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鬼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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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廟堂風雲

上京之地,天子腳下,物華天寶,王氣蒸蔚。

李昶和于洋離開蘭若寺便快馬直奔京城,李昶離京已一月有餘,本不需要這麼著急回京,但昨日辰時官驛中傳來加急密旨,急召李昶務必馬上回京,因此他二人不得不快馬加鞭,日夜兼程。

李昶看到密旨之時很是疑惑,上邊含糊其詞,只有「宮中有事,愛卿速回」寥寥八個字,李昶觀字,但覺字跡遒勁有力,有些需用力處甚至用力過猛出現了瑕疵,看的出來當時寫字的皇帝很是憤怒。

皇帝向來性子沉穩,鮮少動怒,而且上寫「宮中」二字,而不是「京中」,又是密旨加急,這件事十有八九是皇帝私事,帝王私事讓外臣插手,說明皇帝自己無力解決了,那麼這件事一定不會小。

多年的斷案生涯讓李昶有了這種抽絲剝繭的能力,雖然他對於洋說的時候于洋表現的很是不屑,但于洋心裡很清楚,李昶的推斷鮮少出錯。

兩人行至城門前,正待下馬步行,皇城中任何人嚴禁騎馬疾奔,這是祖制,卻發現一個人急匆匆的超自己走來,李昶認識此人,正是皇帝身旁的小黃門劉公公,劉公公一早就站在城門邊東張西望,看到李昶的身影,連忙快步跑來,開口道:「我的李大人啊,咱家恭候您多時了,官家一早便讓咱家在這兒候著你,說是一見你進皇城就讓你馬上進宮面聖。」

李昶拱拱手道:「讓劉公公久等了,只是不知官家急匆匆召我入宮所為何事?我這一路風塵僕僕,衣服沒換,如此模樣進宮怕是對官家不敬。」

劉公公擺擺手指指一旁停著的轎子道:「你家老僕早已把你的朝服備在裡邊,進去換了就是。」

劉公公表現的越著急,李昶越覺得這件事不尋常,可既然問不出來,那就只能進宮才能知曉原委,當即點點頭對身旁的于洋道:「你先回府吧,我這便隨公公進宮。」

于洋正待點頭答應,旁里劉公公介面道:「官家讓於公子也進宮面聖。」

李昶詫異的睜大了眼睛,于洋也是一臉疑惑,他自己非官非爵,一介白衣,哪有資格面聖,劉公公看他兩神情解釋道:「這是官家的旨意,李大人還是快快換衣進宮吧,官家等急了該。」

他二人強自按下心頭不解,上了馬車,朝宮裡趕去。

馬車裡,三人坐著,于洋也不好開口問李昶,只能用眼神詢問李昶這是怎麼回事,李昶輕輕搖頭示意自己也不知道,于洋沒辦法只能安生坐著,心裡卻難免忐忑,不管是誰,第一次面君心中都不會太平靜。

劉公公似是看出了于洋的局促不安,開口笑道:「於公子不必忐忑,官家脾氣好的很,咱家伺候官家這麼多年就沒見官家發過幾次火。」

于洋尷尬的咧嘴笑笑道:「多謝劉公公。」

劉公公擺擺手,李昶在旁邊看著于洋吃癟心裡也是止不住的覺得好笑,于洋一向無法無天,能讓他如此局促不安的事情屈指可數,想著嘴角不自覺的揚了起來,于洋見他笑自己,恨恨的瞪了他一眼。

車走的很快,宮裡的馬車和車夫,又快又穩,一會兒便到了宮中,劉公公先一步下車,李昶于洋隨後,看著巍峨的皇宮,李昶深吸了口氣,說實話他並不喜歡插手宮闈之事,但帝王無家事,身為臣子本就該為皇帝分憂。

劉公公領著他們二人直接到了垂拱殿,這是皇帝平時上朝前休息的地方,劉公公輕輕推開門,低頭躬身道:「大家,李大人和于洋到了,在門外候著呢。」

「宣。」

劉公公扯著嗓子喊道:「宣李昶于洋覲見。」

他二人踏入殿中,一撩衣擺跪下齊聲道:「臣李昶(草民于洋)參見陛下。」

皇帝轉過身輕聲道:「愛卿平身吧。」

「謝陛下。」

皇帝看著李昶道:「愛卿破獲落城奇案的事朕已聽聞,辛苦愛卿了。」

李昶躬身道:「食君之祿擔君之憂,這本是臣的分內之事,何來辛苦一說。」

皇帝輕笑道:「你啊。」隨即目光轉到于洋身上道:「你就是于洋?」

于洋低頭道「正是草民。」

「你幫李昶破案之事朕也聽聞了,李昶在奏摺中說你一手驗屍奇術精妙絕倫,有能讓死人開口的本事,朕很是好奇,民間果然是藏龍卧虎。」

于洋吞口口水道:「陛下謬讚了,草民只因家中世代行醫,故而自幼鑽研此道熟能生巧罷了,李大人所說能讓死人開口著實是抬舉草民了。」

皇帝微微一笑道:「你可願將生平所學獻於朝廷?」

于洋心道,這就被徵用了?嘴上卻絲毫不敢猶豫道:「草民求之不得。」

皇帝道:「如此甚好,朕便先封你個隨行客卿,隨李愛卿一起破案。」

于洋連忙跪倒在地,「謝陛下隆恩。」

皇帝道:「好了好了,起身吧。」

「朕急召你們入宮是因為眼下有一件棘手的事情需要你們處理。」

李昶神情一凜,暗道正事來了,躬身道::「願為陛下分憂。」

皇帝深吸口氣道:「朕知你心思縝密,斷案如神,于洋驗屍精葯,你二人在一起破案自然是無往不利,但這次朕卻不是要你破案。」

李昶眉頭皺起,心中暗道,不是破案急召自己二人卻是為何?

定定神道:「陛下恕罪,臣生性愚魯,這些年只於刑案之事稍有建樹,若是其他事臣只怕自己難以勝任。」

皇帝玩味一笑:「你還沒問朕是何事呢。」

李昶抬起頭看到皇帝笑容,張嘴道:「何事?」

皇帝一口白牙,嘴唇一碰蹦出兩個字,聽在二人耳朵里卻有如炸雷。

「捉鬼!」

李昶看的出來,皇帝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雖然在笑,眼裡卻是一片冰寒。

他這是動了真怒,能惹皇帝動怒的事不多,但沒有一件是小事, 而自古以來天子一怒便意味著要人頭滾滾。

皇帝哼聲一笑道:「是不是很奇怪?皇宮大內,天子腳下,朕身為天子竟然需要請外臣來捉鬼。」

李昶于洋眼觀鼻鼻觀心,誰也不敢接話。

「朕之所以召你入宮是因為朕不信朕的身邊會有鬼怪,你破案多年,應當不信鬼怪之說。」

李昶沉聲道:「子不語怪力亂神。」

皇帝哈哈大笑。

「好一個子不語怪力亂神,朕便要你二人讓那個裝神弄鬼的宵小現出原形,朕要將此賊子挫骨揚灰!」

皇帝接著道:「紫宸宮鬧鬼一事傳的沸沸揚揚,朕已經杖斃了十幾個奴才,可這件事反而愈演愈烈,近日更是連靜妃都親眼見了鬼,朕無奈只得請紫陽真人前來做法,你可知他怎麼說?」

李昶道:「臣不知。」

皇帝笑容猙獰,冷聲道:「他說先王英靈不瞑,致使後宮陰魂作祟。」

李昶悚然一驚,額頭上冷汗都出來了。

心道這個紫陽真人當真是好大的膽子,這種話都敢說。

于洋恨不得自己是個聾子,他祖上曾是御醫,深知帝王密辛知道的多了半點好處沒有。

皇帝有些意興闌珊,在臣子面前失態不是一個合格的皇帝該有的行為,他擺擺手道:「你二人先退下吧,查案期間若允許你二人出入後宮,朕已下了旨意,任何人不會與你們為難。」

李昶于洋躬身道:「臣等領旨告退。」,隨即退出了門外。

皇帝看著他們退出門外,雙手緊緊攥起拳頭,陰森森的道:「亂臣賊子,越來越放肆,當真是半點不把朕放在眼中,其心可誅,其行可誅!」

李昶于洋退出門外皆是長舒口氣,背脊發涼,于洋剛準備開口問話,李昶輕輕搖頭,示意他不要說話,他心領神會,隨李昶朝宮外走去。

走出宮門,于洋忍了又忍終究還是問道:「現在可以說了吧?」

李昶扯扯嘴道:「你是想問紫陽道士那句話到底有何深意,為何會讓官家那麼憤怒吧?」

于洋點點頭,他不涉朝局,不像李昶,可以從皇帝隻言片語的言談中聽出弦外之音。

李昶嘆口氣道:「社稷神器,皇位傳承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即使是尋常百姓家都有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說法,遑論皇家,當今聖上雖然春秋鼎盛,但是身子一向不太好,何況已過不惑之年,膝下依舊無子,東宮懸空多年,這於朝綱而言並不是什麼好事,早在多年前,兩位皇子接連夭折後就有人希望官家從濮王那裡過繼一個皇子,官家以自己尚年輕,還會再育皇子為由壓了下去,可一連幾年後宮都無人誕下皇子,這些人便再次舊事重提,紫陽道長所言先王英靈不瞑便是暗指東宮空懸,這觸到了官家的逆鱗。」

于洋一向聰明,哪怕官場權謀之事他從未接觸過,他都看出了推動這件所謂鬧鬼事件的幕後之手,他在聽完李昶的話後馬上道:「你是說這背後有濮王派系的推動?」

李昶搖搖頭道:「不管有沒有都無所謂了,重要的是官家這麼覺得,那麼最後的結果就一定是濮王唆使妖道蠱禍宮廷。」

「那還查什麼?直接定罪不就完了?」

于洋畢竟還是太年輕,不懂朝局之事的複雜,李昶嘆口氣道:「想要這麼做首先需要一雙手揭開鬼神這件神秘的面紗,而官家選擇了你我做這雙手。」

「那你我豈不是會得罪很多人?」

李昶不禁苦笑,他終於想到了最關鍵的事情,那就是自己註定會因此得罪很多人。

2.冤魂索命

無論朝局如何,至少鬧鬼這件事是一定要查肅清楚的,只是涉及權謀,難免令人束手束腳。

第二日一早 李昶一身便和于洋進宮了,皇帝下了旨意,自然暢行無阻,但身為臣子未免避嫌,李昶還是請了劉公公陪同。

「劉公公,鬧鬼這件事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又是從誰口中傳出來的?」

劉公公道:「最開始是兩個武英殿的值守太監在殿中發現了一個弔死的宮女,咱家去親眼看了的,那個宮女是紫宸宮的宮女,咱家去的時候她吊在殿內大梁之上,離地足有七尺,披頭散髮,舌頭伸的老長,雖說死的離奇,但因為是個宮女,也沒太當回事,可是從這開始宮裡就不太平了,接二連三出怪事。」

李昶點點頭道:「那咱們就先去武英殿。」

劉公公當前帶路,三人朝武英殿走去。

武英殿本是皇帝練武之地,可當朝皇帝身子虛弱,因而此殿近些年幾乎很少有人去,所幸常有太監宮女清潔,李昶等人進到殿中的時候,地下很乾凈。

皇宮大殿大多恢弘,因此梁高殿深,劉公公指指那根主梁道:「那個宮女便是弔死在這裡的。」

李昶順著他指的地方看去,只見大梁離地足有丈余,無怪那個宮女吊上去離地能有七尺。

李昶放眼掃視殿內一圈,發現除了兵器架和一些簡易的擺設桌凳幾乎沒什麼東西,但無一例外,全都沒有高過七尺。

李昶回過頭道:「劉公公,煩勞你讓小公公們搬個梯子來,我要看看樑上。」

劉公公當即出去命人搬梯子來,一會兒便搬來了一個長梯。

李昶架梯在梁,緩步爬了上去。

地下雖然常有人清掃,可大梁很高,打掃不便,是以上邊或多或少有些灰塵。

橫樑上薄薄的有一層,但是在李昶的眼前有一片灰層被磨沒了,面積還不小,李昶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那個痕迹,甚至還拿手仔仔細細的比划了一番,又爬上去站在橫樑上看了一遍其他地方,半晌後才踩著竹梯下來。

