUMP》的月例賞。在這部作品中，高橋陽一將自己的母校南葛飾高校（葛飾是東京的一個區），改造成了虛構的南葛中學，講述中學足球隊的青春故事。漫畫的主人公名叫翼太郎，顯然這個人物後來被拆成了大空翼和岬太郎兩個人。

由於短篇頗受好評，就在日本隊輸給中國隊的次年，在日本足球最低谷的時候，長篇漫畫《足球小將》開始在《周刊少年JUMP》上連載，從此開創一段體育漫畫的傳奇。相比以往的棒球漫畫，以及後來的神作《灌籃高手》，《足球小將》的神奇之處在於，它竟生生地將日本從一個足球荒漠變成了亞洲第一強隊。日本籃球隊沒有因為櫻木花道而變得更強，日本男足卻因為大空翼而真的稱霸亞洲。

問：日本隊何時拿世界盃？神：100年，但你這輩子見不到了。

問：中國隊呢？神：我這輩子見不到了。

由於漫畫火得一塌糊塗，兩年後被拍成了動畫片，在青少年之間引起熱烈討論。一時之間，日本小學和中學的足球社團報名人數激增，體育用品商店裡的足球被一搶而空，足球場上到處都是模仿大空翼動作的小學生，射前不擺個五秒鐘的pose，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1981年《足球小將》開始連載的時候，日本足協調查的小學生運動員約為11萬人，等到1988年連載結束，人數已經變成了24萬。日本足球界將這一現象稱為「足球大爆發」。

1998年日本第一次進入世界盃決賽圈，隊中大多數球員的年齡，正好與《足球小將》的連載期吻合，這很難說是一種巧合。作為文藝作品，《足球小將》很大程度上推動了日本足球的發展，現在依然有不少日本國腳，將這部作品當成投身這項運動的啟蒙書。

FC也有劇場效果

1988年，當特庫摩拿到版權準備製作《天使之翼》的時候，《足球小將》的動畫已經完結了快兩年，漫畫也正在進入連載的末期。換句話說，熱潮過了，IP才談下來。時間就是金錢這句話在遊戲業永遠都是正確的，這讓身為小廠的特庫摩特別尷尬。

這一年，特庫摩在FC上出了兩款遊戲，讓1988年成為特庫摩最輝煌的時刻之一，一舉奠定其在業界和玩家心中的地位。除了《天使之翼》，另一款遊戲的名字叫作《忍者龍劍傳》。

八十年代後期，FC的市場競爭已經非常激烈。剛剛改名的特庫摩尚無法與一些大廠抗衡，只有另闢蹊徑，找到一條與其他廠商完全不同的道路，才能在市場上殺出一條血路。因為FC的機能較弱，大部分廠商都將注意力放在遊戲玩法的開拓上，而不太重視表現效果。此時特庫摩提出了一個全新的概念——「特庫摩劇場」，讓所有人眼前一亮。

這就是「特庫摩劇場」

「特庫摩劇場」系列，指的是在遊戲中加入高質量的表現動畫，即便是FC這樣的機器，也能表現出不亞於劇場的呈現效果。《天使之翼》正是「特庫摩劇場」系列的第一作，其第二作《忍者龍劍傳》更是將FC的性能發揮到極致，相信玩過這個系列的玩家都會對出色的過場動畫記憶猶新。

當時市面上已經有許多動漫改編的遊戲作品，但大部分表現上都非常寫意，基本都需要靠玩家腦補才能和原作對上號。即便是兩年後的《超級機器人大戰》，戰鬥動畫也只是很抽象的「打個冷顫」。這次特庫摩卻有著更大的野心，想要在FC上還原《足球小將》中的經典畫面，讓原作粉絲一眼就能認出經典場景。

還原動畫聽上去是件理所應當的事情，但是以當時的條件來說卻是非常艱巨的任務。FC的性能使得開發者必須使用一些取巧的方法，才能巧妙「騙」倒玩家的眼睛。這個難題最終落在了程序員鶴田道孝身上。

鶴田道孝在《天使之翼2》後就離開了特庫摩

已經開發過《所羅門鑰匙》等佳作的鶴田道孝，在特庫摩中算得上老牌策劃和程序員了。早在《PONG》時代，鶴田道孝就開始了他的遊戲生涯。在大學的時候，他購入了人生第一台電腦——PC8001，只為了能還原出《PONG》來。在資料有限的條件下，僅僅通過編程雜誌，鶴田道孝就自己學會了BASIC語言，做出自己的遊戲。正巧在大二的假期，他看到了一家名為Tehkan的物業管理公司在招兼職程序員，從此走上了遊戲開發的道路。幾年後，Tehkan改名為TECMO，成了大家熟悉的「脫褲魔」。

