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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蛇

「是你殺的么?」

女警官翻閱著眼前的卷宗,輕聲問。

證據還是不夠,根本無法懷疑對面那個弱不禁風的女孩是兇手。也不知道為什麼,那唯一證人如此緊咬著她不放。這女孩,看上去連一隻螻蟻都捨不得傷害。

搖搖頭,她還是例行公事般地詢問:「會是你殺的嗎?」

不曾想,那女孩卻猛地抬起頭,本就蒼白的臉色已經凄慘如紙,雙手緊絞著裙邊,黑葡萄般地眼睛摹地睜大,盛滿了恐懼和絕望。

「不是,不是……」

她死死咬住下唇,聲音低得近乎聽不見,一個字一顫抖,像掙扎在噩夢中的無意識呢喃。

01.

一紙名校通知書,一響震耳欲聾的鞭炮,我就這樣迷迷糊糊被送往了北上的列車。

五個小時的高鐵足夠讓人變得灰頭土臉頭昏腦脹,我扯了扯自己被壓皺的裙擺,費力地扛下自己的行李箱。小姨繼承了母親對於白色的執念,從裙子到帽子再到行李箱,全是白色。

擁擠的人群中不知是誰踩中了我的黑色小皮鞋,雖然沒什麼臟污,但是灰塵還是有些刺眼。出於從小的輕微潔癖,我不由自主地停下去擦,手卻在一剎那頓住。

我的腳腕上,一條妖嬈的青蛇刺青,趴在那裡。

明明熱得令人髮指的天氣,我卻置身冰窖。

慌忙向四周張望,人群熙熙攘攘,沒有盡頭,也沒有動靜。

不知道自己是怎樣抖抖索索地來到宿舍,已經有兩個北方女孩在。看到我,友善地笑了笑,爭先恐後的自我介紹畢,我揉了揉已經不甚清醒的腦袋,虛弱地趴上自己的書桌。偏頭,身後的書桌空著。

「誒白柚。」兩個女孩精力充沛的聲音在門邊響起來,「你知不知道我們還有一個舍友也是你那邊的人誒!」

「啊?」我低低應了一聲,還在腦海中搜索著同校和我一起考上的有哪些同學,一個聲音便在門邊響起。

「你們好,我倒是來晚了,最後一個呢。」

輕快的女孩子音調,清脆動聽,我失神一瞬,突然覺得致命的熟悉。

用力轉過頭,一襲淡綠的紗裙躍入眼帘,妝容極淡,似乎中和了過於美艷的眉眼,但那嘴角一挑的笑,依舊勾人。

她和其他舍友寒暄完,徑直走到我面前,桃花眼裡是紛飛的笑意,泛著一點冷光。

說罷,湊近我耳邊,吐出的呼吸如同青蛇的信子,激起了我一身雞皮疙瘩。

「你好,我是青蕪。」

「你好,我,我是白柚。」

她似乎沒有看破我極力假裝的鎮定,笑語晏晏。「阿柚,你穿白裙子,果然好看。」

02.

冗長的開學典禮讓人身心俱疲,老師高亢的講話並沒有能調動大家的情緒,反而讓台下陷入昏昏欲睡。我坐在臨近出口的角落,看著近在咫尺的大門無比心癢。幾番心裡掙扎之後,趁著組織老師上廁所的空閑,還是悄悄地溜了出去。

院館門口玉蘭花已經溫柔地盛開,染了滿城清幽的香氣。深吸一口,鼻尖有些涼。

偌大的宿舍樓里空空蕩蕩,安靜地可以聽見我腳步的迴響。

「你憑什麼!你居然,你居然這麼騙我!」突然尖銳的女聲劃破空氣,嚇了我一跳。「明明就是,明明就是你媽媽,我看到明明就是你媽媽拿我媽媽的電腦做了那筆賬,憑什麼把一切都賴到我媽媽身上,憑什麼!」

是隔壁宿舍的喬伊,平時有些咋咋呼呼的女孩子。聽口氣她是跟誰在樓道里吵架,我猶豫了一下,頓了腳步,決定還是先不上去的好。

「你偷聽我和我媽電話?好吧,你看見了,又有什麼用?」

嬌甜的女聲嚇了我一跳,不由自主地聽了下去。

秦詩雨?本屆剛開學就已經被無數人追捧的小校花秦詩雨?只有她有這樣甜的聲音,聽聲音就能想像出的柔弱蓮花一樣的容顏。

喬伊和秦詩雨?她倆平日里不是特別好么。

「反正最後全公司,相信的還是我媽媽不是嗎?」她的聲音偷著一股從未見過狠厲,讓人膽寒,「我媽媽用了多少年才做到那個位置,小過失讓下屬頂個罪怎麼了!何況後來不是補償了……」聲音突然戛然而止,正出神的我茫然抬起頭,卻與秦詩雨的目光恰好對上。