于洋走過來問道:「怎麼樣?」

李昶搖搖頭隨即對劉公公道:「公公,那個宮女的屍體可還在?」

劉公公臉色為難,「當初沒當回事,何況宮裡不可能存放一個宮女的屍體,這得問手下處理屍體的人。」

李昶道:「公公,現場已經被破壞,查不出什麼有用的東西來,還是需要找到屍體。」

劉公公咬咬牙道:「官家要咱家盡量滿足李大人的要求,咱家便是親自去亂葬崗刨也得給你刨出來。」

于洋不禁莞爾。

宮裡死個宮女和死個螞蟻沒什麼區別,不可能鬧得沸沸揚揚,李昶道:「屍體先讓別人去找,煩請公公告知第二次鬧鬼是在哪裡。」

「在冷宮。」劉公公不自覺吞口口水,很顯然,他心有餘悸。

「這個宮女死了兩天後的黃昏,突然有人來稟報咱家說是冷宮出事了,起先咱家也沒當回事,可是去了後著實把咱家嚇壞了。」

李昶不由得凝心靜聽,劉公公陪在皇帝身邊多年,大風大浪見過很多,能讓他如今提起來仍然害怕的事情想來應該確實匪夷所思。

劉公公道:「李大人,咱家去的時候那位娘娘已經折騰了有一會兒了,身上全是剪子豁的口子,好幾個太監攔都攔不住,半尺長的剪刀往自己身上戳啊,下手一點都不遲疑,邊戳還邊笑,笑的人滲的慌,咱家執掌宮裡奴才刑罰之事,見過很多血腥的事,可看了還是害怕,她生生的折騰了自己小半個時辰,血流的哪都是,最後怕也是血流太多,這才倒下死了。」

李昶眉頭緊緊皺起,在眾目睽睽之下一個人活活折騰死自己,這種事確實很容易讓人想到鬼神,回頭問劉公公「這位娘娘的屍身可保存了起來?」

劉公公點點頭道:「這件事影響太惡劣了,傳到了官家耳朵里,官家下令把屍體封存起來了。」

李昶道:「那便煩勞公公帶我們去屍體那裡,我們需要驗屍。」

屍體停放在離冷宮不是太遠的地方,有人專門看守,李昶見到那兩個守門的小太監的時候,他們皆是縮著脖子,眼珠子亂看,一副很害怕的樣子,李昶不由暗嘆一口氣,三人成虎,古人所言誠然不虛。

那兩個太監見有人來,暗鬆口氣,人多些總是能壯膽的,開門入內,于洋當先一步走向屍體,屍體停放在一張簡易的竹架上,初冬的天氣,屍體不至於太臭,但也還是有些異味,劉公公拿出白娟捂住了口鼻。

李昶輕輕的皺了皺眉頭,宮裡就是這樣,一旦失寵連條狗都不如,誰又能想到一位妃子的屍首就這麼扔在一座偏殿,甚至連一個棺槨都沒有。

于洋揭開那張換了好幾次還是被血滲透的白布,露出了死者的身子,劉公公看著殘破不堪的屍首厭惡的皺起了眉頭。

「公公若是覺得不適可先出去。」李昶開口道。

劉公公如蒙大赦,趕忙退了出去。

屍體的臉上都有三處猙獰的傷口,雖然傷口血痂已經凝結,但是通過露出的森白色顴骨骨頭還是能看出她下手有多狠。

死者死了已經超過兩天,屍體不再僵硬,于洋緩緩褪去破敗的衣衫,身上傷口足可以用觸目驚心來形容,大大小小的傷口縱橫交錯。

于洋把所有傷口都看了一遍,足足看了小半個時辰的時間。

等他把屍體用白布蓋上,李昶遞去詢問的眼神,于洋搖搖頭道:「她身上大大小小傷口有三十七處,除了自己手夠不到的背部和不好下手的膝蓋以下,傷口遍布全身,傷口或是深兩寸寬半寸上寬下窄的楔形,或者是長三寸,深不過半寸的血槽狀傷口,傷口形狀大同小異,可見兇器確實只有一樣,也符合剪刀的形狀,除此之外沒有其他傷痕和異常之處,瞳仁放大,已經有了白霧,但是眼瞼沒血,指甲和皮膚因為失血過多發白,指甲縫裡除了血痂也沒什麼,唯一異常的就是眼珠子上血絲有點多,不過也正常,一般有瘋症的人都會因為睡眠不足導致眼裡血絲多,其他的沒什麼了,至少就這麼驗只能看出這些。」

李昶看著屍體蹙著眉頭道:「你覺得她有瘋症?」

于洋翻個白眼,「廢話,拿剪刀活活戳死自己的人不是瘋子就只能是鬼神附體,你願意相信哪個?」

李昶呼口氣道:「好吧,既然驗完了那就出去吧。」

兩個人出去後劉公公上前問道:「李大人怎麼樣?」

李昶搖搖頭道:「沒什麼特別的。」

「哎」。他嘆口氣,神情卻看起來一副意料之中的樣子,自己親眼所見的事情,總是難以被推翻的。

劉公公道:「接下來咱們是去冷宮還是紫宸宮?」

李昶道:「靜妃娘娘剛被驚嚇,去了只怕也問不出什麼來,不如公公說說。」

劉公公想想也是,靜妃娘娘如今最得寵,又剛被驚嚇,雖說有皇帝旨意,但也確實不適合打攪。

當即點點頭道:「其實比起冷宮裡死的那位,紫宸宮發生的並不算什麼。」

劉公公清清嗓子接著道:「弔死在武英殿那個宮女不是紫宸宮的么,前天晚上,靜妃娘娘夜半被一陣怪聲吵醒,借著月光迷迷糊糊朝地下看去,這一看不要緊,只見地下一條綢帶子不停的動,甚至還撞到桌腿上砰砰的響,靜妃娘娘養了一隻黑貓,那貓兒就去撲咬那條綢子,等到宮女聽到娘娘的叫聲掌了燈,只見那條綢子在地上一動都不動,可是綢子上竟然都是血,那黑貓嘴裡也是血,有個宮女認出了那條綢子是死了那個宮女的,這可把娘娘嚇壞了,而且那隻黑貓第二天也瘋了,逮誰咬誰,最後無奈只能被打死了,貓一死娘娘便病了。」

劉公公吸口冷氣道:「有些嚼舌根的狗奴才說是宮女冤魂來索命,被官家下令處死了。」他說的漫不經心,眼睛裡也有些害怕,可見多半他也信了。

李昶道:「那條綢子可還在?」

劉公公道:「哪能啊,黑貓屍身和綢條都被紫陽道長做法事燒了,要不是那個宮女的屍體被處理了,只怕她的屍體也得被做了法事。」

李昶于洋對視一眼,半是無奈半是慍怒,如此重要的證物竟然就這麼毀了,可又毫無辦法。

李昶沉聲道:「劉公公,務必要找到那個宮女的屍體,那具屍體非常重要,而且要盡量少動。」

劉公公見他說的認真,趕忙應下。

李昶抬頭看看天色已然不早道:「今日已然不早,屍體也找不到,我等便先回府了。」

劉公公點點頭,外臣夜裡在宮裡不是什麼好事。

李昶帶著滿肚子的疑惑離開了皇宮,他決定明天要去冷宮看看。

3. 抽絲剝繭

李昶回到府中猶自愁眉不展,他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誤區,歷來作案者多為從案件結果中獲利最多的人,比如這次宮中鬧鬼,連于洋這種不涉官場之人都能看的出這件事如果鬧大,獲利最大的人一定是濮王一脈,可是這件事太直白了,動機也太過明顯,他總覺得濮王沒理由如此冒險。

于洋洗漱完畢看到坐在書桌後眉頭緊皺的李昶,扯了扯嘴角道:「在想案情?」

李昶頭也不抬道:「在想這個鬼效忠的是十殿閻羅里的哪一位。」

于洋撇撇嘴道:「宮裡那位公公今天噁心的我不輕。」

李昶啞然失笑,「怎麼?你是嫌他身上很濃的香料氣味?這可怪不得他,你該明白大凡閹人多少總會傷及尿道,遺留小解失禁的毛病,香料雖然刺鼻,總比尿騷味強。」

于洋道:「不單如此,還好說大話,以那具屍體的傷口程度,哪能折騰小半個時辰。」

李昶抬起頭看著他道:「你是說那個女人不可能折騰半個時辰?」

「對啊,雖然她的傷口都很巧的避過了大的血管,可傷口太多,失血速度很快,她身在冷宮,氣血本就不太足,哪能折騰小半個時辰。」

李昶似乎想到了什麼,偏又捉不住,晃晃腦袋道:「不早了,睡吧,明天還有的忙。」

說著走出書房去睡了。

于洋摸摸鼻子嘀咕道:「一破案子就莫名其妙。」

第二天一早兩人再次入了宮,那個宮女的屍體終還是找到了,宮裡做事效率總是很快,據劉公公所說,這個宮女有個對食的太監,上頭下令處理屍體的時候他求了個情,使了點銀子在城郊找了塊沒人的荒地里安葬了,如若不是這樣,這屍體怕還沒這麼快能找到。

李昶看著裹在草席里的屍首問道:「那個和她對食的太監呢?」

劉公公道:「挨了一頓板子,在房裡趴著哭呢,要不是為了抓鬼,咱家也不願意扒別人墳。」

李昶回頭對於洋道:「你先驗屍,我去見見那個小公公。」

于洋點點頭,便俯身驗屍了,李昶則跟著劉公公來到了敬事房。

小公公趴在火炕上,屁股撅著,咬著嘴巴 ,看樣子這頓板子挨得不輕,看到劉公公進來,下意識要往起爬,牽動了傷口,扯著嘴巴吸口冷氣,臉都皺起來了。

劉公公擺擺手示意他不用起身,接著道:「這是李大人,想必你也認識,李大人問你什麼,你都要如實回答。」

劉公公沒有給他任何解釋,他只是個小太監,沒有聽解釋的殊榮。

那個小公公把目光轉到李昶臉上,抿著嘴巴使勁兒點點頭。

「你叫什麼名字?」

「回大人,奴婢小德子。」

「哦,小德子宮裡哪位娘娘給你的恩典,讓你和那個宮女結為對食的?」

小德子看了看劉公公,舔了舔乾澀的嘴唇道:「是劉娘娘。」

李昶點點頭,不覺得怎樣,倒是劉公公眼角抖了抖。

「你最後一次見那個宮女是什麼時候?她可有什麼奇怪的言行?」

小德子道:「自從小娥到了紫宸宮,奴婢見她的次數就不多了,最後一次是在她死前小十天前了,那天碰見她也沒什麼覺得有什麼奇怪的。」

「你是說她早先不在紫宸宮?」

「是的,她早先和奴婢都是劉娘娘宮裡的人,後來···後來才到了紫宸宮。」他言辭閃爍,結結巴巴,似不敢在這上邊多說,時不時還偷瞥一眼劉公公。

李昶點點頭,不再多問,一個劉娘娘就足以解開很多疑惑,當即拍拍小德子脊背,吩咐讓他好好休養便出去了。

劉娘娘早些年專寵後宮,氣焰滔天,彼時的劉公公都是她的人,只是後來靜妃受寵,加之她生性善妒,故而皇帝越來越冷落她,李昶耳聞過這些事情,所以對於小德子和劉公公的行為便不是很難理解。

李昶回到于洋驗屍這邊的時候,于洋已經驗完了屍體,正在凈手。

「這麼快?」

于洋甩甩手上的水道:「只是看是自縊還是勒死吊屍,自然很快。」

「怎麼樣?」

「比較奇怪。」

「哦?怎麼個奇怪法?」

于洋來到屍體前,揭開白布指著屍體脖子上那道勒痕道:「你來看, 死者索痕交於左右耳後,長不過九寸,眼合,唇開,舌抵其齒,眼瞼出血,指甲青黑,這些都是自縊身亡的表現,而且屍體只有一道索痕,且淤痕青紫,這說明確實是在生前所留下的痕迹,如果是死了吊上去,由於血行不通,勒痕不會是青紫色,可是你我都見了武英殿的橫樑,高有丈余,而且據劉公公所說,屍體懸樑離地足有七尺,下邊沒有踩踏物,房中甚至都沒有高過七尺的擺設,這說明她不可能是自己上吊而死,你說奇怪不奇怪。」

