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獄性事

馬路說過,他在監獄裡服刑八年,只有在值班組的兩年是輕鬆愉快不仇視人的,原因就是他可以有條件去廁所SY。我想,監獄裡午夜的廁所就是犯人的伊甸園,是可供他們自由快活一下的地方,我就別他媽的假裝警察了。

▲金基德電影《呼吸》劇照,圖文無關。

監獄性事

作者:齊紅

我真正注意到男子監獄性事是在我服刑三年後,調到監區值班組值第一個夜班。

晚上九點一刻管教幹警挨個監舍清點完人數並簽字後,幾個管教幹警在一樓碰下頭認為一切就序沒有問題了,然後管教幹警走出監舍樓把大鐵門「咣當」一聲關上,接著一聲「咔嚓」上了鎖。

「咔嚓「聲似乎是一個信號,一樓值班員伸手摁響了就寢鈴聲,各臨舍在樓層值班員的口令下排隊上廁所,接著數百人像白鼠般迫不及待地跳上床睡覺。

監獄裡有很多嚴格的規矩,其中最嚴厲的是雙出雙入制度。意思是在每天的二十四小時內,規定的兩個一對兒的服刑人員無論是吃飯、勞動、學習、上廁所都必須形影不離地在一起,我們內部戲稱為連體嬰兒。

這條嚴厲的規矩是出於互相監督,防止違規違紀、逃跑自殺。連體嬰兒們白天還好說,到了晚上,特別是大冬天的晚上,睡到半夜正香或夢裡幹什麼好事時,一個憋不住了要去尿,另一個就得怒火萬丈地也跟著去廁所,還得站在規定的一米半距離內聞味兒聽嘩啦聲。

在管教幹警選擇連體嬰兒時,每個人最期盼的是自己的另一半腎功強健,能憋住八個小時的尿。我屬於能憋一晚上尿的人,和我搭檔的連體嬰兒都感謝我,幹什麼都讓著我,碗里有塊肉也挑給我。要知道,誰要搭檔上了我,整個冬天的晚上都能幸福地睡覺,就是做惡夢也是幸福。

我第一次值夜班自然十分盡職,半夜十二點過後,開始陸續有人上廁所了,要尿的人急著往廁所跑,另一個沒尿的連體嬰兒半閉著眼睛東倒西歪地跟著往前走,有的在半睡半醒中走進別的監舍以為是廁所,這時和我搭檔的值班員馬路就衝上去把他踹醒。

到了半夜一點過時,我看見伙房組的組長王勝軍一個人走出監舍上廁所,我正要上去攔住讓他回去叫上搭檔,馬路伸手拉住我意思是別管他。

王勝軍進廁所後嘩啦啦地尿了幾秒鐘聲音沒了,然而過了一會還不見他出來,我怕出點什麼事別牽連我和馬路,抬眼一看馬路站在四組監舍門口往裡瞅,我從凳子上站起身向廁所走去。進了廁所向里一拐,看見王勝軍正站在便池前呲牙裂嘴地用勁SY呢。

我當時要上去抓他,這種事在監獄裡也算是嚴重違規違紀了。但一剎那我停下來又悄聲退出廁所,平時我聽其他人說過,自慰時千萬別驚擾弄不好就陽痿了。在這件事上男人應該有點善心。

過一會兒王勝軍精神抖擻地從廁所出來向我和馬路一笑,小聲對馬路說:中午飯改善生活吃炸魚,你倆準備個大碗。馬路沖王勝軍打了個ok的手勢。

我告訴馬路剛才王勝軍在廁所里干私活,馬路一擺頭說:都是男人,在監獄裡一憋幾年十好幾年的,怎麼辦,不憋死呀。

過了一會兒四組的劉海在監舍門口向走廊里東西看了看,裹著上衣一個人出來順著走廊向這邊走,他走到我倆跟前拿出盒雲煙扔給馬路進了廁所。劉海進了廁所半天也沒有尿尿的嘩啦聲,我看馬路一眼,他說沒事別管。

快一點時一組的周連福一個人晃悠著出來上廁所,馬路走過去把他攔住讓他回去叫搭檔。周連福乞求地說:年級大了憋不住尿,一晚上三、四趟往廁所跑,每次都叫醒搭檔要挨罵呀。馬路說:你不叫我去叫,一罰就是倆人,你搭檔不敲死你。