由於《天使之翼》在系統上開創了體育遊戲中極為另類的指令操作方式，使得遊戲可以從容不迫地演示動畫，就像RPG一樣。事實上，《天使之翼》的「戰鬥畫面」已經遠超FC上絕大多數的RPG。為此鶴田道孝開發了一套名為「動畫分鏡系統」的開發工具，用於準確調用相關美術資源，在合適的位置和時間播放正確的演示動畫。比如當程序計算出此次射門將要得分的時候，就會播放進球的動畫。這聽上去似乎很簡單，但以當時FC的開發環境而言，需要耗費很大精力去實現。

遊戲中球的飛行軌跡其實是CPU算出來的，而不是預置動畫——FC卡帶的容量不允許這樣做。為了能夠還原動畫里的效果，鶴田道孝特意買來漫畫仔細參考，一點點調整參數和公式，才達到令人滿意的效果。《天使之翼》中極具壓迫力的傾斜球場效果，也是鶴田道孝的主意，想不到還成了系列的招牌之一。

在FC上實現曲線射門跟現實中實現差不多一樣難

除了程序員鶴田道孝的專用工具，《天使之翼》能夠有如此出色的表現力，還要歸功於以加藤正人為首的美術身上。從此加藤正人在遊戲劇場表現效果的道路上一發不可收拾，緊接著為《忍者龍劍傳》三部曲製作了極為優秀的過場動畫。誰曾想幾年之後，他竟成長為業內首屈一指的演出大師，經他手的遊戲無不擁有令人印象深刻的過場表現——《最終幻想VII》、《時空之旅》、《異度傳說》、《時空之輪》……

咦，猛虎射門怎麼跟曲線射門動作一樣的？好像新猛虎射也一樣

奇怪的是，特庫摩的員工似乎並不想把自己的名字告訴玩家。《天使之翼》的製作人員表可能是長鼻君見過最不靠譜的片尾字幕了。在這份不長的列表裡，到處都是一眼就能辨認出的綽號，你知道在遊戲里還原動漫原樣的美術，一個叫「馬」，另一個叫「數字」嗎？那個名為「恐鳥山先生」的人，其實是遊戲的作曲山岸繼司；加藤正人在裡面的名字叫做「蘭丸」，跟信長的小姓一個名；而就算到現在也不知道鶴田道孝到底是裡面哪個人。

幾乎沒幾個是正經名字的人員表

處處都有小彩蛋

從大方向上來看，作為改編遊戲的《天使之翼》還是秉持著忠於原著的精神，盡量還原動畫和漫畫里的情節。比如一代進行到日本中學足球大賽的決賽時，如果打完加時還是平局的話，就會出現漫畫中南葛和東邦並列冠軍的特殊劇情。還有為了體現三杉淳心臟病的特點，故意設置了永遠只能踢半場的數值，到了下半場行動力就掉到和廢物沒區別的地步。

Yooooooo!!!

但如果從小細節入手，就會發現《天使之翼》的開發組其實老不正經了。前面那份論壇ID似的製作人員表就是其中一例。遊戲里像這樣搞怪的彩蛋，其實還真不少哩。

在一代里找岬太郎的過程中，會從法國隊的當家球員皮埃爾口中得到一個電話號碼。據他說這是皮埃爾專用的熱線電話，但實際上呢，這是特庫摩的玩家熱線，用來給消費者答疑解惑（ai ma）用的。

《天使之翼》採用的是密碼記錄的方式，長鼻君曾經以DQ2為例講過密碼記錄的原理。這種記錄方式就給了製作者玩彩蛋的機會，《天使之翼》也不例外。一代中有這樣一段密碼——

つばさはつ　よいつよい　つよいつよい
つよいつよ　いつよいつ　よいなあああ

翻譯成中文，意思就是「大空翼強強強強強強強強啊啊啊」。聽上去是不是非常牛，感覺一定會調出一個強到極點的隊伍。然後點確定，還真能通過驗證，只不過一進遊戲就在會議室階段花屏了……其實如果你真的想要一個超強密碼，只要調換正常密碼中的四個假名位置，就能把等級大幅提升，開頭幾場隨便哪裡射門都能進球。

到了二代，出了個更搞笑的密碼，非常短很好記，但是有效——

べじいた

這段密碼只有四個字，直接跳到世青賽亞洲預選賽第三場對伊朗的比賽。短短四個字翻譯過來就是——「貝吉塔」，看來特庫摩里還真有龍珠迷……

這條密碼並不能變超賽

雖是動漫改編作品，《天使之翼》在遊戲里還是加了不少原創人物，其中最著名的就要數那個激情四射的播報員了，整個遊戲進程信息都需要透過他的嘴巴傳達給玩家。每當玩家操控角色的體力不足時，這個名為查理·高橋的播報員，就會說出整個《天使之翼》系列最著名的台詞——

