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手之死」
ps:已經看過的朋友很抱歉,因為某些原因,只能又發了一遍,打擾到了你們的時間線。沒看過的朋友可以繼續看,這篇故事足夠精彩。
1.
暗鴉一向自詡是個守序的人,他人生有兩大信條:一,只上可以上的女人;二,只殺可以殺的人。
他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不停抽著煙。
卧室里有一個女人,她是暗鴉在風月里浪跡多年,見過最美的女人。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不在第一個信條範圍里,她是一個暗鴉連動非分之想都不可以的女人,因為她有一個男人,叫陳年,是暗鴉的老大。
無論是在世界的哪個地方,亦或是電影小說里,上了老大的女人,下場都是慘烈的。
這點暗鴉也知道。
所以他才在不停地抽煙,他平時很少抽煙的,只有在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的時候,才會用尼古丁來麻醉自己。
只是這個時候,卧室門悠悠地開了。
一隻手伸了出來,這是塗著紅指甲油,又細如蔥白的一隻手,它朝暗鴉輕輕地勾了兩下。
「暗鴉,你幫我把桌子上的香水拿進來。」
女人的聲音不是那種小女生的腔調,而是一種有些慵懶,又有些讓人迷幻的嗓音,暗鴉的心臟微微一顫,這是他最喜歡的嗓音。
暗鴉深吸一口氣,拿起桌子上的香水,往卧室里走。
走到門口,他把門開了一個縫,從縫裡把香水伸進去,他說:「伊涼,我放在門口?」
他知道,組織里的上上下下,都會叫這個女人——「My queen」,或者是女王,單從這個稱呼,就能看出來陳年對這個女人的喜愛,但暗鴉不喜歡這個稱呼,他更喜歡叫她的名字——伊涼,在有別人的情況下,暗鴉會跟著叫queen,在沒有別人的時候,他會直接叫伊涼。
還好的是,伊涼聽到這個稱呼,也沒有說什麼,只是像聽到queen這個稱呼一樣。
「你進來吧,我已經在床上了,不想下床去拿。」
聽了這句話,暗鴉頓時感覺到有些熱,他從懷裡拿出一張手巾,擦了下額頭的汗,他不卑不亢地說:「這……好像有點……」
還沒說完,就被伊涼打斷了。
「沒事的,又不是要你做什麼,我不會告訴陳年的。」她說。
暗鴉喉結微微動了一下,他在門口躊躇了一會兒,推開卧室的門,走了進去。
一進門,就聞到了那種讓人迷醉的香味,不過暗鴉這時候根本分心不了,他低著頭,看也不看伊涼一眼,到她床前,把香水放在那裡,就準備轉身離開,這時候伊涼叫住了他。
「暗鴉,你等一下。」她說。
「My queen,還有什麼事情嗎?」暗鴉這時候連伊涼都不敢叫了。
「抬起頭。」
暗鴉慢慢抬起頭,望著半坐在床上,只穿著睡衣的伊涼,他感覺這個房間里越來越熱了。
「我美嗎?」伊涼問。
「很美。」暗鴉聲音有些嘶啞,他說。
「那你現在還想走嗎?」
暗鴉感覺天旋地轉,他顫抖著手,想摸向口袋裡的香煙,這時候,伊涼輕輕拉住他的手,阻止了他拿煙的想法。
接著,她做了一件暗鴉想都不敢想的時候。
伊涼拉著暗鴉的手,把他拉在了她的床上。
暗鴉望向伊涼,她的酥肩半露在外面,就像是盧浮宮裡的藝術品。
他深吸了一口氣,翻身把伊涼壓在了下面。
2.
伊涼被壓著躺在床上,她臉上有些潮紅。
暗鴉這時候喘著氣,他望著伊涼,恍惚間像是回到了他還是處男,第一次觸摸女體的時候,那種燥熱的感覺,還夾帶著一點不知所措。
他有些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麼,只是壓著她一動不動,這對於久經風月的他來說,簡直是難以想像的事情。
伊涼見他這模樣,也覺得有些詫異,畢竟暗鴉的風流成性,她也是聽說過一二的,不過伊涼眼波一轉,便想明白了原委。
她好想笑,也沒太多顧忌,就笑了起來。
這一笑,讓暗鴉看得有些呆了,他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終於他下定決心了,深吸一口氣,伸手小心翼翼撩起了伊涼的睡裙。
伊涼這時候,輕輕撫上暗鴉的腰,摟住他貼近自己的身體。
這時候,暗鴉俯下了上身,他要吻伊涼。
只是伊涼輕輕捂住了他的嘴,擋住了他貼近的嘴唇,伊涼似乎有些不想接吻。
暗鴉被擋住了,他自然知曉這是什麼意思,心中升起了一絲煩躁,不過很快就被他壓了下去。
暗鴉用鼻尖輕輕蹭著伊涼的鎖骨,有些冰涼但很舒適的感覺,讓伊涼閉上了眼睛。
她青黑的頭髮鋪在白色的床單上,就像一片在雪上蔓延開來的海,上面是一團炙熱的火,在兩具赤裸的身體間燃燒著,在這海水與火交融的過程中,伊涼感覺自己的身體里多了些什麼,靈魂上也多了一些什麼。
她不知道多了些什麼,也不想知道。
暗鴉定是想讓她知道的,只是恐懼和慾望交織在一起,讓他根本來不及去想這些。
在這個時候,暗鴉的腦海里只來得及多出一句話,是張愛玲的:陰道是通往女人心靈的通道。
接著,他就閉上眼睛,和伊涼一起迷失在這世界上。
第二天清晨。
暗鴉猛地睜開眼睛,眼白上布滿了血絲,他坐起身子,死死盯住關著的卧室門。
身邊的伊涼還在睡夢中。
暗鴉摸向床頭,發現槍還在外面放著,這房間里沒有任何武器。
就在剛才,他聽到外面有很細微的聲音,多年生死搏殺經歷來的第六感,告訴他這扇門外面有人。
接著,門慢慢開了一個縫。
暗鴉從床上直接暴起,幾步跨到門口,大手像閃電一般,卻又無比精準地穿過門縫,抓住外面那個人的喉嚨,粗暴地拉進來,按在地上。
這是一個染著黃頭髮的年輕男人,暗鴉認識,他是陳年的堂弟。
他這會兒正面露驚恐地看著暗鴉,張口想要說話:「是陳……」
還沒說完,就被暗鴉扭斷了脖子。
他想說的話,暗鴉已經知道了,如果沒有陳年的吩咐,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打開這扇卧室門。
已經沒有退路了。
殺了黃頭髮男人後,暗鴉感覺全身沒有一點力氣了,他慢慢向後靠在了床邊。
暗鴉臉色非常蒼白,明明全身赤裸,氣溫也有些低,但他的額頭上還是密密麻麻生滿了汗,眼睛無神地望著門外,絕望而無助。
這時候,伊涼也醒了,望見地上的屍體,自然也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但她沒有一點恐懼,倒是饒有興趣地望著暗鴉,無數道老傷疤密布,觸目驚心的後背,彷彿根本不在意接下來,會面臨陳年怎樣的怒火。
3.
暗鴉屏住呼吸,他聽到外面有細微的腳步聲。
這時候,他已經穿上了條褲子,但還是沒有武器,昨晚他根本來不及想那麼多,從不離身的槍都留在客廳,可見他當時心裡有多亂。
怎麼辦?
過了一會兒,外面的腳步聲消失了,但暗鴉閉上眼睛,還是能聽到呼吸聲。
他們知道暗鴉這個王牌殺手在裡面,斷然不敢貿然進來,但暗鴉只要一出門,絕對會被直接抓住,當場處決還好一些,要是他被活捉了,那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陳年有無數種非人的手段會讓他恨不得早點死。
他們也不敢直接開槍,把這間屋子打得稀巴爛,伊涼還在裡面。
兩撥人就這樣僵持著,暗鴉緊繃著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肉,隨時準備爆發,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他們早晚會進來的。
暗鴉望向窗戶,這裡是四樓,直接跳下去,就算他有辦法減輕落地時候的衝擊力,也避免不了會受傷,在這種情況下,受傷直接等於死刑。
他輕輕爬到了窗檯旁邊,探出頭往下看。
下面有三四個窗檯,其實可以慢慢地爬下去的,這是個不錯的主意。
他的身體已經形成了慣性,這種逃命的最佳路線,他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出來,接著在最短的時間內逃出生天,其實現在的處境,對他而言還不算絕境,他遇到過更多可怕的事情,但這次也和之前的不一樣。
因為他要面對的是陳年的追殺。
一個對他知根知底,智商還高得恐怖的男人,手下無數精兵良將,有些不遜於他,有幾個甚至比暗鴉還強的殺手。
他不知道自己該逃到哪裡。
不過還好,暗鴉的求生意識已經成了他的本能,他儘可能輕的把窗戶開到最大,正當他要翻下去的時候,他猶豫了。
暗鴉回過頭,望向了床上的伊涼。
伊涼就一直笑著,看他的一舉一動,經過了昨晚的事情,她的美在暗鴉眼中,又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暗鴉現在內心在劇烈地掙扎著,眼神不斷的閃動著,在這種情況下,他如果再帶一個女人走,恐怕原本就渺茫的生機會直接趨近於無。
過了一會兒,他終於下定了決心。
「穿上衣服,跟我走。」暗鴉說,他的聲音現在壓的十分低沉。
伊涼有些詫異,他居然帶著自己走,他居然敢帶著自己走。
好像事情變得有趣起來了,她想了一會兒,決定和他一起走,伊涼配合著穿上了衣服。
暗鴉見她穿好了衣服,就翻出窗戶,兩隻孔武有力的手緊緊地抓著窗檯,示意伊涼慢慢出來,爬到他的背上。
「抱緊我,不要鬆手。」暗鴉說。
伊涼聽話地緊緊摟著他的脖子,靠在暗鴉的背上。
在伊涼上來後,暗鴉覺得自己的身體猛地沉重了好多,平常他都是一個人的重量,現在多了將近一百斤,任誰也會有些吃力。
不過還算是在能接受的範圍內,暗鴉就這樣背著一個人,慢慢地往下爬。
他額頭上的青筋都爆出來了,手指緊緊地扒住冰冷堅硬的窗檯,一點點的往下。
剛才造成的響聲,卧室外面的兩個人也聽見了,但他們不知道到底是在做什麼,所以還在猶豫著要不要進來。
直到暗鴉已經到了地面上,他們才下定決心,沖了進來。
只是他們只看見一扇開著的窗戶,還有空空的卧室。
暗鴉到了地面上後,就看見有一輛車,裡面的那個男人,緊緊盯著門口,估計是連一隻蒼蠅都逃不過他的視線。
暗鴉小心翼翼地從旁邊繞過去,到了車窗旁邊,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來。
他一拳直接轟破了車窗玻璃,在裡面的男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情況下,變拳為爪,抓住男人的頭髮,拉著他的頭狠狠地按在了車窗底部剩餘的玻璃茬上。
尖銳的玻璃刺入了男人的眼睛裡,他發出一聲慘叫,但暗鴉根本沒有給他時間來慢慢品味這痛楚,用蠻力把他硬生生從車窗里拉出來。
接著打開車門,鑽了進去。
伊涼從另一邊上了車,這時候,他們聽到了密集的槍聲。
是樓下守著的另一撥人開的槍,樓上的兩個人也在從窗戶那裡開槍射他們。
不過暗鴉的反應也很迅速,他直接倒車撞開了花園的大門,到路上倒著來了個漂移,接著就全速沖了出去。
4.
一聲刺耳的輪胎摩擦路面的聲音,這輛馬力十足的車總算是停了下來。
一個背上全是傷疤,肩膀上有個刺青的男人下了車,還拉著一個美艷無比的女人,他們急匆匆地走進了這個廢棄的地下室,到裡面後,男人按了一個按鈕,一面牆慢慢地移動開。
這個男人正是暗鴉,他和伊涼一起走進這堵牆裡面,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起來。
原來這是一個地下的黑市,裡面是一條條縱橫交錯的街道,有著各種各樣的商鋪,唯一和普通的街道不同的是,這裡的屋頂是封閉著的,頭頂是一盞盞明亮的燈。
在這街道上行走的客人,也沒幾個看上去是善類,有兩米多高的白人保鏢,一臉橫肉的俄羅斯人,還有一些蒙著面,但帶著明顯帶著蕭殺氣息的亞裔男人。
各種各樣的人混雜在一起,居然沒有人搗亂或者尋釁滋事。
暗鴉拉著伊涼直接奔向這條街最外面的一家店,他推開門走了進去,裡面一共有五個人,四個冰冷著臉的男人,還有一個穿著唐裝,頭髮梳得一絲不苟的老者,他戴了個眼鏡,但絲毫遮不住他睿智的目光。
他看見暗鴉闖進來後,先是吃了一驚,四個男人也緊張起來。
暗鴉走到老者面前,喘著氣說:「宋叔,你快把我放這裡的錢先給我點現金,剩餘的轉到我那個隱藏的賬戶里,陳年在追殺我。」
宋叔是何等聰明的人,他望了一眼暗鴉拉著的伊涼,心裡便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他也沒多說廢話,連忙讓一個男人去後面的保險柜里取現金,他則是望著暗鴉深深嘆了一口氣,他有些惋惜地說:「暗鴉……我真是萬萬沒想到,你這種人,居然會死在女人身上。」
聽了這話,伊涼微微顰眉,暗鴉則是露出了苦笑。
他也不知道,從昨晚到現在,自己幹了些什麼,他現在腦子一片混亂。
沒等多久,進後門的男人,就拎著一個其貌平平的箱子出來,宋叔接到手上,打開看了下,確定無誤後,才遞給暗鴉。
「這裡面暫時有十萬,還有一些武器,你先用著,剩下的錢會轉到那個賬戶的。」宋叔頓了一下,欲言又止,過了一會兒他才繼續說:「你知道的,我也只能幫你這麼多了。」
暗鴉深深地望了宋叔一眼,他敢來這個地方,就是對他最大的信任。
正當暗鴉轉身離開,已經走了幾步的時候,宋叔忽然出聲道:「暗鴉。」
暗鴉回過頭,有些疑惑地望著宋叔。
「我會把你最愛的那把巴雷特,送到老地方,希望它能對你有些幫助吧。」宋叔說。
他望著這個極為欣賞的忘年交,眼神微微閃動,可能這就是他們的最後一次相見,暗鴉也明白,他咧開嘴,露出笑容。
「放心吧,我死不了的。」暗鴉頭也不回地拉著伊涼出了門。
這時候,陳年的手下也追著暗鴉趕到了,他們拿著槍直接衝進了黑市中,街道上的這些凶神惡煞的人,本來見他們這樣還有些不滿,但隨著領頭的冰冷的說了一句「我們是陳先生的人。」他們就都不敢說什麼了。
暗鴉也看見了,他二話不說就拉著伊涼轉身跑進旁邊的一條小路,幸好那群人並沒有第一時間看見他,但是這個黑市的出口就那麼幾個,只要他們守在那裡,暗鴉想不開一槍就安然離去,恐怕是不太可能的。
5.
這個黑市不小,就像一座地下城一般,但這座城市,能知道這個黑市的人,寥寥無幾,無一不是呼風喚雨的大人物,或者是心狠手辣的狠角色,也是這幾個省裡面,不能放上檯面來賣的東西的匯總點。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背後的老闆,能量有多驚人。
但從各種跡象來看,這位老闆,和陳年比起來,還是差了點。
知道這裡是庇護不了他的,暗鴉也沒準備多停留,直奔最中央的會所,他要用一筆巨款,來換得片刻的喘息。
伊涼輕輕拉著暗鴉的手,跟著他這一路跑東跑西,也見了不少籠子外面的東西,莫名的覺得有些內疚,但她並沒有顯露出來。
到了會所的門口,暗鴉從箱子里拿出一個木牌,遞給門口的男人看了下。
男人只看了一眼,態度就立馬變得恭敬起來。
他朝後面揮了揮手,一群端著真槍實彈的守衛紛紛放行,暗鴉走到最裡面,一個中年男人,正在觀賞牆上的一副山水畫。
「我想買十分鐘。」暗鴉開門見山。
中年男人連頭也沒有回一下,依然盯著牆上的畫,過了一會兒他才開口道:「你能出多少錢?」
暗鴉深吸了一口氣,說:「一千萬。」
中年男人稍微凝重了一點,他終於回過頭,看著暗鴉。
「價格是夠了,但你拿什麼來說服我做這筆買賣?」他問。
暗鴉不卑不亢地問道:「您還需要什麼?」
中年男人笑著說:「這筆買賣,我做也好,不做也好,對我沒什麼影響,就比如說這幅畫,拿出去拍賣,就值幾個一千萬,但你不行,你不做就要死,你說我該怎麼辦呢?」
這時候,伊涼出聲了。
「您說對您沒什麼影響,恐怕不是這麼一回事吧。」她盯著中年男人看。
中年男人仔細打量了她一下,問:「這是?」
「您已經猜到了,這樣賣關子有意思嗎?」伊涼說。
中年男人笑了,他說:「你就是鼎鼎大名的queen吧,久仰久仰,事情越來越有趣了。」他轉過頭看向暗鴉:「我還是低估了你的膽量啊。」
暗鴉只是望著中年男人,眼神冰冷。
「好吧,看在queen的面子,這筆買賣我做了,你去天門那裡走吧。」
聽到這句話,暗鴉沒多說什麼廢話,現在必須是爭分奪秒,他只是道了聲謝,就急匆匆地拉著伊涼走了。
這時候,外面的一群人終於追到了這裡。
「陳阿三是吃了豹子膽嗎,連我們都敢攔,把暗鴉交出來!」領頭的男人眼神冰冷,後面跟著的人端著手上的槍,緊緊盯著裡面同樣端著槍的守衛們,雙方劍拔弩張。
內門裡,中年男人走進來一間暗格,跪在地上,對著一個背對著他的人說:「老闆,剛才已經照您的吩咐,同意了暗鴉。」
「外面那群陳年的狗好像挺吵的,走,我們出去會會。」
這是一個非常細的男人腔調,有種東廠總管的感覺,這個男人慢慢的轉過身,這時候才發現,他是坐在一個輪椅上的,好像下半身殘疾了,不過這絲毫沒有影響男人的氣勢,他有種不怒自威的感覺,即使腔調那麼尖銳,臉也是久不見日光的蒼白。
6.
「陳阿三不夠,我夠不夠?」
一個坐著輪椅的男人,被慢悠悠地推了出來,在一群凶神惡煞的人中,顯得十分不起眼,但是對於陳年這邊的人來說,卻開始有了徹骨的寒意,沒想到這次這麼背,這位老闆居然也在這裡,他平時不是很少來這裡的嗎?
如果只是一個陳阿三,他們直接衝進去都沒關係,但是如果他在……
「您應該已經知道,暗鴉做了些什麼,看在陳年的面子上,請您把他交出來……」領頭的男人氣勢直接弱了下來,連用詞都變了,雖然有種咬牙切齒的感覺。
「如果陳年親自到場,我還可以考慮給他個面子。」老闆說完這句話,話音一轉:「但只來了一群狗,要是連狗的面子都要給,我在這裡還做不做生意了!」
他輕描淡寫地望著對面的男人,氣勢彷彿直接壓了過去。
男人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他死死盯著老闆,眼睛都快滴出血了,他已經極力剋制住自己的怒火了,一字一頓地說:「這樣說來,您是不打算給陳先生面子了。」
老闆四周張望了一下,笑著問:「他人都沒來,面子在哪裡啊?我怎麼找不到呢?」
說完這句話,他舉起手腕,看了看錶,輕聲說:「差不多十分鐘了……」
領頭的男人一聽,臉色直接變了,他惱羞成怒:「好啊你,老狗,我給你面子,你居然真敢放他走,行,等著陳先生親自來找你吧!」
說完,就急匆匆地帶著手下的人朝出口跑去。
他們走後,老闆的臉沒有變好,反而逐漸冰冷起來,他冷哼一聲,說:「如果不是他,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過了很久,已經出城的暗鴉,正駕著車一路向北。
「你想好去哪裡了嗎?」伊涼開著車窗,風吹起她的散發,有幾縷在她光滑的臉頰上搖搖欲墜。
暗鴉一直堅定無比的眼睛裡,罕見的多了些茫然,不過只是一閃而逝。
「我們去俄羅斯,去西伯利亞找個人煙稀少的小鎮,陳年應該就找不到了。」他喃喃道。
「這麼說來,你是打算帶著我退隱呀。」伊涼笑著問。
「如果可以的話。」
「你見過這行里有人能徹底退出嗎?」
「見過,我以前有一個朋友,他去澳大利亞了,發誓不再殺人。」暗鴉說。
「後來呢?」伊涼問。
「一年後,他死在吉布森沙漠的正中央,屍體前擺著他妻子、兩個女兒的頭顱。」暗鴉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波瀾不驚,但是微微閃動的眼睛,告訴伊涼,他內心並不是這個樣子的。
伊涼望著不斷向後退的風景,不說話了。
不知過了多久,暗鴉把車子停下了,旁邊是一個郊外的民居,裡面的燈火已經滅了,看起來這裡的主人已經睡著了。
暗鴉停在了一個比較隱蔽的地方,他從箱子里把手槍拿出來,開始組裝。
「我們不住旅館嗎?」
「旅館不安全。」
「你怎麼肯定這個房子的主人,會接受兩個深更半夜來的陌生人,住在自己的家裡?」
「我會給他一個無法拒絕的理由。」暗鴉的聲音低沉。
伊涼望著這個黑暗中的男人,神情有些恍惚,她才想起來,這個男人從來都不是什麼信男善女,如果裡面的人真的負隅頑抗的話,暗鴉殺光他們,也不會有一絲一毫地猶豫,甚至在離開的時候,可能還會因為擔心暴露行蹤,順手結束他們的生命。
7.
隨著一聲輕響,暗鴉打開了門鎖,推門走了進去。
伊涼也跟著進去了,她倚在門口,看著暗鴉的一舉一動。
暗鴉走路的時候,不會發出一點聲音,這個是很難做到的,在他這個行業中,能做到如此熟練,動作絲毫不受影響的,也是寥寥無幾。
他就這樣大搖大擺地走進了卧室,一邊走一邊把消音器安在手槍的槍管處。
床上睡著一男一女,他們睡得很甜,還發出輕微的鼾聲,床頭就是一個窗戶,是開著的,清冷的月光傾瀉下來,讓暗鴉還算能看清屋裡的擺設。
暗鴉站在窗戶下,低頭凝視了他們一會兒,接著輕輕地把槍口,頂在了男人的額頭處。
他稍稍用力,男人感覺有點不適,慢悠悠地睜開了眼睛,本來他還沒反應過來,等慢慢清醒過來後,他看見了自出生到現在,最恐怖的畫面:
一個站在月光里的男人,拿著一把槍,頂著他的額頭,神色冰冷,但是又好像透著點焦躁,他的手指扣在扳機上,只要輕輕用一點力氣,他就會化身成死神,收割走他的性命。
巨大的恐懼直接讓他癱軟在床上,甚至是想喊,都感覺嗓子好像被堵塞住了,根本說不出話來。
暗鴉輕輕指了下旁邊的女人,低聲而緩慢地說:「不要發出太大聲音,叫她起來。」
男人咽了下口水,顫抖著手,推了推旁邊的女人,但是她睡得有點熟,並沒有醒。
這時候,暗鴉像是想起了些什麼一樣,他說:「先捂住她的嘴,再叫她起來,如果她發出太大聲音的話,你應該知道後果。」
男人點了點頭,他深吸一口氣,捂住女人的口鼻,用力推了她一下。
女人睜開眼睛,有些惱火,看來是有些起床氣,只是接著她就看見了暗鴉,眼睛瞪大,差點直接喊出來。
幸好男人一見不對勁,就死死捂住她的嘴。
正當暗鴉這邊有條不紊的進行的時候,伊涼在門口,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舉起白皙的手臂,她凝視著一處細微到幾乎看不見的傷痕,看了一會兒,她深吸一口氣,無力地靠在了牆上。
伊涼望著來的那條路,在月光下,這條不算太寬的路,一直蔓延到地平線。
她眼睛裡充滿了憂慮,好像路那邊正有什麼人,正在趕過來一樣。
8.