李昶眉頭緊緊蹙起,盯著屍體怔怔出神,于洋所說沒錯,這是一條悖論,體征是自縊,旁邊卻沒有自縊的條件,除了鬼神一說,沒法解釋。

「屍體還有什麼其他問題么?」

于洋把白布往下一拉,指著屍體胸腹間一些微小的青紫色痕迹道:「還有的就是這些了,可這些別說致命,就是受傷都談不上。」

李昶低頭仔細看那些傷痕,看了一會兒好像發現了什麼,輕輕扒開屍體的臂膀,偏著腦袋凝神靜看腋下,然後又推開屍體的另一隻胳膊,也仔細看屍體腋下,于洋見他看的認真,正待開口問,李昶突然開口道:「你來看,這兩個痕迹像什麼?」

于洋低頭一看,眼睛驀地睜大,只見屍體兩邊腋下大臂根處各有四個圓形的青黑小印記,那分明便是一個人雙手的指頭痕迹。

兩人對視一眼,李昶道:「這次別只看索痕,仔細把他的全身都驗一遍,一點都不要放過。」

于洋點點頭,再次驗屍,李昶回身準備讓劉公公帶自己去冷宮,突然發現劉公公指揮著一幫宮女太監在做事。

等劉公公安排完,看到李昶在等著自己,歉然一笑道:「李大人見諒,您也看見了,最近宮裡不太平,昨日欽天監和管家說今日正午會有天狗食日,不太吉利,官家吩咐咱家讓那些奴才們管好自己的嘴巴,誰亂嚼舌根子就杖斃,這不咱家剛剛轉告了各宮的領事,讓他們管好自己的手下。」

李昶抬頭看看天,發現日頭已經老高,點點頭道:「三人成虎,謠言起於內部,陛下英明。」

隨即繼續道:「屍體已經現出端倪,煩勞劉公公帶我去冷宮那位娘娘死去的那間房中,我需要看看。」

劉公公點頭「哎」聲應下,兩人朝冷宮走去。

冷宮位於西邊,兩人走到冷宮外,迎面跑來兩個小太監,那兩個太監見到劉公公連忙停下躬身道:「公公好。」

劉公公訓斥道:「皇宮大內慌亂跑個什麼勁兒,成何體統?」

那兩個太監唯唯諾諾,其中一個低聲回到:「回公公,最近也不知怎麼了,冷宮旁來了好多野貓,每天嗷嗷叫的人滲的慌,靜妃娘娘現在聽不得貓叫,奴婢兩人剛才就是攆貓去了,可那些貓可也凶,不但不怕人,還追著撓人,我兩···」

還不等他說完劉公公冷哼一聲道:「連群貓都攆不了,要你們有什麼用,宮裡不養廢物,再這麼沒用乾脆別活了!」

那兩個公公嚇得趴在地上不停磕頭,額頭磕在青石上哐哐作響,大呼「饒命」,劉公公一臉不耐煩道:「好了好了,下去吧,以後長點心。」

那兩個公公趕緊謝恩,弓著身子退下了。

劉公公見身後沒有動靜,回過頭卻發現李昶頓足不前,凝神沉思。

劉公公輕聲道:「李大人?」

叫了幾聲見沒動靜,隨即又拿手在李昶眼前擺擺,李昶這才緩過神來,。

「李大人這是怎麼了?不過是兩個辦事不利的奴才,不值得李大人費心思。」他以為李昶覺得自己對那兩個小太監太嚴厲了。

李昶擺擺手道:「劉公公多慮了,我只是想案子想的有點出神,咱們繼續走吧。」

劉公公只好點點頭帶著他繼續走。

來到房門外,劉公公命看守的推開房門,李昶邁步走了進去。

房裡沒有什麼很濃烈的血腥味。

劉公公道:「那位娘娘死後,四處是血,太不吉利,咱家便命人收拾了,除此之外,其他的都沒怎麼動。」

李昶點點頭,冷宮么,擺設很簡陋,除了基本的用度,其他的供應幾乎沒有。

劉公公指著房中間一處空地道:「她就是在此處死去的。」

李昶俯下身輕輕撫摸地面,即使收拾過,地面上還是有殘留的血跡,石磚的縫隙里滿滿的都是幹了的黑色血跡。

李昶在屋中查了個遍,遺憾的發現根本沒什麼疑點,只能離開,既然物證查不到,就只能找人證,當下詢問了伺候這位娘娘的宮女太監是誰,準備動身去找。

剛出冷宮門,一個小太監跑來找李昶,是于洋讓來的,說是屍體有新發現,李昶趕忙趕去。

于洋站在屍體前,看到李昶急匆匆趕來,笑道:「看來殺人的確實是鬼,至少和鬼一樣精明。」

4.暗日幽影

于洋扒開屍體的頭髮,指著頭頂道:「所有不合理的地方都在這裡。」

李昶靠過去,貼著那個屍體腦袋仔仔細細看了半天,還是沒看出個所以然,抬起頭疑惑的看向于洋。

于洋嘿嘿一笑,示意旁邊兩個小太監把屍體翻過來。

屍體翻過來,李昶看到屍體的背部和臀部有幾塊不起眼的斑痕,于洋指著那些斑痕道:「是不是發現和腋下還有胸腹上那些不起眼的斑痕有些相似?」

李昶點點頭,但還是不太明白這些傷痕代表了什麼。

于洋也不著急,再次帶著他來到屍體的雙腳處,拿起那雙已經脫下來的繡鞋給李昶看。

于洋指著單手勾著鞋後跟處,指著鞋底處道:「發現了什麼沒有?」

李昶仔細看去,這是一雙挺新的鞋子,鞋底幾乎沒怎麼磨損,但是李昶卻發現鞋後跟處有很明顯的磨損痕迹,表面那層絹布已經磨破,露出了裡邊麻布的鞋幫子,這並不合理。

但凡人穿鞋子,磨損厲害的地方都是腳後跟處的鞋底子,少數走路比較奇怪的人會出現旁邊或者前邊鞋底子磨損厲害的現象,但是絕對不會有人走路鞋底子完好無損而鞋幫子被磨損厲害的現象,這很明顯是拖行所造成的。

于洋道:「發現了吧,考慮到也可能是屍體被宮裡發現後,這些公公們處理屍體的時候拖行致使鞋子磨損,我特意問了問身邊幾位公公。」

于洋扭過頭看向其中一位小公公,那位公公道:「稟大人,奴婢們都是宮裡的可憐人,誰也保不齊哪天就死,不管是誰死了,都不會拖屍首,而且那天處理屍首的時候,奴婢正好在,是兩個人抬出去的,斷然沒有拖行。」

于洋再次指著屍體的腳後跟處道:「屍體的腳後跟處有生前磕碰硬物後留下的痕迹。」

李昶循跡看出,屍體的右腳處確實有一塊不太明顯的痕迹,顏色青紫,顯然生前所留。

于洋道:「結合她胸腹以及臀背處斑痕,我做出了一個假設,那就是會不會兇手是先讓死者昏厥或者失去意識,繼而拖至武英殿,將其弔死在樑上。」

于洋再次走到屍體頭部位置,「借外力而致使人昏厥的辦法無外乎兩種,一是迷藥,二是打擊,宮中宮女一般不會獨居,吃食飲水也都是一起,因此室內迷香和食物投藥幾乎可以排除,剩下的就是趁其不備以迷藥覆其口鼻,可我仔細查驗了她的鼻腔,沒有任何迷藥殘留,於是我開始逐個查驗一擊能使人昏厥的穴位,終於在腦戶穴發現了端倪。」

于洋扒開屍體頭髮,指著腦戶穴,李昶順著她的指頭低頭仔細看去,才發現一點幾乎可以忽略的血跡。

于洋展顏一笑道:「所以很明顯她是先在不備情況下被人以銀針刺入腦戶穴失去知覺,繼而拖行背負至武英殿,然後吊著脖子生生弔死在樑上,而那些斑痕便是她失去知覺後躺在地上或趴在人背上,由於血液運行不暢擠壓或硌出的印跡,等她弔死後血液不再流通,所以這些本可以很快恢復原狀的痕迹便成為了那些斑痕。」

李昶點點頭,這是最接近真相的可能性,旁里的劉公公已經快聽傻了,一具屍體上看出這麼多門道,這超出了他的認知範圍。

事實上于洋這番論調大部分也是說給他聽的,和李昶用不著說這麼詳細,他多年破案,基本的一些驗屍手段還是懂的,皇帝要的是破了鬼怪殺人的謠言,劉公公代表了皇帝的耳目,因此必須說的有理有據,讓所有人信服。

李昶鬆口氣,看向劉公公道:「公公,世間無鬼怪,有的只是利用鬼怪而妄圖達到自己不可告人目的的人。」

劉公公痴痴點頭,正待說話,發現天好像暗了些。

李昶于洋也發現了,抬起頭,只見太陽當頭,只是旁里已經缺了一絲。

劉公公哎呀一聲道:「午時到了,天狗食日了。」

天狗食日不是什麼好的兆頭,可畢竟也不多見,宮裡很多人都抬起了頭看這曠世奇景。

包括皇帝和很多貴人宗室們都抬起頭看,冬日不是太刺眼,不至於讓人被強光刺的雙目流淚。

隨著天色徹底暗下來,整個宮裡都很寂靜,李昶對於洋道:「這個世界奇妙得很,大白天竟然也能暗無天日。」

劉公公搭茬道:「可不是,咱家也是頭一遭見到。」

于洋正待說話,突然臉色大變,如遭雷擊,身後兩個小公公哆哆嗦嗦道:「鬼···鬼···」

李昶本和于洋面對面,借著微光看到于洋的異狀,轉過身順著他顫抖的手指看去,頓時雙目圓睜,神情獃滯,至於劉公公早已全身癱軟,趴到在地。

李昶只見天地一片昏暗,唯獨遠處城門最高的那堵城牆上,幽綠色的光影閃爍,李昶分明看到在那幽綠色的光中,一個不停掙扎的女人被一個瘦骨嶙峋,甩著老長舌頭的鬼弔死在了橫樑之上,那個女人的身子不停的掙扎,李昶寒毛豎起,頭皮緊繃,他聽到一陣陣人的脖子被勒住後發出的「咯咯」聲,猛然回頭,只見是劉公公驚恐的睜大雙眼,嗓子里不自然的擠出怪聲。

李昶顫抖著扭過脖子,綠光里再次換了一個場景,一個女人手持剪刀瘋狂的扎自己,扎一下身上就冒出老大一股子血,她痛楚的全身扭動,卻仰天做大笑狀,最後笑著撲倒在地。

接著一個頭長犄角,手持巨斧的惡鬼出現了,一個頭戴平天冠的人站在他面前,那惡鬼揮動巨斧狠狠的把他的腦袋斬落在地,繼而那個惡鬼撿起掉落的頭顱,張開大嘴狠狠的咬了下去,李昶甚至都能感覺到他那張血盆大口裡頭骨被尖牙嚼碎的聲音。

整個過程只持續了一炷香不到的功夫,等李昶從獃滯中醒過來的時候,天色已經變亮,太陽露出了一半,牆上的鬼影漸漸模糊。

李昶見於洋嘴巴張的老大,額頭汗如雨落,驚恐的看著遠方,他還沒有回過神。

李昶感覺自己手腳發涼,後背一陣發涼,他的脊背已經濕透了,他僵硬的扭過自己自己的脖子。

劉公公跌倒在地,抱著離他最近的一個小太監的腿,涕泗橫流,雙眼緊閉嘴裡不停的念著不知名的咒語,他被嚇壞了,至於那個小太監兩股戰戰,兩條褲腿濕噠噠的緊貼著身子,劉公公的胯下也是濕的。

于洋終於回過了神,剛才那一瞬間對他的衝擊太大了,他感覺自己彷彿置身鬼蜮,全身發冷。

在場所有的人都很清楚那三個畫面代表了什麼,其中的一具屍體甚至就躺在他們跟前,很多人還親眼見到了第二個畫面的發生,至於第三個畫面,傻子都知道那個頭戴平天冠的人是誰。

