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裕生|人們很少認真設想一下:人要不死,又將如何?
人要不死,又將如何?
作者黃裕生(清華大學人文學院哲學系教授,博士生導師)來自《文景》2008第3期
對於人類而言,不管個體間的生命軌跡多麼不同,他們都有一個共同歸宿,那就是終結。人,是會死的。這是所有人的共同命運。對於這個命運,沒有人能夠抗拒,然而,又幾乎沒有人沒有抗拒過。克服死亡,抗拒會死,即便不是所有人的追求,也是許多人的嚮往。人們是如此不願面對死亡,接受會死的命運,以至害怕死亡,逃避死亡,厭惡死亡,成了人間的世情常態。
對會死的抗拒,在根本上意味著對長生不死的渴望。這種渴望是如此普遍而強烈,不僅漫延在每個人的夢想里,而且穿越千古,綿延在整個歷史裡;不單激發出了無數尋仙覓道的故事,更是催生了種種丹道與方術。不死,被想像為如此美好的事情,以至會死被視為人的一種厄運,是上天(帝)對人的一種懲罰。
然而,人們很少認真設想一下:人要不死,又將如何?
當然,簡單設想是很容易的,比如說,人要不死,地球會裝不下等等。但是,這個問題並非簡單是一個存在的外在條件問題,而是涉及我們的存在本身的問題:存在的方式、存在的意義以及存在的希望。
這裡,我們可以分兩種情況來討論:所有人都不死,或者只有少數人,比如只有你一個人不死。
如果所有人都不死,那麼,情形會如何呢?首先我們會發現,先生與後生,前輩與後輩的差別將不再有意義。作為後輩,他不再有未來的優勢:他不可能比前輩擁有更多機會經歷、參與、見證未來事件和未來幸福,因為前輩與後輩一樣擁有無盡的未來;他的歷史視野、理論深度、知識結構也不可能比前輩更先進,因為前輩永遠與後輩一起參與知識的更新、視野的拓展。只要願意,一個千歲前輩與十幾歲後輩坐在同一間教室里接受最新知識,並沒什麼荒謬之處。相對於後面的無限歲月,一千與十幾的差別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同樣,作為前輩,他也不再有過去的優勢:他經歷、參與和見證的往事,並非不可重演,並非不可再來一次甚至幾次。如果你非常喜歡三國時代,並且很想擁有曹操的經歷,以便體驗與袁紹鏖戰於官渡的冒險,與孫、劉對峙於赤壁的刺激,那麼,在無限歲月里,你完全可以找到同好一起重演一次三國時代大半個世紀的風雲變幻。這並不耽誤你什麼事,在這沒有盡頭的歲月里,你沒有什麼事急需去做的,演上一百年的戲算得了什麼?因此,對於三世紀的三國事件,二十一世紀的你並非只有聽的份兒,只要你願意,你還可以重複它們。我相信,不死的人類在生活中把三國風雲重演一遍,要比會死的人類在戲劇、電影里把它再現出來容易得多,從容得多。
這意味著,歷史上可以有無數個曹操、劉備和孫權,有無數個三國時代,而這進一步意味著,三國之後未必就是歸晉,而是仍可以回到三國,只要願意,甚至可以回到春秋戰國。實際上,如果人是不死的,那麼甚至於不可能有夏商周,乃至秦漢晉隋這些朝代的更替。「更進一層說,人要不死,人類將沒有時間,沒有歷史。因為一切都可以重新再來,因而也就沒有真正的開始與終結」。真正的開始是不可重複的,而不可再來,也才有真正的終結。但是,在人人不死情況下,每個人都可以在其等待與希望中打開並完成一切可能的意志和行動,因為他有無限的歲月。不管他人的意志與行動多麼堅強偉大,多麼輝煌耀眼,你也同樣能夠擁有那樣的意志與行動。因為只要你願意,你就可以利用取之不盡的歲月來培養、造就那樣的偉大意志,做出那樣偉大的作為。這意味著,一切創造,都是可重複的。於是,不僅沒有真正的開始和終結,而且也沒有真正的偉大,因為一切偉大一旦成為人人可為的事業,它也就不再偉大。
沒有開始與終結,則意味著沒有時間與歷史,因為時間和歷史既要有起源性的開始,也要有超越性的終結。