周連福嘆口氣轉身回到監舍,好一陣子才看到周連福和他的搭檔一前一後走出來,周連福在前邊捂著肚子小跑,他的搭檔在後邊嘟囔著邊走邊罵。馬路說這個倒霉鬼一年到頭也沒睡過一個好覺,他恨不得拔了老周頭那根鳥兒。

我走進廁所一看,周連福站那兒著急的就是尿不出來,我知道他是前列腺有毛病了。再看他的搭檔歪身靠在牆上睡著了。

我問馬路,周連福這毛病大家都知道,區別對待不行嗎?馬路說:你到現在還不會念勞改經呀,越是這樣的人越要嚴,話傳到管教耳朵里對咱有好處,說明咱負責任,管教對咱才放心。

中午開飯時,王勝軍偷著往馬路和我的碗里放了滿碗的炸魚而且沒有魚頭魚尾,晚上值班坐在走廊里我倆才吃完。然後馬路說,今天營養夠了,我也進去舒服一下,你幫我在外頭看著人。說完他走進了廁所。

這是個夏天最炎熱的季節,儘管炎熱但監規紀律規定所有人必須穿著背心褲衩睡覺。按規定每天早上五點各樓層值班員要進監舍查點一遍人數,我負責北邊六個監舍。當我拿著本兒和筆點著人頭數時看到一幕最原始的生理現象,幾乎所有人的褲衩都支一座帳篷,區別在於帳篷有高有低。就連周連福這種因前列腺毛病尿尿費勁的老頭,也在夏季的清晨顯露了男人的傲慢之處。

這天又輪到我和馬路值夜班,在所有人都上床躺下後,馬路又像高速公路收稅的一樣坐在廁所門口等著做生意了。到值班組這麼長時間我倆也算混熟了,做為連體嬰兒或是互相監督互相告狀最後兩敗俱傷;或是互相勾結利益均分,只要做的隱秘互相打俺護也能過上好日子,這道理和社會上一樣。不過,在這件事上我能理解,但像馬路那樣收別人的快活稅我絕對不幹。

差不多到了晚上十一點,上廁所的人偶爾有一兩個。過了一會兒三組監捨出來倆連體嬰兒,我一看是繡花車間的夏波和周文。夏波三十多歲以前當過兵在派出所干,好像是辦案打死了人。周文也就二十歲樣子是前年從少年監獄轉來的,他走路動態有些像女人,腰有點軟腚也扭來擺去,有點妖勁。別看這孩子軟拉巴嘰的,但在十五歲就殺了個人。夏波和周文排著間隔不到一米的標準距離從我面前走過進了廁所。有那一剎我覺得周文什麼地方像女人,但就是說不清。

那倆搭檔進了廁所後,馬路對我說:你先挨個監舍看一遍,我在這守著。於是我就順著走廊把各監舍瞅了一眼,主要是觀察一下情況。轉了一圈也就十分鐘,我又走回到廁所門口那兒。我看馬路坐在凳子上看一本破爛黃書,便直接進了廁所想小便,但眼前的情景真他媽讓我大吃一驚:夏波正像匹驢一樣雙手抱著周文的屁股在用勁呢。我到監獄服刑三年了,也聽到傳聞監獄裡有同性戀,甚至還有爭風吃醋殺人的,但對眼前猛然出現的倆男人干這等人卻令人血噴。

▲金基德電影《呼吸》劇照,圖文無關。

馬路見我走進廁所跑過來拉住我,他把我推到椅子坐下說:兄弟,這事兒千萬別聲張,傳出去咱四個人全完了。我問他:這事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報告了是立功受獎呀。