房間里總共有三個人,一對夫妻,還有一個小男孩。
在男人的極力請求下,再加上伊涼在旁邊說了兩句,暗鴉終於同意了,在孩子面前假裝是來的客人,而不是拿著槍,入室脅迫他父母的匪徒。
暗鴉從冰箱里拿出一些蔬菜,他沒有讓那對夫妻來做,而是讓他們去孩子的房間,讓他們三個呆在一起,他自己下廚來做一些飯。
在廚房裡,暗鴉熟練地切菜、炒菜,彷彿並不是在別人家裡看,而是在一間住了十幾年的房間里一樣,伊涼在旁邊看著,似笑非笑,她並沒有上前幫忙的意思。
「你會殺了他們嗎?」伊涼問。
暗鴉動作僵了一下,他說:「不知道。」
「那個小男孩呢?」
「在我眼裡,只要是人,都有可能是威脅,無論是孩子或者是女人。」暗鴉語氣冰冷,好像在說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伊涼臉上露出了一絲鄙夷,她說:「你的原則呢?」
暗鴉並沒有回答她這句話,而是自顧自地說:「我肋骨下方有一個槍疤,離我的心臟只有幾公分,這是以前我去阿富汗執行任務,被一個賣報紙的小孩,拿槍打的,也是我這麼多年,受傷最重的一次,後來我殺了他,並且和宋叔的一些手下一起,突襲了那個專門培養這種小孩的組織,當時那裡一共有三百多個孩子,我已經記不清多少是我殺的了。」
「如果有一天我傷了你,你會殺了我嗎?」伊涼問。
暗鴉回過頭,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說:「我會猶豫一下。」
伊涼笑了,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很開心。
「答應我,這次放過他們好不好。」
暗鴉不說話,只是背對著她,默默地做飯。
過了一會兒,飯好了,暗鴉端上餐桌,伊涼拿起筷子,輕輕夾起一塊,放到嘴裡,一種奇妙的味道,刺激著她的味蕾。
「看不出來,你廚藝還蠻不錯的。」伊涼說。
聽了這句話,暗鴉的嘴角輕輕上挑了些,他在笑,這是他這段時間,第一次露出笑容。
突然,暗鴉回過頭,看著這一家三口的卧室門口,小男孩正扒在門框旁邊,眼饞地望著桌子上的菜,發現暗鴉在看自己,才乏生生地說:「叔叔,你做的菜真香,能不能讓我也嘗嘗。」
剛說完,裡面的夫妻的聲音就傳了過來:「小光,你做什麼,不是跟你說了,不要去打擾叔叔嗎!」他們的聲音里透著恐懼。
「沒事兒,讓他過來吃吧。」伊涼說,她臉上帶著笑容,美得令人目眩,暗鴉看得不由呆了一下。
夫妻倆連忙說「不用不用」。
這時候,暗鴉說:「讓他過來。」
聽見暗鴉這樣說,夫妻倆一臉難為情,又不敢拒絕,只好給小孩使了個眼色,想讓他拒絕,沒想到這小男孩聽到這句話,直接興高采烈地跑了過去。
這頓飯吃得很快,小男孩吃完後,說:「叔叔阿姨,早些睡啊。」就回到了房間里。
已經夜深了,伊涼睡在床上,暗鴉抱著槍,睡在沙發上,只是伊涼睡著睡著突然醒了,起身看見暗鴉是睜著眼睛的,望著天花板一動不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一夜無話。
清晨,伊涼被激烈的槍聲吵醒了,她睜開眼睛,發現暗鴉正隱蔽在窗戶旁邊的牆後開著槍,外面不斷有子彈射進來。
「快起來,他們追來了。」暗鴉的聲音有些焦急。
9.
伊涼起身,躲在子彈覆蓋不到的地方,她問:「追來了多少人?」
「不知道,應該不算太多,不然他們就直接進來了。」暗鴉說,剛說完,一顆子彈從他身旁的牆裡射了出來,擦傷了他的肩膀,不過不算嚴重。
暗鴉低頭看了一下,沒有太在意,他說:「你先躲到別的地方,這裡太危險了。」
「那你呢?」伊涼有些擔心。
「我看能不能先解決他,不然我們跑不了的。」暗鴉咬著牙說。
但是話音沒落,門那裡就發出一聲轟響,可能是用炸彈把那扇堆了無數雜物的防盜門直接炸開了,暗鴉臉色一變,從箱子里端起一把衝鋒槍,隔著門,朝入口處一頓掃射,那邊傳來了幾聲悶哼。
暫時壓制住了他們,暗鴉拔了一個煙霧彈的拉環,精準的扔出門口。
他自己拿出一把鋒利的三棱軍刺,在煙霧瀰漫了整個屋子後,悄無聲息地潛了進去,伊涼只是躲在後面,往外看,但是什麼也看不到。
暗鴉進到煙霧裡,他自己也是什麼都看不見,但是在這些人的手忙腳亂中,造成了不小的聲響,並且還在煙霧中,朝他們這個方向摸來,昨晚他對這個房間的環境,進行了十分詳盡的考察,他現在閉著眼睛都能在這個房間里走。
一步,兩步,三步,四步……他閉著眼睛,心中默念,念到第七步的時候,他猛地向左一撲,撲倒了一個人,接著非常流暢地割斷了他的脖子,中間花費的時間不到半分鐘,他做完這些事情後,不假思索地在地上一滾,剛滾走,激烈的子彈就傾瀉在了這具被割斷喉嚨,正努力呼吸的男人身上。
暗鴉重新起身,繼續閉著眼睛,默念著步數往前走。
走到第十五步的時候,他耳朵一動,直接把軍刺向前一甩,前面的煙霧中傳來一聲慘叫,隨即暗鴉欺身上去,把那個被刺中眼睛的人放倒在地。
又是一陣激烈的槍聲。
在暗鴉已經把他們獵殺的只剩下兩個人的時候,意外發生了。
暗鴉繼續在迷霧中走,忽然前方傳來了小孩的哭聲。接著就是槍聲響起,隨著的還有幾聲怒罵。
暗鴉心中一驚,難道是他們。
他連忙朝那裡摸過去,快到的時候,又是一個男人的慘叫聲,和一個女人的哭聲,暗鴉心中莫名升起了些怒氣,但是他又不能跑起來,只能悄無聲息地緩步過去,不能有一絲的聲響,還好的是,他這麼多年戰鬥經驗,讓他的動作,已經儘可能地不受情緒的影響了。
暗鴉知道現在去也晚了,而且會有些風險,但是他還是過去了,哪怕救下一個人也可以……
他有一些輕微的愧疚感,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感情了。
10.
暗鴉摸到了聲音來源的房間,外面的煙霧沒有進去,門是半開著的,暗鴉本來想直接衝進去的,只是站在門口的時候,兩個拿槍的男人背對著他,但是那個女人看見了暗鴉,地上躺著兩具血流如注的屍體。
一具是小男孩的屍體,他瞪著大眼睛,死不瞑目。
一具是女人的丈夫的,好像沒有死透,胸口在輕微的呼吸。
接著是女人的眼睛,黑色的瞳孔在白色的眼白里,有一種死寂的味道,但是在看到暗鴉後,眼神一凜,一股衝天的恨意,從這雙眼睛裡爆發,她死死盯著暗鴉,眼睛裡彷彿都要滴出血來,她沒有一點要求救的感覺,除了恨意什麼都沒有。
這滔天的恨意,讓暗鴉的腳步不由地慢了幾秒。
在這幾秒中,槍響了,女人倒在了血泊中,暗鴉咬著下唇,終於沖了進去。
他一手把軍刺精準地丟向遠處的男人,接著流暢地拔出槍,一槍打中近處那個男人的後腦勺,遠處的男人聽見了槍聲,接著就感覺到一痛,他以為是自己中槍了,他身體發軟倒在了地上,暗鴉把槍對準他,連開數槍。
這兩個人死了,短短几分鐘,這間房間多了五個死人,被殺的死了,殺人的也死了。
暗鴉覺得腳步有些沉重,他走到女人的屍體前,她沒有閉上眼睛,依然盯著前方,盯著暗鴉,那種恨意濃郁到彷彿要殺死他一萬遍。
暗鴉慢慢彎下腰,幫她合上了眼皮。
接著,就轉身走了。
只是好像他的背,有些佝僂了,好像有什麼重物,壓在了上面。
這時候,煙霧已經淡了許多,他回到房間,開始把武器放回箱子,合上後,他沉默了一會兒,望著窗外清晨的陽光。
大約過去了半分鐘,他說:「我們走吧,組織里失去了這些人的聯繫,肯定會源源不斷地派人過來。」
伊涼欲言又止,終於還是問了出來:「他們呢?」
暗鴉不說話。
伊涼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說:「你本來是打算放過他們的對嗎?」
暗鴉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他只是默默地收拾東西,提上箱子,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喃喃道:「我本來可以救她的……」
暗鴉的聲音無比虛弱。
好像最近和伊涼在一起,讓他變弱了很多,但在內心深處的一個角落裡,他莫名地挺喜歡,這個會愧疚的自己。
11.
暗鴉拉開廚房的天然氣管道,關緊門窗,接著把窗帘點著火,塞進管道里。
就出門和等在外面的伊涼一起,頭也不回地走了,這棟小樓房從外面看,好像除了有點煙氣外,一切正常,火勢還沒有蔓延起來,不過等到暗鴉拉開藏好的車門,發動引擎後,那棟小樓房,轟然傳來了爆炸聲。
暗鴉開著車,到了路上,伊涼盯著正熊熊燃燒的房子,火光映在了她黑亮的瞳孔上,也映紅了她精緻的臉。
「死人很正常嗎?」她問。
暗鴉煩躁地拿出一根煙,噙在嘴上點著,他把尼古丁深深地吸入肺里,接著扶住方向盤,踩著油門,越野車隨著一聲嗡響,直接沖了出來。
他盯著後視鏡里的房屋,沉默了一會兒,說:「是正常的,這世界上每分每秒都有人死,他們可能是罪大惡極的兇徒,也可能是富可敵國的跨國公司董事長,當然更多的是那些普通人,游商走販之流,並不是因為他們有什麼不同,只是兇徒和富人比這些人少很多而已。」
「那如果他們是無辜者、蒙冤而死呢?」伊涼語氣有些冷。
暗鴉低聲說:「死神可不會管這個人是不是無辜。」
伊涼轉過頭,用她的杏眼望著暗鴉,她說 :「那你呢?」
「我管不了……」說著,暗鴉彷彿眼前出現了一些,記憶深處的一些畫面,他有些難過,於是又添了一句:「從十年前的那個晚上開始,我就管不了了,我的世界裡沒有罪,沒有無辜,只有任務和殺戮。」
伊涼好像不太滿意這個回答,但又莫名的對他產生了一些同情。
這時候,她像是隨意地問道:「我記得,陳年手下還有一個跟你同級別的殺手,代號很奇怪,叫做……死神走狗?」
聽到這個名字,暗鴉臉上稍微多了一些輕鬆,他說:「他一般會稱自己作走狗,起這個名字,是因為他覺得死神一直默默地站在他的背後,他向死神獻祭他收割的生命,由此來保佑他在各種九死一生的任務中,不成為被殺的那個人。」
「走狗這個人,平時神神叨叨的,但是性格還不錯,跟其他那些已經變態了的比起來,還算正常了。」
伊涼輕笑一聲:「你們這種人還會信這?」
「信仰能在深淵的淤泥里,讓我們的靈魂稍微苟延殘喘一會兒。」暗鴉認真地說:「比如組織里還有一個槍法很好的人,他殺人前,會在心裡默念一段聖經。」
伊涼稍微有了些興趣,她說:「那你呢?你的信仰是什麼?」
暗鴉剛想回答,還沒張口,就像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一般,臉色一變,他下意識地一拉把手,猛地向後一躺,把座椅壓到最極限。
接著,前擋風玻璃嘩啦一聲全碎後,伊涼才聽到了姍姍來遲的槍聲。
所幸這把不知道在哪裡的狙擊槍,目標並不是她,所以她沒有受什麼傷,暗鴉躺在椅子上,猛一拉方向盤,直接衝進了路旁邊的蘆葦盪里,一直到深處,他才慢慢地起身,大口喘氣,眯著眼在撲朔迷離的蘆葦盪里尋找著出路。
12.
越野車磕磕碰碰地在蘆葦盪里開著,還能聽見外面的那桿狙擊槍,可能是看哪裡動靜大,就朝哪裡開槍,居然有幾槍打中了車子,甚至有一槍擊碎了後視鏡,可見這個人的槍法很不一般,在蘆葦的遮蔽下,僅靠從外面的觀察,就能打的這麼准,要知道這輛車是在高速行駛。
開了差不多兩三分鐘,暗鴉隱隱約約看到蘆葦盪的邊界。
「打開車門,準備跳下去。」暗鴉低聲說。
他把油門踩到極限,在馬上出蘆葦盪的時候,他摟著伊涼,從她那邊打開的車門跳了出去,在空中暗鴉身體一扭,讓自己處在下面,狠狠地摔在了軟泥上。
越野車自顧自地衝出了蘆葦盪,在衝出去的一瞬間,一顆從五百米外,射過來的子彈,擊爆了越野車的右前輪。
非常大的慣性,讓越野車直接翻了過去,在地上滾了幾圈,最後砸在一塊巨石上。
油箱開始微微冒煙。
接著又是幾槍,打在了油箱上面, 過了一會兒,就開始熊熊燃燒。
一聲劇烈的爆炸聲,整輛車毀掉了。
暗鴉帶著伊涼匍匐在地上,他一邊盯著車,判斷射過來的方向,他已經大概知道了,這個狙擊手的位置,但他這個箱子裡面,只有兩把手槍,一把軍刺,在這個距離下,就算他再強百倍,也是殺不了這個人的。
還會暴露出自己還活著的跡象,讓他們接下來的逃命阻力重重。
暗鴉現在不敢出去,也不敢在蘆葦盪里走動,現在他們兩個人動也不動,只是微微的喘氣。
在越野車爆炸後,他們又等了三十分鐘。
「他不會來了。」暗鴉說完這句話,站起身來,直接爬起來,走出了蘆葦盪。
伊涼還有些心有餘悸,看見暗鴉走出去,一點事沒有,她有些驚訝地問:「你怎麼知道他不會過來檢查?」
暗鴉靠在巨石旁邊,從滿是污泥的衣服口袋裡,拿出了煙,用越野車上還沒有熄滅的火焰,點著它,暗鴉深深地抽了一口,說:「因為他是一名真正的狙擊手。」
「狙擊手是不會冒險的,他開了那麼多槍,位置早就暴露了,如果還敢靠近,萬一我沒死的話,他就會死。」
伊涼望著他,問:「你知道是誰嗎?」
「槍法這麼好,組織里也只有兩個人,我猜是無命,就是剛才我說,殺人前念聖經的那個。」暗鴉說,他眼睛微微閃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還有一個呢?」
「走狗,他的槍以前救過我一命。」暗鴉蹲下來,盯著車皮上的彈孔說。
「這個人會不會是他?」
伊涼的臉頰上沾了些污泥,不過並不影響她的美貌,反而多了種狂野的美感。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暗鴉說。
13.
暗鴉走到路邊,這條路上來往的車輛並不多,但等久一點,還是有一些的。
這時候,前面開過來一輛卡車,後面裝著一車,用塑料膠紙蓋的嚴嚴實實的,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暗鴉伸出手,朝卡車揮了揮手。
只是這輛車並沒有減速的跡象,可見上面的人,並不想停車。
但暗鴉不想在這裡耗費太多時間,他緩步走到路中間,擋住卡車的去路。
一聲刺耳的剎車聲,接著車窗搖開,一個黑胖的,留著長頭髮的男人探出來,大聲罵道:「你他媽找死啊!」
還沒罵完,暗鴉直接跨到了男人的窗前,右拳結結實實地打中男人的鼻子,接著左手拉住男人的頭髮,硬生生從車窗把人扯出來。
暗鴉乾脆利落地把男人扔在地上,拿出手槍,對準男人的雙腿,砰砰開了兩槍。
男人發出殺豬般的慘叫聲,緩了一會兒,他的黑臉上露出一種煞白,他嘴唇顫抖,咬牙切齒地說:「你是青幫的嗎?龍哥和你們不是和解了嗎,怎麼還敢搶我們的貨,想挑起戰爭嗎?」
暗鴉皺了皺眉頭,他好像劫到了一輛不得了的車,他回頭看向伊涼,輕輕一擺手,示意她不要出來。
他面無表情地低頭看著黑胖男人,若有所思道:「其實,我不想做這麼絕的。」
說完,拿槍乾脆利落地打爆了男人的頭。
接著,又是一聲槍響,暗鴉的頭一偏,子彈擦著他的耳朵過去,暗鴉反手兩槍,一槍打中腿,一槍,一槍正中面門。
剛從車裡面出來的持械男人撲通仰面躺在了地上,從頭部蔓延出一地血。
還沒結束,密集的槍聲響起,這是一把衝鋒槍,不過暗鴉已經機敏地閃身到了車頭,用車頭做掩體,一些子彈打在了車頭上,有些直接穿了鐵皮,差點打中暗鴉。
暗鴉往前一撲,撲在地上的同時,躲了不少子彈,暗鴉透過車下的縫隙,舉起槍,他這把手槍里只剩下兩顆子彈了,他深吸一口氣,瞄準的瞬間就開了槍。
拿衝鋒槍的男人發出一聲慘叫,他的腳被子彈貫穿了。
接著,暗鴉手扒住車窗,讓自己非常快的站起來,在男人還沒有倒在地上的時候,就透過開著的車窗,一槍射中了他。
這槍偏了一點點,只是帶走了他的一隻耳朵,沒有直接打死他。
躺地上的男人,怒吼著把子彈全部傾瀉向暗鴉的位置。
卡車擋住了大部分,但還是有一顆子彈,穿透了卡車的車艙,不過經過層層阻力,子彈的衝擊力已經不是很大了,只是嵌進了他肩膀後面的肉里,還沒傷到骨頭,也沒有直接穿過去。
暗鴉發出一聲悶哼,他感覺到那裡在流血。
他不能出去,必須等這個人把子彈打完,他才能出去。
過了一會兒,沒有動靜了,好像他已經沒有子彈了。
暗鴉小心翼翼地探出頭,看見那個男人,正艱難地拿出懷裡的一個類似通訊器的東西,手指正要按下上面的紅色按鈕。
暗鴉拔出軍刺,輕輕一丟,軍刺插進了男人的眼睛裡。
但還是來不及了,他在最後時刻,按下了那個紅色按鈕。
暗鴉跪在地上,大口喘著氣,他抬起頭,望向這條一直到天邊的公路。
天空中沒有雲,是一種非常乾淨的藍,下面是一條釉色的公路,公路兩旁是無邊無際的蘆葦盪,遠處還能隱隱約約看到,有一片煙波浩渺的湖。
他額頭上全是汗,臉色也有些蒼白。
他想起來了,黑胖男人口中的龍哥是誰了,是一個在金三角有著很大勢力,在整個國際毒品市場都有影響力的毒梟,他叫毒龍。
暗鴉記得他在陳年那裡,還接過毒龍的單,是幫他殺一個女人。
14.
伊涼慢慢走出來,盯著跪在路上的暗鴉,忽然有了一種很心疼的感覺。
她走近後,才發現,暗鴉的肩膀後面,正汨汨的向外流著鮮血,讓他身上的黑短袖,出現了一片暗紅色,還在繼續蔓延著。
伊涼有些慌張,她莫名的有些慌張。
她本不該慌張的,但是看到暗鴉這個樣子,她還是忍不住地,連忙走過去,扶住暗鴉,她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她的眼神有些躲閃,但又忍不住,關切地望著暗鴉,內心的盔甲好像裂開了個縫,一絲絲愧疚從裡面泄露出來。
「我沒事的,上車吧,我們快走,很快就會有人來殺我們的,不止是陳年的人,還有毒龍的那群人,他們和組織里的不一樣,是不會對你手下留情的。」
反倒是暗鴉先張口,他的聲音有些虛弱,但態度非常堅定。
他抬起頭,眼睛裡恢復了之前的光彩,他扶住伊涼的手沒有用力,只是用自己的力氣,艱難地站了起來。
「你會包紮嗎?」暗鴉問。
慌張的伊涼咬著下唇,還是說道:「不會。」聲音一如既往的平淡,讓暗鴉根本感覺不到她的情緒。
「果然是金絲雀啊。」暗鴉自嘲地笑了笑,他爬上卡車,讓伊涼從坐上副駕駛。
他沒有去查看,背後的車廂里到底是些什麼,毒品還是軍火,他只是扶住方向盤,喘了口氣,踩下油門,卡車沖了出去。
留下了三具屍體,死不瞑目地躺在公路邊,慢慢腐爛。
半個小時後。
三輛渾身漆黑的車,停在了這裡。
中間那輛車的後車門開了,一個高大到恐怖的男人,打開車門,低著頭下了車。
等他完全站到地上的時候,強壯矯健的身姿,還有那種梟雄的氣質,更是把後面幾個明顯不是善類的男人,壓的毫不顯眼。
他神色凝重,走到屍體旁邊,仔細查看了他們的傷口和死因。
那幾個男人,站在他身後,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終於,這個梟雄氣質的男人站了起來,連轉身看他們都沒有,他用渾厚的聲音道:「我給你們三天時間,查出誰幹的,殺掉動手的人,追回我們的貨。」
後面的男人,連忙齊聲道:「是,龍哥!」
毒龍站在那裡,沉吟了一會兒,又添了一句:「注意點那個姓陳的。」
三個小時後。
在暗鴉之前的那個城市,一個把車停在地下室,正坐在沒開燈的車裡的男人,接到了一個電話。
「有新指令嗎?」他說。
電話裡面的聲音道:「他還沒有死,你去殺他。」
「沒有死嗎……果然……」他喃喃道。
接著電話就掛斷了。
男人拿著手機,在耳畔放了好久,才放了下來。
他低頭,望著手裡還沒拆開的狙擊槍,在黑暗中的眼睛裡,有種複雜的神色。
15.
暗鴉在車上,簡單的用衣服包紮了一下,只是勉強止住了血,但子彈還殘留在裡面,再加上沒有消毒,這樣久了,發炎就很麻煩了,再加上失了不少血,暗鴉的臉色已經變得蒼白,額頭上也是密密的一層汗。
離之前的那個地方,已經走了很遠了,但是暗鴉心裡越來越不安。
這輛卡車太顯眼了,但是暗鴉不敢停,因為現在這幾個省份,勢力最大的五個幫派,他得罪了兩個。
現在到處都在搜捕他,能逃到這種地步,已經很厲害了。
即使是他刻意繞開了他們的活動區域,但還是看到有面色不善的人,盯上了這輛車,甚至開始拿起手機打電話。
暗鴉知道,自己能逃命的時間,越來越少了。
如果想活下去,還必須丟下這輛車,不然目標太大。
副駕駛座上的伊涼,拿著手巾,小心翼翼地幫暗鴉擦汗,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手足無措,看來她真的如暗鴉口中說的一樣,只是一隻金絲雀,想到這裡,她的神情微微有些黯淡,她擅長的東西,在這種高強度的逃命里,好像沒什麼太大的用處。
這個時候,暗鴉聽到了一聲金屬碰撞的聲響,接著,又是一聲類似槍聲的響動,後視鏡碎掉了。
暗鴉回頭一看,原來後面,不知道什麼時候跟了兩輛車。
前面那輛,有一個男人,半截身子從天窗伸出來,正拿著手裡的槍,朝暗鴉的卡車射擊。
見暗鴉頭伸出來,二話不說,就是幾槍打向他,暗鴉連忙鑽回去。
卡車的速度比不上後面的車,根本甩不開,暗鴉咬著牙,把油門死死地踩到底,還是無濟於事。
這是一個小鎮,路邊的人看見有槍戰,都嚇得遠離這個地方。
這時候,其中一輛車,漸漸趕了上來。
暗鴉猛地一扭方向盤,卡車毫無徵兆的向右偏,直接撞上了那輛小車,一陣劇烈的震動,那輛車直接被撞在了旁邊的護牆上,暗鴉不依不饒,繼續往擠壓著他們的車。
在車內驚恐地呼叫和混亂的槍聲中,車子漸漸被擠變形了。
暗鴉見差不多了,再猛一拉方向盤,卡車有些重心不穩,歪歪斜斜有點要倒的感覺,但還是勉強離開了那個範圍。
護牆轟的一聲倒了,把那輛車壓在下面,裡面的人生死不知。
暗鴉絲毫沒有時間喘氣,拚命地想讓卡車重新平衡下來,眼看就要成功的時候,一聲震耳欲聾的聲音響起,接著卡車直接側翻,翻在地上進去向前沖,沿途劇烈的摩擦,讓地面迸射著火星。
原來是後面還有一輛車,打爆了卡車的輪胎。
伊涼在撞擊中,直接暈了過去,還好有安全帶的保護,才沒有受傷。
暗鴉勉強地抬起頭,他最後一刻看見,前面是一座大橋,卡車馬上就要撞上去了。
接著,劇烈的震動,暗鴉覺得整個世界都顛倒了。
後面那輛車裡的人,見到卡車將要撞進河裡,頓時臉上全是驚恐。
在最後的幾秒鐘,暗鴉艱難地幫伊涼打開安全帶,在卡車衝出橋樑的一瞬間,撞開了車門,抱著伊涼跳了出去。
暗鴉抱著伊涼落在了水中。
卡車在旁邊揚起巨大的水花,無數晶瑩剔透的水滴飛向空中,只在半空停留了一瞬,就如下雨一般,重新落了下來。
剛才後面射擊的那輛車,在撞開的橋上急剎車,幾個人連忙從車上下來,往河裡看,河面還沒平靜下來,但已經完全找不到那兩個人的身影了,不過他們現在更關心的是,卡車裡面的貨,還能不能找回來。
16.