我們平時總在計算時間,通過計算時間來調整、安排我們的生活。我們之所以計算時間,根本上言,恰是因為我們每個人的時間有限。如果每個人的時間取之不盡,我們又何必總是帶著疲倦的神情來去匆匆?我們又何妨不找個溫馨的地方睡上五十年,讓布滿血絲的雙眼恢復純真與澄明?每個人之所以總要「抓緊」時間,就在於對每個人來就,時間總是有限的。
這個有限的時間就在從無到有與從有到無之間。有限時間的有限性就有限在它在有無之間。如果說從無到有,是起源性的開始,那麼,從有到無,則是超越性的終結。雖然我們每個人可以藉助思想(意識)提前進入死亡,通過「出生入死」而往返於有無之間,但是,在有無之間的這種循環,並不是簡單的重複,而是每次循環都有新的內容,都以以前的循環作為前提,以以前的循環作為開始。因此,我們每個人在有無之間的每次循環固然是每一次新的開始,但是,這種開始並不是對最初的開始的重複。這意味著,我們有絕對的開始,正如我們有絕對的終結。所謂絕對終結,也就是說,我們一旦擁有了它,我們也就失去一切所有。我們在絕對開始處開始了我們的有,開始了我們的存在,在絕對終結處,失去了我們的一切有,失去了這個世界。
對於我們每個人來說,真正的開始並不是歷史-考古學意義上的遙遠起源,而是當下對自己從無到有的覺悟,更確切說,對自己從無被拋入有的覺悟。我們們每個人並不從遠古開始我們的存在,而是從每個人自己那不可預測、不可把握、不可透視的意識有所顯現-有所意願開始自己的存在;並且也只是這樣開始了自己的存在,我們才會有起源意識而去追問歷史-考古學意義上的起源,從而才有歷史學意義上的「過去」。如果我們不能從自己的意識的有所意識(顯現)而給出當下,不能從我們的意志的有所意願(選擇)而開始存在,我們也就不會與遙遠的過去建立起聯繫;過去於我而言是封閉的、不存在的。我之為我,每個人之為每個人,就在於每個人都背負著一個無,這就是意識。意識的有所顯現而有所意願,就是我們每個人從無到有的開始。由此,我們也才意識到,我的存在是有他者在的世界,我的存在總是面臨著那不可歸結為我而大於我的他者在。這意味著,我們從無到有而開始的存在,打開並維持著一個他者的維度。簡單說,我的存在是一個有他者維度的存在。打開他者維度,在根本上也就是打開過去的維度,打開起源的維度。他者指示著我的起源,提示著我與遠古歲月的關聯。
所以,如果沒有我們從無到有開始自己的存在,我們甚至無法打開過去,我們的存在甚至也就沒有過去這個維度。但是,當我們有所顯現而有所意願地開始我們的存在時,同時也意味著我們給出了某種希望,我們處在某種期待中。而讓自己處在某種期待中,不是別的,正是打開自己的未來,讓自己的存在有一個尚未的維度,是一個敞開的不確定性。這表明,沒有開始我們自己的存在,我們也就沒有將來。因此,從根本上說,我們之所以有時間,我們之所以在時間中存在,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我們是從無到有,從意識開始了我們自己的存在。
但是,我們不僅能夠從無到有,而且也能夠從有到無。我們背負的意識之為無,不僅在於它是一個不可被完全窺測與規定的深淵,而且在於它是對終結即會死的覺悟。對死的覺悟或領會,讓我們在死作為事件到來之前就能從一切有中解放出來,從這個世界的一切富有中退身出來,回到意識之為無本身。了斷這個世界的一切富有,終結這個世界的一切希望,才能越過這個世界而打開「另一個世界」的希望。這樣的終結,才是具有超越性的終結,它使我們的存在既有真正的完結,又有真正全新的開始,全新的希望。