馬路看一眼走廊里,對我小聲說:你去報告了我們三個被罰了,你被表揚受獎勵,可這是監獄裡,這些人不恨死你?你還有好幾年要混呢,人們不想著法整死你。

馬路說:孔老爺在幾千年以前就說了,人之食色性也。別管監獄裡這些人以前干過什麼,但他媽都是人呀。告訴你,女監也一樣,比這兒還兇猛呢。

我覺得馬路說的有點道理,而且他總是能在規矩和人性的兩難選擇上說服我,讓我認可他說的歪理。但我還是和馬路鄭重地約法三章:這些事要是敗露了別牽扯我。

我告訴馬路:別把這事兒當成生意做,危險。馬路以前畢業於北京一個財經大學,後來和單位里他的上司分管計劃的處長合夥貪污判了無期徒刑。他在監獄已服刑了八年,對監獄裡的事兒早已洞察秋毫。

在炎熱的夏天開始轉涼時,輪到我和馬路去監舍樓門口值白班。

這天上午不到九點,監區里的人都出工到生產區幹活走了,我和馬路站在監舍樓門口值班看到統計組的范軍兩手提著裝滿食品的塑料袋走進監區大門。在監區大門登完記後范軍提著東西搖晃著有氣無力地走進監舍樓,跟在他後邊的李管教對我和馬路說:這傢伙瘋了一晚上,你看他走路像個面口袋,白天讓他休息,看著點。

一會兒范軍滿臉疲倦從監捨出來走到樓門這兒,把手裡一包東西遞給馬路說:昨天老婆來了,在親情客房過了一夜,這番折騰呀,把老子算是徹底抽幹了。

馬路話裡帶著酸味兒說:還不知誰是抽水機呢。說明白點兒,一晚上到底折騰了幾回?人家房產公司的張董可是一晚八次的紀錄排第一呢。你修行了這幾年怎麼也算高僧了。

范軍抬手摸了下已發青色的臉說:折騰了十一次,誰也不讓誰。真他媽像汽油潑到炸藥上了,連響帶燒的。這回我的元氣是徹底傷了,好歹管教人道批准我休息一天。

范軍回監舍睡覺去了,馬路打開包見是一大塊烀熟了的牛肉,順手撕下一塊遞給我讓趕快吃了。馬路說:真扯蛋,監獄裡建起了餐廳和客房,表面看是人道主義關懷促進犯人改造,實際上挺不地道的。

我站在樓門背後嘴裡正嚼著牛肉,看馬路一眼手指門外提醒他看著點兒管教。馬路探頭向院子里掃一眼說沒事。我咽下最後一口肉喝了口水說好幾年沒吃牛肉了,剛才嘴裡的肉香順著神經一下竄到全身,讓我一瞬間想到自己還是個人。

我問馬路:你剛才說親情客房怎麼就不地道了?他說:按規定能進親情客房和老婆過夜的必須是特寬級的,再說過一夜還得收一百多塊,真熬到特寬級的不是老婆早跑了就是已窮到家了。所以能有資格進親情客房的人全是走後門的。

我說你真操著雷鋒的心,親情客房開業到現在進去和老婆睡覺的那個不是老闆和幹部,管圖書室的那個市委書記進來才一年也在親情客房和老婆見面呀,你以為親情客房是給周連福那樣的鄉巴佬開的?

馬路說:圖書室那個市委書記還真不是和他老婆睡覺,聽說是和他手下的婦聯主席睡的,就是有一次開車進來給市委書記送餃子那個女的。就說范軍吧,別看他以前是個老闆,他進來的第二年老婆就和他離婚分了財產,那時我和他一個組還他媽勸他別傷心來。你說他昨晚和誰睡的?

馬路又說:能到親情客房睡覺的全和監獄有關係,剩下這幾百號人想進親情客房和女人睡覺比爬電網逃跑還難。你說吧,這些人無論幹活、學習和吃飯睡覺都互相盯著,想他媽手淫一下也沒機會。全監獄裡可是關著幾千個男人那。

自這次吃了一塊范軍帶回來的牛肉並聽馬路這麼一番馬丁路德般的講話後,每當我和馬路值夜班,我都不再盯著某個在半夜裡獨自去廁所的人瞎猜了。我想,監獄裡午夜的廁所就是犯人的伊甸園,是可供他們自由快活一下的地方,我就別他媽的假裝警察了。