于洋回過神來第一件事就是緊緊的盯著李昶,他需要一個解釋,一個讓自己相信所見不是真的的解釋。

劉公公被那個小太監拍的睜開眼,看到停在自己跟前的的宮女屍體,

『嗷』的一嗓子就乾脆利落的昏了過去,他選擇了一種最有效的欺瞞自己的方式。

李昶深吸了一口氣,他很清楚,自己絕對不能亂,這個世上沒有鬼神,絕對沒有,他不得不一遍遍的告訴自己。

他舔舔自己乾澀的嘴唇對於洋道:「我不知道該怎麼和你解釋這件事,至少現在除了鬼神我給不了你其他合理的說法,但你要相信,這個世界上絕對沒有鬼神,你我從事刑勘這麼多年,所經屍體不下百具,你也親手解剖了好幾具,除了血肉骨頭你可發現有什麼其他異處?」

他覺得自己嘴唇很乾,沒有任何證據,想要駁倒眾人親眼所見的事情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尤其是自己生在其中,從一開始就有厲鬼殺人這個傳聞,如今傳聞成了眼見之實,自己向來不信鬼神都心神失守,遑論他人。

于洋終是回過了神,看了看頭頂的太陽,澀聲道:「你這番沒有任何說服力的解釋連我都不信,還有誰會信?」

李昶腦子轟的一聲,眾目睽睽之下發生這種事,朝綱必然大亂,他已經可以預見到這件事會變成怎樣的輿論風暴,肆虐到各地。

自己可以不信,于洋可以不信,甚至百官和皇帝都可以不信,可是百姓呢?京城百姓今日看到的絕對不在少數,那些悠悠眾口將會化作利箭,刺向王權。

李昶不敢再往下想了,他轉過身就朝皇帝那兒跑去,心中不住暗念「陛下,您可一定要挺住。」

5. 狼奔豕突

李昶快速的朝立政殿奔去,于洋看著他的背影滿臉憂慮,他對一些曾經篤定的東西開始產生了動搖。

李昶走的很急,越走他的心裡越不安,他的頭腦已經越來越清醒,那個宮女是被人所殺,那麼高牆之上的鬼影定然是有人借奇淫技巧所為,但是這個看似破綻百出的陽謀恰恰打在了皇帝的七寸上。

李昶甚至已經想到明日早朝,不,甚至還要更快,這個「惡鬼」就會借鬼神之由朝皇帝發難,屆時只怕皇帝不妥協都難。

沿途那些宮女太監慌亂的不成樣子,皇宮內人人自危,這是一個非常不好的信號。

李昶終於在立政殿前看到了皇帝持劍的身影,劍身上還在往下流血,他鬚髮皆張,腳下躺著好幾具宮奴的屍體,周圍還匍匐著好幾個宮奴,他們全都瑟瑟發抖的把頭埋在地下,深怕暴怒的皇帝砍了自己的腦袋。

皇帝很清楚,所有人都可以亂,自己絕對不能慌亂,哪怕自己現在心中掀起了萬丈波瀾,表面上也必須看起來很鎮定。

他的父皇告訴過自己,為帝者必須鎮定,要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定力。

等他看到匆匆趕來的李昶擔憂的看著自己的時候,揮揮手示意李昶隨自己進殿,接著自己先轉身向殿內走去,從始至終看都沒看那些趴著的宮奴。

皇帝剛進殿內,原本挺的筆直的脊樑好似一下子就垮了下來,緊接著深深的無力感便席捲全身,李昶進來看到皇帝搖搖欲墜,趕緊上前扶著皇帝,擔憂的道:「陛下···」

扶著他坐在榻上,皇帝緊緊的合著眼眸,幽幽道:「愛卿,是朕真的做錯什麼了么?」

不待李昶回話,接著道:「朕秉持先皇遺願,以仁孝治天下,在位二十餘年自問無愧百姓,雖不敢自比上古賢君,但也不至昏聵,沒想只因家事稍加任性一些,盡招致天生異象,惡鬼出世,卿家,你不知道,剛剛在大殿外看到那個惡鬼斬頭大嚼之時,朕全身發冷,緊接著便是深深的憤怒,那四個奴才不過是輕聲哭泣,朕便殺了他們,朕從未如此失態。」

李昶伏身在地,不知怎麼回話,皇帝與其說是在對他說話,不如說是在自言自語,剛才的衝擊太大了。

李昶咬咬牙,終還是決定說出自己心中想法,他必須穩住皇帝的心神,這個狀態的皇帝明日朝堂之上面對眾大臣會敗的徹徹底底,「陛下,高牆之上所見那宮女是被惡鬼索明,可臣和于洋已經驗出那個武英殿縊死的那個宮女分明係為他殺,屍體之上歹人作案痕迹明顯,陛下試想,倘若真是厲鬼索命,又怎麼可能有那些人為的痕迹?」

皇帝灰暗的眼神亮了起來,身子往前一探,緊緊盯著李昶,好似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急聲問道:「當真?」

李昶看著皇帝的眼睛堅定的點頭,他必須給皇帝信心,這樣子,接下來應對那些險于山川的人心的時候,皇帝才有獲勝的希望。

「說來慚愧,臣對於兇手一無所知,但臣可以肯定,殺人的一定是人,而不是什麼鬼神,包括冷宮那位臣也已經找出了蛛絲馬跡,所以陛下,這所有的一切都是有心之人的陰謀,與鬼神無半點關係。」

皇帝緩緩抬起身子,眼神里除了漸漸恢復的睥睨還有一片冰寒,只要不是無跡可尋的鬼神,那麼他便不至於束手無措。

皇帝眼睛微眯,陰沉的可怕,他並不愚魯,只是被親眼所見的異象擊潰了心防,既然有人借天狗食日演這麼一場大戲,那麼隨之而來的便是誅心的言論。

「愛卿要加緊了,沒有實打實的證據,即便是朕也堵不住悠悠眾口。」皇帝開口看著李昶道。

李昶暗舒一口氣,只要皇帝看穿鬼神這層幕布,就可以再給自己多爭取一點時間,當即拜倒在地沉聲道:「陛下放心,臣當不寐不休,徹查此事。」

皇帝吐口氣,正待說話,殿外一個公公顫聲道:「啟稟官家,尚書令王大人,中書侍郎李大人,觀文殿大學士陳大人等人在殿外候旨請求覲見。」

李昶神情一凜,這些人就連明日早朝都等不到了么?

皇帝微微一愣,隨即嘴角微掀,他算是明白了,這些官員是來逼宮來了。

當即對李昶道:「愛卿,你先迴避一下,朕看看他們有何說辭。」

隨著皇帝一聲「宣」,太監扯著嗓子讓眾官覲見,李昶走進了殿後帷幕中。

尚書令王長庚人未進殿,悲戚的聲音已經傳來,「陛下啊!」

接著三位一品大員進入殿中,匍匐在地。

皇帝冷眼看著這三位臣子笑道:「朕尚健在王愛卿便這麼哭嚎,是何道理?」

王長庚心頭大震,他原以為皇帝怎麼著也該神魂不屬,可聽皇帝聲音平穩,言語間隱有詰問之意,又不敢抬頭看皇帝,只得籌措一下言辭道:「陛下恕罪,臣萬死,老臣也是親眼見城牆之上惡鬼作祟,心有優陛下,故而胡言亂言,還望陛下恕罪。」

「不過是宵小作祟,朕還不放在眼裡,愛卿平身吧。」

王長庚哪肯起身,趴在地上大聲道:「陛下!近日宮中一直惡鬼作祟,及至近日更是趁著天狗食日陽氣遮蔽之時現身宮牆,上京百姓人人所見,如今皇城內外人心惶惶,陛下切不可輕視啊!」

皇帝看著趴在地上的王長庚神情玩味,「那以卿家之意朕該當如何?」

王長庚道:「當釋放紫陽道長,請其再行法事,已滅鬼魅。」

「你們也都是這個意思?」

陳李二位悶聲道:「是,臣等附議。」

皇帝道:「那便是你們也覺得紫陽道長所說先王英靈不安,致使宮中陰靈作祟是對的了?」

陳李二人早已體如篩糠,瑟瑟發抖,一時間沒了聲響,偌大的立政殿內針落可聞,等了一會兒見他們不說話,皇帝道:「怎麼了,三位卿家怎麼不說話了?」

趴在地上的王長庚咬了咬牙道:「陛下,臣認為紫陽道長所言不無道理,有待商榷。」

皇帝眼神如刀,聲音卻越發輕緩,「哦?那以王愛卿的意思便是這宮中怪事皆是因東宮懸而不決,所以朕應該從濮王兄那裡過繼一個皇子作為太子,如此才能解去這一劫難?」

陳李二位身上早已被冷汗浸透,皇帝的聲音越是平穩他們越是害怕。

王長庚已經豁出去了,他沉聲道:「陛下所言不錯,帝王無家事,神器傳承為王朝大事,濮王長子,自幼聰明,又隨蜀中名士楊奇學習多年,德行操守樣樣優秀,堪當太子之位,如今宮中不穩,欽天監夜觀天象也說紫薇黯淡,熒惑將出,陛下該當為社稷著想,早日定下東宮之位。」

李昶躲在幕後聽到這裡已經痛苦的閉上了雙眼,這個王長庚死定了,他以為剛剛鬼神顯靈,趁著皇帝心神失守曉之以大義,再以百官之威脅迫,皇帝必然會妥協,可他的如意算盤完全打空了,紫薇黯淡這種大逆不道的話都說了出來,真是年老昏聵。

皇帝終於不再仍耐了,他站起身子,冷笑不止,「好一個忠心耿耿為社稷著想的王大人,真是令朕大開眼界,你以為一群跳樑小丑使用奇淫技巧造出幾個鬼影就能嚇破朕的膽子?」

「朕十七歲即位,什麼樣的風浪沒有見過,莫說不過是有人裝神弄鬼,便是真的有鬼,朕身為九五之尊,也敢手持天子之劍斬落他的頭顱,你身為尚書令,貴為朝廷一品大員,食君之祿卻不擔君之憂,竟然昏聵到以鬼神之說來混亂帝心,枉你讀了一輩子的聖賢書,衍聖公所言不語怪力亂神當真半點也沒記在心裡么?」

「若是信奉鬼神便可天下太平,那麼如今坐在龍椅之上的便該是和尚和道士,而不是朕!」

他氣的手指發抖,指著王長庚滿臉的憤怒。

「還有你們,你們那個是傻子?一個破綻百出的把戲就能讓你們進宮來責難於朕,所作所為形同逼宮,你們的眼裡還有朕這個君父么?」

王長庚滿臉灰敗之色,他明白,自己太急了,皇帝完全是有備而來,自己的設想完全錯了,自己錯的一塌糊塗。

皇帝冷冷的看著他們三人,「太祖遺訓,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朕今日便先恕了你們的罪,三日後,朕會讓你們親眼看著你們那些所為的鬼神在你們的眼前被打回原形,屆時朕倒要看看你們有何面目再見朕!」

「劉獻,把王老大人扶回府中!」

早已清醒過來候在宮外的劉公公聽到皇帝的吩咐趕忙進來,把面無人色的王長庚扶了出去,陳李二位也打著擺子告辭了。

等他們都出去後,皇帝看著窗外幽幽道:「李愛卿,你只有三天時間,三天內朕要你找出兇手,當著滿朝文武破了這鬼神之說,否則朕的臉就丟大了。」

李昶從幕後走出躬身道:「臣定當竭盡全力。」

皇帝擺擺手,「不是竭盡全力,而是務必完成,朕輸不起。」

李昶神情一凜,沉聲道:「臣領旨!」

6. 穿針引線

皇帝和李昶都很清楚,三天時間已經是極限,濮王一脈費盡心機營造的大好局面不可能就這麼輕易放過,王長庚只是一塊探路石。

廟堂是一個博弈場,沒人能夠一手遮天,包括皇帝也不可能違背所有大臣的意志,過繼皇子之事遲早還是會發生,因此他選擇了最冒險的方法,三天後李昶破了案,皇帝便可以借追兇之由向濮王發難,屆時濮王即使不死也得脫層皮。

