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說：燒人

01-25

廟裡不死人就幾乎見不到他。能見到他的時候，總是寺院的和尚死了，要燒的時候。

每個和尚在廟裡總有事干，看殿的叫香燈，燒火的叫火頭，看門的叫門頭，種地的叫菜頭，燒死人的我卻不知道叫什麼。燒死人，算是廟裡最閑的活了，總不會整天死人吧。我在廟裡呆了近兩年，見過他也就兩次，所以廟裡也死了兩個人。

看起來極度散漫的黑和尚，寺院里不遷他的單，因為沒人願意干這個燒死人的活，或許也沒有人燒得比他好，在他手上燒過的人怎麼也有兩位數了，燒死人是個技術活，或許柴火不夠干，或許柴火搭的不夠好，燒到一半火滅了就有些尷尬了。他總能燒得一乾二淨。

死人總是難免的，剛到那個寺院，就死了一個老和尚，沒見過，只是參加了他的荼毗儀式。那一次，我第一次見到這個黑和尚，大家沉重的把屍體抬上化身窯時，黑和尚早已經在上面等著不耐煩了，遠遠看去，正在剝花生吃，百無聊賴的打發時間。大夥把屍體抬到化身窯，他說著不清楚的普通話指揮怎麼把屍體放進去。等大家把經念完，他從大和尚手裡接過火把，塞進化身窯，不一會就是熊熊大火，把裡面的死人燒的噼啪響。不一會，僧眾散去……

對於我們來說，同在一個寺院里生活，沒有血緣關係但也是同窗道友，時間長了，總有些感情，黑和尚住了十幾年，但是燒人的時候，沒見到他有過一點傷感，有時我也在想，他知不知道燒的是誰？死人，我總會悲傷，過了一段時間，就不再難過。不知道難過是假的，還是時間是假的。死人，沒看到黑和尚悲傷,只看到他把火燒的很旺時露出對自己把火燒的好的滿意。

也許他是燒得麻木了，也許是真的看透了，別人的生死對他來說其實並不重要，生死問題，向來只是關乎自己而已。燒人，對他來說只是一份工作，一份別人不敢幹，不願意乾的工作。他一直在享受燒死人帶來的福利，因為沒人願意干這活，他願意，所以，即使他很散漫，也不會遷他的單。死人需要它，活人更需要他。我想，如果一個人能做到活人和死人都需要，這就是本事吧。

黑和尚脾氣不好，一點不滿意就能嚷嚷起來，所以沒什麼關係好的朋友。但是一點也不耽誤他的工作，討厭他的人死了也總會閉上嘴，還得死在他的手上。我很想知道他燒人是什麼一種心理體驗，但是卻沒有緣分可以了知。他決定了很多和尚的最後一程。

和他一起工作的，還有一個黑胖和尚，前段時間得知，黑胖和尚死了，想必，也是他燒的。我在想，寺院的和尚死了由他來燒，他死了，又有別的和尚去燒，薪火相傳。

活著，沒有自主。

死了，不能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