「還冷嗎?」伊涼輕聲問。
暗鴉正裹著兩件破爛的衣服,臉色發白地蜷縮在地上,他現在好像病的很嚴重,肩膀後面的傷口也有些發炎,腦袋裡像是鑽進來一隻螞蟻,嚙咬著他的每一個腦細胞,讓暗鴉沒有一點力氣,現在的狀態,再這樣逃下去,他會沒命的。
上次在半空中,帶著伊涼跳下卡車後,他又拖著伊涼游到了河的上游,最後在一條下水道那裡上岸。
他們找了一個地下室,暫時躲在裡面,接著暗鴉就昏了過去。
等他醒來的時候,發現伊涼生了一堆火,並不知道從哪裡找了兩件破爛的衣服,裹在他身上,才讓他好了一點。
聽了伊涼的問話,暗鴉無力地點了點頭,他還是覺得很冷。
伊涼望著他蒼白的臉龐,眼睛微微閃動,最後嘆了口氣,輕輕湊上去,讓暗鴉靠進自己的懷裡,想母親抱著生病的小孩一樣。
「我是不是快死了?」暗鴉用非常虛弱的聲音道。
伊涼愣了一下,她能感覺到,現在暗鴉的聲音里,透著一種從未有過的無助。
她咬著下唇,說:「不會的,你會好過來的,你不是說過要帶我去西伯利亞嗎?我答應你,我陪你去……」
伊涼的聲音溫柔,和她平時的慵懶性感的聲線截然不同。
她抱著暗鴉,說了很多話,一直到他閉上眼睛,像是睡了過去一樣。
伊涼想要把暗鴉輕輕放在地上,她其實這個時候,是可以拋下他走的,暗鴉現在的狀態,根本完成不了之前計劃的事情,她完全可以放下計劃,回到陳年的身邊,繼續做那位禍國殃民的Queen。
她有些動搖,只是這個時候,躺在地上的暗鴉,無意識地說了句:「伊涼……」
接著就沒了聲音,真的睡了過去。
她在剛才一瞬間,像是徹底被繳械了一般,身體好像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氣,柔軟的像溪水一樣。她深呼吸了幾下,低頭望著暗鴉,最後輕輕地俯下身子,吻了一下他的額頭,還是朝地下室的出口走去。
她離開了大約十分鐘,暗鴉緩緩睜開了眼睛,裡面全是密集的紅血絲,看起來特別恐怖,又摻雜了些深入骨髓的絕望。
他坐了起來,忍不住劇烈咳嗽了幾聲。
但是他並沒有繼續在原地躺著,反而是拖著病軀,艱難地爬起來,扶著牆往外走。
地下室外面,是無數毒龍的手下,和陳年的追殺。
他不知道之前在卡車上,那些毒龍的手下,有沒有看到他的模樣,但他心裡很清楚,無論是陳年的手下,還是在這片地區活動的所有殺手,只有他一個人,有那把削鐵如泥的軍刺,獨創了一手出神入化的軍刺術。
他艱難地走出了地下室,外面是下午,炙熱的陽光烤著大地,但是暗鴉的心裡和身體,卻是那樣的冰冷。
在他重新開始逃命的同時,一個開著車的黑衣男人,也聽著指示,來到了這座城市。
17.
暗鴉走在街上,他現在需要一輛可以偽裝他的車,讓他可以迅速的逃離。
但這時候,他透過街邊的商店玻璃,感覺身後有一些人,好像不是普通的行人,暗鴉注意到他們已經跟在自己身後有一段時間了,再加上偽裝的有些刻意,在暗鴉這位跟蹤大師面前,只要時間長一點,就會像剝去了妝容的老妓女一樣,原形畢露。
暗鴉稍稍留神了下,不過他並沒有當場開始逃跑,或者是拔搶在大街上,迅速解決他們。
他只是照常不緊不慢的走著,好像什麼也沒有意識到。
這時候,他走進了一家店裡,後面的幾個男人互相看了眼,示意了一下,其中一個人跟上進了店裡。
剛進店裡,他連忙尋找暗鴉的身影,正好看見暗鴉走進了男廁所。
他怕出意外,就也假裝尿急跟了進去。
結果剛一進去,就感覺頸部一痛,接著就暈倒在冰冷的瓷磚地板上。暗鴉把他拖進了一個隔間里,半蹲下來,把他身上的槍械,裝到自己身上,順便把他領子上的接收器,也拔了下來。
看到這個接收器的樣子,他眼睛微微亮了一下,從口袋裡拿出另外一個,長相差不多的接收器,扔在地上踩碎,把對方的接收器戴在自己的領子上。
做完這一切後,他光明正大的從衛生間里走出來,還在洗手池邊洗了下手。
出了門後,他直奔一個模樣年輕的售貨員,他走到跟前,售貨員剛想面帶微笑的迎接他,就被暗鴉的動作打斷了。
暗鴉從懷裡拿出一疊錢,隨便拿出了大概二十張,塞到女售貨員手裡。
「告訴我,你們的後門在哪裡?」暗鴉低聲道。
女售貨員面露難色,她說:「先生,您這樣……」
「放心,這裡是監控的盲點,你們老闆是看不到的。」暗鴉接著說,他望著女售貨員的眼睛平靜,顯得十分可信。
女售貨員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指了個方向。
「謝謝。」道謝完,暗鴉假裝繼續看商品,朝那裡走了過去。
他到了後門附近,如同一隻泥鰍一樣,迅速的打開門走了出去,這一舉動周圍幾乎沒有人注意到。
數分鐘後,幾個男人急匆匆地走進了店裡,在掏出槍的威脅下,他們搜遍了整家店,最後在廁所里找到了昏迷的男人,還看到了旁邊碎了的接收器。
此時此刻,暗鴉正在一條小巷裡走著,他正聽著接收器里,這幫毒販打手正向他們的上級彙報。
這時候,一個渾厚的聲音插進了頻道。
「我知道這個人是誰了,罌粟,你現在就去追殺這個人,毀了我們的貨,不管他是誰,都要付出慘重的代價。」
「是。」一個冰冷的女人聲音答道。
暗鴉仔細聽著那個渾厚聲音的所有細節,並輕拭了下喉嚨。
只是這個時候,他覺得有些不太對,自己身後,好像就在剛剛,出現一個細微的腳步聲。
接著,他敏銳的耳朵,捕捉到一個,類似手槍拉開保險的聲音。
18.
暗鴉深吸一口氣,慢慢地把接收器放下,他正好是在一個有垃圾桶的拐角處,暗鴉瞬間撲到垃圾桶後面,槍聲響起,打穿了垃圾桶,但是沒打中暗鴉,暗鴉一腳把垃圾桶踢出去,各種生活垃圾滿天飛,擋著了後面人的視線。
暗鴉順勢拔出手槍,速度極快的拉開保險,靠在牆上。
後面的人見頭兩槍沒打中,也不敢貿然來追,只好先找了個掩體藏好。
暗鴉輕輕閉上眼睛,好像在聽著什麼,就這樣過去了十秒鐘,他突然抬手對著牆後面的一個方向,連開三槍。
這個時候,巷子里的追兵,正滿頭大汗地躲在掩體後面,作為掩體的石頭外面,有著三個精準的,還在冒煙的彈孔。
他閉上眼睛,用心聽著暗鴉的聲音,有輕微的呼吸聲,他還在。
暗鴉在,他就不敢出去。
只是他在掩體後面足足等了十分鐘,發現好像有些不太對勁,這段時間,暗鴉沒有開一槍。
他小心翼翼地走出掩體,來到了拐角處,暗鴉已經消失不見了,只有一個亮著屏幕,正在播放的手機,被放在了牆上一塊凸出的磚頭上。
他盯著手機看了一會兒,眼神不斷閃動,最後撿起來放到口袋裡。
「目標已丟失。」他說。
這時候,這裡的槍戰已經被警察發現,警笛聲響起。
他回頭望了一眼,匆匆地走了。
暗鴉這時候正在一家賣探險用品的店裡,他挑了一個性能最高的望遠鏡,接著就走出了店,一路上都是盡量找掩體走,完全不把自己暴露在制高點能看到的位置。
就這樣,他找到了這附近最高的一棟大樓,坐電梯直接到頂樓。
他在天台上,舉著望遠鏡,開始掃視著每棟樓的屋頂,最後,在一個商場的大樓屋頂,找到了一個匍匐在上面,可疑的人。
暗鴉把望遠鏡的扭到能看清這個人的地步,他好像也在找著些什麼,當移到這個人的側臉的時候,暗鴉認出了,他是無命。
這一瞬間,暗鴉舒了一口氣,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開始下樓。
十分鐘後,暗鴉推開那個商場最頂樓的門,舉起槍一槍擊中了回過身想開槍的無命的額頭,接過他手裡的狙擊槍。
他站在無命之前的位置,拿著狙擊槍,調整了一下瞄準鏡。
他深吸了一口氣,最後低頭望了眼,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無命。
暗鴉的眼睛裡多了些茫然,蒼白的臉龐上,沒有任何錶情,只是盯著這個之前一起執行過任務的人的眼睛看了一會兒,在近距離的情況下,無命在他手裡毫無還手之力,暗鴉看著地上的死人,深吸了一口氣,眼睛裡的茫然換成了狠色。
暗鴉輕聲念了段聖經。
他摸了摸喉嚨,咳嗽了兩聲,接著打開接收器,他舉著槍,盯著瞄準鏡,開始用和之前男人,一模一樣的渾厚嗓音和語調道:
「現在開始,每個人報出自己的位置,聽從我的調度。」
19.
「報完位置後,注意及時關麥,不要影響後面的人。」暗鴉說,他用瞄準鏡往下掃視,他身旁邊是一張攤開的地圖,不過他剛剛已經記的七七八八了。
「我在三民路的路口,並沒有發現目標人物。」
話音剛落,暗鴉就直接把槍口轉了過去,很快就確定了,是那個黃頭髮,正鬼鬼祟祟對著衣領說話的年輕人。
「關麥。」依然是用那個渾厚的聲音。
在年輕人沒有聲音的一瞬間,暗鴉也跟著關麥,順勢扣動了扳機。
在三民路口,一個黃頭髮年輕人的腦袋,像是瞬間爆掉的西瓜一樣,腦漿鮮血撒一地,在旁邊正和男友打電話的女子,看見這一幕,發出了一聲尖叫聲,癱軟在地,周圍的人沒有逃跑,他們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反而是站在旁邊指指點點,接著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了。
暗鴉氣定神閑地打開麥,說:「下一位。」
「中央廣場的雕塑下,並未發現目標人物。」
接著,又是一個人的腦袋被爆掉,無頭的軀體慢慢躺倒在地上,這時候,好像有人聽見了槍聲,樓下一些人正仰頭朝暗鴉所在的天台上望。
警笛聲也漸漸開始響起,警方正在緊急地向這裡趕來。
「龍哥,我在司水茶樓下,怎麼覺得不太對勁呢?我好像聽到了條子的警笛聲。」
暗鴉並未回復,只是冷漠地說:「關麥。」
接著,暗鴉已經對準了剛才說話的人的腦袋,輕輕扣下了扳機。
警笛聲、槍聲、還有四周不正常的喧鬧聲,終於開始讓圍觀的人察覺到有些不太對勁,他們其中一些人開始陸續的離開,帶著小孩的母親護著小孩走,不再看熱鬧,只有幾個膽大的成年人,還在原地站著,一邊看著地上的屍體,嘴裡面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下一位。」暗鴉說。
「我在西安門……」一個比較女性化的男人聲音道。
「不要說了,剛才的聲音不是我,現在立即切換備用頻道,準備撤離。」這時候,一個不是暗鴉的渾厚聲音道,從他的聲音里,暗鴉並沒有聽到一丁點的情緒,比如暴怒、不甘等等,好像只是平靜的在敘述一件小事一樣。
暗鴉重新調轉槍口,看見西安門,有一個男人正在慌張的逃竄,不過他好像並沒有受過如何面對狙擊槍的訓練,完全暴露在暗鴉的槍口下。
暗鴉深吸一口氣,扣下了扳機。
在開完這槍後,暗鴉立即拿出一張紙巾,把狙擊槍上的指紋擦乾淨,放在無命屍體的懷裡,他沒有走樓梯,因為他看見了下面停著的幾輛警車,暗鴉在放下狙擊槍後,就開始朝另一個相隔不是很遠,但也不是很近的另一個天台的方向跑。
在到達天台邊緣的一瞬間,暗鴉一躍而起,身體就這樣在十五層樓上的屋頂懸空,接著雙手就扒到了對面的天台邊緣。
這個動作對於暗鴉現在的身體來說,已經很勉強了,肩膀上的劇痛讓他剛才差點手一松就摔下去。
不過他還是憑藉著意志力,爬了上去,打開頂樓的門,閃身進去,準備逃跑。
就在他剛剛進去後不到幾秒鐘,原來的那個天台的門被粗暴地踢開了,幾個拿著防爆盾的特警沖了進來,但他們只看到了,地上死不瞑目,抱著狙擊槍的無命,他們迅速地搜查整個天台,也沒有任何收穫。
暗鴉這個時候,正準備逃命,只是他剛把門關上,一陣眩暈感襲來,他眼前一片黑,什麼也看不到,最後扒住樓梯扶手,勉強沒有倒下去,他大口喘氣,還伴著劇烈的咳嗽,咳嗽的幾乎不能呼吸,臉憋得通紅,唾沫、鼻涕、眼淚一齊咳了出來,暗鴉甚至感覺自己把肺都咳出來了,在緩過來的一瞬間,他死死捂住嘴巴,只用鼻子呼吸,才勉強把那種要窒息而亡的感覺,驅出自己的身體。
最後,他大汗淋漓,顫抖著繼續向下走。
雖然做了這麼多事情,殺了追殺他的無命,震懾了想殺他的毒龍,但不知道為什麼,他感覺自己更加絕望了。
可能是因為她吧。
20.
慌不擇路的逃竄下,暗鴉終於擺脫了警察的追捕。
他四下望了望,有些吃驚地發現,自己居然回到了之前的地下室附近,他回頭深深看了眼地下室,轉身準備走,只是剛走兩步,他停了下來。
「你來了。」暗鴉說。
對面的小巷陰影里,靜靜地站著一個男人,抱著一把狙擊槍。
「我來了。」他說。
「之前在蘆葦盪那裡的人,是不是你?」暗鴉問。
他望著那個男人,眼睛裡好像沒有任何光澤。
「陳年派我和無命來殺你,我為主,他為輔。」死神走狗微微低下了頭,好像表示了下愧疚,復而抬起頭,眼神特別複雜,他說:「如果不是我的使命,如果我肩上沒那麼多的負擔,我不會選擇這個結果的,但現在沒辦法,暗鴉,對不起。」
他舉起了槍,對準著暗鴉。
暗鴉後退了兩步,呼吸微微加重,他深呼吸了幾下,好像感覺到胸口有些悶。
「沒事,你有你的事情,我也有我要活下去的決心,我們各安天命。」他說。
說完這句話,死神走狗臉色微微一變,但他扣著扳機的手,不知道為什麼,好像有些莫名的僵硬,慢了一秒才按下,讓暗鴉有時間閃進了地下室的入口,他望著牆上的槍痕,咬著牙,提著槍衝進了地下室。
他進去後,只看見了還在晃動的門。
死神走狗低頭望了下手中的狙擊槍,深吸一口氣,慢慢走向了那扇門。
在進門的一瞬間,他向右調轉槍口,看都沒看一眼,就是一槍射出,子彈打在牆上,發出了非常響的聲音。
他心中暗道不好,身後一個人狠狠地撞在了他的背上,讓他直接摔倒在地。
狙擊槍也甩出去很遠。
這個人正是暗鴉,他直接把走狗壓在地上,一拳打在走狗的後腦勺上,讓他的額頭撞在了水泥地上。
等他想繼續的時候,走狗反手抓住了他的頭髮,死命一翻身,居然把暗鴉拉在了地上,連他自己都沒想到,暗鴉現在怎麼這麼弱了。
不過他也來不及多想,連忙爬起來,他的額頭經過剛才的撞擊,已經開始向外流血。
暗鴉也掙脫了他的手,退後了幾步,微微喘氣,他感覺自己的力氣已經所剩無幾了,而且他覺得自己的嗓子開始有些癢,這是個十分不妙的徵兆。
死神走狗也是警惕地看著他,在近身搏鬥的情況下,他並不是暗鴉的對手,如果暗鴉還拿著軍刺的話,那自己根本活不過幾回合。
暗鴉盯著死神走狗,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現在特別重,連出拳的力氣都弱了太多,不然的話,剛才對面那個人,就不僅僅是額頭出血那麼簡單了。
他現在也不敢退,好不容易讓他手上沒有槍,自己活下去的機會,就在這裡了。
死神走狗這時候,正隱蔽地摸向自己腰間的手槍,暗鴉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他直接沖了上去,抬起腳踹向走狗的面門,死神走狗連忙用手擋住,退了幾步,接著,兩人扭打在一起,就像多年的仇人一樣。
暗鴉還是佔上風的,他直接勒住了走狗的脖子,想直接把他勒死的時候。
他終於忍不住了,開始劇烈的咳嗽起來,手慢慢地沒了力氣。
臉已經憋得通紅的走狗,怎麼會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他直接翻身,反而勒住了暗鴉的脖子,此時的暗鴉已經咳嗽的滿臉通紅,又被勒住,更是雙目布滿了血絲,但又沒有足夠的力氣反抗,只能看著自己慢慢地瀕臨死亡。
在窒息里,他眼前已經開始出現幻覺,他想起了十年前,自己第一次執行任務的時候,自己告別處男的時候,還有很多很多年前,已經幾乎遺忘了的記憶,比如說,那個母親死掉的雨夜,宣告著他最後一個親人離世的雨,最後,他看到了一個女人,美麗的女人……
砰!
暗鴉感覺自己喉嚨上的壓迫,漸漸消失不見,空氣重新進入了自己的身體。
淋漓的鮮血噴了暗鴉一頭,他慢慢地推開走狗的屍體,抬起頭,看見了眼睛紅腫的伊涼,她的一隻手無力地垂在半空中,好像是脫臼了。那把狙擊槍重新摔回了地上,剛才在最後的時刻,好像是伊涼開槍,暗鴉知道,她槍法是很差的,但好在有瞄準鏡。
「我只是出去幫你找葯,回來你怎麼就不見了?」
伊涼的聲音有些帶著哭腔,眼淚止住了,但紅腫的眼睛,臉上一片狼藉的模樣,還是在告訴暗鴉,她之前哭了。
她為自己哭了?暗鴉的心臟微微一顫。
21.
暗鴉慢慢鬆開伊涼,他剛幫她接上了肩膀,畢竟狙擊槍的後坐力,可不是她那樣不標準的持槍姿勢,還有纖細的肩膀可以承受的。
做完這一切後,暗鴉咽下了伊涼給他的葯,沒有任何遲疑。
「我不會離開你了。」暗鴉低聲說。
接著,伊涼扶著他,準備向外走。
走一半的時候,暗鴉停住了,他回過頭,盯著地上走狗的屍體,他眼睛微紅,深呼吸了幾下,他想起了很多,想起他們一起喝酒,走狗給他講著葷段子,想起了那次在槍林彈雨中,走狗連續狙殺了七個人,幫他殺出了一條路逃了出來。
如果是自己死了,他現在會怎麼樣?暗鴉突然這樣想。
伊涼靜靜地望著他,並沒有打擾暗鴉,她現在也在心神不寧,這是她第二次殺人。
她感覺自己的手上,現在沾滿了鮮血,好像還有兩條怨靈跟在後面,想到這裡,她貼近了點暗鴉,他能給她帶來安全感,雖然這個男人已經病的很重了。
「走吧。」暗鴉說。
走出地下室後,伊涼突然問:「你覺得人死了會有靈魂嗎?會像宗教里說的輪迴嗎?」
暗鴉回過頭,望著伊涼,他說:「活這一生就夠累了,我希望不要有靈魂,也不要有輪迴,我希望有一顆子彈射進我的大腦,就能讓我的所有情緒煙消雲散,而不是繼續永無休止的活著,你不覺得這很恐怖嗎?」
伊涼想了想,如果人死了,還永無休止的漂浮在世界上,一直到宇宙末日,是挺恐怖的。
「走吧。」暗鴉說。
走出地下室後,他們看見一個穿著紅運動服,背著手的女人,正朝他們走來,暗鴉臉色一變,說:「回地下室!」話音未落,他撲倒了伊涼,兩人直接摔進了地下室。
紅運動服的女人直接從身後拿出一把衝鋒槍,瘋狂地朝他們兩個掃射。
在地上的暗鴉反應十分迅速,抱著伊涼一滾,躲開了子彈。
接著暗鴉連忙翻身起來,他喘著氣,拉著伊涼往裡面跑。
緊接著那個女人也跟了進來,在看到兩個人進門,立即朝牆上掃射,子彈直接穿過了混凝土,暗鴉和伊涼這個時候及時地趴在了地上,才沒有直接喪命。
暗鴉在地上一滾,撿起了狙擊槍,二話不說就是一槍穿牆。
沒有聽見擊中人體的聲音,應該是打偏了,暗鴉迅速換彈,又是一槍射出,他滿頭大汗,接著,掃射還在繼續,並且開始向下掃。
暗鴉連連開槍,製造出聲響,讓外面的女人朝他打,示意伊涼快躲起來。
雖然暗鴉躲閃的很快,但畢竟他現在的身體已經非常的差勁,在躲的時候,右小腿中了一顆流彈,劇痛傳來,他摔倒在地上,大口喘氣。
他臉色蒼白,汗流浹背,腿上往外涌著血,完全沒有停止的意思,他差不多已經失去了戰鬥能力。
這個時候,外面的掃射停止了。
暗鴉拿起狙擊槍,正要換彈,發現子彈已經空了。
他絕望地閉上了眼睛,他喃喃道:「你快走。」
伊涼卻沒有離開的意思,她小心翼翼地到了暗鴉的身邊,跪下來,用布條手忙腳亂地想幫暗鴉止血,但怎麼也止不住。
這個時候,外面傳來一聲悶哼。
暗鴉虛弱地說:「快走啊……」
話音未落,門慢慢地開了,暗鴉咬著牙坐起來,艱難地端起沒有子彈的狙擊槍,對準著門口。
但進來的卻不是那個女人,而是一個中年人,他穿著一身褐色長衫,頭髮梳得一絲不苟。
「三爺?」暗鴉疑惑道,他怎麼會來?
來者正是地下黑市的陳老三,陳老三見暗鴉拿著槍對準著他,臉色一沉,道:「放下槍。」
暗鴉咬著下唇,不知道該不該放。
「我們不是敵人,不然你早就死了,放下槍!」陳老三道。
暗鴉深呼吸幾下,把狙擊槍慢慢地放在地上,胸中的那口氣也散掉了,他終於支撐不住了,躺在地上。
伊涼護著暗鴉,這時候,在確定安全後,一個坐著輪椅的男人,在陳老三恭敬地行禮里,慢慢地被推了進來。
22.