皇帝寧可借著自己的威壓喝退王長庚,都不願意把于洋的驗屍結果說出來,這說明他要下死手。

李昶從立政殿走出來的時候看了看頭頂的日頭,初冬的暖陽不是太刺眼,他輕輕的眯起了雙眼,三天,實在是太短了。

皇帝把自己逼到了死角,與此同時也把李昶推到了風口浪尖,李昶深吸一口氣,他很討厭這種陷入權利漩渦的感覺。

匆匆走回停放宮女屍體的地方,只見於洋坐在一旁發獃,聽到李昶的腳步聲回過了頭。

「我突然覺得很可笑。」于洋看著李昶笑著說。

「我分明親手驗出了這個宮女是人為殺害,剛才竟然會懷疑真的是鬼神作祟,想來適才牆上鬼影應該是有人用奇怪的法子造出來的。」

李昶看著他笑而不語,于洋從來都是個很聰明的人,但是聰明人往往有個通病,那就是太相信自己,好在他這次選擇了相信自己的驗屍結果,而不是眼睛。

「我們只有三天時間找出真相,甚至還要更短。」李昶開門見山。

「包括牆上那三段畫面?」

李昶點了點頭。

于洋翻個白眼,向後一仰躺在地下有氣無聲道:「我是不是上輩子欠了你的了?」

李昶笑著搖搖頭道:「我和陛下領了旨的,三日後找不出真相,主辱則臣死。」

「這麼嚴重?」

「皇上和百官博弈,而你我便是勝負的關鍵,你說嚴不嚴重?」

于洋一激靈起來道:「怎麼查?」

「恐怕還得勞煩你解剖那位娘娘的屍體了。」

于洋道:「可如果真的是瘋症,根本驗不出什麼的。」

李昶搖搖頭道:「我懷疑她攝入了某些使人行為失控的藥物。」

于洋點點頭,隨即又道:「那你呢?」

李昶看向後宮方向道:「也許我該去尋找那個在案子中一直若隱若現的人了。」

「事急從權,咱們這便分頭行動,你且去驗屍,驗完後遣人來告訴我。」

于洋點頭應下朝停屍的地方走去,李昶則徑直朝紫宸宮走去。

靜妃娘娘因黑貓事件而卧病在床,故而並未親眼目睹今日牆上怪事,宮奴們也沒人敢多嘴說什麼,他們擔不起嚇壞貴妃的責任。

李昶此刻正站在紫宸宮外等靜妃召見,時間緊張也顧不了許多了,許是皇帝下了密旨,一會兒後那個宮女便出來道:「李大人,娘娘讓您進去。」

李昶道聲多謝便匆匆走了進去,進去看到靜妃坐在前廳,連忙跪倒在地道:「臣李昶參見娘娘,只因查案不得不打擾娘娘,萬望娘娘恕罪。」

靜妃輕聲道:「李大人請起,你也是為陛下解憂,本宮自該配合。」

李昶起身坐下,心道靜妃娘娘賢惠通情實是不虛,看了一眼靜妃的臉,只見臉色略白,眼眶微黑,想來這幾日休息的並不好。

「李大人有什麼疑問便儘管問,本宮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李昶道:「那臣便開門見山了,不知娘娘可知那個死去的宮女何事又因何事而來到了紫宸宮?」

靜妃蹙起眉頭仔細想了想道:「宮中奴婢甚多,本宮本不可能記得住一個小宮女,只是這個小娥有些特殊,所以本宮便真還就記得她。」

「大概一年半以前,那時本宮還不是貴妃,一日從御花園散步回來,在途中看到一個宮女躲在角落哭哭啼啼,便差人命她過來,詢問她為何事而哭泣,她對本宮說他是劉娘娘的婢女,今日只因端茶打翻了茶杯,不小心弄髒了劉娘娘的蜀錦宮裝,便被劉娘娘鞭笞了一頓,還逐了出來,說著翻起自己的袖子,上邊密密麻麻的都是藤條抽打的印記。」

「本宮覺得這孩子可憐,本想收留,卻又因為劉娘娘一向對本宮存有敵意···」

說到這裡她有些赧然,尷尬的笑了笑接著道:「所以本宮對她說,讓她回去認個錯,求個原諒,誰知這孩子哭得更凄慘了,跪在地上不停的磕頭,說實在是怕了被鞭打了,又素聞本宮寬厚,希望本宮收留,她磕的額頭的紅了,本宮心中不忍,便收留了她。」

李昶道:「娘娘當真是宅心仁厚。」

靜妃笑笑,「李大人謬讚了,都是些可憐人,能幫則幫。」

「那不知這個小娥到了紫宸宮可還乖巧?」

靜妃道:「挺懂事的,只是具體的只怕李大人得問問和她相處不錯的宮女,本宮對她私下的行為便知之甚少了。」

說著扭過頭對身後那個宮女道:「小冬,你與李大人說說小娥私下怎樣。」

那個宮女躬躬身子對李昶道:「回李大人,小娥私底下人挺機靈,愛說話,對紫宸宮裡很多規矩都問的很詳細,然後做事情也滴水不漏,要不是奴婢是自幼跟在娘娘身邊,只怕很多事做的還沒有她貼心。」

李昶點點頭,然後頓了頓向靜妃問道:「敢問娘娘那隻黑貓養了多久。」

靜妃聽到黑貓,表情微僵,臉上半是驚懼半是惋惜,緩了緩道:「本宮養了三年了。」

「它平時凶么?」

靜妃堅定的搖搖頭道:「不,那貓兒乖得很,平素叫都不怎麼叫,只會窩在本宮懷裡睡覺,就連下人們偶爾逗弄都不撓人。」

李昶眯了眯眼睛,「那這隻貓一般都在哪兒玩耍?」

靜妃想了想道:「它很懶,除了賴在本宮懷裡,幾乎哪兒都不去。」

李昶點點頭,隨即蹙著眉頭想了起來,靜妃看他皺著眉頭半天沒動靜,無奈的搖了搖頭,她素聞這位李大人破起案子來廢寢忘食,沒想到今日親眼得見,居然在自己的面前走神,身後那個宮女剛要出聲提醒便被她制止了,她想看看李昶能走神多久。

李昶把這幾日獲得的線索在腦子裡串了個遍,他覺得離抓住那條線越來越近了,然後好像感覺有人盯著自己看,緩過神定睛一看,只見靜妃似笑非笑的盯著自己看,暗道一聲壞了,急急忙忙道:「娘娘恕罪,臣適才想案子想的入了神,以至於在娘娘面前走了神,萬望娘娘恕臣不敬之罪。」

靜妃掩嘴笑道:「本宮素聞李大人破案之時不眠不休,今日親眼得見,算是信了,陛下有李大人此等臣子是陛下之幸,本宮焉會怪罪。」

李昶連道不敢,甚是尷尬,靜妃身後那個小宮女一臉憋也憋不住的想笑,略微狼狽的告辭了靜妃,趕忙退出了紫宸宮。

李昶剛退出門,那個小宮女終於笑了出來,靜妃嗔怪的看她一眼,點點她的鼻子道:「你呀!」

李昶走出紫宸宮,站在台階上想了想,然後快步向停放屍體的地方走去,他覺得這件事的真相已經離浮出水面越來越近了。

當李昶走到那間偏殿的時候,門口三四個太監蹲在門外臉色蒼白,不停的嘔吐。

李昶走進去,看到于洋口帶白罩,拿著竹鑷從一個陶皿中夾起一塊內臟仔細觀察,屍體在一旁,肚子已經被拉開,旁里站著一個面如金紙,喉頭上下不停抖動的小太監,李昶看向他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了,衝出門外乾嘔了起來。

「不就是對劉公公不滿么,你至於這麼折騰他們么?」李昶對於洋道。

于洋難得沒有回嘴,凝神看著那塊內臟,看了一會兒後又夾起另一塊,李昶等了半天,當于洋放下最後一塊後,李昶問道:「怎麼樣。」

「屍體停放時間太久,臟器已經看不出什麼,而且胃裡邊沒有明顯的藥物殘渣,我驗不出什麼來。」

李昶聽罷只好失望的搖搖頭,于洋拍拍他的肩膀道:「驗屍不是萬能的,只能驗出一些明顯的東西,世間藥物不下千種,單我知道的能讓人驗屍驗不出來的藥物便不下十種,咱們還是另想他法吧。」

李昶不得不點點頭,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追打之聲,李昶循聲出去,只見幾個太監追著幾隻野貓跑,那些野貓兇悍異常,被棍子打一下才跑一截,更多的時候趁著那些太監不備撲上前撓一下。

于洋在身後嘆道:「這宮裡就是不一樣,養的貓都這麼厲害。」

李昶突然心頭一震,瞪大了眼睛看著那幾隻貓,于洋見他不回應自己,轉頭看見他盯著貓神情異常,拍拍他道:「怎麼了?」

李昶回過神捏著于洋的手道:「也許我有辦法了!」

7.柳暗花明

于洋聽他這麼說,回過頭疑惑的看著李昶,自己驗不出來,那麼這個世間便沒人可以驗出來,他對這個有絕對的自信。

李昶盯著于洋道:「咱們需要一隻貓。」

于洋滿臉疑惑,他發現自己一點都搞不懂李昶的想法了,指指門外太監們追趕身為貓道:「那不都是貓么?隨便抓一隻就是。」

「那些不行,要很聽話的貓。」

于洋拍拍他肩膀道:「你要養貓?」

李昶沒理他,走出門外對那幾個吐得一塌糊塗的小太監道:「麻煩你們幫我抓一隻很乖的貓來,要快!」

那幾個公公對視一眼,領了命趕忙去了,比起對他們而言堪比修羅廠的這裡,抓貓要好的多。

于洋看著太監們迫不及待的離開,撇撇嘴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貓身上藏著什麼秘密么?」

李昶搖搖頭道:「我也不敢肯定,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腦袋裡靈光一閃出現了一個念頭,也不知行不行,但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說著撩起衣襟下擺,坐在台階上怔怔的發起了呆。

于洋雖然還是百思不得其解,但知道這時候不該去打擾他,悶悶的倚著門框站定,等著那幾個太監把貓抓來。

約摸盞茶功夫後,幾個太監抱著一隻黑白相間的大花貓向這邊跑來。

跑到李昶跟前後高興的道:「李大人,這是奴婢們從御膳房王御廚那兒抓回來的貓,這貓每天待在御膳房吃好的喝好的,又肥又大,而且很聽話,誰捉都不齜牙。」

李昶接過大花貓,這貓確實很乖,眯著眼睛,叫都不叫一聲,他沖那幾個太監點點頭便抱著貓向室內走去,于洋緊隨其後,那幾個太監雖然對房中開膛破肚的屍體有些顧忌,不過也很好奇李昶怎麼拿貓抓鬼,便躡手躡腳跟了上去,于洋看他們跟著,皺了皺眉頭也沒說什麼。

接著這幾個太監看到了他們最沒想到的畫面,只見李昶抱著那隻花貓徑直走向盛放屍體內髒的陶皿,把貓放在桌上,拿竹鑷捏起一塊臟器放到了花貓的嘴前。

那幾個太監快要瘋了,那可是人肉,就連于洋都露出了詫異的表情,只不過他只詫異了一瞬便已瞭然。

那花貓久居御膳房,山珍海味吃了不少,不過貓對於腥氣的東西沒有抵抗力,它拿鼻子嗅了嗅便張開嘴咬了下去,很快便把那塊臟器吃了,吃完似乎還意猶未盡,又看向陶皿,李昶足足餵了它五塊,然後招招手喚過一個偷看的太監,那個太監皺著臉慢吞吞走過來,李昶把貓遞給他,讓他把貓放在院子里,看好了,隨時盯著看它的變化,那個太監不情願的點點頭,抱著貓出去了。

李昶回過身走向那具殘屍,嘆口氣拱起手對著屍首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輕聲道:「你身前也算身份尊榮,一朝失寵深陷冷宮榮華盡失也就罷了,偏偏還慘遭血光之災,今日為獲真相不得不將你血肉喂於畜生之口,若你在天有靈,還望恕我等殘屍之罪。」說罷再施一禮。