我天,光顧著發獃,居然沒有聽出聲音的由遠及近。

她在看到我的一瞬眼神突然地慌張,然後,透出一股森森的,與純潔的眉眼絲毫不相稱的扭曲的陰狠。

我不自覺退了一步,後背抵上了樓道不高的欄杆。

「你聽……」

「秦詩雨!」

喬伊尖叫的聲音貫穿著整個樓道,然後一陣風似的闖了過來。她裹挾著明顯憤怒的速度有些猛,看到我一愣,沒剎住直直撞過來。我下意識一讓,想到後面是欄杆,趕忙伸手去抓,卻在這時,一隻潔白的手,狠狠在喬伊背上,推了一把。

血色。

我趴在欄杆上,目瞪口呆地看著喬伊狠狠摔下一樓樓洞,抽搐了兩下被沒了聲息。

我張了張口,還沒從巨大的震驚中緩過來,聽到身後秦詩雨低低的抽泣:「白柚,你怎麼推了她?」

典禮已經結束,同學們紛紛圍在喬伊身邊,抬頭往上望,也許正好對上我扒著欄杆蒼白的臉。

秦詩雨有些失控的聲音響徹了整個樓道。

「阿柚,你怎麼能這麼不小心!」

她的哭泣劃破了我的耳膜,伴隨著越來越近的警笛聲,將我包裹。

我跌跌撞撞地下樓,跑到喬伊身邊。

她面朝下,血流滿地。

背後同學在竊竊私語什麼我都已經聽不見了,我所有的精力,都被喬伊颳起的褲腿吸引住。

褲腿下,白皙的腳腕上,卧著一條妖嬈欲滴的青蛇刺青。

我四下瘋狂尋找著,終於看見人群背後冷清站著的青蕪,彷彿看不見眼前血案,只是微笑地看向我身後,帶著一點激動和滿足。

那笑容,刺激得我渾身冰冷。

03.

那天的事情結尾得無比狼狽。

秦詩雨一直在失控地哭泣,一副承受巨大打擊的模樣,讓人實在不忍心懷疑她。更何況,她們是那麼好的朋友。

她喊出的那句話成功把所有的目光都放到了我身上,雖然最後由於女生樓道沒有監控,我與喬伊平時也沒有任何過節,警察的懷疑不了了之,但我知道,在秦詩雨喊出那句話後,所有在場的人,潛意識裡都認為是我失手犯下了這件事。

我一夜之間,深陷泥潭。

我走過的所有地方,都有著唏噓的指指點點,那些眼神扎在我背後,穿透心臟,疼痛難忍。

已經不知道多少次被各種「仗義」的同學攔下質問了。我麻木地低下頭一聲不吭,暗自把拳頭握了又握,

我想辯駁,想大聲地指責那個輕鬆把自己摘乾淨的女孩,可是每當此時,目那蜿蜒妖冶的青蛇就會回到我眼前,便彷彿被扼住了脖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人群終於開始又一次退散,我緩緩抬起頭,卻在息壤遠去的人流里出道了青蕪的目光。

有一點嘲諷,好像還有一點,心疼?

是夜入夢,我回到那個細雨淋漓的三月。

04.