暗鴉醒來的時候,自己正躺在一個私人病房裡,旁邊坐著的一個帶著圓框眼鏡的年輕醫生,見他醒了,就向門口守著的一個手下招手,那個手下連忙出去,好像是去通知什麼人。
暗鴉感覺自己的嗓子好像要裂開了一樣,他聲音極度嘶啞:「伊涼呢?」
年輕醫生恭敬地道:「Queen小姐馬上就到,請您稍等一下。」
「咳咳……」暗鴉咳嗽了兩聲,他低頭看了下自己的全身,本來肩膀後面已經發炎,開始流膿水了,但是現在已經被專業地包紮住了,腿也一樣,雖然還是很痛,但裡面的異物感已經消失不見了,看來子彈已經取了出來。
正當他準備掃視四周的時候,門開了,伊涼匆匆地走了進來,旁邊還跟著陳老三。
「你醒了?」伊涼的臉上有些倦色,不過因為聽說暗鴉醒了,還是有些驚喜的。
暗鴉接過年輕醫生遞過來的水杯,喝了一口,才問:「這裡是哪裡?」
旁邊的陳老三接話道:「老闆的秘密基地,放心吧,陳年不知道的。」
暗鴉心裡一驚,能被陳老三稱做老闆的,也就只有那一個人,如果是他的話,暗鴉才稍微有些放心,但臉上的憂患卻絲毫不減,他問:「你們為什麼要救我?」
「這個要你自己去問老闆。」陳老三說。
他轉過頭,艱難地準備起來,年輕醫生想要扶他,被他抬起頭的冰冷眼神嚇退,這時候伊涼走上前,才把暗鴉扶了起來,扶到一張輪椅上。
伊涼推著輪椅,陳老三在前面帶路,就這樣出了病房。
這走廊上,每隔一段路就有兩個端著槍的守衛,戒備非常森嚴。
走了一會兒,終於到了。
陳老三推開門,暗鴉在後面跟著推了進去。
「暗鴉,這是我們的初次見面吧?上次你好像直接暈了過去。」老闆笑容可掬,完全沒有一點架子。
暗鴉卻絲毫不理會他的客套,說:「有話就直說吧,不要客套這些,你為什麼救我?」
老闆臉色僵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復正常了,說:「我不是擔心你死了,那一千萬我找誰要?」
暗鴉一點也不相信,他說:「那些錢不夠你冒著得罪陳年和毒龍的風險來救我。」
「如果不是看在Queen的面子,你現在已經死了。」他說,老闆的臉終於黑了下去,他語氣冰冷道:「我需要你來幫我做一些事情。」
暗鴉望著他,問:「什麼事情?」
「殺了這個人。」老闆遞過去一個文件袋,裡面裝的全是這個人的資料:「記著,一定要讓人覺得是你殺的,讓所有人都知道是你殺的,不能讓任何人覺得是我殺的。」
暗鴉接過文件袋,只是拿在手上,並沒有掏出來看,他說:「等我看完他的資料我再答覆你。」
老闆臉上露出了笑容,他說:「最後再送你個禮物。」說著,他把一個鑰匙遞給了陳老三,讓他帶著暗鴉和伊涼去。
他們三人到了一個牢房旁邊,陳老三打開門,領著他們兩個進去了。
一個腿上中了一槍的女人,正被綁在架子上,聽見聲響,才抬起頭來。
這個女人面容姣好,不過眉目間透著一種危險的感覺,正是之前差點殺掉暗鴉的女人。
之前並沒有看清她的臉,現在看清了,暗鴉的臉色稍微變了下,他說:「你現在怎麼在毒龍那裡?」
女人只是用殺人的目光,死死盯著他不說話。
伊涼有些驚訝,她問:「你認識她?」
暗鴉扶著輪椅,艱難地站了起來,他坡著腳朝女人走去,並朝陳老三伸手,陳老三遞給了他一把手槍,他邊拉開保險邊說:「是啊,她是我之前的一個女友……」
話音未落,暗鴉就一槍擊中了女人光潔的額頭,子彈直接穿過了她的頭顱。
伊涼臉上露出罕見的驚慌,她說:「你……」
「她想殺我,我殺了她,這是很平常的事情,在我們這行。」暗鴉波瀾不驚地說。
23.
「你決定了嗎?」伊涼坐在暗鴉身邊,望著他問。
暗鴉低頭 認真看著目標人物的所有檔案,還有最後老闆承諾的,只要他成功殺了這個人,老闆就把他們兩個人安全地送到接近中國邊境的內蒙古。
他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回頭與伊涼對視,他說:「如果只靠我們走的話,想成功去到那裡,實在是困難重重,我想這是最好的方法了。」
伊涼盯著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時候,病房裡的電視,突然插播了一條新聞,原本暗鴉並沒有注意它,只是漸漸地,暗鴉的注意力全部被吸引在這條新聞上。
「8月24日,警方在城南一家廢棄的地下室里,發現一具屍體,並在當場發現槍戰的痕迹,經警方的多方確認,並查到了他的檔案,得知他是潛伏在本地黑幫多年的卧底警察賀天孟,曾為保衛本市安全起到了重大作用,警方決定恢復他的身份,並追加二等功,葬於烈士陵墓,警方表示,正在積極地追查兇手,具體情況正在調查中,請關注後續報道。」
暗鴉的臉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他的腦海里瞬間流動了所有關於死神走狗的的場景,還有在一次喝醉酒,他告訴暗鴉他的真名,叫李成仁。
他是警察?
暗鴉感覺有些呼吸困難,他深吸一口氣,想起了走狗說的最後一句話。
他好像隱隱約約猜到了什麼,但又太模糊,讓他根本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麼。
伊涼看到這個新聞,也露出了吃驚的表情,不過她緊接著連忙看向暗鴉,發現暗鴉處在震驚當中,稍微安了一下心,她撩了下散落在臉頰上的頭髮,若無其事地說:「真的沒想到他是警察。」
暗鴉閉上眼睛,聲音微微嘶啞,說:「是啊。」
這個時候,他想起了一個人,那個一心要殺他的毒龍。
現在的毒龍,正拎著一個生日蛋糕,穿著一身廉價的常服,身邊只有一個親信陪護,在其他人都不知道他去哪裡的情況下,坐著車去了接近城郊的一家公寓。
經過化妝,如果是認識毒龍的人會發現,這個驕橫跋扈的梟雄,竟有些仁慈,那種氣勢也轉化成了濃濃的父愛。
他走到那家公寓前,輕輕敲了兩下,門開了。
是一個穿著公主裙,特別可愛的小女孩開的門,她有著夜空一樣的眼睛,下面是一個嬌小的鼻子,嘴巴跟櫻桃一樣,笑起來眼睛變成了一條彎彎的橋,讓人忍不住愛憐。
「爸爸,你來看我了。」她有些雀躍地說。
看見這個小天使,毒龍也忍不住露出了慈愛的笑容,他蹲下來,抱起小女孩說:「今天是你生日,爸爸當然要陪你一起過生日呀。」
小女孩湊上去親了一下毒龍的臉,說:「爸爸真好。」
這時候,跟在毒龍身後的親信,突然接到了個電話,他連忙避過身去,在走廊里沉氣聽著。
毒龍微微皺了下眉頭,不過在女兒面前,並沒有表現出來什麼。
這時候,一個臉色蒼白,穿著一身青色常服的女人從卧室里走出來,她見到毒龍,臉上露出了驚喜,不過只是一閃而逝,她低頭小聲說:「您來了。」
毒龍看見了她 ,聲音冰冷道:「是的,我來了。」
小女孩看著他們兩個的氣氛,撅起嘴有些不開心,她說:「爸爸,你對媽媽好一點嘛。」
毒龍面對著她,連忙露出笑容說:「好好好,我對媽媽好一點。」
這時候,親信走了進來,眉目間透著焦急。
他湊到毒龍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他死了。」
毒龍回頭望著他,望了一會兒,他親了小女孩一口,就走出房間,親信緊隨其後。
「在哪裡死的?」毒龍低聲問。
親信恭敬地回道:「在一個天台上,是我們在警察里的內線告訴我們的。」
毒龍皺起了眉頭,他沉思了片刻,說:「我知道了。」
接著就回到房間,用柔和的聲音說:「來,我的寶貝女兒,今天爸爸陪你一整天,還哄你睡覺覺。」緊接著就是小女孩銀鈴般的笑聲。
親信站在門外,望著半掩著的防盜門,陽光照在他的左側身體上,右側身體則陷入了黑暗中,他背對著走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24.
「準備好了嗎?」老闆說,他笑眯眯地望著暗鴉,但暗鴉知道,這笑容下面,藏著不容忽視的危險,他必須打起十分的精神,才能應付他。
不過好像在應付老闆、陳老三、還有他的那些手下們,伊涼要比自己擅長太多,她好像就是天生的為這個而生的。
「差不多了。」暗鴉硬邦邦地說。
他現在已經差不多恢復了身體機能,除了腿還是有一點點不利索,但不影響太多。
「希望老闆能說話算數。」伊涼盯著老闆的眼睛說。
老闆直視回來,他面無表情地說:「我的話,可比陳年要靠譜的多。」不過很快又爽朗地說:「Queen的魅力,比傳聞中的要強太多了,你看看我的手下,才短短几天,就被你迷得神魂顛倒。」
他伸出一隻手,示意了一下,後面的人連忙推著老闆向前走。
「其實我很羨慕你們,居然敢退出這個行業,其實我也想,想過很多次,但是我做不到,因為只要我退出去,那就死定了,有數不清的人想殺我。」老闆頓了一下,回頭望著伊涼,說:「希望你們在蒙古國能活的久一點吧。」
暗鴉點了點頭,拉著伊涼向外面走。
一路上,無數在走廊邊拿著槍的手下,見他們路過,就悄悄低聲道:「My Queen。」伊涼露出笑容,朝他們點了點頭。
暗鴉莫名的有些煩躁,他拉著伊涼的手,低聲道:「快走。」
伊涼笑得很大聲,她說:「醋罈子。」
走到門口,暗鴉接住了一個箱子,還有一個車鑰匙,站在門口的人,見他們過來,就拉下閘門,一扇高精密的防爆門緩緩地打開。
出門後,暗鴉發現這是在一座山上,鴨蛋黃般的太陽,正從天邊的那條亮線里一點點跳出來,揮灑在門口停著的一輛車上。
「還能看見太陽升起,真是好。」暗鴉忽然感慨道:「不知道宋叔現在怎麼樣了。」
此時此刻,宋叔的店裡,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坐在一個椅子上,背對著宋叔,慢悠悠地喝茶,就像在自己家裡一樣愜意。
「陳先生,這次的事情,真的和我沒有一點關係。」向來一絲不苟的宋叔,現在竟滿頭大汗,相當的不知所措。
「和你沒關係嗎?」陳先生輕聲道:「你不知道,我最討厭背叛。」
「不知道您是聽誰說的,但我真的沒做過那種事情,老闆也從未懷疑過我,陳先生,請您相信我。」宋叔擦了下額頭上的汗,喘著氣說。
「是嗎?」陳先生笑了。
他拿出一個手機,在上面撥出去了一個電話,過了一會兒,電話通了。
「陳先生,暗鴉剛離開。」那邊傳來了一個聲音。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這個聲音,宋叔的臉色瞬間變了,他現在的眼睛裡,只剩下深深的絕望。
過了一會兒,他有氣無力地說:「我都說,我全都說,求您看在我從您父親還在的,就開始為您效勞了的份上,放過我的家人。」
陳先生說:「好。」
過了十五分鐘,陳先生從宋叔的店裡走出來,後面傳出了一聲槍響。
在這個黑市裡,叱吒風雲了十幾年的宋天明,就這樣死了。
一個王牌殺手親自幫陳先生拉開車門,他坐上車,閉目養神,過了一會兒,他喃喃道:「時機要到了……」
25.
「如果……」
暗鴉有些若有所思,他從車座後面的兜子里,摸出一個本子,在上面寫下了一長行數字,又在下面寫了一短行,好像是密碼的數字,他撕下來,遞給了伊涼,他望著伊涼美麗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才繼續說:
「如果明天這個時候,我還沒有回來的話,你就不要等了。」
伊涼感覺到有些呼吸困難,她輕輕道:「你沒有信心能活下來嗎?」
「不是,這只是我的習慣,凡事都要做最壞的打算。」暗鴉的聲音很堅定,好像聽不出來半點虛假和底氣不足。
伊涼深吸一口氣,她避開暗鴉的目光,望著窗外說:「那這張紙條是什麼意思?」
「我沒有親人,也沒有孩子,朋友差不多都死光了,我不想這筆錢爛在銀行里,一直到它破產。」暗鴉說,他的聲音很平淡,好像說了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情。
伊涼的聲音微微顫抖,她說:「要不然我們不要去了,就直接走吧……不要去了好不好?」她低下頭,肩膀也有些顫抖,聲音好像有些哀求。
「沒事的,我死不了的,我會回來的。」暗鴉笑了起來,他想讓伊涼安心一點。
伊涼深吸一口氣,好像平穩了下情緒,她說:「為什麼他要讓你去?」
暗鴉沉思了一會兒,才繼續道:
「因為老闆相信身處絕境的人,會比常人更能置死地而後生吧。」
說完這句話,他望著伊涼,欲言又止,他好像有一句話一直想說,但最後還是沒說出口,只是推開車門,提著箱子準備走下去。
「暗鴉。」這時候,伊涼在後面叫了一下他的名字。
暗鴉回過頭,還沒來得及張口問,就被兩片軟軟的嘴唇堵住,這一瞬間,他彷彿感覺時間停止了,他望著近在咫尺,伊涼美妙的眼睛,終於,他閉上了眼睛,伸手摟住了伊涼,伊涼也抱住了他。
過了一會兒,兩人喘著氣鬆開了。
暗鴉湊到伊涼的耳邊,輕輕的道了句:「我的信仰。」
接著就轉身離開了,他提著箱子,一瘸一拐的背影,在整座城市的夜景下,越來越遠。
伊涼聽到剛才那句話,好像被石頭錘了下胸口,呼吸困難,她坐在車裡面,眼神複雜,有些迷茫,她舉起白皙的手臂,那裡的傷痕已經消失不見了,但她還是盯著那裡,咬著下唇,她好像在下某種決心,但一直猶豫不決。
她回頭看了下這輛車的四周,這附近沒有燈,好像這一片空出來了,全是黑暗,只有她這輛車開著燈,就像漂浮在海上的孤島,沒有任何依靠,唯一的依靠,在越來越遠……
伊涼抬起頭,望著暗鴉的背影,輕聲說:
「活著回來。」
接著,她閉上眼睛,喃喃道:「不要拋下我……」
26.
在這家音響店的旁邊,有一個白人,他看起來挺年輕的,抱著把木吉他,在彈唱一首《Five Hundred Miles》,年輕人的聲線很溫柔,聽他唱歌就像在遠洋萬里的甲板上,吹著涼爽的海風,勾起人的萬千思緒。
暗鴉在音響店買了一個微型錄音器,出來後,停在離他不遠的地方,他沒有著急著走,只是站在原地,安靜聽著他的歌聲。
暗鴉從懷裡摸出一根煙,點燃後,輕輕地抽了一口。
在煙霧籠罩里,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好像在想些什麼。他很少這個樣子,以前執行任務的時候,他不會做其他的事情,更別提聽街頭藝人的歌聲了。
但今天暗鴉想這樣做,他想給自己最後一段時間的安靜。
一曲終了,他看了下手錶,提著箱子轉身離開。
他曾這樣,在巴黎的街頭上,中東的城市殘骸里,亞馬遜的叢林中,這樣孤獨地走著,他好像一直都是這麼孤單,沒有人在意他在想什麼,他們只想讓他去殺人。
暗鴉也從未看過自己的背影,他只是走著,默默地走著。
箱子里的武器很少,只有一把裝著消音管的手槍,還有一把軍刺,鋒芒上綠油油的,塗了很烈的毒。
沒有狙擊槍,因為刺殺這個人,他不會暴露在任何可能被狙擊槍瞄準的地方。他姓何,三十年前就成了這座城市的傳說人物,親手打斷了老闆的腿,但在後來,又一手扶持了老闆上位,在分割陳年父親黑色帝國的行動中,佔了很大一部分功勞。
後來他退出了這個行業,但在老闆和毒龍的全力保護下,想殺他的人,沒有一個人成功。
現在老闆要殺了他,但這件事情,知道的人很少,只有他最核心的心腹知道。
他派在何先生身邊的人,依然在保護著何先生。
根據老闆給的情報,他今晚會在一個歌劇院里,就是前面的那一家,現在已經開始了。這家歌劇院很特別,它沒有貴賓席,也就是不管你出多少錢,地位多麼顯赫,都要和所有人一樣,坐在最下面的聽眾席,來聽歌劇。
這也是暗鴉要選擇在這裡動手的原因,他推開門,買了張票,就走了進去。
走進去後,他環顧了下四周。
暗鴉慢條斯理地拿出手槍,卸下消音器,旁邊一個聽歌劇的中年人,看見他的動作, 好奇地問:「小兄弟,你幹什麼呢?」
暗鴉笑著說:「沒什麼。」
中年人就看著這個一邊說著「沒什麼」的年輕人,不慌不忙地朝天舉槍,接著「砰」地一聲,他的表情變成了驚恐,接著轉身就跑。
全場大亂,女人的尖叫聲,一個男人驚恐地喊著:「有槍!」
接著大部分人都蜂擁地朝出口涌去,還有些聰明的人,選擇直接躲藏在椅子下面,撲倒在地。
何先生四周的保鏢,臉色一變,他們連聲道:「保護何先生。」
只是人太多,太雜了,他們被擠在一邊,在何先生身邊的只剩下了一個保鏢。
年過花甲,滿頭銀髮的何先生倒是沒有一絲害怕,他只是安靜地坐著,繼續欣賞著台上的歌劇,演員們愣了一下,他們還在繼續表演,只是看見下面的人都在跑,他們彼此使著眼色,好像在問怎麼辦?
過了一會兒,後台一個工作人員大吼:「快跑!」他們才慌張地朝後台跑去。
何先生面露不悅,他扶了下眼鏡,慢慢地站了起來。
這時候,一個手掌拍在了他的肩膀上:「何先生,你怎麼不走呢?」
何先生臉色一變,他轉過身,想叫保鏢,發現最後一個保鏢也不知道被擠在了哪裡,本來不應該如此的,絕對是有人刻意引導的。
他嘆了口氣,輕聲道:「好吧……」好像已經知道了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
何先生正了下暗紅色的領巾,繫上了深黑色正裝的扣子,不慌不忙地回過身,接著就感覺胸口一痛。
暗鴉手裡的軍刺,深深刺進了何先生的心臟里,接著輕輕在他耳邊道了句:「陳先生向您問好。」
何先生捂著胸口,後退了兩步,慢慢地靠在身後的椅子上,望著暗鴉的眼神卻沒有多少恨意,悲憫更多一些。
暗鴉把一個錄音器塞在何先生的口袋裡,接著轉身,不急不緩地開始撤離現場。
「何先生!」身後傳來了一聲男人的怒吼。
砰砰砰!
他們也顧不了那麼多了,紛紛拔出手槍,朝暗鴉離去的背影,還有剛才幾個在何先生身邊的人開槍。
27.
歌劇院門口一片混亂,警笛聲,爭吵聲,槍聲,全都混雜在一起。
一個男人一瘸一拐地從裡面走出來,他臉色好像有些蒼白,如果有人留心看的話,會發現他走過的地面上,有些點點滴滴的鮮血,是暗紅色的。
他手捂著大腿的外側,艱難地走著。
在他還沒走遠的時候,剛才保護何先生的保鏢就沖了出來,其中一個指著暗鴉的背影,大喊道:「那個人,剛才那個人就在何先生旁邊!」
他們連忙追了上去。
暗鴉路過了剛才彈吉他的年輕人,他正慌張地收拾著吉他,準備逃走。暗鴉看了他一眼,並沒有說什麼,他只是捂著傷口,繼續往前走。
砰!
槍聲響起,身後有一個重物倒地的聲音,暗鴉回過頭,剛好看見年輕白人趴在地上,鮮血在不斷地流淌,慢慢地開始蔓延,他的吉他摔在了地上,斷了三根弦,沾上了鮮血,暗鴉感覺自己的眼睛好像被刺痛了。
但他只是回頭看了一眼,什麼也沒做,接著就走進了旁邊的拐角。
「立即給龍哥還有老闆傳話,你們幾個跟著我來,追上他,能活捉就活捉,不能活捉直接槍決。」一個男人惡狠狠地說。
這個夜晚,註定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市中心一個商業大廈的頂層,毒龍正在聽著屬下的彙報,他在慢悠悠喝著茶, 無論他的屬下彙報的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他都面色如常,好像沒有一絲波動。
他一直篤信著一句話,就是心中的真實想法,暴露給任何人,都是有一定風險的。
這時候,他的親信急匆匆地走進來,在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終於,這位向來高深莫測的毒龍,臉色變了,他噌地站起來,嚇到了當場的很多人,他回過頭,用冰冷到能凍死人的聲音道:「把槍給我。」
一個人恭敬地遞上了槍,毒龍接到手上,朝所有人說:「從現在開始,所有人放下手裡的事情,去追捕殺死何先生的兇手,我要立刻,馬上!」
「是!」下面的人齊刷刷地回道。
毒龍走出房間,他要親自出動,去殺死這個挨千刀的兇手!
這時候,老闆正在品酒,陳老三過來通知他。
聽了這個消息,老闆望著酒杯里的紅色液體,露出了笑容,他的眼睛微微閃動,好像想起了很多年前,他受盡屈辱的那個晚上,他一直都藏在內心最深處,每當堅持不下去的時候,他就會想起那個晚上。
終於,他今天死了,雖然遲了三十年。
老闆把酒全部飲進喉嚨,平日里他是不會這樣喝酒的,但今天他不想一口一口,慢慢悠悠地喝了,他嘴角殘留著鮮紅的酒液,抬起頭,望著陳老三,眼神恢復了清明,他說:「吩咐下去,讓所有人盡全力追殺暗鴉,記著,不要活口。」
陳老三低下頭,回道:「是,老闆。」
在陳老三退出房間後,老闆靠在輪椅上,閉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燈光從頭頂照下來,照在老闆蒼白的臉上,還有嘴角殘留的一些鮮紅酒液,讓他有點像一隻在城堡里千年的伯爵。
別墅區,一間獨棟別墅里。
陳先生也接到了消息,他望著手中的電話,有些驚訝。
他扶住下巴,眼睛微眯,好像在思考著隱藏在這件事情下面的東西,過了一會兒,他露出了笑容,按了下桌子上的一個紅色按鈕。
兩個人走進房間,他們低頭道:「陳先生,有什麼吩咐。」
陳先生看也不看他們,他點了根雪茄,放在嘴裡,慢悠悠地說:
「告訴他們,計劃提前,從現在開始執行。」
28.