くっ！！ガッツがたりない！！（靠！！行動力不夠了！！）

只要玩家沒有分配好球員的行動，就很容易在下半場出現被死操的隊員行動力不足的情況，這時屏幕上就會不反覆出現這句極富個性的台詞。這句話，其實源自項目里某位程序員的口頭禪。這位程序員平時特別愛去機房打遊戲，每次遇到沒有命中的情況，就會情不自禁地喊出「靠，guts不夠了」這句話。

每當看到這句話整個人都不好了

Guts直譯過來就是膽量，俗語又叫有種，也可以引申為精神力、行動力。「guts不夠了」，那不就是「沒種」、「孬了」嗎？所以這句口頭禪聽上去其實特別搞笑。

《天使之翼》中，球員行動時都會消耗特定的數值，使用必殺技時消耗更大。對於這個數值如何命名，一直讓項目組非常頭痛。由於這套系統源自RPG里的魔法，所以最初設計時沿用了MP的名稱。但是大家都覺得在一個體育題材的遊戲里，出現MP這種名詞會顯得非常怪異。

這時突然有個人提議：「那麼用guts怎麼樣？叫guts的話，真的很恰當呀。」

一聽到guts這個詞，大夥的腦中不約而同地浮現出那位程序員同事和他著名的口頭禪，辦公室里頓時哄堂大笑，就這樣愉快地決定用guts來表示遊戲里最重要的行動力數值。這句痞氣十足的口頭禪，也成了遊戲里的著名台詞。

RPG式的體育遊戲讓玩家大開眼界

二次創作脫褲魔

可能因為對遊戲銷量沒什麼信心，特庫摩在做《天使之翼》的時候，壓根就沒考慮出續作的事情，於是把連載了六年的漫畫劇情一股腦全搬進了遊戲里。想不到遊戲一上市大受歡迎，銷量口碑雙豐收，大家都在敲碗等續作。可遊戲里已經贏了德國皇帝施耐德，漫畫這邊還沒到跟西德決戰，這下就很尷尬了。

要出續作就得把故事編下去，因此從二代開始，特庫摩版的《天使之翼》走上了同人的道路，後面幾作的故事劇情完全是遊戲公司原創的。

特庫摩美術的偷懶功夫很厲害

《天使之翼2》登場的1990年，《足球小將》的漫畫和動畫都已經完結，所以這個名為第二卷的續作，其實就是個同人日後談，但是遊戲里的部分情節和人物後來卻在四年後的漫畫《足球小將世青篇》里得到沿用。

遊戲第一階段的里約州聯賽中，玩家們就認識了大空翼新的勁敵——「神之子」卡洛斯·山達拿。這個原本出自劇場版的動畫原創人物，在遊戲里以卡洛斯的名字讓粉絲們見識了他的實力。幾年後當高橋陽一重開《足球小將》的連載後，巴西人成了日本隊最重要的對手之一，性格卻和遊戲里完全不同，特庫摩只能跟著把他顯示的名字換成了山達拿。

《天使之翼2》里卡洛斯的絕技幻影射門，山寨自劇場版里施耐德的幻影球在這裡不得不坦白，長鼻君第一次接觸《天使之翼》的時候，既不是一代也不是二代，而是面向北美市場的美國版。長鼻君是先認識的Robin，後來才玩上的大空翼。要不是卡盒上寫著《天使之翼》，還真的沒法跟整天都在看的《足球小將》掛上鉤。大家都知道日本遊戲發行美版的時候，都會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修改，因為《足球小將》原作在足球荒漠美國的影響力幾乎為零，那麼遊戲版慘遭修改也是預期之中的。

這就是《天使之翼》美版的封面

首先從名字說起，《天使之翼》在美國的名字叫做《Tecmo Cup：Soccer Game》，直譯過來就是《特庫摩杯：足球比賽》。這個看似很普通但和原作八竿子打不著的名字，其實是在蹭IP。

1985年的時候，還叫Tehkan的特庫摩，推出了一款足球街機遊戲《Tehkan World Cup》（Tehkan世界盃）。這款遊戲在企劃初期就定位面向北美市場，因此在美國還算有一定的知名度。後來特庫摩將其移植到了FC上，改成了新的公司名《Tecmo World Cup》，國內一般稱為《足球五代》。而《天使之翼》的美版名字，其實蹭的就是自家公司遊戲的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