江南。古戲台。

杏花春雨,綿延不絕地下。打濕了青磚黛瓦,小橋流水,軟語人家。

打濕了小巷裡青蔥的苔蘚,和踩上苔蘚的高跟繡花鞋,最後濺上女子精緻的旗袍一角,像掛上衣服的一滴淚。

她青緞的旗袍上有細密精緻的蘇綉翻飛入雲,一青一白兩條蛇交織纏繞,和她白得反光的腳腕上那一條青蛇的刺青相得益彰。

我從戲台上下來的時候就看到了她,不覺有一瞬的愣怔。

她轉過身,目光相碰。心頭突然就湧上一股涼意,又像是積蓄了極久的心酸,眼眶有些發疼。

她有著一種攝人心魄的妖嬈,盯了我半晌,徐徐展開一朵笑,美艷如同兩生河畔的曼珠沙華。

「白柚,你穿白裙子,果然很好看。」

她知道我叫白柚。

戲台後傳出悠悠的吟唱,她側耳,似乎認真聽了聽,然後轉頭自然地問我:「你也聽《白蛇傳》?」

恍惚,旗袍上那白蛇扭頭朝我溫柔一笑,再恍惚,兩條蛇突然交織在一起,彷彿呢喃的戀人。

突然,那青蛇猙獰地吐著紅信,身段妖嬈又致命,白蛇漸漸吞沒,不見蹤影。

我張了張嘴,看到夢的最後,那青蛇變成了白尾。

喬伊是舅舅來收葬的,他的臉上連基本的悲傷都沒能裝出。喬伊的並不討喜和生活艱難,呼之欲出。原來我才知道喬伊的母親,在多年前抑鬱自殺。

以一個不好的名聲。

想起那天在樓道里無意聽到的話,我的胸口壓抑無比。

我知道那隻手的主人只可能是誰,但我什麼都說不出來。每次我們遇到,她總是一臉凄楚和不忍,帶一點埋怨,恰到好處地加深著人們心裡對我的印象。喬伊的家庭故事開始在同學間流傳,只是省略了她母親為什麼名聲不好的由來,絕望的故事讓我,愈發背負千夫所指。

十八年,我第一次了解,什麼叫三人成虎,人言可畏。

即使是我其他兩個北方舍友,也開始漸漸疏遠冷淡,甚至戒備我。

只有青蕪。

她總是在大家竊竊私語的時候拉起我的手,親昵招呼的語氣看上去甚是溫暖。

只有我知道自己用多大努力才沒有從她身邊逃離,那種危險,那種,恐懼。

她在我手心裡不露痕迹地畫。

白蛇主吉,青蛇憂事發。

一句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話,冰涼在我手心。

像一種威脅,一種有恃無恐,一種直戳你軟肋的,刺骨。

逼迫你想起所有想和不想想起。

05

多年前,我出生在長江南岸一座無名的小鎮,這裡有著江南所有小鎮該有的特徵。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每年三月,三月一日到三月三十一日,會下整整一個月的雨,從不曾改變。

我是只有母親的孩子,父親,好像只剩下一點涼薄的印象。很小的時候他們貌似就分開了,從此,他從我生命里完全消失。有時候都會懷疑,我其實根本沒有父親。也許是缺乏了父愛的剛強和繼承了母親的沉默,我也有了這終日溫吞和不善表達的性子。

我的母親是小鎮越劇團的台柱子,嗓子極好。閑暇時,她喜歡穿著白娘子的戲服,在古戲台上咿咿呀呀一整天。我原以為那是《白蛇傳》的片段,可是當我聽過從小到大無數的版本之後,還是聽不懂母親的唱詞。

哦對,母親,也從沒在人前演過《白蛇傳》。我會問她為什麼,她只是搖頭,眼神放空,一瞬間就像去了什麼亘古久遠的記憶里。無論我如何糾纏她演一次《白蛇傳》,她也不答應,只是反覆自言自語著同一句話。「白蛇主吉,青蛇憂事發。」

我深愛著《白蛇傳》,莫名。但我總覺得,母親其實是不喜歡的。

母親突然去世在去年的八月,七夕,我十六歲那一天。

沒有任何的徵兆,白天我還和她一起高興地吃完了一個蛋糕,出門前我們還一如既往地擁抱說了再見,但是半夜我和同學慶祝完生日回家的時候,便發現母親倒在自己常坐著發獃的躺椅里,靜悄悄沒了聲息。

我暈過去之前,恍惚看到母親蒼白的腳腕上,有一條青翠欲滴的青蛇。

秦詩雨的事情發生在一個月後的傍晚,北京大雨淹城。

她的舍友安然只是出去拿了一下男朋友送來的外賣,開開心心上樓想要和她一起分享,觸手卻摸到一片冰涼。

秦詩雨安詳地死在了自己的躺椅里,用一種柔弱的姿態蜷縮著,白皙的腳踝處,那一條蜿蜒的青蛇,分外刺目。

據說她舍友拿外賣上樓的時候只看到了慌張跑下樓的我。

那天宿舍沒有人,我一個人收拾著自己換季的衣櫃,在搬出長袖的收納盒的時候,打開,發現衣服上靜靜趴著一條吐著紅信的青蛇。察覺到動靜,它甚至微微抬頭,雙眼盯著我的瞬間,我甚至感到它朝我笑了笑。