銀白的月光鋪在地上,就像是穿了一身寡婦的喪服,上面還殘餘著一絲絲鮮血。巷子里的屍體七橫八豎地躺在地上,血肉和腦漿混合在一起,就像是煉獄一般,一個男人靠在牆上,拿著一瓶酒,還有不知道從哪裡撕下來的布,包紮著大腿上的傷口。
他旁邊的石板上,放著五把精緻的手槍,還有一些沾著血的彈夾,最後是從屍體上搜下來的通訊器。
男人很快就包紮好了傷口,他艱難地站起來,不急不躁地拿起石板上的其中兩把手槍,一把塞在外套內側的口袋,一把拿在手上。他把彈夾也裝在自己身上,彈藥暫時來說,還是充足的。最後,他拿起通訊器,架在耳廓上。
準備好這一切後,他拿槍的那隻手自然下垂,朝巷子外面走。
走到一半的時候,身後傳來了一聲呻吟,暗鴉回頭看,原來是有一個人還沒有死透。
他深吸一口氣,抬起手,對著那個男人補了一槍,也不繼續檢查了,轉過身,頭也不回地就走了,在清冷的月光下,他的背影還是一瘸一拐的。
在城市的另一邊,毒龍正坐在車上,看著手上的一個GPS顯示器,當中是有三四個光點集中在一起的,一動不動,其中一個光點正緩緩地離開了現場。
「通知他們,圍住這個地方,還有你,全速追上兇手,他的速度很慢,應該是沒有交通工具的,我們要快點。」毒龍說,他拿出槍,開始上膛。
二十分鐘後。
司機幫毒龍打開車門,毒龍走下車,站在地上,盯著手裡的GPS顯示器,說:「就在這附近了,開始搜查。」
跟著毒龍的一共有四個高手,為了效率,毒龍命令他們分開行動,其中三個人,往東邊開始找,還有一個跟著毒龍往西邊找,後面的大部隊正在趕來。
這條街上的人很少,也很安靜,毒龍可以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還有硬底皮鞋踩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他帶著手下,就這樣沉默地尋找著。
離目標越來越近了,毒龍停在了一條小巷的前面,他聽見了腳步聲。
兩人近在咫尺。
暗鴉正聽著通訊器里的聲音,他聽著聽著,眉頭開始皺起來,有些不對勁。
但具體是哪裡不對勁,他也不清楚,裡面的人確實在交流著,但好像……聽了這麼久,暗鴉並沒有得到任何一點有用的信息。
這時候,他轉過頭,朝旁邊的巷子望去——他看見了毒龍,正站在小巷的盡頭,冷冰冰地望著他。
暗鴉臉色一變,立馬拽下通訊器,一把摔在地上,開始狂奔。
沒走兩步,他就聽見後面激烈地槍響,好像有人在跟毒龍槍戰,他有些驚詫,不過他也來不及多想,暗鴉一腳踹開擋路的垃圾桶,接著一躍而起,連踩了幾下牆,翻了過去。
一分鐘前,毒龍正準備追趕暗鴉的時候,身後不知道從哪裡,突然冒出了五個穿著黑衣的男人,他們看見了毒龍,直接朝毒龍射擊,不過毒龍反應速度非常快,撲倒進小巷裡,身上中了一槍,但好在是打在了防彈衣上。
他身邊跟著的高手,也躲開了,在掩體後面開始朝對面的五個人射擊。
這位高手的槍法很准,上來就爆了一個殺手的頭,不過他沒及時躲回掩體,身上連中數槍,倒在了地上,只剩下了毒龍一個人和他們對射。
毒龍也幹掉了一個殺手,不過他槍里的子彈已經空了,對面好像也是這樣。
他剛想換彈夾的時候,發現對面的三個人,直接拔出匕首,朝毒龍衝過來,已經衝到了掩體面前。
毒龍深吸一口氣,來不及換彈夾了,他把手上的槍,猛地扔向其中一個人的面門。
接著,他抬起手,硬是頂著其中一個殺手的匕首,深深刺入他的手臂上,他也抓住了這個殺手的頭髮,毒龍抓住這個殺手的頭髮,猛地往地上拉,殺手被拉得往地上摔去,頭顱硬生生砸在了地上,像爛掉的西瓜一樣,血肉模糊的。
後面的一個殺手,顯然是被這一幕嚇到了,他的腳步緩了一下。
這時候,毒龍已經拉住了剛才被手槍砸到面門的殺手,他架著殺手拿槍的胳膊,身體一用力,殺手的這條胳膊直接被卸掉了,匕首也掉在了地上。
接著毒龍抱住殺手的頭,用力一扭,就扭斷了他的脖子。
還剩下最後一個人。
他拿著手上的匕首,用驚恐地眼神,望著這個滿身是血的毒龍,他不知道現在,自己是該上,還是應該逃。
但毒龍只是緩了一下,繼續朝他走過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咬了咬牙,舉起手上的匕首,朝毒龍刺了過去。只是他眼前一花,毒龍不但塊頭很大,還靈敏的驚人,他輕而易舉地躲過匕首,接著身體貼在殺手的面前。
殺手被嚇得連退幾步,靠在牆上。
毒龍用還插著匕首的手臂,抓住了殺手的脖子,硬生生地舉了起來,頂在牆上。他望著這個已經快要窒息的殺手,用另一隻手,拔出插在自己手臂上的匕首,慢慢地從殺手的眼睛,插進了他的腦子裡。
因為被掐著脖子,殺手也發不出什麼聲音。
他滿臉是血,面目猙獰,最後頭垂下,沒了聲息,就這樣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毒龍慢慢地鬆開手,屍體摔在了地上,他微微喘著氣。
這時候,他的親信,還有剩下的兩位高手,急匆匆地趕來,只看到了一地屍體,還有站在屍體旁,如一尊殺神般的毒龍。
29.
「陳先生向您問好。」
毒龍正坐在一個會議室里,他身後站著四個保鏢,都沒有帶槍。他右手纏滿了繃帶,左手拿著一個微型錄音器,正在播放。
陳先生坐在他的對面,根本沒有一點緊張。
「你有什麼想說的。」毒龍咄咄逼人地盯著他,好像是要看穿他一樣。
陳先生笑了,他說:「這麼明顯的栽贓陷害,我不信你看不出來,我就這麼告訴你吧,何先生不是我殺的,雖然我很想殺他,但這對我沒有任何好處。」他攤開手,和毒龍對視著,顯得十分坦蕩。
毒龍看了他一會兒,深吸一口氣,轉向旁邊的老闆,有環顧了下四周,他說:「你們兩個都有嫌疑。」
陳先生面色如常,老闆只是低頭喝茶。
「嫌疑是不夠的,要想證明是誰殺的,請拿出證據,不然……」他臉色漸漸陰沉下來,他說:「用這種破爛玩意來糊弄我,我可是會不高興的。」
毒龍安如磐石,絲毫不受陳先生的影響,他轉向老闆,問:「你有什麼看法?」
「證據?毒龍昨晚看見的暗鴉,算不算證據?」老闆說,他喝了口茶,抬頭望著陳先生:「這可是你手下的王牌殺手喲。」
陳先生點了根雪茄,煙霧環繞,讓人看不太清楚他在想些什麼,他聲音低沉:「暗鴉背叛了我。」
「我們怎麼知道,是真背叛,還是假背叛呢?」老闆不動聲色地說。
陳先生盯著老闆,說:「沒有證據,我不接受你的質疑。」
老闆和陳先生的目光交匯在一起,會議室里的空氣,在這一瞬間凝固了,老闆的眼神數次變幻,陳先生也好像在權衡著些什麼,終於,老闆做出了他的選擇,他說:
「有道理。」
毒龍在一旁,好像看出了點什麼。
天色漸晚,伊涼坐在車裡,臉上擺滿了焦急。
她這一天,只是在車上睡了一會兒,就一直在等著暗鴉回來,只是,現在的時間,越來越接近昨晚暗鴉說過的時間。
外面也是,昨天晚上特別亂,還有幾個警察過來,敲開她的窗戶,好在伊涼沒出什麼問題。
她望著暗鴉離去的方向,她知道,在這次的事情里,自己是幫不上任何忙的,她沒有接受過專業的訓練,不可能像電影小說里那樣,只靠著運氣,就能拯救世界,她現在,對暗鴉最大的幫助就是,在原地耐心等待著他。
只是,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很快就過了昨晚約定的時間。
他怎麼還沒來?
伊涼的心漸漸沉了下去,她攥緊著拳頭,眼睛盯著那個方向一動不動,她在期盼著一個身影。
但還是沒有,那個方向空無一人,荒涼到好像從來沒有人從那裡離開一樣。
她有些絕望了,望著手上的紙條,她咬了咬牙,直接把它撕碎了,接著抱住膝蓋,頭埋在上面,無聲的抽泣著。
這時候,副駕駛座乾淨的車窗上,突兀地出現了一個血手印。
伊涼慢慢抬起頭,望著窗外面,這個滿臉是血的男人。
男人看到她還在,埋藏在血污下面的臉,露出了笑容,他聲音嘶啞,他一整天沒喝一口水,沒吃一粒飯,也沒有睡過一秒鐘,疲憊的感覺就要死掉了。但他還是有些歡喜,就像是小男孩,重新見到了期盼已久的小姑娘。
「對不起,我遲了一會兒。」
30.
「你還好嗎?」
沒有人回應,伊涼回頭望向暗鴉,發現他已經坐在副駕駛座上,呼呼睡得很香,他現在的模樣就像是地獄裡出來的惡魔,但在伊涼眼裡,他現在只是一個孤獨的小孩。
伊涼從沒見過暗鴉睡得這麼香過,平常的時候,哪怕是在深夜,一點風吹草動都會驚醒他,但是現在,伊涼敢打賭,就算她現在推他一下,暗鴉也醒不過來。
終於,兩人回到了老闆的那座山上,夜色已經很深了,伊涼把車遠遠地停下,她回過身,看著暗鴉的模樣,她有些不忍心叫他起來,她很想讓暗鴉繼續睡下去,好好的睡一覺,或許他就不會那樣累。
但是不行,她知道時間緊迫,一切都迫在眉睫。
伊涼深吸了一口氣,輕輕推了一下暗鴉。
暗鴉還是蜷縮在伊涼給他蓋上的外套里,閉著眼睛,打著輕鼾,伊涼望著暗鴉的臉,輕輕幫他擦了下臉上的血污,露出暗鴉本來的模樣,她的眼睛微微閃爍著,她盯著暗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她有些煩躁,撩起了耳畔的頭髮。
最後,她輕輕湊到暗鴉的面前,觸碰上了他的唇。
暗鴉悠悠地睜開眼睛,看見伊涼正望著他看,他有些嚇一跳,連忙坐起身來,他臉上全是汗,問:「剛才我睡著了?」
伊涼點了點頭。
「路上有沒有人跟蹤我們?」說完之後,暗鴉連忙朝後看。
「應該是沒有的。」伊涼見暗鴉醒了,她好像有些不敢直視暗鴉的眼睛,或者說是不想直視,她手肘撐在車窗上,望著外面漫天的繁星,她說:「我們已經到了老闆這裡了,他之前答應過我們,只要殺了那個人,就把我們送到國境上。」
暗鴉深吸一口氣,一邊盯著老闆的基地,一邊慢慢地給手槍上膛,接著拿出一個手雷,放在口袋裡, 他的手一刻不離地握著手雷 ,暗鴉推開車門,走了下去,他深吸一口氣,對著伊涼說:「你等一下,我先去試一下老闆的態度。」
伊涼望著面前的暗鴉,她好像明白了些什麼,眼睛裡漸漸有了些哀傷。
毒龍在會議室和兩個老狐狸碰面後,他若有所思地回到了自己的總部,在整個總部都肅穆的氣氛下,毒龍重新部署了所有人。
他預感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毒龍坐在椅子上,沉思了很久,終於,他伸手招呼來了他的親信,在他耳邊低聲道:「和往常一樣,支開所有人,我要去那個地方一下。」
親信點了點頭,就退了出去,毒龍開始給自己化妝。
半個小時後,毒龍坐上了車,去往城郊的一個公寓,和上次一樣,毒龍陪小女孩到了很晚,一直到夜深了,毒龍在床上,輕聲和小女孩說著話:「小公主,爸爸過段時間,可能會比較忙,很難來陪你,你能原諒爸爸嗎?」
小女孩抬起頭,望著毒龍,眼睛裡漸漸升起了水霧:「爸爸,你是不喜歡我了嗎?我可以很乖的……」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好像在低聲抽泣。
「爸爸最喜歡你了,怎麼可能會討厭你呢,來抱抱,放心吧,只是一段時間而已,這段時間過去後,我多陪陪我家的小公主,那就……一個星期一次好不好?」毒龍輕聲安慰道。
小女孩頓時破涕為笑,她親了一下毒龍的臉,說:「爸爸真好。」
毒龍看到她這個樣子,沒有覺得半點欣慰,鼻子一酸,差點哭了出來,他深吸了一口氣,低下頭,不斷地喃喃道:「爸爸對不起你……」
終於,小女孩在毒龍的懷裡,慢慢睡著了。
這時候,門自己開了,一個身影緩緩走了進來,毒龍聽見了腳步聲。
他舉起沒有受傷的手,慢慢地站了起來,接著回過頭。毒龍看見他的親信,拿著把消音手槍,正對準著他。
毒龍聲音微微嘶啞,他說:「到外面好不好?」
他的親信咬著下唇,他有些不敢直視毒龍的眼睛,但他也沒辦法,深吸一口氣,輕聲說:「好。」
毒龍慢慢地朝門口走過去,他的親信也慢慢地往後退。
等走到門口的時候,毒龍一直盯著親信的眼睛,這時候,他看到了一點點遲疑,就二話不說的沖了上去,想瞬間卸下他的消音手槍,他對自己的身手很有信心。
只是剛跨出門口,他就直接被掀翻在牆上,奄奄一息。
門後面,還藏著一個穿著黑衣服,拿著霰彈槍的男人,他神色冰冷地望著倒在地上的毒龍。
毒龍只剩下最後一口氣了,他的聲音特別虛弱:「放過我女兒,我給你……你想要的我都給……」
他還沒說完,拿著霰彈槍的男人走上去, 又對著毒龍補了一槍。
毒龍就這樣靠在牆上,地上到處都是他的鮮血,就像是睡在了淺淺的一灘水裡,他眼睛是睜開的,低著頭不知道在望著哪裡,裡面全是茫然。
他已經沒了聲息。
親信深吸一口氣,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男人叫住了他,說:「陳先生說過了,要斬草除根。」
他回過頭,盯著這個男人,一字一頓的問:「你確定?」
男人不為所動地回答道:「我確定。」
親信拳頭猛地握住了,他閉上眼睛,深呼吸了幾下,接著睜開眼睛,艱難地吐出一個字:「好。」
他拎著消音手槍,往屋裡走去,他以為自己的步伐會有千鈞重,根本邁不動,但是他恐懼的發現,他還是在往前走,好像只是一會兒,他就走到了床前。
「叔叔,剛才那是什麼聲音,怎麼那麼響啊?我爸爸呢?」小女孩睡眼惺忪地揉著眼睛,想往門外面看。
親信用身體堵住她的視線,強顏歡笑地說:「沒什麼,你爸爸出去給你買夜宵了。」
這時候,身後那個男人開始催促他,說:「你快點啊!」
親信深吸一口氣,他嘴唇微微顫抖著,慢慢抬起了手槍,對準了小女孩。
小女孩好像意識到了些什麼,她的眼睛望著居高臨下的槍口,有些想哭,但又不敢哭出來。
親信低下了頭,臉憋得漲紅,感覺眼睛濕濕的,好像裡面有水,他別過了頭,按下了扳機,接著他就轉過身。
他發現那個拿霰彈槍的男人已經不在門口,接著,他聽到一個女人的慘叫聲和槍聲,接著他從裡面的房間走出來,身上沾滿了血,罵罵咧咧地說:「還有一個瘋女人。」
親信感覺自己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他有氣無力地說:「走吧。」
31.
基地門緩緩地打開,一束強光從裡面射出來,暗鴉用手擋住眼睛,儘力地想看清裡面到底是什麼,當他看清的時候,倒吸了一口涼氣。
門裡面有一排密密麻麻的槍,齊刷刷對準著暗鴉。
暗鴉慢慢舉起手來,把手上的槍舉高,接著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後退了幾步。
「這是什麼意思?」
暗鴉被這一排槍指著,心裡有些絕望,但臉上什麼也沒有表現出來,他聲音平穩,讓對面的人根本看不出深淺。
老闆的聲音傳來出來,他說:
「沒想到啊,暗鴉你在那種情況下都沒死。」
暗鴉還是和之前一樣,根本不和老闆客套,他說:「在你這麼多手下面前,你確定要違背約定?」
老闆笑了起來,他說:「都到這份上了,就別想著挑撥離間了,還有什麼話想說的?」
暗鴉望著拿著槍的這一排人,他想找出老闆在哪裡,但是老闆根本不給他機會,他現在肯定在基地的最深處,暗鴉面對這麼多槍,根本不可能逃出去,這是個死局。
他沉默著,這其實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但他已經沒有別的路走了,只能來賭一賭。
「放心吧,我不會折磨你的,會讓你死得乾脆利落,雖然留不下什麼全屍,不過我想,暗鴉你也不會太在意這些東西。」老闆的聲音里有一些惋惜,不過只是一閃而逝,他接著說:「沒什麼說的嗎,那就結束吧。」
暗鴉深吸一口氣,慢慢閉上了眼睛。
對面的一個首領模樣的,開始打手勢,只要手落下,無數發子彈就會把暗鴉轟成渣。
這時候,一個清脆的女聲傳來。
「老闆,你聽說過陳年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嗎?」
伊涼從山上走來,她臉上寫滿了焦急,但她的聲音並沒有任何破綻。
暗鴉臉上露出了吃驚的表情,他回過頭看著伊涼,他眼裡滿是憤怒,好像在問她為什麼要過來。
對面的所有人都扣上了板機,就等那隻手落下了,不過好像伊涼的這句話起了點作用,老闆的聲音重新響起:「等一下。」
「你說陳年有一個什麼秘密?」老闆有了興趣。
伊涼走到暗鴉面前,輕輕擦了下他額頭上密密麻麻的汗,接著轉過身,面對著那排槍,和那束強光,強光里有灰塵和蚊蟲飛舞著。
伊涼說:「只要你信守之前的諾言,把我和暗鴉送到蒙古國的邊境,我就告訴你。」
「我怎麼肯定,你要說的東西對我有用呢?」老闆坐在椅子上,眼睛裡充滿了玩味,他看著屏幕中的伊涼和暗鴉,拿著麥克風風輕雲淡地說道。
伊涼深吸一口氣,說:「如果沒用,你再殺我和他也不遲。」
老闆沉思了一下,他在權衡著,用一個決心退隱的暗鴉的性命,換一個陳年的把柄,到底是哪個比較划算,終於,他做出了決定,他說:「好,我答應你,你和暗鴉一起進來吧。」
「等等。」這居然是伊涼說的,她說:「老闆,為了我們都能得到各自想要的東西,我需要你做一件事情才可以。」
「你覺得你現在有資格跟我討價還價嗎?」老闆聲音逐漸冰冷下來。
伊涼根本不理他,她盯著隱藏的攝像頭,一字一頓地說:「我要你以亡妻起誓,如果我告訴你的秘密很有價值,你就送我和暗鴉去蒙古國邊境。」
這句話說完,現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過了很久, 老闆有些嘶啞的聲音傳來:
「你是怎麼知道她的?」
32.
檀香氤氳,香爐里燒著上好的香,茶几上放著幾盞茶,陳先生正坐在旁邊,慢悠悠地喝著茶,他好像在等待著什麼,已經等了很久的樣子,因為香已經燃了幾炷。
在這房間里,除了他以外,還有三個人,他們大氣不敢喘一口,只是默默地低頭,筆直地站著。
這時候,敲門聲終於響起來了。
「陳先生,他回來了。」一個低沉的聲音道。
「進來吧。」
陳先生抬起頭,望著門慢慢打開,走進來了兩個人,一個穿著黑衣服,但裡面沾滿了鮮血,表情非常冰冷,另一個人的臉色有些蒼白,他好像有些魂不守舍。
看見了這兩個人,陳先生終於露出了笑容。
他親自站起身來,迎接他們兩個人,他先是朝第一個男人點頭示意,這個男人恭敬地退後了幾步,接著陳先生走到後面那個人的面前,望著他的臉看了一會兒,這個男人也看陳先生,他張了張口,不知道該說什麼。
陳先生伸出手,輕輕地抱住了他,抱住了這個多年未見的摯友。
「這些年辛苦你了。」陳先生說,他的聲音有些低落。
男人深吸了一口氣,聲音微微嘶啞:「任務完成。」
陳先生的表情稍微變了點,不過只是一閃而逝,他鬆開了男人,笑著說:「阿榮,你回來了,毒龍現在也死了,等我重新收回父親的勢力後,你就是這裡的三把手。」
阿榮盯著陳先生的臉,看了很久,他這些年見到他的次數寥寥無幾,大多數還都是在毒龍身旁見到的,他有些陌生了。
這時候,他突然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一樣,他咬了下唇,最後終於說出了口:「陳先生,我想退出了,我很累了。」
本來準備帶著他往裡面走的陳先生,回過頭吃驚地望著他。陳先生說:「你知道在我們這行,退出意味著什麼嗎?」
「知道。」阿榮低聲道。
陳先生深吸了一口氣,他閉上眼睛,復又睜開,說:「是因為我的那個命令嗎?」
「不是,前幾年我就這樣想過,等完成了這個任務後,就決定退出去,每天生活在鮮血和欺騙里……我有些厭倦了。」阿榮的臉色非常憔悴,他這番話是真的肺腑之言。
陳先生回過頭,聲音有些冷淡:「你們出去。」
他們抬起頭,面露難色,望著陳先生,剛想張口說:「他……」還沒說出口,就被陳先生打斷了,他說:「出去。」
他們四個人,只好低著頭走了出去,並關上了門。
等他們出去後,阿榮才從外套內側的口袋裡,拿出了一張紙條,遞給陳先生,他說:「我的叔叔就是住在這個地址,他是我最後一個親人,我別的什麼都不求,只求在我離開後,陳先生能幫我保護好他們一家。」
陳先生望著他,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答應了他:
「好。」
阿榮臉上勉強露出了笑容,他道了聲謝,就轉身離開了。
「阿榮。」快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突然聽到陳先生叫了他一聲,他回過頭,望著陳先生。
陳先生站在原地,眼神微微閃動,他說:
「對不起。」
33.
「你是怎麼知道她的?」
老闆坐在輪椅上,他表面上風平浪靜,其實在內心裡,是非常震撼的,這件事情,是他藏在心底最深處的幾件事之一,眼前這個女人居然知道。
他現在的注意力全在伊涼身上,至於在旁邊,被裡三層外三層地捆住、還有數把槍對準的暗鴉,他已經選擇性的忽視掉了,他目光沉穩,彷彿像是要看透伊涼一樣。
伊涼沒有立刻搭理他,而是自顧自地拿出一根暗鴉的煙,點著後放在嘴裡,最後,目光才停留在老闆身上。
老闆深吸了一口氣,露出了面對陳先生,或者毒龍才會有的笑容,他按了下輪椅上的按鈕,牆上出現了一扇門,他伸出手,說:「請。」
伊涼毫不畏懼,直接走了進去,老闆跟著進去,他的手下準備跟進去的時候,只看見了老闆冰冷的回眸,他說:「你們在外面等著。」
密室里有一盞白燈,是在天花板上射下來的,裡面有一個椅子。
伊涼坐在椅子上,輕輕翹起了腿,她現在的氣場完全變了,和在暗鴉身邊的時候,完全判若兩人。
「你想知道什麼?」伊涼呼出一口煙,平淡地問道。
老闆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了平時的冷靜,他臉色漲紅,死死盯著伊涼,說:「告訴我,她是怎麼死的?」
「還有呢?」伊涼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繼續問他。
老闆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了一下,才繼續說:「是誰動的手?」
伊涼露出了笑容,她說:「我可以告訴你,不過我要提一個條件。」她隱蔽地觀察著老闆的表情,暗自對應著心裡的情報。
「先說你的條件。」老闆並沒有一口答應,只是十指交叉,若有所思地望著伊涼。
伊涼的手指一下下地敲著椅子扶手,她說:「我想向你借一個人。」
聽了這句話,老闆的表情開始變得微妙起來,他輕輕道:「我有些好奇了,你到底是誰的人。」
「你答應嗎?」伊涼盯著他說。
老闆沉默了一會兒,他緩緩地說:「我答應了。」
伊涼還是不動聲色地望著他,好像還在等一句話,她現在渾身散發著一種危險的氣息,讓老闆有些不適應。
「我以她的名義起誓。」老闆一字一頓地說。
「還有送我和暗鴉去蒙古國邊境,這個別忘了。」伊涼繼續道。
老闆點了點頭,說:「可以。」
「陳年和毒龍都有參與,你應該也知道,只要這兩個人發現了她還活著,百分之百會殺了她。」說到這裡,伊涼頓了一下,繼續說:「至於動手的人,他應該是……」
從這個精緻的雙唇里,輕輕吐出兩個字:
「暗鴉。」
34.
「你來猜猜,我會怎麼做?」
聽了伊涼的這句話,老闆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沉吟了一會兒,緩緩地說道。
「如果你不想殺掉兩個主謀,只想解決掉一個執行者,來慰藉她的在天之靈的話,你現在就可以殺掉我們了。」
伊涼平靜地答道,好像這件事情和自己的性命沒什麼關係。
老闆繼續閉著眼睛,他有些疲憊了,他說:「說得好像你能幫我報仇一樣。」
「兩成。」伊涼悠悠地說道。
聽了這句話,老闆慢慢睜開了眼睛,他說:「如果失敗了呢?」
「我會死,你不一定。」
伊涼的眼睛微微閃動,雖然她說這句話的時候,風輕雲淡的,但她心裡知道,自己和之前相比,沒那麼堅定了。
她的心裡好像多了些什麼。
老闆沉默了一會兒,他突然說:「如果我殺了暗鴉,不管你的計劃是什麼,都全力支持你怎麼樣?」
伊涼望著輪椅上的老闆,她抽煙的姿勢很美,白煙從她的紅唇里慢慢飄出來,在冷光里,讓人有些迷幻的感覺。
她說:「不行。」
老闆自嘲地笑了笑,他說:「你這樣子,讓我怎麼相信你?」
「管你信不信,他不能死。」伊涼輕輕道,但裡面的堅定絲毫不遜於老闆。
老闆坐在輪椅上,他微微低下頭,眼前好像出現了些現實中不存在的東西,他想起了三十年前,想起了很多很多,想起了他為什麼走進這個黑暗的世界,想起了他在最無助的時候,眼睜睜看著他最後的光,悄無聲息的熄滅。
他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緩緩說道:「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差點忘記,我到底是為了什麼活著。」
「所以,我相信你一次。」說完這句話,老闆慢慢地把輪椅轉過去,開始往外走。
走到門口的時候,他沒有回頭,背對著伊涼,老闆停了一下,輕聲說:
「如果何先生知道,他應該會笑我吧。」
35.