于洋走到他身旁道:「你是想讓貓吃了她的血肉,然後讓她身上殘存的藥效在貓身上顯現出來么?」

李昶點點頭。

于洋道:「道理上是可行的,不過誰也不知道屍體中殘存的藥效夠不夠,何況已經停放了這麼久,有些葯的效力會隨著時間的延長而逐漸減少,而且也不知道藥效發作需要多久。」

李昶扭頭看他一眼道:「不是也沒有別的更好的辦法了么?」

于洋一滯,確實是沒有別的辦法了,想了想還待再說些什麼,院子里傳來一聲凄厲的貓叫聲,接著便是太監尖利的喊聲,他二人對視一眼,齊齊衝出門外。

只見院中那隻原本溫順的野貓不停的亂蹦,看貓的幾個太監早已嚇得不成樣子,他們親眼看著這隻貓吃了屍體的肉,接著這貓便魔怔了,他們看到李昶出來害怕的大叫道:「李大人!這貓被鬼附體了!」

李昶斷喝道:「抓住它!」

幾個太監雖然害怕,可又沒辦法,只好咬咬牙朝貓撲過去,幾人一頓雞飛狗跳,那貓又撓又咬,于洋大喊道:「留心千萬別被它傷到!」

他擔心人被咬傷後也會發瘋,折騰了半天,終於一個太監拿衣服下擺把貓捂在了地上,幾個人手毛腳亂,于洋撕了幾個布條上前,把貓的四肢都勒住,又拿一根布條在貓的嘴裡勒了一道這才作罷。

那貓被制住猶自叫喚撲騰個不休,那幾個太監折騰的出了一頭汗,看著那隻貓心有餘悸。

于洋抱著那隻貓回到房中放在了桌子上,他的神情很嚴肅,至此他已經可以肯定,這具屍體死之前必然攝入了某種能致使人癲狂的藥物,只是這種葯的藥性居然如此烈,已然屬於二次傳播動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發作的如此徹底,這太可怕。

他回頭看向李昶,只見李昶定定的看著貓,牙關緊咬。

于洋道:「我總覺得你好像一開始就知道會是這種結果。」

李昶眼睛合上又睜開,吸口氣道:「你可還記得昨日你驗小娥的屍體,而我則和劉公公去冷宮勘驗現場。」

于洋點點頭示意自己記得。

「我們在去冷宮的路上遇到了兩個跑的匆匆忙忙的小太監,劉公公為此還訓斥了他們一頓,那兩個小太監解釋說,冷宮最近幾天突然多了些野貓,而且時常叫聲凄厲,他們為怕貓叫聲驚到貴人主子們所以驅趕這些野貓,可這些野貓非但不害人怕,甚至被棍子打後還反擊。」

「本來這只是個小插曲,雖然有些奇怪但我也不至於因此而懷疑和屍體有關,及至適才我去見靜妃娘娘,她說她那隻黑貓素來乖巧,可劉公公那日說起來卻說那隻黑貓瘋了之後厲害的可怕,而且靜妃娘娘被嚇也是因為黑貓,至此我開始留意和懷疑貓,直到剛才那幾個太監再次追貓,我才突然想到一點,靜妃娘娘那隻黑貓一定是被人下藥的,因為她說那隻貓從不出紫宸宮,那麼它便不可能吃外邊的食物,既然沒人往外邊的食物下毒,那麼宮裡這些野貓又是怎麼會癲狂的呢?」

李昶看于洋一眼接著道:「於是我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想,那便是那些貓是從這位娘娘的身上沾染的藥物。」

「那麼怎麼沾染呢?這位娘娘離奇死亡後,劉公公只是命人大概收拾一下,可這位娘娘死之前可是流了大量的血液,那些擦拭沾染了血跡的物事極有可能在被棄置後被飢餓的野貓舔舐,再加上冷宮條件很差,老鼠橫行,它們也可能舔舐地下殘留的血跡,而貓是吃老鼠的,所以才有了宮中的瘋癲野貓,於是我才想出讓貓吃臟器而看藥效的辦法。」

李昶長嘆一聲道:「誰成想推斷成了事實,這隻貓在短短盞茶功夫里,已經完全癲狂。」

于洋喉結動了動道:「那靜妃看到的會動的布條呢?」

李昶笑笑道:「現在想來不過是利用貓的天性。」

「怎麼講?」

李昶道:「貓捉老鼠本是天性,那個歹人只需在小娥的的腰帶下拿針線縫上一隻能被貓一口吃掉的小老鼠,然後讓一個紫宸宮下人把老鼠偷偷放進靜妃娘娘的卧房,貓嗅到老鼠,自然會吃,等下人掌燈之時老鼠已被貓兒吞了,而腰帶上卻殘留著老鼠的血跡,若恰好這隻老鼠身體里也有這種藥物,它進了房中自然會四處亂撞,那麼它吵醒靜妃娘娘便是遲早的,接著讓娘娘親眼看到這一幕,繼而貓兒發瘋,想不信鬼神都難。」

于洋長大了嘴巴道:「就這樣?」

「是不是覺得很簡單?可就是這麼一個簡單的計謀讓宮中無數人信以為真,我若不是那日撞見太監抓貓,再加上今日之事,只怕也不會想到。」

于洋抿了抿嘴角道:「即使這樣,我們也只能證明這兩件事不是鬼神所為,可對於兇手是誰還是一無所知,而且牆上鬼影更是一無所獲。」

李昶道:「我想我們離兇手已經不遠了,兇手作案無非便是借鬼神做文章,故而逼迫陛下妥協,我們一旦揭去鬼神的外衣,幕後之人的策劃便失敗了一多半,何況,誰說我們對兇手一無所知?」

于洋道:「你知道是誰殺死的小娥,又是誰給這位娘娘下的葯?」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有人知道。」

于洋好奇的看向李昶,李昶看著他笑道:「你可還記得劉公公所說靜妃娘娘的大黑貓和小娥的腰帶是被誰拿去了么?」

于洋撓撓頭,「紫陽道長做法燒了啊。」

「你肯定他是做法而不是銷毀證據?」

于洋瞪大了眼睛,他第一次發現李昶露出了狐狸的一面。

8. 巫蠱之禍

紫陽道長禍從口出,激怒皇帝後便被關在了昭獄之中,而且皇帝嚴令在此期間不許任何人見他,玄英觀的黃冠幾番求見都碰了一鼻子灰。

李昶和于洋把驗屍結果呈報皇帝之後,告訴皇帝案件的突破口很可能就是紫陽道長,所以希望可以在獄中密審紫陽道長,皇帝自然不無應允。

于洋覺得時間有限,本計劃連夜審紫陽道長,被李昶拒絕了。

李昶道:「孫子兵法有雲,謀定而後動,知止而有得,紫陽道長貴為西華法師,為玄英觀下一任觀主的候選人,名望風頭一時無兩,到了他這個位置,已經深諳神權乃依託王權而生,當今陛下篤信黃老之學,若非如此他也不會被請進宮中做法,可就是這麼一位最不該蹚渾水的人,卻偏偏甘冒大不韙之罪,當庭說出於皇帝極其不利的話,你覺得我們能從他的嘴中問出什麼來?」

于洋不耐煩道:「那怎麼辦?不審了?」他對於這些花花腸子可謂深惡痛絕。

「審是一定要審的,不過要做足準備。」

「怎麼準備?」

李昶看著星空下的西華山,輕聲道:「萬變不離其宗,他既是道士,那便和玄英觀脫不了干係,只是今日時間太晚了,玄英觀離宮裡說不遠,說近卻也不近,咱們只好明日再訪玄英觀了。」

玄英觀自前朝便存在,歷史悠久,前後兩朝皇室盡皆信道,故而道觀未隨朝代的變遷而發生更迭。

宗教傳承永遠是第一要務,玄英觀歷經兩朝巋然不動,李昶暗忖他不管基於什麼原因,都不應該置宗門榮辱與不顧。

第二日一大早,李昶便和于洋騎馬趕赴玄英觀。

道觀坐落於西華山大小蓮花峰之上,青山環繞,綠水包圍,雖由於初冬蕭瑟,樹木並不蔥鬱,但也很是壯觀。

道觀門前兩個小黃冠看到李昶和于洋牽馬而來,迎面向他們走去打個稽首道:「二位是到觀中求籤么?」

李昶笑道:「我們是來找你們觀主的。」

小道士抬起頭疑惑的看他兩一眼,李昶道:「煩請你進去稟告一聲,就說京畿提點李昶前來,有要事詢問老觀主。」

小道士略微詫異,行個禮扭身朝觀中小跑而去。

一會兒後小道士跑出來恭敬道:「觀主請二位進去。」

于洋李昶把馬交給小道士邁步走進觀中。

李昶走進三清殿的時候,老觀主手持拂塵正在對著三清行禮,聽到腳步聲扭過身道:「不知二位大人前來觀中,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李昶道:「我等不請自來,打攪道長清修,道長何來的恕罪之理。」

老道長聽罷微微一笑笑道:「老道請二位到偏殿,咱們有什麼細細道來,清風,去沏茶。」

李昶點頭,三人朝偏殿走去。

坐定後,李昶開門見山道:「我二人奉聖命查案,不想西華法師紫陽道長牽涉其中,此來便是詢問觀主,紫陽道長於朝堂之上發驚人之論,觀主可否事先知曉?」

觀主神情一滯,頓了頓道:「老道自是不知的。」

李昶點點頭,「那麼敢問觀主,紫陽道長對玄英觀可有積怨?」

觀主詫異道:「李大人何出此言,紫陽少年時便來到玄英觀,十幾年中潛心鑽研道法與煉丹之術,與世無爭,又怎會對玄英觀有積怨。」

李昶笑了笑道:「觀主莫要著急,刑勘一事須得對任何可能性都加以設想推測,紫陽道長所行之事就目前來看,無論對自己還是對玄英觀都沒有任何好處,所以我才由此一問。」

老觀主聽到這裡長嘆一聲,搖搖頭神情哀怨道:「老道也不知這孩子是怎麼了,放著好好的道士不做,非要攪和到朝廷里,如今弄得自己身陷囹圄不說,觀中上下也是人心惶惶。」

李昶也嘆口氣道:「他那麼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只是我們還不知道罷了,那不知紫陽道長平時經常做些什麼?」

老觀主道:「多是鑽在煉丹房中煉丹。」

李昶想了想道:「不知觀主可否方便帶我們前去煉丹房看看?」

「這有何不可,二位儘管隨我來。」老觀主起身當先領著他們二人朝煉丹房走去。

走到煉丹房中,李昶看了于洋一眼,示意讓看看看有什麼可疑之處,畢竟對於藥草,于洋要專業的多。

房中一股濃郁的中草藥味,而且有很多葯爐,已經燒的全身發黑,可見他確實是經常擺弄藥物。

于洋走到那些葯爐前,挨個揭開聞了聞,接著走到擺放藥物的葯櫃前逡巡。

看了半天后看李昶一眼道:「都是些尋常的草藥,沒什麼特殊。」

李昶點點頭,準備出去,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輕「咦」一聲。

「怎麼了?」李昶回過頭道。

只見於洋從門後一個小布袋裡拿起一片花瓣,凝著眉毛看著疑惑道:「這是···忽地笑?」

李昶走到跟前看著那片幹了的花瓣問道:「這花瓣有什麼特殊的么?」

于洋道:「我爹曾往家帶回過這種花瓣,這花名叫忽地笑,它只生長於苗疆。」

于洋對老觀主道:「紫陽道長可是去過苗疆?」

老道長愣了愣,「他幾年前確實去苗疆赤腳行醫過,也就是從那回來後,醫丹之術大成,就連宮裡以前的越妃娘娘都都曾服食過他的丹藥。」

于洋眼神一凝,李昶聽到越妃神情也是一變,「觀主所說越妃可是劉娘娘?」

老觀主點點頭。

「紫陽道長何時為越妃煉製丹藥的?」

「大概一年前。」

「那麼越妃娘娘與紫陽道長算是故交了。」

觀主道:「算是吧。」

李昶雙眼微眯,玄英觀此行所獲頗豐啊。

當即拱拱手道:「多謝觀主解惑,如此我二人便先行告辭了。」

老觀主雖疑惑李昶只是看了看丹房便匆匆告退,卻也不便多問,打個稽首道:「李大人請自便。」

他二人走出玄英觀,于洋便道:「也許我知道致使那位娘娘癲狂的藥物是什麼了。」

「說說看。」

于洋道:「我從一開始便很是疑惑,時間藥物雖各有其效,可終究有一個共性,那便是隨著時間或者其他一些原因藥效一定會減弱,可那位娘娘身上的藥物卻能在多日後,只是依靠血肉頃刻間令貓兒癲狂,我生平所見藥物中根本沒有能達到這種效果的藥物,可苦於當時對這種藥物不知其形,不辨其味,我便只當是我學業不精,也許是這種烈性藥物是我從未見過的葯。」

