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哈頓》，尋夢者們苦行的「慾望都市」

01-25

下雨天，整個紐約不約而同撐起同一把黑傘。

美國東岸最喜歡紐約。前幾周在東村的獨立電影院重溫了1979年的黑白片《曼哈頓》，伍迪艾倫致紐約的情書。電影里42歲中年編劇不僅經歷了兩次離婚，更令人羞辱的是bisexual的前妻愛上一個女人離開了他。頭髮稀疏的小老頭兒感覺自己男性氣概大失，開始約會一個17歲全心崇拜自己的高中女生——因為年輕無知的女孩一切是那麼簡單方便。

直到有一天電影里的他和17歲的小女友走在曼哈頓下城Soho區，遇到了好友Yale和其女友。黛安基頓（左二）在1979年的黑白片里是一個說話不帶停頓的女人，主觀很強並且毫不掩飾。她高談闊論著哪些文學家被人們過譽，並且像掃雷踩點一樣精確地踩中了好幾位伍迪艾倫喜愛的文學家。他瞪視著她，像被人踩到尾巴一樣不服氣：

近40年前的Soho見證了心力憔悴的伍迪艾倫努力說服自己需要的是個傻乎乎、缺乏挑戰、簡單的年輕姑娘，然而百般抗拒，他卻仍無可救藥愛上了那個神經兮兮、傲慢、才華橫溢的女人——他忍不住想了解她複雜的腦袋裡在想什麼。兩人坐在曼哈頓大橋之下的長椅上聊天一直到天明：

從曼哈頓大橋沿著狹長的島往下走三十條街，是華盛頓公園曬太陽的松鼠和彈豎琴的人，色彩斑斕的小房子紅夾白夾明黃夾天藍讓人恍惚回到了波多黎各；往上走，中城的各大金融機構入雲的摩天樓玻璃反射明晃晃的陽光，穿西裝的人和臉上焦慮的神情提醒人們所在的是二十一世紀的世界金融中心。再往上走，到了East73th Street，那就是彩色片時代《慾望都市》里Carrie的公寓了。

如果說佛學裡有"三毒"，貪、嗔、痴，那Carrie有"三癮"，煙、Mr.Big和鞋。

煙是她嘗試戒了多次都戒不掉的動作——口香糖、戒煙貼，甚至無堅不摧的愛都敗下陣來輸給了煙——愛上Aiden的時候誠心有想為他戒煙，堅持了一會兒還是不了了之。有多少次羅曼史的開始就源於香煙——和政治家在Staten Island借火調情，和Mr.Big在靜默的溫柔里來回交換抽完同一支煙，分手時一個人在窗邊點起一根。

為了大藝術家情人，拋下工作、家庭、朋友甚至與她相戀了18年的紐約隻身來到巴黎，坐在陌生的小館子里卻沒人陪。盛裝打扮的Carrie和大狗面面相覷，此時也只有香煙慰寂寥：

Mr.Big是她戒不掉的人——糾纏了整整六季心碎了無數次，知道這個男人有毒，發誓要把他趕出生活。然而Big一勾勾手指，Carrie就連滾帶爬跑回去。

而鞋是比香煙、甚至男人，對Carrie還要重要的項目。一個暢銷專欄作家，有不菲的收入卻把它們全部投入她小公寓的衣帽間。走在街頭被搶劫，忘記自己掉了錢包只記得光著腳大喊"你能把我的Manolo Blahnik換給我嗎它們是限量的新款！"；想要買房時發現自己數年來竟把可以支付曼哈頓公寓首付的錢上繳給了ManoloBlahnik。

曼哈頓的公寓價格上漲的速度，讓嗜鞋如命的Carrie都開始認真思考停止買鞋，把財產從衣帽間轉移到不動產。然而房價飛漲的大趨勢超過了她的想像。十年前的4萬美元便能讓Carrie負擔起一套曼哈頓公寓的首付，然而時至今日，這個數字已經遠遠不夠了。

這學期在沃頓聽了兩節Real EstateInvestments。教授說美國組建個人投資的portfolio時人們第一時間想到的往往仍是股票和債券，很多人不會想到把不動產作為投資portfolio的一部分來對沖持有其他資產的風險。我了解到如果想在紐約買房，大致可以分為上圖中的兩種。Co-Op合作公寓和Condo產權公寓。80%的公寓為合作公寓，近20%的是產權公寓。後者產權公寓每月需要交付用於繳稅和物業維護的款項更小，但價格遠遠高於前者。

事實上，寸土寸金的曼哈頓早就容不下外來的年輕人了。和如今的北京城一樣，近似天價的地產讓外來者望而卻步。從美國文化角度出發，House是家，Apartment是住所：購房更多程度上是一種生活投資。前些日子在知乎上看到質疑學區房高價，而學位卻日漸貶值的問題，也頗有自己的感慨。可對於長輩來說，或許年輕人所承載的希望才是最值得珍惜的吧。前些日子出席沃頓峰會，見到了一位傳媒業的前輩Lily姐。

她早些年在紐約創業，如今已在洛杉磯落戶，投資了不少成功的華人媒體企業。「帶有游泳池的House是美國夢的一部分，在華人間一樣貼切」。她和圳野創立的了華人地產網，便是對於早年孤身來到美國居無定所的曾經的一個交代。老一輩的華人往往是生活所迫才得不得僑居海外，經營中餐館、Massage這些平凡的行業：攢下一套房子。放到今天看，受到高等教育的年輕人們卻面對房產的天文數字望洋興嘆，不得不說是一種諷刺吧。

紐約有意思在於它能戰勝時間，而它的居民不行。今天幾位《曼哈頓》的電影主角都垂垂老矣，《慾望都市》女主對設計師品牌鞋的執著從熒幕上的衣帽間也轉移到演員自己的品牌Sarah Jessica Parker。而曼哈頓還是曼哈頓，繼續活躍在別的熒幕上，從默片、黑白片再到彩色片，見證其他人的邂逅、初見、痴迷和心碎。

走在下城設計師品牌林立的Soho，黑白片里的伍迪艾倫第一次見到黛安基頓的地方，她跟他關係開始就講明"I"m trouble"，吐著煙圈用打字機的姿態瀟洒，好像在提醒小老頭兒怕受到傷害的話就不要愛上我。

可是像Carrie所認為的——雖然可能是個悲觀主義者，但紐約教她要樂觀，或者至少要選擇去樂觀。即使今天過得十分糟糕，萬事不順、沒有存款，天氣陰沉、雨水濺起在幾百刀的新鞋上，性感照片被登在巴士的側面配文"Carrie Bradshaw knows good sex"，仍有能力不顧路人打量的目光，趾高氣揚地穿著粉紅色的芭蕾裙，走在一片黑白、性冷淡的都市裡，對未來充滿希望。90後同樣如此，從某種程度上被地產業限制了創造力，可這些苦難也正是生活中的一部分。旅居海外本是自己的選擇，面對艱難，唯有用努力和晾乾來讓下一顆巧克力變得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