「快上飛機吧。」老闆的輪椅在機場旁邊,現在是深夜了,不過他的私人機場還是可以前往內蒙古的,伊涼拉著暗鴉的手,開始穿過層層真槍實彈的人群,往飛機的登陸口走過去。
走到老闆身邊的時候,老闆笑著說:「暗鴉,別一不小心死了。」
暗鴉冷漠地回過頭,望著這個差點殺了自己的男人,他說:
「我們兩個誰先死,還不一定呢。」
老闆的眼神開始冰冷,他臉上帶著玩味的笑容,說:「那就拭目以待吧,我會去參加你葬禮的,如果還有人給你辦的話。」
暗鴉並沒有理睬他,只是頭也不回地上了飛機。
這一過程中,伊涼自始至終都沒有和老闆對視過,老闆也沒有看過她。
她走上登機口的時候,感覺有點不舒服,她回過頭,看見老闆正在十指交叉,兩肘支撐在輪椅上,輕輕放在下巴那裡,他用一種非常平淡的目光,望著伊涼的背影。
伊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低下頭走進了飛機。
在飛機里,暗鴉找了個還算舒服的沙發,坐了上去,伊涼坐在了他的對面。
這時候,一個侍者拿了杯精製的咖啡過來,擺在兩個人面前。
暗鴉望了他一眼,沒有任何動作。伊涼倒是無所謂,端起咖啡開始慢慢地飲用。暗鴉抬起頭,望著伊涼,輕聲問:「剛才你和他說了什麼?」
「陳年的一個挺嚴重的把柄。」伊涼慢條斯理地回道。
暗鴉看了她一會兒,慢慢靠在沙發上,他說:「我還以為我活不過今晚。」他的聲音很虛弱,只是在車上睡了一會兒,他現在身上有傷,再加上特別疲憊,他感覺自己的眼皮有些沉重,但又強撐著,不敢睡著。
伊涼也在望著他,眼睛微微閃動,她輕聲和侍者說了句話。
只是一會兒,他就端著些食物走了過來,放在暗鴉的面前,伊涼說:「放心吧,他不會害我們的。」
暗鴉看著伊涼,他深吸了一口氣,慢慢低下頭,開始吞咽著還算可口的食物。
伊涼起身,坐到暗鴉的旁邊,靜靜地看著他吃。
等他吃的差不多了,伊涼讓暗鴉靠在自己的身上,對他說:「你睡一會吧,有什麼事情,我會立即叫醒你的。」
暗鴉慢慢回過頭,望著眼前這個女人,他從未如此相信過一個人,這樣的感覺,好像也挺不錯的。
他閉上了眼睛,準備聽她的話。
伊涼抱住暗鴉,望著飛機窗上,自己的倒影,這時候她突然皺了下眉頭,她覺得,好像老闆身邊,少了個人,這個人是誰呢?對了,陳老三呢?
陳老三在哪裡!
伊涼感覺自己的心跳開始減緩,她的手指開始敲著沙發的扶手,額頭微微地在出汗,是不是出些了什麼,超出自己掌控的事情?
她憂慮地望著飛機窗外的夜幕,感覺這深沉的黑,好像吞噬掉了外面的世界,現在開始來吞噬她了。
這時候,老闆回到了他的密室,外面一個聲音恭敬地說:「陳老三回來了。」
聽了這句話,老闆靠在輪椅上,眼睛裡有些複雜的神色,好像在沉思著些什麼,他招了下手,一個穿著黑衣服,平長相中等,的男人走到他身邊,彎下腰,老闆在他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
36.
「出了什麼事情?」
老闆的目光停留在陳老三身上,陳老三穿的很正常,只是胸上的口袋裡多了一根筆。現在的房間里,和之前一樣,只剩下他們兩個人,陳老三是他最信任的人,因為他從三十年前,就開始跟隨著他,這一路風風雨雨,如果他想幹掉自己的話,早就做到了。
陳老三躬著腰,一如既往地恭敬。
「死了三個人。」陳老三說。
老闆眼神微微閃動著,他想起了五年前發生的一件事情,那天,他收穫了一名雙面間諜,這對他來說幫助很大。
「第一個人,宋天明。」
老闆深吸了一口氣,他說:「繼續說。」
「第二個人,毒龍。」
老闆猛地抬起頭,臉上寫滿了震驚,這條消息,他還沒有得到,他現在心中的想法,複雜到極致,他深呼吸了幾下,眉頭緊皺,過了一會兒,才示意陳老三繼續說。
「第三個人……」陳老三頓了一下,彎下的腰慢慢直了起來,他俯視著老闆,說:「老闆。」說著,他走到老闆的身後,從胸前拿下他的筆,輕輕按一下,細小的刀刃跳了出來。
「稍等一下。」老闆的聲音有些嘶啞,他慢慢回過身,望著陳老三,說:「這些年,我待你不薄吧?」
陳老三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告訴我為什麼。」老闆感覺到有些心痛,這是背叛的感覺。
「抱歉,我是陳先生的養子。」陳老三輕輕道。
老闆停了一下,他笑著搖了搖頭,說:「他都死了那麼多年了,你還在為他效忠,我……沒什麼話可以說的了。」
陳老三慢慢地朝老闆走近,他對自己的身手很有自信,眼前的老闆,是個腿已經斷了三十年的廢人,怎麼可能是他的對手。
他舉起刀,閃電般的刺向老闆的脖頸。
只是他的手,被一隻手牢牢地抓住了,這隻手很有力量,陳老三驚恐地發現,正是老闆那隻蒼白的手,老闆現在的眼神非常平淡,他抬起頭,直視著陳老三的眼睛,他用力一折,陳老三感覺自己的腕部出現了難以忍受的疼痛。
不過他沒有吭一聲,滿頭大汗的忍住,撲上去想把老闆掀翻在地。
砰!
這時候,他聽到一聲槍響,陳老三感覺到腹部劇痛,他低下頭,發現老闆輪椅的扶手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洞,子彈就是從裡面射出來的,老闆的手,正停留在那個,他幾乎從沒有按過的按鈕上。
老闆隨即抓住陳老三的頭髮,一把砸到他的輪椅上,他從陳老三已經沒有力氣的手中,嫻熟地搶走了他的筆刀,行雲流水的刺在了陳老三的臉頰上,這刀刺穿了他的臉頰,一直到他的口腔里。
做完這一切,老闆輕輕把陳老三鬆開,任由他躺倒在地上。
躺在地上的陳老三,嘴裡開始吐著黑血,那把筆刀上有著劇毒,他已經命不久矣。陳老三滿嘴黑血,但他居然露出了笑容,他閉上眼睛,喘息著說:「老闆,你逃不了的,這個基地的外面,已經被陳年先生層層圍住,你殺了我也沒用,已經死定了。」
老闆深深看了他一眼,沒有一絲慌張,沒有人推,輪椅自動地向前走,走到門口,他說:「走,帶我去剛才讓安虎準備的飛機,我們走。」
密室里的陳老三艱難地呼吸著,他這一生最後的空氣,他好像在回想著過去,想起了他快要凍死的那個晚上,陳先生的車停在他面前,陳先生招了招手,讓他上車,車上真的好溫暖……就這樣,陳老三停止了呼吸。
在門口的手下動作很迅速,直接把老闆的輪椅抬到車上,全速朝私人飛機場開過去。
剛走到私人飛機,老闆被抬下車,他望著這架飛機,凝視了很久,旁邊的手下輕聲道:「老闆,快走吧。」
老闆不說話,只是盯著這架飛機。
半分鐘後,飛機上毫無徵兆地開始起火,接著就是一聲劇烈地爆炸聲,飛機直接炸成了破銅爛鐵,渾身是火的躺在跑道上。
老闆接過手下遞過來的槍,接著一槍幹掉了在站在人群中的那個手下——安虎,他倒在地上,眼睛裡寫滿了不可置信。老闆神色冰冷,說:「通知所有人,現在立刻拋棄這個基地,準備突圍。」
這時候,基地外面傳來了激烈的槍聲,這裡被層層圍住了。
37.
老闆的額頭微微冒汗,他剛走到前門,外面和陳老三說的一樣,一排全副武裝的暴徒,正把子彈傾瀉進這裡,時不時還傳來一聲爆炸,他只是看了一眼,地上到處都是自己人的屍體,老闆果斷地指揮一部分人斷後,他們回頭,直接朝密道去。
後面的槍聲越來越激烈,老闆有些心痛,他的這批精銳,經此一役,只怕是能留下的不多了,但現在也顧不上想這些了。
老闆的車停了下來,一群人連忙把老闆抬了下來,直接抬進了密道里。
這個挖通了二十年,只用過一次的密道里,靜悄悄地沒有一個人,好像他們暫時還沒有發現這裡。
老闆的身邊現在只有十個人左右,他們的速度不慢,很快就到了密道盡頭,一個手下說:「老闆,我先出去探一下路……」
老闆有些暴躁地打斷了,他說:「來不及了,直接衝出去。」
他們只好聽從老闆的指揮, 護送著輪椅直接沖了出去,剛出去,就看見有一隊人正在朝這邊趕來,他們身後還有著援兵。
兩伙人開始交火了,但人數懸殊太大,只是一會兒,老闆這邊的人就差不多死得七七八八了,老闆的輪椅直接沖向旁邊的山坡,子彈在他身旁飛射,這時候,他感覺到一個男人撲在他身上,接著血花飛濺,這個手下幫老闆擋了顆子彈,倒在了地上。
老闆來不及回頭看他是死是活,他已經快到山坡邊上了,老闆咬了咬牙,直接從輪椅上起來,依靠著慣性撲了上去。
在空中,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像被什麼衝擊了兩下,他低頭一看,腹部血肉模糊的,他中了至少兩槍。
接著,他就滾下來山坡,斷了雙腿的老闆,就這樣一直從山上滾到了山腳。
剛滾到山腳,一輛吉普車就沖了過來,快到的時候,車輛減緩了下速度,幾個黑衣人直接從還在移動的吉普車下來,抬起已經失去了意識的老闆,迅速地回到了吉普車上,剛一上車,吉普車上的司機,就把油門踩到底,車速飆到最高,揚長而去。
山上的暴徒不斷地向吉普車上開槍,但已經無濟於事了。
第二天清晨,在離市中心偏遠的一個公寓里。
阿榮拉著旅行箱,剛走出他的房間,把鑰匙隨手插回門上,就直接朝電梯走過去,這條走廊上空無一人,非常安靜,只有他一個人的腳步聲。一隻野貓正在走廊盡頭的窗台上,悄無聲息地爬著。
阿榮心裡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他深吸一口氣,慢慢摸向了腰間的手槍。
這時候,野貓突然跳下來窗檯,不知道掉到哪裡去了,阿榮感覺到眼皮一跳,直接拔出了手槍,但是在最後關頭,不知道為什麼,他猶豫了一下,這一瞬間,阿榮感覺一切都停止了,只有他額頭上的汗在慢慢流下來,窗外的白雲安靜的飄著。
砰!
他的胸口中了一槍,阿榮後退了幾步,接著又是一聲槍響,阿榮的額頭上,多了一個血洞,他瞪大眼睛,慢慢地躺在地上。
開槍的男人走到了阿榮面前,他好像有些情緒激動,拿槍的手微微發抖,但摳著扳機的手沒有一點遲疑。
砰砰砰砰砰!
他連續的開槍,把子彈全部打在阿榮的屍體上。
一聲輕響,子彈打光了,男人輕輕一按,空了的彈匣掉在地上,一個新彈匣裝進了手槍里,又是不斷地槍聲,阿榮的屍體已經慘不忍睹,他的臉只剩下了一半,但那隻死都合不上的眼睛,還在看著這個世界。
又一個空了的彈匣掉在地上,一個新彈匣重新裝上。
在不知道打空了多少個彈匣後,男人的子彈終於徹底打光了,他低著頭看了下自己的手槍,手顫抖地越來越厲害,有些握不住手上的槍了,接著,槍就掉在了血上。
男人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開始嚎啕大哭,他慢慢跪在了流淌著鮮血的地上,頭埋在上面,哽咽著說:「龍哥,我替你除掉叛徒了。」
陽光慢慢地移動,照在了地上的鮮血,阿榮殘破的屍體,還有這個嚎啕大哭的男人身上,就像是天堂來的聖光,在凈化逝者的罪孽,消解沉重的靈魂,它並不代表正義,因為這兩個人,或者是殺手、梟雄、女人,這些人的心中都沒有正義,也不再需要正義。
38.
飛機停在了跑道上,暗鴉裹著身子,在伊涼後面走下了飛機,他們下飛機後,站在後面的駕駛員,深深地看了他們一眼,回過頭,上了飛機,他們什麼也沒有做,和老闆答應的一樣,只是平安地把他們送到了這裡。
暗鴉望了下伊涼,輕輕拉住了她的手,朝前面走去。
伊涼有些驚訝,不過很快就恢復了神色,她露出了笑容,任由著暗鴉拉著她,向前方走,現在的他們,離邊境只剩下三十里地,暗鴉決定他們不要停留,直接找輛車,先越過國境線,到了蒙古國再說。
伊涼也是這樣覺得的。
就這樣,他們找了輛,看起來毫不顯眼的車,暗鴉坐上去,伊涼在副駕駛座上,暗鴉望著越來越近的目標,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估計連他自己都沒想到,自己能走到這一步,在那麼多人的重重包圍下。
他看著車窗外的風景,眼睛微微閃動著,他拿出了一根煙,放在嘴裡顫抖地點著,他回看了下伊涼,又拿出一根來,遞給她。
伊涼沒有接,只是臉上帶著笑容,像孩子一樣的望著他。
她靜靜看著這個男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但有種微妙的氣氛,讓人感覺,她的內心深處,有一個什麼東西,開始動搖了,她好像不再是之前的想法。
就這樣,他們到了國境線上,幾個士兵把守在這裡。
暗鴉坐在車上,遠遠地觀察著他們,接著從後面摸出一個電話,閉上眼睛沉思了一會兒,在手機上按下一串數字,打了出去。
電話「嘟」了一會兒,有人接住了,暗鴉這時候的聲音,嘶啞到極致,明顯是在裝出來的,他說:「我目前在巴彥淖爾市的國境線,我要越過這條線,到蒙古國去。」
那邊的人沉默了很久,才輕輕道:「你怎麼知道這個號碼的。」
「我知道這個號碼,意味著什麼,你也清楚,你沒有別的選擇了。」暗鴉抽了口煙,望著那個關卡的士兵說。
那邊的聲音,好像是深吸了一口氣,他說:「好,告訴我你現在的狀態。」
「一輛05年的桑塔納,車上有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三十歲左右,女的要稍微年輕一點。」暗鴉說。
「我知道了。」接著,電話就輕輕地掛斷了。
電話掛斷後,暗鴉打開手機上的計時器,開始計時,時間飛速的流逝,等到過去了三分鐘後,暗鴉按下了停止的按鈕,他開著車,慢慢走向了國境線上的三位士兵。
他們看到這輛桑塔納,立即拿出一張剛傳真過來的文件紙,對照著暗鴉。
等到暗鴉走到跟前的時候,他們深深看了一眼暗鴉的車,並沒有多說廢話,就直接放他們過關了。
暗鴉不急不躁,就這樣帶著伊涼走出了國境線,到了蒙古國。
晚上的時候,他們兩個人出現在一家,不算差,也不算太好的旅館裡,他們付了錢,走了進去,暗鴉定了一套房,分兩個卧室,還有一個客廳,他拉著伊涼走了進去,他坐在了沙發上,閉上眼睛,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他相信,走到這一步,陳年想找到他,已經不是那麼簡單的了。
「暗鴉,我有些事情,你等我一下。」伊涼望著暗鴉說,她的眼睛裡流露出一種掙扎的感覺,不過也只是一瞬間,並沒有讓暗鴉察覺到。
暗鴉睜開眼睛,他看著伊涼,他輕輕道:「我相信你。」
伊涼深吸了一口氣,轉過身,沒有什麼遲疑的,走進了裡面的卧室,伊涼並沒有直接開燈,進去後,她慢慢坐在床上,拿出了一把鋒利的小刀,在清冷的月光下,她拿著小刀,對準著胳膊,之前有細小傷痕的位置。
她的眼睛不斷地變幻著,好像在她的內心裡,有兩種想法在激烈地交戰著。
伊涼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選擇,儘管她更傾向於一個選擇,她回頭望了望門的方向,她好像隔著門,看到了門外的那個男人。
她想起了很多很多,想起了那天晚上,想起了他背著她從四樓爬下去,想起了他在神志不清的時候,呢喃著她的名字,想起了那隻血手印,和那晚他滿臉血的望著她,但露出的像孩子一樣,發自內心的笑容……她慢慢閉上了眼睛,咬緊著下唇,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選擇,她內心裡好像覺得,她開始憧憬著,真的和暗鴉一起,去西伯利亞,去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和他過著兩個人的生活。
終於,她舉起了刀,刀尖停在了她光滑的肌膚上,慢慢地往裡陷,好像馬上就能割破她的皮膚了,從裡面拿出,那個本不應該存在的東西。
「老闆,抱歉了……」伊涼輕輕道,她眼角滑下了一滴晶瑩的淚珠,不知道是如釋重負,還是有些割捨不下,某些過去的東西。
這時候,卧室門外,有著一些奇怪的響動,伊涼的眉頭輕輕一挑,她拿著刀的手停住了,回過頭望著那扇門,她感覺自己在出汗,她有些慌張,下意識地撩了下頭髮,想平復一下心情,但眼裡的恐懼,在越積累越多。
她艱難地站起身來,把快要割破胳膊的刀,扔在床上。她深吸了一口氣,朝外面走去,她要看看,門後面發生了什麼事情。
39.
暖黃燈光下的客廳,暗鴉高舉雙手,臉色鐵青,足足有五六把槍對準著他,進來的人都蒙著臉,但這種冰冷、毫無感情的眼神,暗鴉非常熟悉,他已經知道來人是誰了,這時候,門推開了,一個穿著淺灰色正裝的男人走了進來。
伊涼走出卧室,看見了陳先生,她感覺到大腦開始眩暈,扶了下牆,深呼吸了幾下。
陳先生看都沒看暗鴉一眼,直接走過他,到了伊涼的面前,他輕輕扶住伊涼,拉住她雪白的手臂,掃視了下胳膊上,沒有什麼明顯的傷痕,接著,他朝後伸了下手,一個男人恭敬地把儀器遞給了他,他輕輕掃了一下,儀器發出滴的一聲。
陳先生露出了笑容,他望著伊涼,輕聲道:「辛苦你了。」
伊涼根本不領情,她閉上眼睛,緩了一會兒,才再次睜開眼睛,這時候她已經差不多調整好自己的心態了,她沒有問「你怎麼來了」這種蠢問題,只是輕輕掙脫開陳先生的手,往外面停著的幾輛車走過去。
當她走過暗鴉的時候,她望了一眼暗鴉,看到了一個她從未見過的暗鴉。
他慢慢地把手垂了下來,根本不顧面前,對準他的槍,暗鴉拳頭攥了起來,他沒有看伊涼,只是閉上了眼睛,喉結微微蠕動,太陽穴的青筋暴起,但他臉上並沒有憤怒的表情,有的是一種難以言明,就像是身受重傷的野獸,在臨死前,流露出心如死灰的哀傷。
伊涼突然感覺到,有一個手藝精湛的劊子手,在一刀,一刀地凌遲著自己的心臟。她很想哭出聲來,但是她沒有,伊涼走過了暗鴉,沒說一句話,只是默默地離開了,暗鴉一直到她走了出去後,也沒有看她一眼。
在伊涼離開後,拿槍的幾個人,直接衝上去,架起了暗鴉的雙手,暗鴉並沒有反抗,他好像現在什麼都不管了,無論他們做什麼事情。
陳先生走到暗鴉的面前,如同老友一般,捧起了暗鴉的臉頰,他臉上帶著如春風般的微笑,但眼睛裡,滿滿的全是寒冬般的刺骨。陳先生望著離得很近的暗鴉,他的聲音非常渾厚,還帶著磁性,讓人不由自主地就會相信他。
「7號,我還真的沒想到,你能發揮的這麼出色,完美攪亂了局勢,除掉了內鬼,還順便把何先生殺了,完全超出了我之前的預期。」
暗鴉沉默著,他冷冷地望著這個男人,他回想起了這一路上,他所做的事情,他走上陽台,一槍幹掉了無命,又在地下室里,由伊涼來開槍,射殺了死神走狗,最後是在劇院中,把匕首插進了何先生的心臟。
暗鴉差不多想明白前因後果,他深吸了一口氣,聲音嘶啞:「我還以為是我背叛了你,原來你在那之前,就已經背叛了我。」
陳先生點了根雪茄,抽了一口,他穩穩地站在燈光下面,他眯著眼,喃喃道:「這只是第一步……」
暗鴉感覺到喉嚨乾澀,他知道再這樣下去的話,陳年不僅會收回父親的勢力,接下來,還會更上一層樓,達到他父親都未曾涉足過的高處,進入這個世界真正的權力巔峰, 到時候,就不能用一個簡簡單單的「黑色」來概括,而是更混沌的「灰色」了。就像美國的黑手黨,在經過了多年的洗禮後,還存在的都成了著名的家族,他們更傾向於涉足真正的權力場,而不是拘泥於賭博、毒品、刺殺……
這些暗鴉都不曾羨慕,他從來都沒想要過,他只是在想,伊涼以後會怎麼樣?在他死後,這個背叛了自己的女人會怎麼樣,他感覺到有些低落。
陳先生手伸進懷裡,掏出一把精緻的轉輪手槍,輕輕頂在了暗鴉的額頭。
他很少親自殺人的,但暗鴉這次的任務,完成的太過出色了,所以陳先生決定給他這個獎勵,讓他死在自己的手上,而不是某一個無名小卒手上。
暗鴉這次沒有閉眼睛,他靜靜地望著窗外,夜幕上繁星滿天,他知道下一秒,這些星星就會全部熄滅,就像他的生命一樣。夜幕下面,是幾輛黑色的車,車窗是單向玻璃,暗鴉看不到裡面坐著的人,他感到有些難過。
陳先生的眼中多了些歉意,他並不打算說對不起。
40.
伊涼靠在車窗上,冰涼的觸感讓她有些不舒服,她的手緊緊攥在一起,指甲深深陷入了肌膚里,有點疼,但好像這疼痛,能夠稍微減輕一點她心中的負罪感,儘管減輕的這一點,幾乎是微乎其微的。
她閉上眼睛,淚水滑過了臉龐,她哭了,哭的沒有一點聲音,連前面坐著的司機都聽不到。
伊涼其實不應該哭的,她本不該這樣脆弱的,但她忍不住,她感覺自己的心臟被什麼東西壓迫著,她深呼吸了幾下,蜷縮在車座上,像一隻可憐的小貓。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猛地睜開了眼睛。
她的眼睛裡不再是哀傷和迷茫,而是一種迫人心神的堅定,像是在睜開眼睛的一瞬間,她收起了自己所有的軟弱,回到了那個輕描淡寫就能讓老闆大汗淋漓的狀態,這才是真正的Queen,那個禍國殃民的女王。
伊涼慢慢舒展開身體,她輕輕叫了下前面的司機,附在他耳邊說了些話,司機聽完後,點了點頭,推開車門朝陳先生所在的房間走過去。
留下伊涼一個人在車裡,車裡沒有開燈,她坐在黑暗裡,輕輕敲動著真皮製成的座椅,她眼中微微閃動,她知道自己帶去的話,救下暗鴉的幾率太低了,但現在,也只能祈禱了,這是她最後的希望了。
原來自己這麼愛他,伊涼感覺有些恍惚,她剛才是真的想,和暗鴉就這樣拋下一切,遠走高飛。
客廳里。
陳先生的手指停在了扳機上,他只要輕輕一用力,這位戰鬥力在整個世界都屬於一流的殺手,就會毫無價值地死在這裡。
這時候,一個男人走了進來,他手上拿著一個手機。
陳先生沒有理他,望著暗鴉的眼睛,準備結束他的生命,男人卻急匆匆的,他走到陳先生的耳邊,附耳說了幾句話,暗鴉沒有聽太清楚,只是隱隱約約聽見「老闆」、「陳老三」這類的字眼,他還是一言不發,他從來都不畏懼死亡。
但他一直相信一句話,抓住一切機會活下來,這是對生命的尊重。
他殺了很多人,但他認為自己是尊重生命的,至少是尊重自己的生命,只是現在的情況下,他什麼也做不了,眼前的這個人也不可能是他幾句話就打動得了。
陳先生聽了男人的耳語,臉色鐵青,他回頭望著暗鴉,眼睛裡多了些沉思的意味,有了這個消息,現在留著暗鴉的性命,還有些用處的,只是……這用處需要自己留下他的性命嗎?陳先生只是思考了幾秒鐘,就做下了決定。
他舉起槍,他並不准備就這樣放過暗鴉。
又有一個人走了進來,他進來就說:「陳先生,Queen有幾句話想轉達給您。」陳先生深吸一口氣,他停了一下,但槍還舉在暗鴉的額頭上。
「你說。」陳先生淡漠地說。
司機在陳先生的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陳先生抬起頭,望著暗鴉,臉色陰晴不定,就這樣沉默了很久。
他突然舉起槍,朝著天花板連開數槍,接著喘了口氣,臉上露出了他慣有的笑容,他轉過身往門外走,他沒有回頭直接對後面的人吩咐道:
「把暗鴉帶回罪獄,先不要殺他。」
暗鴉望著窗外,那幾輛黑色的車,他眼神非常複雜,是那個女人救了自己嗎?