再也按捺不住,我慌張逃離,想去請宿管阿姨處理這條可怕的小蛇。

我再一次被推上風口浪尖。

我解釋自己的慌張是因為宿舍里有蛇,可是當我帶著警察和宿管阿姨回宿舍的時候,看到青蕪安靜地坐在桌邊上,我的衣櫃也離奇地整齊關著。聽到詢問,她乖巧地搖搖頭,表示沒有看見蛇,也不知道我整理了衣櫃。

我軟軟跌坐在地。

「阿柚怎麼了?」

她一臉迷茫地看著眼前的警察,可是從我的角度看去,我明明看見她不露痕迹輕翹的嘴角。

宿管阿姨皺眉,看著我,「她叫我來處理青蛇,可是這裡……」

她輕聲嘆息:「哪裡有蛇?」

那一刻我只覺得眼前一黑,地面開裂,我在不斷地下墜,下墜。

06

雖然覺得我提供的不在場證明被證實說了謊,而且秦詩雨死因過於蹊蹺,看上去簡直是自然死亡。我是最大的嫌疑人,但絲毫沒有證據,也止於此。

可我永遠記得那一日在審訊室,那個女警官溫柔卻明明不容置疑的語氣。

「是你殺得嗎?」

是你殺的吧。

安然一直在審訊室外失控地尖叫,用各種不然入耳的辭彙罵著我。她看上去瘋瘋癲癲,心痛成魔,於是在她男朋友把她抱在懷裡帶走的時候,我再一次承受了所有厭惡,指責,恐懼,嫌惡的目光。

我已經說不出感覺。

我想大聲說出一切。

只是,我再一次看到了安然翹起的腳腕。

然後我看到一團青霧換換籠罩住了它,不斷變幻,成形,最後印成一條青翠欲滴的青蛇。

青蛇,青蛇。

07.

警察局門口人終於散盡,我木木地拖著腳行走,卻看到一個青綠的身影。

青蕪靜靜站在那裡,微笑看著我。

青蛇。

我終於失控。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我撲向她,摔倒在地也渾然不覺疼痛。

「可是大家都覺得是你。」她看著我,依然保持著姣好的微笑。

「不,不……蛇,蛇……」所有的碎片在我心裡聯結成環,真相呼之欲出,「我媽媽,還有,還有後來的她們,都有青蛇,青蛇!!!是你明明是你!你個怪物!你到底要做什麼!」

「怪物?」她的表情在觸到這個詞的時候突然崩裂。

「饒了我吧,饒了我吧,我恨你,我恨你,不要毀我了,你已經毀了……」

「我,毀了你?」她喃喃,帶著笑,目光里波濤洶湧。

「我要幹什麼?你這麼想知道?」

「好呀。」

她突然揚起手,一道青光在我的目瞪口呆里對著她的手腕而去。

殷紅的血噴薄而出,她握緊我恐懼要退縮的手,我看到那血神奇地凝成了一束,竄入我的肌膚。

大雨淹城。

暈過去之前,我聽見青蕪的聲音從未有過的縹緲。

「你知道嗎,我討厭《白蛇傳》。」

08.

那一年,也是江南,西湖斷橋,白蛇與許仙在雨中相遇,驚鴻一瞥。

再往前一些時候,她在雨里,救下那條奄奄一息的小青蛇。

再往後一些時候,她遇上一個叫法海的和尚,從此,斷橋雷峰塔,是傳說里最美的愛情絕唱。可是很少有人知道,再往前一些時候,其實還有另一段故事。

也是煙雨江南,煙雨三月,青蛇在無名小鎮,遇上過一個和尚。

那時他清秀挺拔如一顆翠竹,眉宇間有星月疏朗。

那時她玲瓏如同一顆水靈珠,一舉一動皆是嫵媚硫秀。

如同傳說里一樣,從相殺,到相愛,再到纏綿繾綣難分難捨。

他為她棄了佛,她為他著了魔。

又一年三月,她懷上他的孩子。他驚喜無比,不顧師傅的禪杖執意還俗,在千夫所指里牽起她的手,願以肉體凡胎,陪她一生。

他們商量好,若有孩子,便叫阿柚阿蕪,蕪柚無憂,一世安穩無憂。

這本來該是故事最好的結局。

直到那杏花春雨一天,小鎮上來了條懵懵懂懂的小白蛇。青蛇見是同族,甚是憐愛,便與和尚將他養在身邊,取名白素貞。

那一年端午,那小蛇貪嘴,竟偷偷喝了鄰家院里擺好的雄黃酒。

於是青蛇回來便看到那一幕,那小蛇幻身三丈,不顧一切地翻滾,妖氣衝天,小鎮在一瞬變成人間地獄。

她著慌,卻只能暗悔沒能提早告誡。她想挽回,那孩子蛇性已經暴露,兇狠難近。

蛇者,嗜血是野性本能,何況,是五臟六腑煎熬的蛇。

她懷著身孕,很難壓制住白蛇勃發的妖性。無力摔倒,她眼睜睜看著善良頗照顧自己的鄰里在剎那間化為一灘血水。她想呼喊,那平日里精靈善良的小白,可是,她哪裡能聽見?

