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醫學會專欄文章：拯救外科醫生

在你做完一台十幾個小時的手術卻無力回天的時候，你在想什麼？

或者，手術進行得很順利，卻意外出現了手術併發症的時候，你在想什麼？

又或者，你覺得自己付出了所有努力，但家屬卻一次又一次地來找茬的時候，你又在想什麼？

「有時去治癒，常常去幫助，總是去安慰」。特魯多宣言被認為是作為醫者在面對病人時應該具有的道德行為準則。

但是，誰來治癒、幫助、安慰每天都處於高壓工作狀態下的外科大夫們呢？

本應是天之驕子的外科醫師群體們，他們的焦慮和抑鬱卻無處發泄。（在手術台上講黃笑話可能是發泄方式之一Q.Q）

英國已經認識到外科醫生這個精英群體可能會被手術不良事件影響心理健康，從而影響病人的安全。做為英國醫生群體的代表機構，英國醫學會發表了專欄文章：《拯救外科醫生》<Save the Surgeons>。以下為全文譯文：

手術中出現的併發症可以嚴重影響外科醫生的思維，這也是一位主任醫師竭力避免術中失誤以及試圖減少其帶來的負面影響的原因。

「你已經儘力了，有些事情是沒辦法的，咱們站直了別趴下。」就像許多外科大夫一樣，Kevin Turner醫生每次都要用同樣的台詞，來安慰那些糾結在剛剛那台不太順利的手術的同事們。

但是，對於做了10年泌尿外科主任醫師的Turner來說，他已經看到許多同事變得僵化、規避風險、孤僻、焦慮，並且處在家庭和人際關係崩潰的邊緣－而這些都是由於各種複雜病情和失誤已經變成了他們日常生活中必要的「懲罰」部分。（就像國內醫院流傳的：優秀的外科醫生離婚率都高）

僅僅幾句安慰的台詞是遠遠不夠的。

Turner醫生說：「你往往覺得自己要把不良結果的責任都攬上身。外科醫生有完美主義傾向，他們經常認為術後情況都是他們導致的－但是所有的手術都有風險，併發症和失誤時有發生」。

對於絕大多數外科醫生來說，一個尖銳的事實是，下一次手術併發症和失誤的發生只是時間問題而已。而Turner醫生所關注的是這些不可避免的情況是如何堆積起來，又對個體造成了怎樣的傷害。

這名在伯恩茅斯工作的外科醫生說：「是不是你年齡越大，抵擋傷害的能力也就越強呢？到底是既往的閱歷和經驗讓我們能更好地應對不良事件的發生；還是年資越高的外科醫生們越脆弱，因為他們沒被狠狠打擊過？或者說，你所能承受的傷害是有極限的？

在2012年進行了一項叫做「醫務人員是不良事件的第二受害者」的研究。研究發現，外科醫生正在成為「第二受害者」－因為他們無論是從情緒上還是身體上，都非常嚴重地被手術病例中可能高達40%的手術併發症或失誤影響了。

研究還發現，許多外科醫生都曾報告過各種各樣的負面反應，包括「憤怒、暴躁、悲傷、抑鬱、羞愧和自責」。

「冷血動物」

牛津大學外科教授Neil Mortensen也認為這個問題已經被忽略了太久。

他說：「外科大夫常常被諷刺為對病人漠不關心的冷血動物，但其實他們絕大多數人都對病人非常關心」。

「外科大夫作為一個群體，的確具有某些非常相似的個性特點－他們是可以能把壞事理性地處理和區別對待的群體，也許他們不會用自殺這種明顯的方式表達出來，但是往往體現在個人問題和婚姻問題上，比如離婚。我認為外科醫生們在失去勇氣，變得謹小慎微－我看到過太多偉大的外科醫生以前技術非常棒，但現在已經不敢承擔任何風險了。外科大夫們變得更加規避風險，但是在有些情況下，必須有人站出來承擔這些風險」。

Mortensen教授還指出，這種承擔風險的要求在一直增加。

「來自工作和監管的壓力在增加，與此同時，手術對於體力和腦力的要求也在增加。一旦有患者去世了，醫生會面臨來自管理層，醫學委員會和帶薪休假的壓力，有時候這就像風暴在慢慢形成，但是很多時候它都被低估了。這個領域需收集更多的證據。」