他沒有看太長時間,就被蒙上了頭,接著後頸一痛,沒了意識。
坐在車裡的伊涼,聽見了槍聲。她的手指輕輕一顫,但也只是如此了。伊涼從煙盒裡拿出一根精緻的女士煙,放在紅唇間,拿出一個打火機,點著了它。
火光照亮了伊涼的臉,還是一如既往的美麗。
伊涼並沒有太悲傷。她只是覺得心中的花園,就在剛才的一瞬間,全都荒蕪了,沒有任何徵兆的,好像連悲傷都死去了。
41.
陳先生坐在后座上,沒有看伊涼,只是直視著前方。他上車後,沒有說過一句話,一直沉默著,旁邊的伊涼也未理睬他,只是靜靜地抽煙。
過了一會兒,陳先生輕輕道:「你救他做什麼?」
伊涼稍微頓了一下,她沒有回答陳先生的問題,只是道:「他死了嗎?」陳先生轉頭望著伊涼,他們剛好路過一家酒吧門前,迷幻的燈光透過車窗,照在伊涼的臉上,陳先生有些看得入神了,不過也只是一瞬間,他心上的事情太多,血債也太多了,裝不進對別人的感情了,他也無暇顧及這些。
他回過頭,看著前方的道路,昏黃的路燈照在地上,幾個裝著暴露的女人站在下面,抽著劣質的煙,等待著有人來光顧。
「如果他死了呢?」陳先生問。
伊涼的情緒毫無波瀾,她甚至連表情都沒有變,她淡漠地說:「很符合你的行事風格。」
陳先生閉上眼睛,他好像在沉思著什麼事情,過了一會兒,他說:
「那我為了你,沒有殺他呢?」
伊涼沉默了,車裡陷入了一種微妙的安靜里,這時候,一段悠揚的音樂打破了安靜,司機的手機響了,有人打電話進來,這首歌伊涼很熟悉,應該是《The last Waltz》,但陳先生是第一次聽。
司機拿起手機遞給坐在副駕駛座上的男人,讓他幫忙接一下。
陳先生的眼睛裡微微閃動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在男人要按下接聽鍵的時候,陳先生張口說:「不要接。」
男人有些驚訝,他回過頭望了眼陳先生,不過還是聽話的沒有接。
就這樣,這首歌就在這輛安靜的車裡,像溪水一樣涓涓地流淌著,流淌在陳先生的耳邊,伊涼聽到了剛才陳先生的話,她望著窗外,一言不發。
終於,一直等到它自己斷掉,男人拿著手機,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該做什麼。
陳先生從懷裡摸出一根雪茄,低頭點著,他很少在伊涼麵前抽煙,他在她面前,向來都是和他父親,對待他母親一樣,如同古典的紳士一般,但他現在想抽一根煙,不知道為什麼,在煙霧中,他輕輕道:「停車。」
車子穩穩地停下了,陳先生說:「他沒有死。」
說完之後,陳先生推開車門,走了下去,他的背影還是如以往一樣挺拔,就像一把銳不可當的尖刀,夜風輕輕吹起他的頭髮,一絲不苟的頭髮被吹的有些凌亂了。伊涼望著他的背影,眼神和之前並沒有任何改變,依然是有些淡漠的感覺。
好像剛才得知暗鴉沒有死的消息,對她沒有任何影響,有些東西,失去過一次,就不可能再回來了,哪怕把失去的所有都恢復原狀,也不會是原來的自己了。
她隨手拿出一個微型耳麥,在前面兩個人都沒注意的情況下,放進耳朵里,她輕輕碰了耳麥上的啟動鍵,過了一會兒,一個低沉的男音在她耳邊響起,沒有說任何廢話,直接開始向她回報最近發生的事情,比如毒龍、老闆的事情,還有組織內部發生的一些大事。
伊涼安靜地聽著,默默記在了心裡。她的老師曾無數次教導過她:「信息就是一切。」
42.
這是一個陰森的地牢,兩個男人拉開牢門,把遍體鱗傷的暗鴉拉進來,鎖在牆角那裡,沒有床,也沒有鋪蓋,只是冷冰冰的水泥地和牆壁,暗鴉靠在上面,微微喘著氣,他閉上眼睛,想休息一會兒。
這時候,好像是什麼東西砸了過來,暗鴉被砸的有些疼,他摸索著撿了起來,是一個硬度堪比石塊的饅頭,他抬起頭,望向那個扔進來的男人。男人看到暗鴉在看他,朝暗鴉身上啐了一口,暗鴉有些艱難地擋住。
「狗日的叛徒!」
暗鴉沒有回他,只是望著身體上的傷,在這永無天日的地牢,能不能活著出去,還是個未知數,很大可能自己就永遠葬身在這裡了。暗鴉拭了下額頭上的細汗,拿起饅頭,深吸一口氣,一口口的吞咽下去。
吃完後,為了節省體力,暗鴉就靠在冰冷的牆上,開始睡覺。
他現在根本不清楚外面是白天,還是黑夜,這不怎麼重要了,他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活下去。
過了一會兒,他悠悠地睜開眼睛,望著牢門外面的一個男人。這個男人穿著一身休閑裝,正在和之前那個獄卒閑聊,但暗鴉明顯地注意到,他在偷偷地觀察自己。
暗鴉眼睛裡微微閃動,他在思考,這個男人到底是誰的人,他要做什麼。
不過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就閉上眼睛,繼續養神。周圍有著悉悉索索的聲音,暗鴉不睜開眼睛也知道是老鼠,他不是沒在這種惡劣的環境里待著,在叢林里的蚊蟲,可是比這更難熬的多。
只不過睡在這種地方,會有些不舒服,到了夜深的時候,還會有些冷。
不知道為什麼,他做夢了,夢見他和一個女人住在一個小木屋裡,正坐在壁爐面前烤火,他拿著本關於殺手的書,溫柔的聲音不緊不慢地讀著,女人光著腳蜷縮在椅子上,用帶著笑意的眼睛看著他,認認真真的聽他講故事,晶瑩的窗玻璃外面,紛紛揚揚地飄著西伯利亞的鵝毛大雪。
「找到他了嗎?」伊涼輕輕道。
她面前是一個穿著休閑裝的男人,他低著頭恭敬道:「找到了,我在罪獄裡找到了他,看起來狀態還可以。」
伊涼慢慢敲著椅子把手,陷入了沉思當中,過了一會兒,她張口問道:
「還有沒有別的?」
男人抬起頭望著伊涼,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了出來:「罪獄外面的防備力量非常強,好像是陳年特意增添了些守衛,我們……」
男人頓了一下,深吸一口氣,繼續道:「我們不能為了他,壞了大事。」
伊涼閉上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她臉上的表情非常冷,房中燃著香,熱度就這樣一點點的向下蔓延,在一半都變成白灰了之後,伊涼輕輕地擺了擺手,她說:「我知道了,你先出去,不要讓別人發現你來過這裡。」
男人低著頭,退了出去,推開門後,他臉上並沒有展露出輕鬆的神情,反而是沉重了不少,他感覺到Queen自從回來後,好像有哪裡不一樣了,但又不是很清楚到底是哪裡不一樣了,他沒有想太多,只是悄悄地走進了密道。
43.
隨著劇烈的咳嗽聲,兩個男人慢慢把老闆扶在了輪椅上,他坐在上面,顯得更加虛弱了,還沒開口說話,臉上就有了疲憊之色,他緩了一會兒,才開口道:
「我們還有多少人?」
一個滿臉悲痛的男人走出來,低著頭說:「在基地被襲擊後,陳年的人突襲了我們所有明面上的生意,強行接手了他們,把我們的人也屠宰殆盡,現在還活著的,只剩下一百多位精英,剩下的被抓的抓,死的死。」
老闆聽到這個消息,深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他低沉著聲音,問出了第二個問題:「毒龍那邊的情況呢?」
男人翻了下手上的文件,繼續道:「在毒龍死後,陳年直接接手了他的大部分勢力,只有一小部分的精英,正在抱團抵抗著陳年,但也不是長久之計,在陳年的逐漸蠶食下,這些人怕是根本扛不住的。」
老闆抬起頭,望著眼前的這些心腹們,他們是老闆最信任的一批人了。
他想起了一些事情,想起了之前一直陪在自己身邊,他的依靠,他的愛人,他的最強謀士,如果她還在的話,不知道面對現在的狀況,會給自己想什麼辦法。
只可惜,她死了,他吻了一下她的唇,和她分別,一個星期後,回來的變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屍體,還有一些遺物,在遺物中,他找到了一個寫著「清照」的香袋,他一直帶在身上,就像她還在自己身邊一樣。
他有些難過,但現在的情況,沒有給他太多時間來多愁善感,他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我還能活多久?」
旁邊的私人醫生聽到這句話,鼻子一酸,但還是低聲道:「三個月。」
老闆開始劇烈的咳嗽起來,站在房間里的這些精英們,終於忍不住了,他們悄悄低著頭,小聲抽泣著。老闆現在已經特別疲憊了,他現在需要休息,但有些話,還是要現在就說清楚的,他臉上的神情非常平緩,好像沒有被這個期限所影響到,他輕輕道:「收縮全部勢力,第一前提是保留有生力量,我們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靜待機會。」
說完這句話,他揮了揮手,旁邊的人連忙走到老闆的跟前,推著他的輪椅,慢慢把他推回了密室。
老闆坐在輪椅上的背影,顯得有些落寞,就像一代梟雄走在最後的末路上。
暗鴉靠在牆上,嘴唇乾裂,他感覺到身體上,每個地方都在疼,是那種鑽心的疼,再加上自己有些虛弱了,他慢慢抬起頭,望著這個昏暗的牢房,他在這裡已經被關了很多天了,每天就在這個小角落裡鎖的緊緊的,陳年對他的防範特別高,根本逃不出去。
每天還有這個獄卒在不斷的辱罵、羞辱他,不過他早就對這個不在意了,對於他來說,語言上的攻擊都是虛的,只有槍和刀才真正能威脅到他的。
他有一些絕望了,可能自己會死在這裡吧,還有她呢?他眼裡多了些複雜的情緒。
這時候,那個獄卒又走過來,開始永無休止的羞辱他了,不過暗鴉根本不搭理他,只是閉上了眼睛,不知道是在沉思,還是在保存體力。
過了一會兒,他猛地睜開眼睛,剛才好像聽到了什麼奇怪的聲音,他回過頭,發現一切如常,這個獄卒還是在喋喋不休著說辱罵他們全家女性的話,骯髒程度比市井裡的大媽還有過之而不及,能讓不管有多斯文的人,都會忍不住想上去揍他一頓。
是自己的錯覺嗎?暗鴉有些疑惑。
44.
「陳先生,人在內堂等著您。」
陳先生點了點頭,走進了房間,他看見房間里坐著的人,眼中有些驚訝,不過很快就不動聲色地隱藏了下去,他直接走過了這個人,坐在最中央的一張椅子上,端起桌子上的茶,一邊喝,看也不看這個男人,他說:「傳說中的最強警司,來我這個臭名昭著的黑道頭子家裡做客,不怕招人非議,影響仕途嗎?」
這個男人臉上已經有了老態,光看他的樣子,可能已經六十多歲了,頭髮還是黑亮的,但黑亮下面的髮根,已經是花白的了。
他坐在椅子上,望著陳先生說:「陳先生果然是青出於藍勝於藍,只是寥寥幾下,就把我一生的努力給廢掉了。」
男人說這句話的時候,裡面隱隱約約能聽出他的不甘和疲憊,他終於感覺到自己,是真的老了。
陳先生低頭喝了一口茶,他聲音很輕,但還是能聽得出來,他咬牙切齒的恨意:「哪裡比得上大名鼎鼎的李警司啊,三十歲就能設局讓我整個陳家遭受滅門慘案,如果我當時不是在洛杉磯的話,恐怕您就真的立了個天大的功勞啊!」
「我這輩子最遺憾的事情,就是沒有斬草除根,小看當年那個十幾歲的孩子了。」李警司嘆了口氣,他慢慢靠在椅子背上,自己二十歲從警校畢業,就和這姓陳的開始斗,一直鬥了他們兩代人,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警察,到現在這個年過花甲的老人。好不容易,甚至背叛了自己的良心,去跟何先生合作,才勉強讓他們陷入內鬥當中,沒想到臨到退休了,毒龍死了,老闆生死不知,一輩子的努力,就這樣付諸東流。
陳先生露出了笑容,抬起頭望著李警司,他說:「現在已經晚了,還有那個李成仁,李成仁啊李成仁,跟了我這麼多年,演了這麼多年,如果不是機緣巧合,我還真想不到他是你派進來的老鼠。」
「演的再好有什麼用,不還是被你發現了。」李警司露出了苦笑,他頓了一下,繼續說:「這孩子是當年我帶出來最優秀的一位,也只有他,才能在你這裡堅持這麼長時間,忍受著家人的誤解,放棄了愛情,結果只是換來了這個結局,我對不起他。」
「所以呢,你來的目的是什麼?」陳先生眯著眼睛,望著李警司若有所思地問。
「我恢復了他的身份,我來這裡是請你,放過他的家人。」李警司盯著陳先生,他眼睛裡充滿了煞氣,好像是回到了當年的他一樣。
陳先生不為所動,他笑著道:「如果,我說不呢?」
李警司閉著眼睛,雙拳緊攥,他深吸了一口氣,站起來撐在桌子上,死死盯著陳先生,一字一頓的說:「那我李國龍,在退休前,就算拼掉這條老命,也要把你姓陳的,硬生生扒掉一層皮下來!」他說的時候,太陽穴的青筋暴起,顯得十分恐怖。
陳先生望著這個像獅子一樣的老人,表情開始凝重起來,他知道眼前這個人,確實有這個能力,如果他不計性命、不顧一切的話,一個已經沒有任何用處的老鼠的家屬,和一位老獅子的最後搏命,他衡量了一下。
「江湖上有句話,叫禍不及家人,我又不是那種卑鄙之人。」陳先生站起身來,看著李警司的眼睛,平靜地道:「我答應你。」
得到陳先生肯定的答覆後,李警司的手慢慢鬆開了,他無力地擺了擺手,慢慢轉身朝外面走,了卻最後的一樁心愿後,他現在就像個普通的老人,陳先生髮現,他的背影居然有些佝僂,是啊,就算是這樣的男人,也終究會老去的。
在李警司離開後,陳先生坐回了椅子,這時候,一個男人急匆匆地走進來,在陳先生耳邊輕輕說了句話,陳先生輕輕拿出根雪茄,放在嘴裡點著後,他聲音有些低沉,說:「她還是做了……」
陳先生坐在這張椅子上,煙霧環繞著他,陳先生抽著一根雪茄,房間里有些暗,只有身體的一部分在燈光下,剩餘的都隱藏在黑暗中,他臉上的神情若有所思,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讓人根本看不穿他的城府。
陳先生在想,三十年前,他父親也是坐在這張椅子上,抽著雪茄,恍惚間有種隔世的感覺。
45.
灰暗的廢墟里,鮮血一片片染紅了地面,數不清多少具的屍體躺在地上,他們都睜著眼睛,眼睛裡的哀怨彙集在一起,好像要衝破天空。一個十四五歲的紅衣小女孩慢慢爬了起來,她茫然地望向四周,有一個寫著「清照」的破旗,在西風中獵獵起舞。她的老師,朋友,家人都在這些屍體里,讓她不知道該怎麼辦。
在一個個和他們的屍體告別後,小女孩走出了廢墟,向遠方走過去……
伊涼緩緩睜開眼睛,她額頭上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她深吸一口氣,慢慢扶住了頭,看著書桌上寫滿了的紙張,旁邊還有著罪獄的圖紙。她一夜未眠,只是剛才趴在桌子上閉上眼睛,養了會兒神,沒想到就做夢了,她看了下手腕上的表,確定了下時間。
她拿起自己的唇膏,把底座輕輕扭開,露出一個接收器。伊涼對著接收器輕輕道:「46,在一個小時內過來。」
說完這句話,伊涼有些疲憊地望著窗外,她喃喃道:「這是我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
過了一會兒,之前那個穿著休閑裝的男人推開門,走了進來,他望著伊涼,有些疑惑,他問:「Queen,您這麼急著找我有什麼事情?」
伊涼把書桌上的紙遞給他,她說:「這是今晚的計劃,你告訴下其他人。」
46看著手裡的紙,他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望著伊涼,他說:
「您為什麼非要救他?」
「因為這個人對於我的計劃來說,至關重要,沒有他不行。」伊涼轉過身去,望著鏡子里的自己,不知道在想什麼。
46眼睛裡微微閃動著,最後他聲音低沉地道:「您是不是愛上他了?」
伊涼的身體一僵,她停住了,久久沒有說話。
「放心,我不會告訴其他人的,您永遠是我的女王,不管您要去向哪裡。」46走到伊涼的身前,親吻了一下她的手背,就退了出去。
嗒,嗒,嗒。
細微的腳步聲,獄卒也罵的口乾舌燥了,他喝口水,聽到了腳步聲,他不耐煩地轉過頭,想看看這麼晚,誰還來這個地方啊,結果看到了一排拿著槍的蒙面黑衣人,正拿著安上消音器的槍對準著他。
他的汗頓時冒了出來,水杯摔在了地上,變成了玻璃碎片。
獄卒艱難地把雙手舉起來,這時候,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一個女人從黑衣人里走了出來,走到他面前,從獄卒的腰上拿下了鑰匙。他大氣不敢喘一下,只能任由著女人摘下他的鑰匙。
「您……」他剛說一個字,就被後面跟著的黑衣人,膝撞到了肚子,他捂住肚子,慢慢跪在了地上。
伊涼拿著鑰匙,打開了牢門上的鎖,她拉開牢門,慢慢走到牆角這個被鎖住的男人旁邊。
暗鴉抬起頭,看見她的第一眼有些驚喜,不過很快就由極端複雜的神情替代,他干啞著聲音說:「你來做什麼?替陳年來殺我嗎?」
伊涼心有愧疚,不過她一言不發,只是小心地幫暗鴉身上的鎖打開。暗鴉艱難地站起來,望著眼前這個女人,一時百感交集。
「你快走吧,這次只是償還以前利用你的,以後我還是陳年的queen,你想去西伯利亞,或者想去誰的手下,都跟我沒關係了,我們今後再無交集。」伊涼做完這一切後,背過身就朝外面走。
暗鴉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梗塞住了嗓子,他輕輕道:「伊涼……」
「不要再叫伊涼了,以後就叫Queen吧。」
伊涼走到牢門口,接過旁邊的黑衣人遞過來的消音手槍,她回過頭,望著暗鴉的眼神沒有任何情感。
暗鴉深吸了一口氣,走上前去,接過伊涼遞過來的手槍。那個跪在地上的獄卒,看見暗鴉接住了手槍,嚇得尿都快出來了,生怕暗鴉一槍把他崩了。
讓他沒想到的是,暗鴉看都沒看他一眼,只是一個人,一瘸一拐地朝遠方走過去,顯得有些孤單。伊涼望著他的背影,什麼都沒說,她看著暗鴉慢慢離開,就好像之前的那個伊涼,已經死去了,現在這裡的只有queen。
她拿著46的消音手槍,一槍打穿了獄卒的額頭。
做完這些後,伊涼就朝和暗鴉相反的方向走去,黑衣人們斷後,伊涼剛走過一個牢門,就聽見身後這個牢門一下子就關上了,把她和她的手下隔絕開來,激烈的槍聲從門後面傳來,她的臉色變了。
接著伊涼回過頭,看見陳先生帶著幾個手下,正慢慢地朝她走過來。
46.
滴答,滴答……
不知道是哪裡的水,慢慢地漏了下來,滴在石板上,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暗鴉走在路上,他現在身上的傷還沒好,再加上之前腿受重傷,可能是留下後遺症了,他走路一直都這樣有些瘸了,但他並不是很在意。
突然,他的腳步放緩了,好像是聽到了什麼。
前面的走廊里有人?他閉上眼睛,調整著呼吸,仔細聽著這細微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猛地睜開眼睛,如猛虎下山一般,沖了上去,當到了拐角的時候,一個男人驚愕地看著出現在面前的暗鴉,接著就被按在了牆上。暗鴉抬起腿,狠狠地撞在了他的肚子上,拔下他腰間的軍刺,快狠准地扎進了他的脖子,扭了一圈後,就拔了出來。
暗鴉繼續往前走,男人捂住脖子,眼裡面全是難以置信,慢慢地癱軟在了地上。
可能還有人在等著自己,暗鴉並沒有掉以輕心,這時候,他聽到了前面有人說話的聲音:「老陳,剛才你那邊是什麼聲音?」他慢慢拔出了槍,他現在的精神特別集中,完全回到了之前執行任務的狀態。
「你……為什麼現在就要背叛我?」陳先生的目光有些哀傷,他停留在伊涼的臉上,頓了一下,聲音有些嘶啞,他說:「就因為他嗎?」
伊涼聽著身後的槍聲,她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她這次的計劃是打一個時間差,沒想到陳年的反應速度這麼快,他應該是早就對她有防備。伊涼知道自己這麼多年的心血,已經全完了,她慢慢地睜開眼睛,倔強地望著陳先生,她說:
「對。」
陳先生的身體輕輕顫了下,他站在原地,緩了一下,假裝若無其事地說:「其實你可以找個更合適的時候,你知道的,我對你有這麼深的防備,只是這段時間而已,一般情況下,都是很淺的程度,如果出其不意的話,還是有可能讓我死的。」
伊涼慢慢地靠在門上,她說:「我怕晚了,他會死。」
陳先生終於忍不住了,他呼吸有些急促,好像強忍著怒火,臨近爆發還是盡量壓低聲音說:「為什麼你這麼愛他,你不知道……你不清楚我對你的愛嗎?」
伊涼眼中露出了譏諷之色,她說:
「如果你的愛,是把我當工具利用的話,你還是去愛別人吧。」
陳先生深呼吸了幾下,他微微低下頭,好像平時覆蓋在身上的城牆塌了一點,露出了一種無法言明的疲憊,他低聲說:「如果我不這樣做,不想盡辦法,利用所有能利用的東西的話,我根本活不到現在,我接手的時候,父親剛死,原本上百人的陳家,死的只剩下我一個人,只有些父親的養子在外面苟延殘喘地活著,勢力七零八碎的,毒龍和老闆虎視眈眈,想借著這個機會,一鼓作氣把我們連根拔起,我不這樣做的話,根本撐不過這三十多年的,更不用說,讓他們償還,我父親母親妹妹,陳家一百多條性命的血債!你知道嗎,你知道嗎……」說到最後,他的聲音越來越弱。
伊涼根本就不領情,她只是死死盯著眼前這個男人,一字一頓的說:「你有血債,那我呢?陳年,你告訴我,你還記得『清照』嗎?」
陳年抬起頭,他稍稍在腦海里思索了一下,想起了一些往事,他說:「是……十三年前那個清照會?」
伊涼咬牙切齒地說:「沒錯,你殺了我的家人,我的老師,我的師姐妹,我就這樣告訴你吧,我來這裡,就是為了殺你,我沒有一天愛過你,對你只有滿滿的恨!恨不得扒你皮,祭奠他們的在天之靈。」
陳先生聽了這段話,他張了張口,但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沉默了下去。
「還有,誰能想到,傳說中的陳先生,居然是個性無能……」伊涼看著陳先生,正想要繼續說的時候,被陳先生打斷了:「你不要再說了。」
但伊涼根本 不管不顧,繼續一字一頓的說:「你還不明白嗎?你的陳家已經完了,你們骯髒的血脈已經傳不下去了,你們早在三十年前就完了。」
陳先生拔出槍,對準著伊涼,他死死盯著她,說:「不要再說了。」
伊涼麵對著槍口,臉色微微發白,她閉上眼睛,輕輕道:「你來吧。」陳先生望著眼前這個女人,他沉默了很久,她必須要死,自己就算想放過她,也已經不行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放在扳機上的手指,遲遲都扣不下去。
終於,陳先生深吸一口氣,把槍遞給了旁邊的手下,他輕輕道:「你來。」
手下接過槍,面對著這個女人,他也有些下不去手,但面對陳先生的命令,他不得不上前執行,陳先生就站在旁邊看著,眼睛微微閃動。
正當他要開槍的時候,陳先生慢慢張開口,他的聲音疲憊到了極點,他說:「算了,等三天後的大典上再動手吧……讓所有人知道,背叛的下場,就算是她也不行,還有,跟他們說,今天的事情,誰也不準外傳。」
陳先生轉過身,開始往外面走,他現在很累,走到一半,他沒有回頭,背對著伊涼說:「在出口那裡,我派了幾個人等著暗鴉,命令是格殺勿論,他逃不出去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伊涼慢慢睜開了眼睛,裡面全是絕望,還是救不了他嗎……
47.