這一方面意味著,我們存在的這個世界是一個有限的世界,一個需要抓緊的世界,另一方面則意味著,我們總要退出這個世界,這個世界是有出路的——完結它而開始全新的歷程。正因為有出路,有全新的希望,這個世界的一切才是有意義的,並且也才是可以忍耐的。換言之,有徹底終結這個世界的出路,有完全擺脫這個世界的全新希望,也就獲得了以超出這個世界的另一種眼光來理解、審視這個世界的可能,這個世界的一切事件與過程也才獲得得某種意義與方向,並因而才展現為「歷史」,而不只是沒有方向的、可以不斷重複的事件堆積。
所以,時間與歷史以有開始和終結為前提。但是,人要不死,他的每次開始,都是徒勞的,都不是真正的開始,因為他能夠且必定不斷重複。他有無限歲月,不像我們會死之人只有一個人生,而是有無數個人生,只要他願意,他就可以重來;更重要的是,相對於他的不死,他在這個世界裡所意願的一切東西都是臨時的,但是,他又永遠退不出這個世界,他在這個世界沒有出路,所以,他沒有全新的歷程,他無法以帶著全新希望的眼光去理解、看待這個世界的一切,使這個世界的臨時事物呈顯出某種確切的、絕對的意義。對他來說,這個世界的一切都只不過是一些形態的不斷變換而已,有似夢幻而沒有可靠的意義。所以,他從無到有開始出來的「有」,於他而言都沒有絕對的意義。就此而言,他甚至無法真正從無到有,無法真正開始,因而他沒有時間與歷史。
對於沒有時間與歷史的人來就,他們在這個世界上的所作所為,都是可以重複而可以相互替代。不管是秦始皇的蠻橫獨霸,還是漢武帝的雄才大略,抑或是慈溪太后的愚昧昏聵,人們都可以將之重現於任何時代,而不會被認為逆時代而動。因為對於沒有時間與歷史的人來說,時代無所謂進步與否。即便有進步與落後之分,落後者也無需急著邁向進步時代,因為他總有機會進入而不會錯過;而先進者在進入了進步時代之後,也沒有任何的理由阻止他退回到落後時代的生活,只要他願意。這就如一個人逃出了其生活成長的暴政國家之後,沒有理由阻止他從自由國家回到暴政國家旅遊或生活,以便重新體驗暴政的荒唐和自由的可貴,或者,哪怕只是為了好玩。況且這並不減少他享受自由的歲月——他有無數歲月。
既然一切作為都是可以重複的,所以,人在這個世界所充當的角色的差異都將消失。秦皇漢武,不僅其位可取而代之,而且其業一樣可以重而演之。任何人的功業,他的所作所為,都不具有唯一性和絕對性;在漫長的生活歷程(不是歷史)中,人之間將沒有偉大與渺小、偉人與凡人的明確區分,唯一明確的不同,就是面部特徵。試想,在這樣的人類世界,誰還會有渴望偉大的榮譽感?誰還會有追求卓越的雄心壯志?
實際上,在人人不死情況下,不僅每個人的「偉大」、每個人的「突出」會被複制、被重演,從而被抹平,而且由於相對每個人的無窮歲月,這個世界的萬事萬物都只不過是不知晦朔的朝菌,實在不具有任何可靠性、絕對性,所以,世界的豐富多彩也將被抹平——它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沒有明確而絕對的價值,都是可有可無的。換言之,每個人對這個世界的萬事萬物都是趣味闌珊,了無興趣。如果說從無到有,也即從意識有所顯現這個世界的事物、有所意願這個世界的事物,才意味著開始自己的存在,那麼,不死之人甚至都難以開始自己的存在,或者更確切說,都沒有興趣、沒有激情去開始自己的存在。不死的你如何會帶著全身心的激情投身於一個沒有絕對性意義的世界呢?餓不死的你如何會帶著餓狼般的渴望去追捕一頭轉眼就自生自滅的羚羊呢?不朽的你如何會帶著出自你每根神經的衝動去抓住必定會在你手裡腐朽的事物呢?一句話,你如何會帶著滿腔的熱情去懷抱灰飛煙滅的虛無呢?
抹平自己,抹平世界,沒有出路,以至於沒有了興趣去存在,這就是人人不死的結局。那麼,如果只有你一個人不死呢?不管是秦皇漢武,還是許多其他人,他們渴望的不死,實際上就是他一個人不死,試圖借自己的不死來獲得對所有他人的優勢和永久的統治。但是,相對於人人不死的結局,只有你一個人不死的處境是否會好一些呢?是否會真如人們渴望的那樣美好嗎?