我在值班組幹了半年後,有一天兩幫青島的服刑人員打架,他們以前在社會上就因爭搶物流路線有仇。我去拉架制止時頭上挨了一板凳倒在地上昏過去,然後我就被送進了獄內醫院。

挨了一板凳頭倒沒破,但好像有點腦震蕩就住進了病房。我能住進醫院的原因主要還是制止打群架,這在監獄裡是改惡向善的表現。這三年來我是第一次住獄內醫院,進病房後看到病床都是單人床一張張排開靠牆擺著,每張床之間都有一米的距離,比正規醫院還寬敞。我數了一下,病房裡一共八張床,加上我才有七個病人,我心裡一陣高興就如住進了酒店一般。

第二天管教帶著馬路來給我送洗漱用品,他把洗臉盆牙刷毛巾肥皂放在床底下往邊上的空床上一躺說:真他媽舒服。馬路躺在床上歪過頭告訴我,兩邊打架領頭的全送禁閉室了,監區長給值班組開會時表揚了我,還宣布獎勵我10分。

我聽說獎了10分心裡一陣激動,1分可以減刑三天半,10分可就是能減一個多月呀。這個消息就如靈丹妙藥我的頭一下子不暈也不疼了。我心裡還幻想,板凳砸的再狠點在頭上開個口子流上半碗鮮血,也許就能獎20分。

馬路突然起身往我邊上一坐,我抬手用食指頂著他的肩膀說坐遠點。馬路眼神有些曖昧地說你進監獄也幾年了,對英俊的男人一點也沒感覺?我厭惡地盯著他,聲音好像帶點殺氣說:別扯蛋了,你以為自己是老母豬呀。

馬路又回到空床上躺下,他看著我說你這人不解風情,出家一定能成為高僧。馬路的話讓我心裡一陣惆悵,我結婚那天入洞房後曾猶豫半天,覺得和自己戀愛八年的妻子已如摯友一樣,怎麼也沒有一點男人和女人之間的興趣,特別是在天亮時做了夫妻之事後,自已將頭埋在枕頭上後悔萬分,深感傷害了對她的純潔感情。

我和馬路聊了一會後監區長助理劉管教來了,他問了我的感覺後說:在這裡住幾天吧,獄內醫院不是誰都能進來享福的,有病的人也未必能住上院,是吧馬路?

我看到病房裡其他幾個住院病人都笑了,似乎明白劉管教說話的含義。劉管教轉身要走時又話裡有話地對我說:住院也要嚴格要求自己,你早晚還得回家呢,保住身體就是勝利。馬路也意味深長地對我點點頭笑了。

住進病房的第一個晚上我還真不習慣,這麼大一間房子里就住七個人,而且是躺在獨立的病床上不受任何打擾,沒有吵鬧聲、放屁聲和走來走去的腳步聲。更令我不習慣的是病房在晚上十點鐘以後就關了燈,而監舍是一年四季長明燈。我躺在潔白的床單上在窗外鋪漫而入的月光下感到自己就在聖母瑪麗亞的懷中湧起絲絲感動。

我不知在有一點來蘇水味的床上遐想了多久,在朦朧的月光里我開始聽到寧靜的病房裡出現了一些異常的響動,我出於本能仔細聽了一下,感覺像是床在晃動發出的金屬磨擦聲,其中還夾雜著一些柔軟的喘息聲。我以為這是某個病人因疼痛難受發出的聲音。然而類以這樣的聲音又持續不斷地在病房裡的不同方向響起,喘息聲時強時弱,有時竟像是幾個人發出的聲音,漸漸的床所晃動的磨擦聲和人的喘息聲密集地合奏在一起,有點像潮水向最高位漲去時的不顧一切。再過了一會兒,所有的聲音在月光下又漸漸消褪,除了偶爾有一聲喘息,一切又都呈現安靜。

我有些幻覺感,似在夢與非夢間來回晃動,但在屋子悄悄躁動的所有聲音靜止下來後,似乎在黑暗中微動的月光下又滋生了另一種味道,這有點腥味的東西讓人清晰並敏感地判斷出是什麼了。我抬頭向屋子裡四處張望,在黑色的朦朧中似乎看到有人還睜著眼睛。我突然想起劉管教白天說的話中話及馬路臨走時詭秘的一笑,我一下明白了,病房裡剛才的異常聲音是集體SY。

