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奮鬥,抵不過早生五年
「我是財經記者,但對樓市,我只知道will,不知道when。」
口述者:袁茜,女,1988年生,財經記者
業主跟中介私聊時,我的朋友故意把手機落在房間里,偷偷開了錄音。後來她告訴我,那個北京大爺足足說了10遍「現在是賣方市場」,要求中介一分錢都不能降。
大爺的房子在南三環邊上,一個大開間,不到45平方米,要價370萬,這個房價已經比春節前漲了至少20萬。這是我看的第十幾套房子了,今年春節回京之後,我就奔波在東五環到南三環之間,在每一個工作的空隙里不停地跟著中介看房。當晚9點,我又從四環外的公司趕過來,打算就買下這套算了。
再次回到房間里,我突然聽到一種低沉的嗡嗡聲——城市白天的噪音消散後,夜裡三環上車輛駛過的轟鳴格外明顯。
大爺說,這是加濕器的聲音,然而屋裡並沒有加濕器。我打開窗子,「嗡……」更強烈的輪胎摩擦聲衝撞我的耳朵。
「雜訊太大了。」我說。
「就是加濕器。」大爺堅定得如同複述一個真理。
我是個記者,常年在夜晚寫稿。這麼大的噪音我肯定煩躁得寫不下去。
我試著跟大爺溝通噪音的問題,大爺反而坐地起價,提價到371萬,沒有任何理由:「我就是要加1萬怎麼了?明天可都不是這個價了。」
去你的吧,我不買了。離開時大爺一點都沒挽留我,「賣方市場!」他第12遍提起了這個詞。
1.房子就是心病
我就是「北大清華畢業生也買不起房」的代表。北大本碩畢業,工作第4年,當我終於如夢初醒地意識到要買房時,身邊的同齡人大多都買了房子,只有我還沒上車。
我全家人對北京樓市都沒有概念,前幾年父母還在老家縣城買了套140平方的新房子,高高興興地裝了修,完全沒意識到幾十萬的投資一花出去就開始貶值了。等我爸媽終於意識到北京樓市的殘酷性,又依依不捨地把新房賣掉時,到手的錢已經跌了20%,連北京的一個衛生間都快頂不上了。
2017年春節後,拿著家裡給的100多萬,我並沒太著急。去年10月,我還參與過樓市調控升級的報道,採訪下來,感覺中央控制房價的決心很大,「要求熱點城市控制房價上漲,如果再漲,不用約談,直接對地方政府問責」。讓我相信房價不會漲得太快,可等春節回來才發現,大政方針是一回事兒,具體到我個人頭上是另外一回事。
看得第一套房是在東五環外,中介帶著我打計程車去看房,一路上塵土飛揚,在地鐵口旁邊的一個新小區,我能買得起的只有開間,265萬,26平方,房子小到連晾衣服的地方都沒有,中介、我和業主夫婦,四個人把房間站得滿滿當當,房子小到讓我懷疑自己的人生到底是為了什麼?
第二套再往東走,是個30平方小戶型,我出來正遇到另一撥人上樓,回家還沒等我回話,那撥人已經把房子訂下來了。這個房子現在才知道幸好沒買——在這住過的同事後來告訴我,這個小區挨著化工廠,污水處理一直有問題,經常停水,整個小區都不能自來水都沒法喝,但中介從來不會主動告訴你這些。
第三套房子回到了城裡,在5號線的南半段,整個小區建在一個商場上面,大門門框油膩得能把手指頭粘住,人來人往,那個軍大衣一樣的棉門帘被摸得光可鑒人。這是一個典型北漂族的生存環境,中介說這裡成交量特別活躍,可別人是用來投資的,我是自住,這麼混亂的地方我無法忍受。
我的需求最後變得很集中:我寧願加錢買一個貴一點的,靠近城裡,安全一點的小區,起碼住著舒服些,還抗跌。
真正帶著這個期待去看房,我的預算只能提高到350萬-400萬,我又跟不同的朋友一共借了幾十萬,再跟銀行貸200萬左右。這麼一算,基本上每個月的薪水八成都會用來還銀行和朋友的債,我的槓桿已經加到極致了。
下一個周末,我就開始看350萬左右的城區房,那個周六我發現看房的人越來越多,同一個房子,同一個時間,總有三四撥人同時在看,而且都跟我條件一模一樣:低首付、高貸款、小戶型,單身。
我們這種自己買首套房的人是純粹的剛需,我有北京戶口,事業發展還算順利,未來大概率會一直在北京生活下去。在北京,買房的話題永遠無休無止,一天不買,就永遠有個大問題懸而未決。
2.will 和when
我想得太美了。
春節後這一個月,房價坐著火箭在往上竄。我寫了快4年的財經報道,回頭看北京樓市,最認同的倒是一篇公眾號文章:
我帶著一本《經濟學原理》走到一家中介的門口,忽然,《經濟學原理》自焚成了一抹灰。
我驚呼「經濟學原理,你怎麼了」。散落在天地間的那抹灰燼中,我聽到了經濟學原理悲愴的聲音,「我懷疑人生啊,我懷疑人生」。
北京房價到底打敗了多少經濟學常識?那篇文章的標題就是我的感慨。從2015年人民幣貶值開始,房價還要上漲的趨勢更明顯了,有同事趕著去大興買了2萬一平方的新盤,不到兩天就跳漲到了4萬,還要捂盤惜售——但這上漲到底是因為新盤的供不應求,還是人民幣貶值的蝴蝶效應呢?站在當時的時間節點上,你根本無從分辨。
我們靠寫稿,知道「最近幾年北京的樓市浮動都是先從學區房先開始」,也知道專家說,「影響2017年樓市走勢最關鍵的因素是資金價格的變化。」我還知道「北上深」的購房政策中,一直是北京最松,明白早晚有一天這數字會調上去的。但我寫財經新聞,判斷得了趨勢,判斷不了時間點,然而真正的投資,就是when比will 更重要。
3月以來的房價漲幅太恐怖了,我看好的一套房子,2周內一路從360萬跳到370萬,又到380萬,單價超過8.5萬。那個反覆說「賣方市場」的大爺,他的房子次日又加了1萬,以372萬迅速賣出了。這就是鏈家發布的報告指出的: 2016年10月—2017年2月,北京房價漲幅是15.6%,然而2016年10月—2017年3月第二周,房價漲幅已經變成了29%。短短兩周多時間,房價漲幅從15.6%跳到29%,恐慌入市的情緒實在太高了。
我就是「恐慌入市」的一員。事實上,按照邏輯分析,3月北京樓市的暴漲很有可能迎來進一步的調控政策。但是,即使出政策限購,我還是純「剛需」。當然,我也諮詢了身邊見證過歷輪調控周期的採訪對象,他們都說:買!趕緊買!
3月17日晚上7點,就在北京「317」新政出台後不到3小時,我簽下了購房合同。
3. 哭出來2萬塊錢
我買的這套房子剛掛到中介那,我就立刻轉了意向金。平時買房還能早上晚上都去看看朝向和陽光,在賣方市場的時候,連看都來不及看。
意向金交這麼快,倒把業主給嚇到了,他們的反應是還可以再漲——明明375萬的價格已經比半個月前的均價多了15萬了,他們還想漲到380萬再賣。只是礙於意向金的規定,他們必須先跟我見一面。
「我來北京10年,一直本本分分地讀書、工作,現在只想買一套屬於自己的小房子自己住,不是為了炒房。」
「記者的工作容易有灰色收入,可我一分錢車馬費都沒拿過,所有錢都是清清白白掙來的。」
「別看我是輕輕鬆鬆把定金交了,其實還差十幾萬的缺口我都不知道找誰借錢……」
我原本帶著會漲價的預期來談判,白天跑了一天兩會,晚上坐在業主夫婦面前只覺得筋疲力盡,不知道怎麼說著說著就變成了成了個人陳述,眼眶都說紅了。中介趁勢問業主:你看要不要再抹掉2萬?
業主有些尷尬。就在我眼淚馬上掉下來的時候,那個業主就說,就373萬吧,你別哭了,你再哭又少1萬。
多麼荒誕啊!明明370萬的房子,幾天內漲了5萬塊,現在只是在坐地起價上減了2萬,而我還為此哭了一場,彷彿被施捨了多大的恩賜。
「3·17」新政一出,「認房又認貸」、提高二套房首付比例、縮短按揭貸款年限,讓北京樓市頓時一片哀嚎。我頓時覺得自己是買在了階段性的高點,然而沒辦法,定金已經交了,我還能怎麼辦呢?
「3·17」新政後,北京房價會跌嗎?
朋友們在3·17後看到手機上最新推送的樓市簡訊,一看標題就立刻截屏發給我,常常發送之後才尷尬地讀到正文發現作者就是我。在稿子里回答這個問題,我寫到鏈家報告指出市場會有明顯降溫,但未來還會回調。我告訴讀者,新政的背景是國內貨幣流動性趨緊,在國內經濟平穩、美聯儲加息的背景下,房產市場降溫是趨勢。
在稿子之外,我只關心這個問題半個月內的答案。我每天都忍不住再去刷刷中介的APP,一周後新上的房源,更好的樓層和戶型,價格已經沒有3·17之前高了。一次次刷新手機頁面,看到同樣的價格多出來的大飄窗,我只感到焦慮。
(袁茜為化名,本文發表於《三聯生活周刊》 第930期,2017年4月03日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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