如果只有你不死,那麼,雷蒙·福斯卡(波伏瓦的小說《人都是要死的》的主人公)的處境就是你的處境。而福斯卡把自己的處境視為一種「天罰」,對自己沒完沒了的歲月感到絕望。他原本也是一個會死之人,出生於十三世紀七十年代。作為義大利一個小城邦卡爾莫那的統治者,福斯卡對卡爾莫那的安全、幸福和榮譽充滿了責任與自豪,曾為之英勇地衝鋒陷陣過。然而,當他勇敢地喝下來自埃及的不死葯之後,他不僅永遠失去了勇敢,也永遠失去了會死之人所能夠擁有的一切高貴和美好。他以前的身先士卒,是勇敢,而現在的赴湯蹈火卻與勇敢無關,因為以前的他與所有會死之人一樣,其英勇後面所準備付出的是一次性的生命,而現在的他,不管看起來他的行為多麼英勇,背後卻是空的,沒有任何冒險的代價。不朽的你對他人的幫助與謙讓,也難以與自我奉獻、自我剋制沾上邊,因為你這樣做並不耽誤你什麼,不損失你什麼。你傾囊捐贈,也談不上慷慨,因為你有用不完的歲月去獲得財富。你節衣縮食,樸素無華,也難膺節制之譽,因為進食並不是你生命的必須,而裸露於冰天雪地於你也絲毫無礙。你高瞻遠矚,讓人類避免了許多愚蠢與悲劇,也難說你是智慧的,因為那隻不過是在你身上流逝過的漫長歲月留給你的特別財富。甚至你的自由都是不健全的,因為你被拋到這個世界上,卻沒有自由選擇離開這個世界,放下這個世界。因此,你不僅失去了像蘇格拉底或耶穌那樣向世人證明真理的絕對性的資格,而且你實際上也失去了面對這個世界的真正尊嚴,因為你無法給自己的生命划出底線,而你的任何抗爭與捍衛,也難以避免不被視為演戲——因為你知道,一切對你的屈辱與不公,都不過像是飛蟲叮咬,轉瞬即逝。
實際上,你一旦不死,你幾乎也就不再是會死之人的同類。雖然你依然生活在他們當中,依然與他們擁有共同的外在形像,但是,你已無法以他們的眼光和情感去理解、看待這個世界。在你看來,以千年為春秋的椿樹,同不歷春秋的蟪蛄一樣,都不過是不知晦朔的朝菌。因此,你對椿樹不會像我們一樣心懷崇敬,不會對歲月在它身上留下的痕迹感到好奇與神秘。你也不會對不確定的未來感到激動與擔憂,因為你的未來沒完沒了,卻又「轉眼」消逝。我們對這個世界之外的希望充滿激情與熱愛,而你一定對此無動於衷,因為你不管把目光放得多遠,你都看不到這個世界的盡頭,你的生活永遠封閉在這個世界。
你和福斯卡甚至無法理解為什麼自由、平等、博愛對我們是何等珍貴與重要。我們是會死的,我們必須自己承擔起自己的終結,無人能替代我們自己的死亡;被拋入死亡,這是我們每個人的命運。而這在根本上意味著,我們承擔著自己的自由,也必須承擔起自己的自由。因為在被拋入死亡這種被拋狀態中,在這種不自由中,我們每個人獲得了自己的自由,承擔起這樣的自由:或者把死亡作為事件來完成,或者把死亡作為事件來遺忘,或者把死亡作為一種可能性來守護。不管是進入哪種可能性,都是每個人自己的自由決斷,並且,這每一決斷都是每個人進入其他決斷,也即進入其他自由的前提。因此,自由是會死之人的本性,是會死之人的存在方式。對自由的損害與剝奪,在根本上就是使人非人化。「不自由,毋寧死」,表面上是為了權利,而根本上是為了維護本性。所以,喊出它才會如此鏗鏘有力,以致穿越歷史,越過大洋與邊界,迄今仍鼓舞著全世界會死的人們。
秦皇漢武求不死,主要是想讓自己的功業與王朝能長久延續下去,並牢牢掌握在自己手裡。然而,如果他們真的不死,他們會很快就發現,他們引以為自豪的所謂功業,很可能是後來失敗的原因,或者被後來的歷史事件掩蓋得無影無蹤。你南征北伐,君臨天下,至尊至榮,然而不死的你會像福斯卡那樣發現,天下事並不真正如你一個人的意志那樣進行,因為天下人永遠不會以你一個人的意志為意志。雖然在位高權重而又長生不老的你看來,只有幾十年生命的芸芸眾生,實在不過是些飛蟲,但是,他們永遠有他們自己的意志,也永遠會按他們自己的意志行事。所以,他們永遠不會按皇帝、國王、領主或任何其他類型的統治者給他們設計的幸福去追求和享用他們的幸福。任何人都不可能為他人設計幸福。所以,你手中的王朝並非他們所必須的,所以,你至高無上的尊榮終究也是假的,你的權勢因而也不可能因你的不朽而可永世延續。實際上,你一旦不朽,你也會很快失去興趣去保持對一群生滅無常的芸芸眾生的權勢與優越。