也許是干值班員養成的習慣,早晨起床後我本能地掃了一眼其它病床,見床上一個不少地睡覺。

獄內醫院沒有起床鈴聲,當服刑人員護士推門喊開早飯了人們才懶洋洋地從床上爬起來。起床後有人還翻著被子找晚上用過的衛生紙,一個從五監區來住院的年輕人把從褲衩里掏出的一團衛生紙舉在鼻子前深深嗅了一下說這味兒比白粉過癮。

吃過早飯幾個犯醫穿著白大褂走進病房來查房,犯醫王建平抽了一下鼻子說:什麼味兒,又他娘集體狂歡了?趕快開窗透氣。王建平走到二號床對躺在那兒等著打吊瓶的一個五十多歲的辛發雲說,就你這心臟了也跟著瞎折騰,你是不想回家了?辛發雲嘟囔說,趕著驢騎著棍,舒服一陣是一陣。想回家的事幹什麼,老婆孩子都跑了管他呢。

過了一會兒王建平走到我床前問:怎麼樣,感覺好些了?我說好多了,就是頭頂上這疙瘩還疼。王建平說:沒事,過幾天就沒了,你就安心住吧。你們監區長說拉,你是立功人員多住幾天院算是獎勵。

另一個叫胡萬發的犯醫笑著對我說:病房就是監獄裡唯一合法的紅燈區,在這享受幾天吧。

病房裡的人都笑了。五監區來的那個嗅衛生紙的年輕人說:還紅燈區呢,一屋子光棍在被窩裡自個兒玩。

有人接著說,別他媽不滿足了,在監區里除了上廁所能摸一下老二,平時你還不得忍著。

又有人說,還是得讓哥們在外頭弄好了去親情客房才過癮,下次讓哥們找個胖點的妞來,我覺得自己變成狼了。

犯醫王建平說:你們幾個年輕的怎麼折磨都沒事,像老辛這樣心臟像炒豆一樣亂跳的也折騰就是玩命了。書里說寧做裙下鬼死了也風流,在這裡叫死了是臭肉。

叫老辛的原來是個農村小學教師,據說是姦淫了幾個小學生判了個死緩。老辛在監獄裡已服刑了十三年,老婆帶著孩子早改嫁走了,他自已也從不想回家的事。在監獄裡犯老辛這種事兒的大有人在,基本都妻離子散了。

上午閑的沒事,住在紅燈區這幾個早來的病人還有我都盤腿坐床上聊天。我問左邊床上正在打吊瓶的老辛為什麼說獄內醫院是紅燈區,老辛目光有些驚訝地說這還不明白?你在監區里是不是二十四小時都有人互相盯著?你無論在車間幹活還是學習吃飯睡覺你有一分鐘是四周沒人只有你一個人嗎?既然你沒有一分鐘自己獨處的時間,你有時間干一下自己的私活嗎?

有人插嘴說老辛你說明白點什麼叫干自己的私活?老辛用勁挺起頭說:你是裝瑪麗亞呀,昨晚上你幹什麼來著,還折騰兩次呢。坐在床上的其他人轟地笑了。

老辛對我說:兄弟,我給你做點科普吧。人在監獄裡很孤獨,這一孤獨了難免就胡思亂想,一胡思亂想就想到了女人,想到了女人難免就難受,這種難受用什麼辦法也解決不了。因為你身邊到處都是人呀,你敢在難受時干一下嗎?不敢。

所以你要找沒人的地方。可在監區里有沒人的地方嗎?獄內醫院雖說有人,可那張床是你自己睡吧?比如說醫院裡你睡覺的這床吧,你在床上躲被窩裡干私活床怎麼動也不影響別人,也就是你不再擔心睡你身邊的人發現了告發你。就因為這一點,醫院裡的是單人床,你可以天天折騰發泄。時間久了也不知誰先起名的管這叫紅燈區。

有人插嘴說禁閉室里只關一個人呀,鬧點事關禁閉不也一樣嗎?老辛說,操,禁閉室關一個人不假,但裡邊有監控,你干一下私活試試,馬上把你捆起來吊樑上。你以為禁閉室有小姐呀。

有人問老辛你關過禁閉么?老辛哼了一聲說,大爺在這十幾年了什麼沒試過?當年老子不想活了鬧自殺就關過禁閉。

老辛床那邊一個人說,老辛說的對,我們監區有個傢伙在禁閉室里想安慰自己一下被發現了,當時就五花大綁押回監區批鬥了。

老辛說:什麼叫刑罰,就是把人關在高牆裡讓你難受,如果這裡享福還輪得到你我?