「可剛才在丹房中見到忽地笑的花瓣的時候,我突然明白,也許那根本不是藥物,而是另一種東西,忽地笑性喜陰濕,多生於背陰潮濕處,而且極為嬌弱,只有苗疆盛產,所以我便問老觀主,紫陽道長是否到過苗疆,他說確實到過,而苗疆除了草藥繁盛,還有另一種中土所沒有的東西,那便是蠱毒,我爹曾說過,蠱毒是一種非常神奇的東西,控制人的行為都有可能,更別說讓他癲狂。」

于洋呼口氣接著道:「我當初以為那位劉公公說大話,以那位娘娘的屍體上傷痕來看,根本折騰不了那麼久,現在想來卻不盡然,你可還記得劉公公所說他見那位娘娘當時雙目泛紅?」

李昶點點頭。

「而我驗屍之時也發現屍體眼球之上泛有血絲,這些跡象都符合身中蠱毒,試想一個人身中如此烈毒,怎麼可能在身體上不留任何痕迹,唯一的解釋,也是最合理的解釋便只能是蠱毒了,也只有蠱毒可以讓她在失血已經足以致死的情況下,還能再折騰一段時間,我爹說有的蠱毒在宿主死後一段時間內,還能依靠屍體殘存一段時間,那隻花貓只怕便是沾染了那些殘存的蠱毒。」

李昶聽他這麼說,輕輕的翹起了嘴角。

他翻身上馬道:「咱們可以去昭獄了。」

「你找到辦法可以撬開紫陽道長的嘴巴了?」

李昶一揮馬鞭道:「一個蠱毒,一個越貴妃,若還不能讓他張嘴,那我這個京畿提點便是白做了。」

于洋疑惑道:「越貴妃?」

李昶頭也不回道:「你只管看好戲吧,我想宮牆之上的鬼影裡邊只怕也有這位紫陽道長的身影存在,他道門靠的便是裝神弄鬼,寫符畫籙,要是沒有他給人支招,那才是怪事。」

李昶身子隨著馬兒不停起伏,眉頭不自覺又蹙起,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紫陽道長,可紫陽道長身後的人又是誰,他到底是出於何種原而把自己置於這樣生死兩難的境地。

劉娘娘么?一個失寵了的後宮妃子,又有何能力能讓一位德高望重的道士不顧身死相助?

甩了甩腦袋,揮了一下馬鞭,看來這些疑惑只能從紫陽道長嘴裡得知了。

9. 彌天大謊

李昶和于洋趕到昭獄的時候,看到了盤腿閉眼坐在草團上的紫陽道長。

他聽到獄卒開門的時候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雖身在昭獄,形容略顯憔悴,但端坐的脊背卻挺的很直,即便是深陷牢獄也難掩出塵之意。

李昶讓獄卒打開牢門便揮揮手示意獄卒離開,自己和于洋走進牢房中,撩起衣襟席地坐在了紫陽道長面前的乾草上。

直到李昶坐定,紫陽道長才睜開眼眸,他看了看坐在面前的李昶,卻隻字未語。

李昶笑了笑道:「道長難道不想知道我前來要問你何事?」

「大人要問什麼只管問,能答之事我當實話實說,不能答之事我便緘口不言。」紫陽道長語氣波瀾不驚。

「道長倒是直爽,我來見道長前,先去了一趟西華山玄英觀,只是比起以前的香火鼎盛,我去的時候很是冷清,想是因你一己之過整座道觀都受到了牽連。」

紫陽道長依舊不溫不火道:「我自問我本心行事,當不為外物而擾。」

李昶譏笑出聲,「玄英觀教你育你多年,在你心中也是外物?宗門傳承經百年而不衰,如今因你陷入前所未有之僵局,這便是你的本心?」

紫陽道長搖搖頭道:「大直若屈。」

李昶冷聲道:「好一個大直若屈,我看道長是大辯若訥。」

紫陽道長微微笑道:「沒想到大人也熟讀《道德經》。」

「不算太熟,但卻將其中一言牢記於心,不敢有一刻或忘。」

「哦?是哪句?」

李昶看著他,一個字一個字的道:「天網恢恢,疏而不失!」

紫陽道長表情微僵。

李昶站起身走到他的背後,開口道:「從這件鬧鬼之事一開始,你便牽涉其中,甚至可以說,你在這件事中起的作用比那三件詭異的事情都大,是你一手將鬼事於儲君之位聯繫在了一起,若說你不知其中巨細,恐怕你自己都不會信。」

紫陽道長眼眉低垂,不為所動。

「你在獄中只怕不知,冷宮那位娘娘和那個宮女被殺的謎已經被解開,如今鬼神殺人已無人再信,而我今日前來也不是請你告訴我作案方式,而是為了挖出幕後黑手。」

于洋一直在觀察他的神情變化,當李昶說到那兩個死去的女人的時候,紫陽道長的眉頭皺了皺,放在膝蓋上的手也不自然的抖了抖,似有一絲不忍和慚愧。

李昶則繼續道:「今日一早我便到了玄英觀,于洋在你的丹房中發現了苗疆特產的忽地笑,後經老觀主證實,你確實到過苗疆,而冷宮那位娘娘的種種跡象表明,她是身中蠱毒而死。」

于洋本以為他聽到這些神情該有一些起伏,卻發現他格外的平靜,臉上一絲波瀾都沒有。

「觀主還無意中吐露了一件事,他說你從苗疆回來後,丹藥之術大精,宮裡的越貴妃都吃過你的丹藥,所以你和越貴妃算是故交。」

李昶扭過頭,盯著他的臉,只見紫陽道長的咬肌不自覺的緊繃了一下,只是很快的便放鬆了下來,神情再次極為平靜,甚至還夾雜著一絲釋然。

紫陽道長終於開口道:「大人說完了么?我與越貴妃確實是故交,我也確實粗通蠱術。」

說到這裡他展顏一笑道:「大人不過是想要從我嘴裡證明,是否是我和越妃娘娘裡應外合,一手策划了這場陰謀,那麼我告訴大人,沒錯。」

李昶的眼睛驀地睜大,紫陽道長的反應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他認罪認的太容易也太乾脆了,連一絲掙扎都沒有,甚至還隱隱有些不耐煩的急躁。

李昶追問道:「那麼趁天狗食日之際,在宮牆之上弄出鬼影你也知情?」

紫陽道長嘴角隱隱微掀,介面道:「我自然是知情的。」

「那麼你可知道是如何製造的?」

紫陽道長低頭垂眉道:「不過是個大了點的皮影戲,看似逼真,實則再簡單不過,於正對宮牆一處房屋中事先備好木偶傀儡,再以綠娟薄紗覆於窗上,天色一暗,在房中點滿燭燈,屆時人偶動牆上自然會有鬼影浮現。」

李昶聽他如此說已知只怕確實如此,這些把戲只要道出玄機其實簡單的很。

頓了頓又問道:「你本是方外之人,我觀你也不是利欲熏心之人,為何要做這些事。」

紫陽道長牙關再次緊繃,隱有怒色,「想做便做了,哪需什麼道理。」

李昶神情一滯,心頭疑惑卻越來越重。

從這件案子錯綜複雜的線索都開始指向紫陽道長和劉娘娘的時候,李昶便已經產生了懷疑,可他原以為,至少需要動用很多手段才能讓紫陽道長說出真相,甚至包括劉娘娘,他都不該這麼快的便和盤托出,畢竟目前為止沒有任何確鑿的證據可以證明劉娘娘牽涉其中,可紫陽道長卻乾脆爽快的便和盤托出,這相當於默認了這一切是濮王授意。

皇帝從一開始就把矛頭對準了濮王,若然紫陽道長是為濮王效力,那麼他此刻所作所為與濮王而言並沒有任何好處,濮王絕對不可能因為他把所有罪責招攬在自己身上便能摘得乾乾淨淨,皇帝更不可能因為他一句「想做便做了」就相信這是他一個人的罪責。

李昶牢牢的盯著紫陽道長的看了半天,可除了決然他沒有看到任何慌亂情緒,李昶頹然轉身,走出了牢門,審已經沒有了必要。

于洋緊隨其後,紫陽道長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輕聲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紫陽道長的舉動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事情進行的太過順利了,而太過容易得到的結果往往不是真相。

宮中兩具屍體都有很多線索指向劉娘娘,劉娘娘早就已經和這個案子逃脫不了干係了,一個失寵卻又剛愎自用的後宮女人對皇帝心存怨懟再正常不過,可紫陽道長,他這麼做不是為了濮王卻又是為了誰,又是為了什麼?他一個方外之人,儲君是誰和他本沒有什麼關係,何至於置生死而不顧。

「你剛剛留意他的神情變化了么?」

于洋臉皺的跟個包子似的,李昶見他沒回應扭過頭道:「怎麼了?」

于洋頓了頓道:「說來你可能不信,他只有兩次情緒波動的時候,一是你提到慘死的兩人的時候,他似乎有些不忍和慚愧,當你說老觀主無意間提到越妃娘娘的時候,他則有那麼一瞬間憤怒,可很快便釋然了。」

「不忍?慚愧?」

于洋似乎不太肯定,可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李昶的雙眼迷了起來,案件的走向與他的預期大相徑庭。

對死者心生不忍和慚愧,這不該是一個為謀私慾之人該有的情緒,他的所作所為定然有不得已的苦衷。

至於憤怒和釋然,他到底因什麼而憤怒,又為什麼很快釋然。

凡所為,必有所謀,李昶站在昭獄大門前雙眼緊閉,把案情從頭到尾在腦子裡過一遍,他需要好好的整理一下思緒。

于洋見他閉目站定,心知他陷入了神思,也不上前打擾,只是站在他的身側。

李昶足足站了一炷香的功夫,等的于洋都有些焦躁了才睜開雙眼,他雙目凝神,回頭看于洋一眼道:「走,咱們進皇宮。」

「進宮幹嘛?」

李昶晃晃腦袋道:「不管怎樣,至少宮牆鬼影之謎解開了,總該把調查的結果稟報陛下,陛下如今望眼欲穿,咱們多耽誤一刻,陛下心裡便會多憂慮一分,為人臣子者不該讓君父多添憂慮。」

于洋點點頭,兩人便從昭獄向宮中走去,一路上李昶眉頭便沒有鬆開過,他總覺得事情不可能這麼簡單。

進了皇宮,李昶只顧低頭思索,突然聽見有人叫自己。

抬起頭髮現是劉公公,只見他身後跟著還幾個小太監,那些小太監抬著一個大佛像。

劉公公道:「李大人在這是要去立政殿么?咱家叫了您好幾遍您才聽見。」

李昶笑了笑道:「確實是要去立政殿向陛下稟報一些事情。」

說著看了看劉公公身後的幾個太監詢問道:「劉公公這是?」

劉公公撇撇嘴道:「嗨,也該咱家倒霉,官家今日在文華殿見了這個佛像便大發雷霆,這不,讓咱家把這尊佛像移到個讓官家看不到的地方。」

李昶疑惑道:「哦?陛下因何看到這尊佛像便雷霆大怒?」

劉公公張了張嘴,然後看了看四周,走到李昶身邊附耳輕聲道:「這佛像是早些年濮王爺進獻給官家的,這不···您也知道最近因為這事,所以陛下便遷怒於這尊佛像。」

李昶突然臉色一變,整個人呆了住,劉公公說完欠回身子見李昶神色有異,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趕忙道:「李大人,可是咱家說錯了什麼?」