Turner醫生表示，當出現手術失誤或者出現手術併發症時，外科醫生的心理活動都很相似。他們會翻來覆去地思考有當時有什麼更好的處理方法，從而更加內疚。而來自於家庭和同事的負面反應可能使問題變得更加嚴重。

同事的支持

這時候往往就出現了這幾句熟悉的台詞：「你已經儘力了，有些事情是沒辦法的，往前看吧。人們經常會用這幾句說辭，因為他們很想幫忙－如果他們也能分享那些痛苦的經驗的話，也是有一定幫助的。但是這幾句話遠遠不夠。」Turner醫生說。

「我當外科主任已經快10年了，和每個人一樣，我也經歷過失誤和手術併發症，這些事情的確能影響你－我很幸運能擁有一群非常支持我的同事們。不是每個人都能理解的」。

如果這幾句安慰不夠的話－也許永遠都不會夠，那麼可能就需要來自於同事、家人和朋友之外的支持了。畢竟這個問題不僅僅會影響外科醫生，更可能對病人的診治和患者安全，甚至英國醫療體系的可持續性造成影響，畢竟外科醫生都是寶貴的人才。

「外科醫生是極其昂貴的資源。無論是休病假還是在工作時狀態不佳，一旦他們的表現變差，那麼每個人都承擔不起後果。我非常關注外科醫生的個體健康，因為他們對醫療機構有著巨大的影響。」Turner醫生說到。

Turner醫生的確幫得上忙。和伯恩茅斯大學以及皇家伯恩茅斯醫院一起，Turner醫生開展了一項調查，旨在了解醫療失誤和併發症對外科醫生心理上的影響。這項研究希望能形成國家層面的評估並由此帶來改變，以減少負面事件的影響，從源頭保證這些不良影響發生的可能性能被控制在最小。

Turner醫生說：「數據顯示，外科醫生傾向於在不良事件時更加謹慎，他們會採取更加規避風險的措施，並且會避免那些可能會導致併發症的手段。這也許對患者的診治是不好的－而患者的健康又偏偏是我們最關注的。我們並不知道這些失誤和併發症的累積影響有多嚴重」。

「我們希望能接觸更多的外科醫生們。我想了解他們的感覺－孤僻、孤獨、焦慮和迴避行為－人們可能用喝酒或者健身的方式來避免去面對可能發生的問題。我們也評估了家庭生活、人際關係和工作時間對醫生的影響。當然，對於如何避免急性精神癥狀的發生，我們也很感興趣。」一位參與研究的博士生Johnson女士說：「一旦外科醫生們完成調查，我們就可以得知他們是如何應對這些併發症和失誤的」。

「我們認識到，所有的外科醫生都是不一樣的，不能夠理所當然地把每一個追求外科職業的個體都歸成一類。但是，因為在這次調查中有機會接觸到上萬名外科醫生，我們希望能夠獲得更深入的信息，從而了解外科醫生處理不良手術事情的各種方式。」

Turner醫生補充到：「當我們提起和闡述這個問題時，得到的反應非常熱烈－這非常重要，這表明這項研究應該更早進行。而我們所做的，就是全力去促進這個領域的探索。」這個調查將會及時地提供很多解答，但與此同時，什麼才是對外科醫生更好的支持呢？

Turner醫生認為與其被動地等待回應，更應該主動採取行動，而精神輔導或心理專家可能就是解決問題的關鍵。外科培訓的改變也很重要，因為受訓的外科醫生「從來就沒有被告知他們可能會經歷什麼或會有什麼樣的情感體驗」。

「輔導熱線」

Mortensen教授有著相似的建議。他說：「我們在支持上做的明顯不怎麼好。雖然皇家外科醫師學會有地區代表，有問題的時候可以打電話給他們，但是這個系統運轉得並不好。我們在討論建立輔導熱線，能夠讓一群更資深的人提供慈善式的幫助」。

「目前許多的安排既冷漠又官僚，我們更需要針對個體層面的實際幫助」。

無論結果如何，這項調查和工作都只能幫助建立一個平台和願景，來引領更積極的改變。

正如Johnson女士所說的：「在手術不良事件中獲得支持的外科醫生在未來應該可以給予病人更好的診治，這是底線。這非常重要，也是我們研究想要達到的最終目標」。

是時候把台詞放到一邊了。

BMA: Saving the surgeo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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