早上起床聞衛生紙那個年輕人問老辛:大爺,你好歹還吃過好幾口嫩草,也算值了。老辛一聽猛地一踹床說,真後悔沒多吃幾口,當初斃了也不用遭這種罪了。

老辛扭頭對我說:想開點,住一次紅燈區不容易,及時行樂吧。

我在紅燈區里住了十天,其實我根本用不著住院,我覺得監區長這人挺懂人的,除了獎勵10分還給了我住十天紅燈區的福利。

我雖然也是一個觸犯了法律被關入監獄接受刑罰的人,但我畢竟不是所謂五毒俱全、罪大惡極的人。說實在的,在監獄裡這幾年我也並未見過什麼罪大惡極的人,雖說監獄裡全是犯了罪的人,但我認為人本性都一樣,沒有什麼好壞之分,只有學好學壞之分,這就是與環境與社會有關的事了。

馬路在值班閑著時和我說起他。他說在大學畢業前還一直是系裡的學生會主席,畢業後分配在一個部委局裡,那時環境變了他感到身不由己,慾望一點點冒了出來,就像一粒種子理在土裡,只要溫度光照和水肥合適就會一個勁長。他說監獄裡的土就是讓人性往歪里長,人性里什麼東西最真實就長什麼東西。

他舉例說,一個人在監獄裡就這麼幾件事,幹活、吃飯、睡覺。這幾件事都在供養著人一個最根本的東西就是比力多,也就是性。馬路說如果人這點最原始真實的東西都壓著,不讓它真實存在人就一定要出問題。他還和我打賭說,凡願對他行賄去廁所SY的出了監獄都算是正常人,最起碼在第二次犯事時不會惡狠狠地殺人。馬路說過,他在監獄裡服刑八年,只有在值班組的兩年是輕鬆愉快不仇視人的,原因就是他可以有條件去廁所SY。

馬路告訴我:你別看服刑人員中那些裝成積極改造整天嚴格要求自己就會在大會上發言的那些人,他們出了監獄回家後一個比一個壞,因為他在監獄裡裝正經人憋壞了。

我曾問馬路,你意思是說監獄裡開個妓院更有利於人學好?他說,你理解錯了,我說的是心理健康。一個人心理有了問題你改造他一萬年也沒用。

在我住院到了第五天的上午,一個三十來歲的犯人又住了進來。他滿臉冒著紅光,身體看上去很壯實,進屋後他把臉盆什麼的往床底下一塞接著上了床四腳朝天躺那兒長長出了口氣。老辛歪著身子倚床上問新來的是幾監區的。他說是二監區的還自我介紹說叫唐民。

有人聽他是二監區來的就問,聽說你們二監區管的可嚴了,動不動就是電棍批鬥會和送禁閉。唐民說是挺嚴的,全監獄也算上第一了。

又有人說,據從二監區調到我們監區的人講,你們二監區馬區長忙活了十幾年也沒生出個孩子,他為這事天天生氣一上班到了監區就拿犯人找心理平衡。

唐民躺床上說,別提了一點不假,我就被老馬收拾過好幾次,四根電棍把我整的屁滾尿流。我是一見他就老遠躲著。

老辛問你在監區幹什麼活兒?唐民說在車間做石墨包裝。人們笑了,又有人說怪不得你那麼黑呢。老辛又問,你什麼病進來的?唐民遲疑了一下說強姦。

屋子裡又是一片笑聲。唐民臉紅脖子粗地說,強姦又不是輪姦,都是犯罪進來的誰說誰呀。老辛說你一看就是個憨人,剛才問你是什麼病住進醫院的,你說是強姦。強姦應該去禁用室加刑了。老辛又說,強姦有什麼就是缺乏克制力。我他媽還奸了四朵花呢。