李昶一時激動,下意識緊抓住劉公公的手臂追問道:「你說這尊佛像是濮王所獻?」

劉公公不明所以道:「是啊。」

李昶急聲道:「濮王可是信佛?」

劉公公已經懵了,點點頭道:「對啊,濮王爺自幼信佛。」

李昶狀若瘋魔,自言自語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全都對上了。」

劉公公覺得李昶已經瘋了,求救似得看向于洋,于洋明白李昶肯定想到了十分關鍵的東西,對劉公公擺擺手,示意他別打擾李昶。

劉公公雖然很疑惑,也只好走了,只是走一步三回頭,不停的看身後魔怔的李昶。

李昶醒過神來看著于洋道:「我明白紫陽道長為何前後所作所為差距那麼大了,包括他的動機,我竟然到現在才想通,真是太笨了。」

于洋疑惑的看著他。

李昶咧嘴一笑,「全都是幌子,所有的一切都是幌子,兇手對所有人撒了一個彌天大謊,而所有人竟把這個謊言信以為真,你我也甘為棋子,被其驅使,當真是好算計!」

10.驅虎吞狼

于洋兀自雲里霧裡,開口道:「什麼意思啊?」

「一時半會也跟你說不清楚,咱們邊走邊說。」

兩人邊往立政殿走,李昶邊說,「從紫陽道長不加任何猶豫,甚至還略顯急躁的說出犯案經過之時,我便開始覺得紫陽道長背後的人不該是濮王,他若為濮王之人,理應用盡一切辦法拖延時間,案子破獲時間越久,陛下面臨的壓力越大,同時對濮王也越有利,可是他的做法卻恰恰相反,我只是說出案情可能指向劉娘娘,甚至都還沒有拿出確鑿的證據,他便把除了幕後主使之外的一切和盤托出,這與情理不合。」

「但是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一點是,紫陽道長乃一個方正之人,又會因無故慘死的兩人心生不忍,與此同時他還不畏懼死亡,這麼一個油鹽不進的人到底是因什麼原因,而情緣捲入這場權利紛爭。」

「最大的可能便是顧及宗門,可就目前看,他的作為對玄英觀有害而無利,直到剛才劉公公所說濮王自幼篤信佛教,我驀然驚醒,這隻怕才是讓這位正直的道長違心而為的真正原因。」

于洋道:「你是說,他怕信奉佛教的濮王一脈掌權後,玄英觀因之受到打壓?」

李昶點點頭道:「除此之外,又能有什麼原因讓一個無欲無求的人這樣做呢。」

于洋想了想道:「所以這件事便是紫陽道長一手策劃的?」

李昶冷笑一聲,「哪有這麼簡單,他玄英觀一個道觀而已,怎麼會有如此大的魄力和手段去策劃這麼大的一件事,若然背後沒有同樣有望取得皇位的其他藩王撐腰,打死我都不信。」

「這件案子從一開始便不是針對皇帝,而是濮王一脈,所有的人都覺得,一旦鬼神之事坐實,皇帝一定會迫於無奈把東宮之位傳給濮王之子,因此包括我在內,都覺得這件事濮王的嫌疑最大,可卻忽略了一點,那就是陛下的憤怒,陛下絕對不肯束手就擒,他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打破這個僵局,而僵局一旦打破,屆時被陛下積怨已久的濮王一脈必然會遭受慘痛的打擊。」

「最可怕的是這個人深知濮王一脈不可能放棄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紫陽道長那句話一出口,那些削尖了腦袋想擁有從龍之功的臣子們便會蜂擁而至,成為促使這個陰謀實現最關鍵的一環,甚至就連你我也不自覺的成為他的棋子,案情破獲,濮王在劫難逃,而你我說不準還是最重要的那顆棋子。」

這個陰謀看似簡單,但卻對人心算到了極致,若然不是紫陽道長性子耿直,不知為何憤怒,從而露出了破綻,這個陰謀很有可能便會成功。

「可既然如此,那個紫陽道長何不直接對你說是濮王授意讓他如此。」

李昶笑了笑道:「他沒有任何證據直接指證濮王,反而會得不償失,他要的只是最有可能繼任東宮的濮王一脈從此與東宮無緣,而這一點,只是陛下的懷疑便足以影響到,屆時案情破獲,即便沒有任何明證,陛下也一定會想辦法拆去濮王的一部分羽翼,這便是他的謀劃。」

說到這裡,李昶臉色再次一變,自言自語道:「壞了,只怕還不止如此!」

于洋驚訝道:「什麼不止如此?」

「但願是我想多了,你我還是先去面見陛下。」

于洋已經習慣了李昶的話總是說半句,也不再追問。

兩人來到立政殿前,一個小太監看到李昶趕來,迎上來道:「李大人可是來見陛下的?」

李昶道:「我有要事稟報陛下,煩勞小公公通稟。」

小太監趕忙進去通稟,一會兒後便出來道:「陛下宣二位覲見。」

李昶進入殿中,叩拜行禮,皇帝道:「愛卿平身吧,可是案情有了進展?」

李昶道:「托陛下洪福,案情已基本告破。」

皇帝愣了愣,隨即喜形於色,「愛卿當真了得,這麼快便破獲了?」

李昶躬身苦笑道:「稟陛下,非臣能力高絕,是兇手希望臣儘快破案。」

皇帝疑惑道:「哦?事情究竟如何?愛卿速速講來。」

李昶理理思緒,把所有的線索和推斷細細的從頭向皇帝交代了一遍。

皇帝聽完後臉色陰晴不定,一雙手屈起放下好幾次才忍住怒火,沉聲道:「好一招借刀殺人的離間之計,此賊子真是狠毒。」

李昶等皇帝情緒逐漸平復,再次拱手道:「陛下,臣以為,只怕還不止如此。」

皇帝道:「有什麼話愛卿不妨直說。」

李昶吸口氣道:「陛下,臣恐此人所謀不止東宮。」

皇帝悚然一驚,東宮之位都不滿足,那所謀的可就是他身下的龍椅。

皇帝只愣了愣便明白了李昶之意,要說起帝王心術,擺弄人心,放眼整個天下超過他的人屈指可數,但這其中絕對不包括李昶。

李昶言下之意,此人若然只是想清除一個爭奪東宮位的對手倒還罷了,可欲壑難平,人心險于山川,若然此人對於皇位也有覬覦之心,那麼便不可不防。

濮王素有賢名,在民間有聲望,在朝堂有根基,若是照兇手的計劃發展下去,皇帝藉此事折了濮王的羽翼,甚至更嚴重,直接削了濮王的權,屆時濮王一脈勢必反彈,皇帝雷霆之下即使徹底平定,自己也不可能毫髮無損,而此時這個包藏禍心的傢伙手持鐵證揭露真相,那麼皇帝誣陷忠良,不容藩王的帽子便坐實了。

到時候,這個幕後之人極有可能趁機聯合濮王余部,以及其餘唯恐被削權的藩王,這可不是一股小勢力。

皇帝後背發涼,這哪裡是借刀殺人,分明是更毒的驅虎吞狼之計。

皇帝不敢再想了,寒聲道:「愛卿,速去再審紫陽,越妃交給朕,朕不管你用任何辦法,一定要挖出這個身後之人。」

李昶伏身道:「臣領命。」

正在這時,大殿外傳來劉公公急急忙忙的聲音,「官家,大事不好!」

皇帝臉本就憤怒,聽到劉公公大呼小叫,怒聲道:「滾進來,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劉公公連滾帶爬進來趴在地上慘聲道:「官家,越妃劉娘娘在寢宮中懸樑自盡了!」

「什麼?」

殿中三人對視一眼,皆是一臉驚訝,皇帝睨著趴在地上發抖的劉獻沉聲道:「什麼時候的事?」

「奴婢也是剛知道,廣寧宮中除劉娘娘自盡,其餘八個貼身奴才也都死在了一起,清掃宮殿的小太監也是剛發現的。」

皇帝眼神陰沉,「去廣寧宮!」

廣寧宮中,劉娘娘的屍體掛在還懸在樑上,那八個太監宮女則都趴在地上。

皇帝看著滿屋屍體,聲音沒有一絲溫度,「于洋,給朕驗。」

于洋趕忙伏身驗屍。

于洋挨個查看了九具屍體,又把桌上的茶杯看了一遍,足足忙活了半個時辰。

「回陛下,劉娘娘確系自縊身亡,這八個宮奴乃身中砒霜而死,桌上茶碗里有大量砒霜殘留,應該便是飲毒茶而死。」

皇帝寒著臉,李昶則下意識喊道:「壞了!」

「怎麼了?」

李昶道:「回陛下,臣昨日前往西華山,玄英觀老觀主似乎有意提及劉娘娘,而且他也是除紫陽道長外,唯一一個知道案件線索指向劉娘娘的人,而今劉娘娘自盡,只怕他有傳訊的重大嫌疑。」

皇帝回頭道:「劉獻,速派人把那個觀主給朕帶回來。」

李昶則躬身道:「陛下,劉娘娘這條線索已經徹底斷了,只有玄英觀一條,臣需馬上前去昭獄再審紫陽道長。」

「去吧,那個觀主朕也會把他送到昭獄的。」

李昶當即躬身辭別皇帝。

皇帝看著滿屋子屍體頓了頓道:「傳詔,越妃身患惡疾猝然薨逝。」

李昶趕到昭獄,只見紫陽道長依舊坐在那兒不溫不火。

紫陽道長看到李昶又來輕聲道:「不該說的我不會說的,李大人不需要白費心機了。」

李昶看著他輕聲道:「越妃在自己宮中自盡了,還毒死了自己的八個貼身宮奴。」

紫陽道長豁然抬頭,緊緊的盯著李昶的眼睛,滿眼的不可置信。

李昶再次平靜道:「濮王自幼信佛,一旦掌權,佛教必然大盛,而你道門自然會隨之受到打壓,你身為道門之人,自然不願意他掌權,這便是你所謂的作案動機吧。」

聽到這裡紫陽道長勃然色變,猛地站起身子道:「你怎麼知道的?是我師父···不可能,他不可能說出來的···」

李昶暗道:果然和老觀主有關。

他看著紫陽道長道:「你的師父已經和盤托出,越妃娘娘畏罪自盡,你還要為了那個幕後之人包庇到幾時?」

李昶語速越來越快,語氣越來越沉。

「而今玄英觀勢微已成必然,若你還想你觀中師兄弟有條活路,最好便把自己知道的一絲不剩的說出來,如此或許他們還有一線生機。」

紫陽道長面色痛苦,頹然倒地道:「我不知你說的幕後之人是誰,是我師父吩咐這麼做的。」

說到這裡,他突然拽著李昶衣袖道:「我早已將身死置之度外,可我那些師兄弟是無辜的,李大人,只求你請求陛下,放他們一條生路!」

他神情誠懇,不似做偽,李昶心中已然明白,這個性情耿直的道士多半礙於自己師父養育之恩,因此不惜捨去自己一人性命而換取將來道門昌盛。

李昶扶起他鄭重道:「我會盡量保全他們性命,可卻無法保證,至於你,只怕難逃一死。」

紫陽道長慘然一笑,「自我進了這昭獄便沒想活著出去,宮中兩人皆因我而死,我身負兩條人命,焉能苟活於人間,便是千刀萬剮,也是應該。」

李昶長嘆一聲,離開了昭獄,他可以說是是這件事里最糊塗的一個幫凶。

李昶最不希望發生的事情發生了,劉公公快馬趕去玄英觀之時老觀主便也已自盡,皇帝聞言雷霆大怒,卻也為之膽寒,一擊不中而遠遁千里,這是徹頭徹尾的梟雄手段,至此所有線索都斷了。

兩日後,皇帝召開大朝會,李昶于洋在滿朝文武前把案件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只是真兇成了那個玄英觀的老觀主。

在李昶再三請求之下,皇帝命玄英觀除紫陽外所有道士發配嶺南,至於紫陽道長則當街處斬,這已經是皇帝最大的讓步了,皇家的權威需要敵人的鮮血來捍衛。

東宮之事暫時擱置了下來,但所有人都明白,這只是暫時的平靜。

李昶更是明白,那個全身而退的幕後之人還緊緊的盯著皇位,他不可能死心的。

後續可以在我的專欄「扶桑榭」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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