他跌坐在她的身旁,心疼攬她入懷,她的刺心,只有他懂。這一城百餘條性命,危在旦夕。

那一剎那,青蛇衝動做了一個決定。

這個決定毀了她自己,毀了他,也毀了此後所有的生世輪迴。

她最後親吻了自己的愛人,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將自己魂魄凝成小珠,劈成三段,兩段護住腹中一對孩子脫離母體化為蛇形,另一段直直衝著白蛇而去。

天崩地裂,淹沒他撕心裂肺的呼喊。

白蛇終於被壓制住,昏昏沉沉軟倒在地上。兩個孩子變為小青蛇,一條被巨大妖力震得難覓蹤跡,另一條,則被張牙舞爪的白蛇不小心吞吃入腹。

小城保住了,和尚蹲在一地狼狽中間,宛如雕塑。

白蛇醒後失卻了記憶,隱隱只當是經歷了一場天劫。她疑惑小鎮上人避之唯恐不及的行為,也只是懊悔自己怎麼選擇在人多的地方歷劫。

她離開小鎮四處遊行,在一條河畔撿到了一條奄奄一息的小青蛇。見到她那一瞬她肚子里突然難以言喻的疼痛,然後是,不知為何的辛酸和憐愛。

於是她撿起她,取名小青。

和尚也一夜消失在小鎮,不遠處杭州金山寺,多了一個叫法海的住持。

故事也可以在這裡寂寞的結尾,偏偏有一天,他遇到一個書生,那書生身邊立著的白衣女子軟軟依著他,宛若當年青蛇,吊在他的肩膀。

然後他聽見,她叫白素貞。

白素貞被壓在雷峰塔下之後,小青秘密修鍊,義憤填膺地去找他。

他蒼涼地笑,誰曾想被白蛇殺了母的孩子,竟會來找父親復仇?

於是他給她講了那個漫長的故事,從煙雨三月,一直到白素貞生下的那個嘴含青玉鐲的孩子。

那一夜,雷峰塔大雨滂沱。

他知道,從孩子落地那天,白素貞就想起了一切。以她能耐怎麼會抵不過雷峰塔的壓制,不過都是在用一種冠冕堂皇的理由,為自己過去贖罪。

那一天小青墮化成魔。她恨,她瘋,她狠。這樣泣血難捱的故事,卻給後世的白蛇做了可悲的配角。

於是後人說,白蛇主吉,青蛇憂事發。

她進入輪迴,陪著白蛇和妹妹生生世世,那一年小鎮三百二十條人命,她要在輪迴中殺盡三百二十人,才能換回妹妹脫離白蛇之腹,換回真身。

每一世帶著記憶的白蛇都會自殺償命,她也可悲地看著每一世,妹妹變為自己的仇人。

白柚。青蕪。

清白無憂。

「這是最後一世了。」

「你以為我願意去這樣嗎?可是阿柚,愛總是自私的,自私到你無法去分析,裡面有多少是純潔的,又有多少罪與罰。」

「是啊,我是罪人。然後呢?你告訴我不犯罪,我要怎麼換回自己的過去?有誰可以評定曾經引起一切的罪?」

「呵……」

「阿柚,我很寂寞。」

「每一世反覆跟你經歷著,成仇,解釋,恢復記憶。」

「反覆誘使一些人黑化,墮落,然後殺掉。」

「安然是第三百二十個。」

「阿柚,我累了,你回來吧。」

09.

安然死在了回宿舍的路上,男朋友的懷裡。

青蕪和白柚一夜之間離奇失蹤。

女警對著這聽急促的電話和奇怪的案件進展傻了整整一分鐘,急忙去收拾準備出現場。

掀開材料的那一剎那,她看見一條青蛇吐著紅信看著她,青翠欲滴。

還不等她反應,那小蛇悄無聲息地滑下了桌子。

她去追。

它一直遊走,遊走進了門外瓢潑的大雨里。

女警站在門前怔怔看著大雨,不知為何,心頭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強烈悲傷。

然後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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