唐長認真地問老辛,花兒怎麼強姦,只聽說奸羊和姦雞的。大家又笑了,我看老辛一眼,他躺床上仰面朝天一臉不屑。我問唐民,你這麼壯實得了什麼病?唐民說痔瘡。有人問得痔瘡也能住院?唐民說,這痔瘡要命了一天拉一碗血,和監區衛生員磨嘰了半年送了幾條煙才住進來了。

老辛又問,你知道這裡叫什麼地方?唐民想了一會兒說紅燈區呀。

到了晚上關燈以後,不一會就開始有動靜出來了。先是個別人的床發出了磨擦聲,這聲音像是信號又像有感染,接著磨擦聲開始增多增密,喘息聲哼哼聲也夾雜在床的晃動聲里。特別是老辛的床,晃動的聲音很古怪,時強時弱像是掙扎著又咬牙切齒一般,說不清過了多長時間,又冒出一陣斷斷續續的喉音,最後是咕的一聲像是咽了個什麼東西再沒動靜了。

我左邊床是新住進來的唐民,關燈以後這傢伙就開始翻來複去焦躁不安的亂動起來,等各種聲音在黑暗中交織著糾纏在一起後,唐民的動作也粗暴地發揮了。直到我睡著了又被他晃床的聲音驚醒,反反覆復五、六次。我在朦朦朧朧中想,犯強姦的一定都有病。

早晨我第一個醒來,睜開睛就感到呼吸里有怪異的東西在飄,我趕快爬起來去把窗戶推開,一股冷風進來才讓我的嗓子舒服了些。我想這屋裡要是關進來幾個女人,光聞味就能懷上孕。

我去廁所把肚子里存了一晚上的有機肥宣洩出去又洗漱一番回到病房,見那些曾在月光下自娛自樂的病人們還躺在被窩裡睡覺,我又看一眼唐民他像豬一樣嘟嚕著嘴呼呼睡著。我心裡想這他媽的也叫人生,人就是這樣帶著慾望苟且地活著。

窗外,初春的清晨天空清朗,樓下的大院里還是一片安靜。我坐在床上打量了一下病房的牆壁和屋頂,突然覺得很陌生而且有一絲惆悵從心裡升起。我收回目光向老辛床上掃了一眼,發現老辛的鼻孔里流了一灘血在枕頭上,我感到不對勁下床走到老辛床邊伸手搖了他一下感到老辛的身體發硬。我心想壞了,老辛出事了。

我跑出病房直接到了值班室,看見犯醫王建平在泡速食麵,我對他說你去看一下,老辛出事了。

老辛死了。當犯醫王建平伸手扒開老辛的眼皮看到他的臉孔已散了後,犯醫王建平伸手把被子向前拽了拽蓋在老辛臉上,然後轉身對其他幾個犯醫說等管教上班了再報告吧。

病房裡靜悄悄的,如果有根針掉在地上連彈跳的聲音都能聽見。我們七個人各自盤腿坐在床上誰也不說話。大約在八點鐘時,犯醫王建平和一個警察醫生走進病房,犯醫王建平撩起蓋在老辛臉上的被子說,發現他異常時人已死了。警察醫生手一擺說按規定做吧。

過了一會兒犯醫王建平帶著幾個服刑人員進來,他們掀開老辛的被子。我看見老辛一隻手抓著一團衛生紙,犯醫王建平說終於折騰死了。

那幾個服刑人員把老辛裹在一塊灰色的毯子里然後抬走了。一會兒我聽到樓下院子里有說話聲,我走到窗前透過玻璃向外一看,幾個服刑人員正在把裹在毯子里的老辛放在平日送垃圾的鐵車上,接著兩個服刑人員推起車跟著管教向醫院大院門外走去。

送走老辛的當晚,在病房裡關燈後不久,黑暗中又響起了床的晃動引起的磨擦聲,接著又是一陣陣喘息聲此起彼伏;我左邊床的唐民像牛一樣在被窩裡低吼,他又忙活到後半夜。

到了第十天,劉管教領著馬路到醫院來接我回監區。劉管教看我一眼奇怪地問我:你不見瘦反而胖了,反常呵。

走在回監區的路上馬路又問我:怎麼樣,開戒了吧?我看他一眼說:扯蛋。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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