屏氣,這四個人正緊張地望著這條走廊,剛才他們當中的一個人進去檢查,現在差不多該出來了。果然,腳步聲響起,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走廊盡頭,他身上穿著和剛才的同伴一模一樣的衣服,這四個人看到後,總算是舒了口氣,還好沒出事。
這個身影越走越近,這時候,一個男人感覺有點不太對勁,他感覺迎面走過來的這個人,腿好像有點奇怪,他握緊了槍,張口問:「剛才檢查到了什麼?你怎麼不說話,你腿怎麼了?」
回應他的只有槍聲,這個身影端起衝鋒槍,在他們還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朝他們掃射,這四個人因為沒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距離近了就更加不是對手,發出幾聲悶哼就倒在了地上,留下一地的鮮血。
在這些人倒地後,那個身影不緊不慢地走過他們的屍體,對著他們的頭部一人補了一槍,槍聲在走廊里回蕩,就像是死神的腳步聲。
他慢慢地走到出口面前,用沾著鮮血的門卡掃了一下,門慢慢開了。
他終於看到了熟悉的月光,面罩摘了下來,衝鋒槍滑落在地上,他走進了夜幕,和黑暗融為一體。
地下室的密門慢慢開了,暗鴉走了進去,發現整個黑市變化都很大,有些冷清,地上還殘留著一些沒有清洗乾淨的鮮血,看得出來是發生過一場慘絕人寰的屠殺,不過這裡的地位非常特殊,就算是發生過屠殺,換了主人,來這裡的客人也照樣要來這裡。
只是現在他們不敢來,等過了這段時間的風波後,就會恢復原來的人氣。
暗鴉慢慢推開了宋叔店鋪的門,發現裡面早已經陳了不少灰,暗鴉慢慢走進去,沒有找到一個人。他感覺到喉嚨有點乾澀,視線慢慢移到桌子上,上面擺著一個靈位牌,面前放著一個香爐,不過裡面的香早燃盡了,也沒有人來添香的痕迹。
他看著靈位牌上的名字——宋天明,感覺到有點眩暈,鮮血像是涌到了臉上,他深吸一口氣,扶住了旁邊的桌子。暗鴉頹唐地坐在椅子上,他用雙手輕輕掩住面,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他想說些什麼,但什麼也說不出口了。
暗鴉就這樣坐在椅子上,他有些茫然,宋叔死了,走狗也死了,伊涼在陳年那裡,自己究竟該去哪裡,西伯利亞嗎?
過了一會兒,他慢慢站起來,從口袋裡拿出一疊錢,再找了個打火機,在宋叔的靈位牌前點燃,火光照在他的臉上,暗鴉輕輕道:「宋叔,走好。」
這時候,外面出現了腳步聲,暗鴉猛地回過頭,門剛一打開,他看見暗鴉,臉上的神情變成了驚恐,他是陳年的人,只是來收拾一下這裡,好接下來找下家。沒想到在這裡碰見了暗鴉,他剛想把槍,就被暗鴉狠狠地撞到了牆上。
暗鴉一拳打在他的臉上,後腦勺撞到牆上,發出咚的一聲,接著他慢慢的坐在地上,神志不清了。暗鴉知道這裡不能久留,他回頭看了下宋叔的靈位牌,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他走後這個古香古色的房間里,癱坐著一個昏迷的男人,桌子上的靈位牌前,是還在燃燒的鈔票,白煙氤氳而上。
暗鴉走出黑市後不久,在一個巷子里,突然有一個男人攔住了他。
他認識這個男人,正是之前在老闆的基地里,那個治好他的醫生,不過他現在穿的不是白大褂,而是一件黑色的風衣,鼻樑上的眼鏡也不見了。
「有什麼事嗎?」暗鴉有些警惕地望著他,手慢慢拔出了腰上的槍。
「老闆讓我給你帶句話。」男人根本不在意他的動作,只是自顧自地說著:「陳年會在兩天後的大典上殺了queen。」
說完這句話,他就轉身離開,沒有任何半句多餘的解釋,留下暗鴉一個人站在小巷裡。
48.
在一家賓館八樓的一個房間里,暗鴉正坐在沙發上,一個人抽著煙。他望著茶几上黝黑的消音手槍,心神不知道飄到哪裡去了,從下午到現在,他想了很多很多,過了一會兒,他深深地埋下了頭,喃喃道:
「她背叛了我……」
暗鴉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去救嗎?還是不去?
他深知陳年是這個城市中,最不該殺的幾個人之一,遠遠超過了毒龍和老闆,但如果他想讓伊涼活下來,就必須殺了他。他救不出伊涼的,只能殺掉陳年,剩下的就聽天命,殺不殺得了陳年還是一回事兒,但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只要去了,他就絕無半點可能活下來,從某種程度上,相當於自殺。
暗鴉想起了那個晚上,在餐桌旁邊,伊涼問他「你會殺了我嗎?」;還有在清涼的晚風裡,她柔軟的唇;地下室里,她哭紅了的眼睛;那一張纏綿的床上,她如同藝術品般美好的胴體。他承認,他愛上了她,深深地愛。
可是,她也背叛了暗鴉,從一開始,她就是在利用他,一直到最後。
他值得為這樣一個女人,放下所有的原則,不顧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去搏她微小的生機嗎?如果是之前的他,會毫不猶豫地告訴自己,不值得,就像他殺掉那個曾經愛過的女人一樣,沒有任何遲疑。
但現在的他遲疑了,值得嗎?
他不知道。
暗鴉現在很清楚,非常清楚,他要如何選擇,他應該現在就拿著槍,跑到一個根本沒有人認識的地方,忘掉這個該死的女人,過上他無比渴望的生活,沒有鮮血,沒有死亡,沒有負罪感,沒有噩夢的生活。
但他做不到,他真的做不到,他現在一閉眼,全是這個該死的女人。
他的頭深深地埋在膝蓋里,壓抑到了極致,全是老繭的拳頭攥得很緊,太陽穴上的青筋暴起,好像下一秒就會衝破皮膚一樣。他眼睛裡通紅著,布滿了恐怖的血絲,他的張開嘴,又發不出一點聲音,就好像心臟壓住了他的喉嚨。
嘩啦一聲,暗鴉一拳砸在了茶几上,玻璃碎了一地,只剩下了鐵框架孤零零地在那裡。
鮮血順著他的手,慢慢滑過了指關節,滴落在地上,但他好像絲毫沒有察覺到。
他的狀態越來越不穩定,就像一個高溫炙烤下的炸藥桶,臨近爆炸的邊緣,這時候,門鈴響了。
暗鴉猛地抬起頭,靠在沙發上,他仰著頭看著天花板,他臉色蒼白,額頭上密密麻麻一層細汗。
門開了,暗鴉面色如常站在門口,居高臨下望著,剛才敲門的女人。
「先生,您是一個人嗎?」
這個臉上畫著蹩腳的妝,但可以看出來底子是清秀的女人,乏生生地問,她顯然是聽見了房間里的響動。
49.
暗鴉望著眼前這個女人,他臉色有些蒼白,眼睛裡微微閃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他低頭望著女人的臉,但好像又沒在看她,在想著別人。女人也有些不知所措,他到底是要呢,還是不要呢?這時候,她用餘光看到了暗鴉的手,正在安靜地往下滴著鮮血。她有些慌張了,連忙說:「先生,您不要嗎?那打擾您了……」說完,她轉身想走。
還沒走出去兩步,暗鴉伸手拉住了她,直接拉到懷裡,他說:「我要了。」但女人望著他的眼睛,並沒有從裡面看到慾望,反而是一種徹骨的寒冷,她有些恐懼了,是不是自己遇到了那種電影里的變態殺人狂……
暗鴉抱著她,慢慢把女人放在床上,順手把上衣脫掉,露出下面一層疊著一層的傷疤。
他跪在床上,開始給女人解衣裳,這屋裡沒有開燈,清涼的月光從窗戶那裡照進來,照在這個面對面的男女身上。暗鴉解開了她的上衣,裙子,還有裡面的胸罩,他望著上半身已經赤裸的女人,用只有他一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喃喃道:「她背叛了我……」聲音輕的如同風吹過夏天的湖泊。
暗鴉慢慢靠近,吻住了女人的唇,兩個人就這樣倒在了柔軟的床里。
冰涼的唇一點點從上吻到了下面,她閉著眼睛,感覺全身的每一寸肌膚都讓他光顧了,她這是第二次做這種事情,還有些緊張,但迫在眉睫的經濟問題,讓她不得不這樣做。
她緊繃著嘴,不敢發出聲音。
幽靜的森林裡,泉水正一點點溢出來,濕潤了她的靈魂。這時候,她有了一種無法言明的感覺,這種感覺湧上了她的上半身,淹沒了她的思想。纖細的手抓住了潔白的床單,緊繃的唇張開了,忍不住呻吟出夜鶯般美妙的嬌聲。
「她背叛了我。」暗鴉低聲道。
他就這樣一點點侵略著身下的女人,但他的注意力好像完全不在快感上,感覺就像一隻手,緊緊攥住了他的心臟一樣,讓暗鴉喘不過氣來。但他的動作沒停,不斷地侵略著這個女人,他不斷地喃喃著「她背叛了我」,聲音也越來越大。
暗鴉的臉沒有漲紅,反而是愈來愈蒼白,他感覺到自己……快要做出選擇了。
「她背叛了我!」暗鴉發出了一聲低吼。
接著他乾脆利落地拔出了那條東西,下面的女人慢慢睜開眼睛,有些疑惑的望著暗鴉,因為他剛才沒有射精,她也沒有高潮,一切就這樣戛然而止,沒有任何徵兆。暗鴉直接套上了衣服,穿上了褲子,只花了短短几秒鐘。
他從桌子上拿出了一個本子,在上面寫了兩行數字,撕下來放在了女人床頭的柜子上。做完這一切後,他轉身就走。
女人望著暗鴉的背影,她突然有種預感,自己再也見不到他了。
她輕輕地張口道:「我叫煙雨。」暗鴉並沒有回頭,他就好像沒聽到,或者根本不在意,就這樣直接推開門走了,留下她一個人在滿是清涼月光的房間里。
一個倉庫里,暗鴉翻出了一個全是灰塵的箱子。
他艱難地搬了出來,打開了這個箱子,裡面是一把黝黑,沒有太特殊的狙擊槍。但它的名字是——巴雷特m82a1,也就是反器材狙擊槍。他慢慢從箱子里拿了出來,發現下面還有一張紙條,上面是宋叔的字跡:「好好活下去。」
暗鴉閉上眼睛,他抱著狙擊槍,深吸了一口氣。
過了一會兒,他慢慢睜開眼睛,把紙條拿出來,放在了原本箱子的位置。狙擊槍放回箱子,他拎著回到了停在倉庫外面的車上。
50.
高溫的爐子旁,暗鴉正蜷縮在一個管道里,時不時低頭看一下手錶。他現在渾身濕淋淋的,全都是他的汗流出來的,他感覺自己已經快脫水了,但是沒辦法,現在外面的守衛森嚴到恐怖,只有這種地方,來搜查的可能性才會變小。
嘀嗒,嘀嗒。
秒針在一格一格的轉動著,暗鴉擦了下額頭上的汗,汗水落在地上,一會兒就幹了。
還有一分鐘。
他感覺在這裡面多待一秒都是煎熬,他喘著氣,感覺有些噁心。這時候,他聽到了腳步聲,正越來越近,暗鴉閉上眼睛,細細聽著。在腳步聲快要到達的時候,暗鴉猛地睜開眼睛,從管道里撲了出去,撲倒了來的這個人,扭斷了他的脖子。
接著暗鴉艱難地把箱子拖出來,一邊打開一邊看了下手錶。差不多了,暗鴉抬起這把重型狙擊槍,擺在地上,開始熟練地裝彈,調試瞄準鏡。他的動作非常迅速,但這裡也完全沒有一點安全可言,隨時都有可能來人。
他現在就像是在刀山火海里跳舞,生死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透過瞄準鏡,他看見最中央的地方,有幾具伏在地上的屍體,但並沒有看到陳先生的身影,他這個位置非常刁鑽,必須陳先生站到一個特定的位置,才能進到他的視野里。他沒有別的狙擊點可以選了。
裝好了,他匍匐在地上,用瞄準鏡望著那個位置,靜靜地等待著。
他好像看到了陳先生的身影,正一點點的走進他的視野,暗鴉深呼吸了三下,準備等他出現,就立馬開槍。但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了腳步聲。
他盯著瞄準鏡里的陳先生,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就好像是一個猛獸的最後一搏。
拐角處,走出了一個男人,他手上拿了把消音手槍,看見了地上的暗鴉。暗鴉看都沒看他一眼,只是死死盯著瞄準鏡。
一聲輕響,消音手槍的聲音。
暗鴉有些絕望了,但他驚訝的發現,在槍響後,自己並沒有死,身上也沒有哪裡疼痛。這時候,一具屍體倒地的聲音響起。
男人拿著消音手槍,對準著對面的拐角里,他剛剛殺了從裡面走出來的人。做完這些後,他有些懶散的聲音響起:
「快點吧,殺了陳年就能救你的queen了。」
暗鴉不知道他是誰,但在這個時候,已經顧及不了這麼多了,他突然心裡有些不一樣的感覺,他知道,開完這一槍後,他註定會在不久後死去,趁著現在還有人能聽,他有些話想說。他從沒想過自己會有遺言,但他現在要死了,他有一些話想說。
「我這輩子只做了兩件真正有意義的事情。」
陳年的身影慢慢出現在暗鴉的瞄準鏡里,他盯著瞄準鏡,繼續道:「第一件事,上了一個不該上的女人。」
暗鴉的手指慢慢開始用力。
「第二件事,殺了一個不該殺的人……」
砰!
陳先生有些煩躁,他點了根雪茄,台下有上千名組織最精銳的骨幹,但他最在意的,還是那個站在台上,面色蒼白,穿著素色的白裙,宛如一枝亭亭玉立的水仙花的女人。地上跪著五個人,是那天晚上,在罪獄裡抓到的人。
她好像有些在意,左邊第三個男人,在後來陳先生整理的情報里,他在queen那裡,代號叫46,是個地位不低的成員。
伊涼看著地上跪著的人,她深吸了一口氣,纖細的手輕輕攥著,心裡有些難過,不過她很快也和他們一樣了。只能希望,那個男人在外面,丟下她這個累贅後,能逃到他該去的地方吧,她輕輕地在心裡對自己說。
現在這個組織里,她的人已經全部被清洗了,根本不可能再來救她。陳年在知道她的身份後,更不可能放過她,他的性格就是這樣,不會放過任何對自己有威脅的人,除非這個人還有利用價值。
一排槍對準著地上跪著的男人,46抬起頭,最後看了一眼伊涼,砰砰砰砰砰!這五個人倒在了地上,鮮血流了一地。
陳先生的神情有一些複雜,他慢慢地向正中央走,在那裡,他要宣布伊涼的身份,並且把她處死。
要殺她了嗎?
陳先生越來越煩躁,離正中央的位置也越來越近,他心裡在飛速的運轉著。
殺?還是不殺呢?
放過這個女人,對他來說,必然是個很大的威脅,讓他忽視不了的威脅,但他……有些下不去手,他從未這樣猶豫過。陳先生深吸了一口氣,他回頭望了眼,滿臉哀傷的伊涼,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在微微跳動著。
那就不殺好了……
砰!陳先生的上半身直接爆掉了,防彈衣的碎片混合著血肉一起橫飛,台下就像下起了一場鮮血的細雨,孤零零的下半身,慢慢跪在地上,最後倒了下去。
所有人臉上的表情都被震驚所代替,他們摸了下臉上的血,陳先生剛才被殺了?他們的陳先生死了?
「是巴雷特!絕對在那個方向!」
一聲怒吼,無數人直接朝那裡衝過去,他們每個都是最精銳的殺手,是陳年所有力量最精華的部分,現在全都集中在這裡,這股恐怖的力量沒有多少組織能阻擋的了。
伊涼臉上也滿是震驚,到底是誰?她的全部力量已經在罪獄中消耗殆盡了,這上千個人裡面,沒有一個是她的人了,老闆現在也是苟延殘喘著,怎麼可能……陳年就這樣死了?伊涼感覺有些眩暈。
這時候,她感覺自己的心臟微微一顫,她望向那個方向,眼睛裡全是恐懼。
難道是他?他那種性格,怎麼可能還回來救她呢?
「你到底是誰?」
暗鴉靠在牆上喘息著,他已經身受重傷了,旁邊的那個男人也是這樣,他身上的鮮血正不斷的往外流,拿槍的手也在微微顫抖。聽了暗鴉的問話,他自嘲地笑了笑,說:「我嗎?一隻被借出去的老鼠,沒什麼好說的。」
男人拉出彈夾,看了眼,他喘息著說:「還有兩顆子彈,我留給你一顆吧,至少死的有尊嚴一些。」
「不了,我還有一個人想見見。」暗鴉盯著越來越近的大部隊,有氣無力地道。
「好。」男人露出了笑容,接著拆下了消音器,把槍管塞進了嘴裡,他望著眼前有些模糊的世界,慢慢按下了扳機。
暗鴉輕輕地閉上眼睛,過會兒還能再見她一面,他有些開心。
(完)
後記:
《「殺手之死」》結束了。
有一些捨不得,但還是毅然決然地敲下了「完」,有一些話想說,但還是不說出來,我們心照不宣就好。
這個結局在我看來很合適,暗鴉在最後得到了救贖,他再也不用背負那麼多鮮血和殺戮了,在死前的最後一段時間,他心裡只有愛情。
說一些《「殺手之死」》結束後,這個世界發生的事情吧。
再繼續寫下去,必然要寫到暗鴉死在槍下,queen知道她救不了暗鴉,下面的上千凶神惡煞的人,死死盯著跪在地上的暗鴉,在動手的時候,queen忍不住說了句:「等一下。」,但她望向台下後,明白了自己絕無可能救下他,甚至會把自己搭進去,就算她是queen。
只能轉過身去,點煙的時候槍聲響起,她手裡剛出現火苗的打火機一松,帶著火在空中轉著圈掉在了地上,身後的大部分人跪下來,山呼著:「My Queen!」以前是皇后,現在是真正的女王。
一代女王,就這樣誕生了。
沒有跪下的人會被血洗,暗鴉死在老闆的教唆中,她會去給他報仇,只是第一老闆在暗,第二她剛接手陳年的勢力,還不算穩固,所以兩人到底鹿死誰手,還尚未可知。最後是老闆,他只剩下三個月壽命了,在最後時刻,賭了一把暗鴉,幹掉了陳年,這兩個人同時死了,也算是為她報仇了。
在生命的最後時光里,他會做些什麼呢?
也都無所謂了。
我們的暗鴉先生已經死了,那就在他臨死前結束掉這個故事,我覺得剛剛好,畢竟這是暗鴉的故事,不是陳先生的,也不是老闆。
我喜歡暗鴉,也喜歡你們。
我們下一篇故事見!
讀者問答:
回答幾個不錯的問題,大致對劇情梳理一下,以下所有問題來自靖兒 - 知乎這位朋友,非常感謝她對小說劇情的提問。
1.
問:伊涼有那麼多機會殺了陳年,為什麼之前不動手還培養了一幫自己的組織?
答:陳年並沒有和她上床,她沒有那麼多機會殺他,培養了那麼多紮根在陳年組織內部的死士,也才是「有可能」殺他,為什麼不動手,因為失敗=死,這個「有可能」是幾成呢?顯然是不值得伊涼冒險。
2.
問:那是什麼組織?
答:那是伊涼個人,從陳年的組織中發展出來的,只忠於她一個人的一批人。這批人就是她之前和老闆談判的資本。
3.
問:警司的出場又是說明了什麼?
答:李警司的出場,說明了警方在這場長達幾十年的黑幫爭鬥里的位置,還有之前為什麼,在電視里公開了他們卧底的身份,而不擔心陳年報復這個卧底的家人。
4.
問:最後結局裡拿消音手槍的人是伊涼問老闆借的人嗎?
答:老鼠在這個故事裡,代表著卧底,毒龍和警方都在陳年那裡安插有卧底,分別是無命和死神走狗,這個人就是老闆在陳年那裡安插的卧底,在第三十三段里,伊涼當時的意思是,把你的卧底借給我,換成男人的話,就是把你的老鼠借給我,所以才是「被借出去的老鼠」。
5.
問:伊涼是老闆什麼人那個所謂亡妻的秘密是什麼?
答:老闆的亡妻是清照門安插在老闆身邊的一位高級間諜,平時給老闆出謀劃策,並且讓他愛上了自己。十三年前,陳年滅了整個清照門,只有當時還是個小女孩的伊涼,還有外面的一些零零散散的間諜還活著。亡妻是在得知了伊涼還活著的情況下,暗中想要跟她會面,因為她們都是清照門裡的人,結果不慎被毒龍的人發現,這位給他們造成了不少麻煩的高級謀士,當然要除掉了,所以毒龍就和陳年合作,讓他手下的暗鴉動手殺了她。伊涼知道救不了她,只好暗中觀察。
6.
問:為什麼老闆願意放他們走?
答:因為伊涼在陳年那裡有一批死士,她和老闆合作的話,在他們的對話里可以得知,她之前那個「有可能」,殺掉陳年的成功率是兩成,如果老闆也幫她的話,成功率會更高一些,這值得他冒一次險了,他為了這兩成陳年死的幾率,放過了暗鴉這個無關緊要的殺手。因為當時全盛的老闆,陳年的死對他來說是無法估量的利益。
7.
問:看不太懂老闆最後保留力量的命令是引導了什麼劇情嗎?
答:最後老闆的命令,是讓他收縮力量。這是他活下來的根本,當時他的人力已經十分匱乏了,再死守自己的生意,會全軍覆沒的,自己這條三個月的命,也很難保住,只有收縮自己的力量,從明處徹底進入暗處,才能保全自己的性命,來最後一搏,這也是他能活到告訴暗鴉情報的原因,他若還留在明處,陳年怎麼可能會放過他?
8.
問:以暗鴉的頭腦不可能不知道伊涼身上裝了gps追蹤吧,殺手都直接知道他們的位置吧?
答:暗鴉知道陳年的殺手組織有多強,隨時知道他的位置有兩種可能,一是他沒逃出陳年的情報網,二是伊涼欺騙了他,他愛伊涼,所以選擇相信了第一種可能。
9.
問:而且一路上殺了好多人,暗鴉身體長期在緊張任務狀態,又受了傷,根本撐不了那麼長時間吧?
答:看起來好像寫了很長時間,其實小說里的時間線,並沒有那麼快,從他帶著伊涼逃出去,到老闆帶他們回基地,也就過了三天左右,並沒有堅持很長時間,這是小說篇幅給你帶來的錯覺。
10.
問:還有暗鴉在樓頂上一槍一頭k了那麼多毒龍的手下也太有戲劇性色彩啦,脫離現實太多吧?
答:暗鴉在屋頂狙殺毒龍手下的時候,沒死很多人啊……他只打死了兩個人,就被毒龍發現了,不過還是被他又狙殺了一個人,總共加起來也就三個人,沒有那麼多呀,這三個人的死對大局沒有任何影響,只是震懾了一下毒龍,告訴他自己不好惹而已。
最後說下結局的問題,我認為我是寫了個好結局,並不是悲劇結局……和傳統意義上的大圓滿有區別,但對於暗鴉來說,是個很棒的結局,從他最後的話里可以知道,他對他做的這兩件事情,沒有任何的後悔,反而是覺得這是他人生中最有意義的兩件事。在故事結局的時候,他心中只有愛情,死亡是我們避不了的宿命,那為了愛情死,是不是一種很優雅的死亡呢?他救了自己最心愛的人,最後心裡滿是歡喜的,等待著和她見面。
多完美的結局呀!怎麼你們都覺得是個悲劇呢?
大圓滿並不是唯一的good ending,只是當中最俗套的一種……
一些作者的心裡話:願能被夢想養活 - 知乎專欄
一個不怎麼愛開腦洞的作者:@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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