你一旦不朽,你還將失去這個世界最美好的東西——愛情,除非你隱瞞自己的秘密。福斯卡給自己培養了一個戀人貝婭特麗絲,可是她卻永遠不可能愛他,因為她知道他的秘密:死不了!她愛的是他會死的兒子安托納,因為後者勇敢,因為他對江山,對人事,充滿激情,帶著急躁與憤怒渴望參與這個世界的事務,包括戰爭。所有這些都散發出存在的芳香,流露出生命的火焰。與之相比,死不了的老福斯卡反倒顯得像是個死人,一個死不了的死人。如果你是不朽的,那麼,不管你看起來多麼年輕,你的聲音聽起就會像是從遙遠年代的銅鏡里發出來似的,也許很溫柔,卻像是被悠長歲月過濾掉溫度一樣,無法打動你心愛的人。實際上,你的戀人一旦知道擁抱她的是一雙不朽的手,她不僅不會感到幸福和自豪,相反,一定會是恐懼與尖叫。因為相對於會死的身體來說,一雙不朽的手就如一個沒底的深淵,一個沒邊界的黑洞。最為重要的是,無人願意以自己完整的愛換取片斷的愛,無人願意以自己一生全身心的愛去匹配「瞬間」的愛。簡單說,無人願意以自己一神化的絕對之愛去對應對多神化的相對之愛。瑪麗亞納是在不知道雷蒙·福斯卡死不了的情況下嫁給了他,而當她知道了這個秘密之後,之所以痛哭流涕,悲傷至極,就在於她發現,她的愛情婚姻是多麼不公平!她明確告訴福斯卡:她對他們的愛情婚姻感到後悔!
對於死不了的你來說,即使你能瞞過他人而得到她的愛,你其實也無法真正理解會死的戀人在這個世界上的喜怒哀樂,包括她對你的愛與恨。
不管你是到了人人不死的不朽之國,還是在人人會死的必死之國,死不了的你處境都不甚妙。人們追求不死,本是為了長久享有這個世界的美好事物。然而,人們沒有想到的是,一旦不朽了,不僅失去了這個世界的一切美好事物,而且也失去了這個世界之外的所有希望。因為這個世界的事物之所以美好,恰是因為我們是會死的;我們之所以會打開這個世界之外的希望,也正因為我們是有終結的。死亡,是我們每個人最內在的一種可能性,因為相對於其他各種可能性,它不可代理,也不可剝奪。我們只是承擔著這種可能性才能打開未來,理解現在,重溫過去。雖然我們總是承擔著這種可能性,但是,我們並不總是以守護的方式承擔它,倒是常以逃避的方式遺忘它。追求不死,則是逃避死亡的一種極端方式。而我們之所以逃避死亡,則是因為我們總是要從無開顯出有,並且通常喜歡有勝於無;通過沉淪於五光十色的有,來逃避死亡,忘卻死亡。對死的逃避與遺忘,在實質上就是對無的掩蓋,對我們的源頭的掩蓋,同時也就是對這個世界的迷執。這種迷執,也就是通常所謂的愚蠢,因為它使人無退身之處而看不清真相,看不清未來。
人終歸是要死的,所以,這個世界才那麼美好,別處的希望才那麼完滿。保持這一點覺悟,才讓我們始終擁有退身的餘地,能夠真正退一步海闊天空,能夠真正自由地審視這個世界;也才會帶著勇氣去存在與行動!在這個意義上,會死,是人的一種幸運。
2008年2月20日於萬柳庄
時間是個啥?又不是個啥?時間是個東西嗎?或者是一切東西得以成為東西的前提,其自身又不是東西?時間存在嗎?或者時間是人類的一個幻覺?因此,時間本身也不存在?
關於時間的問題,是形而上學研究中最為複雜、深刻與有趣的。明晚7點,慕容堅老師從「時間不存在」的論證開始談起,給大家提供一些關於此類哲學思辨的入門知識——「時間不存在!時間不存在!不存在!重要的事情說三次」。同時,老師也會從日語角度分析一些時間意識表達的民族語言特徵。
1.芝諾悖論:運動不存在!
2.切入J. M. E. McTaggart的理路;
3.A類型時間;
4.B類型時間;
5.A類型時間要比B來得更為基本;
6.A-類型時間是自相矛盾的;
7.對於J. M. E. McTaggart的論證的質疑;
8.芝諾論證與J. M. E. McTaggart論證比較談;
9.從日語對於「今」的用法的角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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