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覺殘留

被噩夢叫醒的早晨,往往總是一場浩劫之後的杳渺福音。就像在湍急的冰河裡掙扎了一個世紀,上岸時被濕透的衣服裹緊,一邊抽搐,一邊呼吸。

在夢裡,我又回到了那個晦暗潮濕的地方。

那裡,陽光從來不曾臨幸。

01、Shackles

「你知道你自己做了什麼嗎?」

「我知道。」

「你知道這樣做會有什麼後果嗎?」

「嗯。」

「你明白自己是什麼身份嗎?」

「明白。」

「那你自己說,想清楚再說!」

「我這個人記性不太好,這樣吧,把你們寫好的給我,我照著念。」

「你剛才不是說你自己做了什麼心裡清楚嗎?」

「是啊,我心裡清楚,但我嘴巴不利索,反正你們早就備好了筆錄。別客氣,拿來給我念,這樣快點,興許你還能趕得上夜宵呢。」

「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你敬酒了嗎?」

「XX!你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看看你自己穿什麼衣服!看看自己坐在哪裡!」

「我在看守所,穿著黃色馬甲,坐在訊問室的椅子上,對面坐著一條狗,正對著我狺狺狂吠。」

「你嘴巴這麼老,有什麼用?」

「正因為沒用所以才坐在這裡被你罵,難道不是嗎?」

「XXX和XXX已經到我這裡打過招呼了,你不要讓他們為難好不好?」

「為難?」我把手銬抬起來,對著他,「那你告訴我,這是誰在為難誰!」

「...」

「...」

「兄弟,XXX已經把該說的都已經說了,該掌握的證據也都掌握了,他們都想把責任往你頭上扣,你這還不明白?」

「不明白。」

「你看那XXX和XXX,別看在外面和你稱兄道弟的,一出了事就什麼髒水都往你身上潑,我都替你感到難過啊!」

「哦,那謝謝奧。」

「所以,你必須把事情講清楚,我們才能搞清楚誰在講真話,誰在說謊,這樣才能幫的到你。」

「幫我?」

「嗯,當然,你以為我這麼深更半夜的在這裡為誰啊,還不是為了你!」

「那真是謝謝了!這樣吧,你代我跟XX、XXX、XXX和XX問個好,謝謝你們這幫婊子養的雪中送炭!」

「還有,你也別藏著掖著那份你早就做好的筆錄了,我他媽地對著這監控發誓,要是老子今天哪只手簽了你的筆錄,我就剁了自己哪只手!」

「...」

回到籠子里的時候,腳上多了一副20斤的鐐銬。

一把頭重,月光下,像一對亮閃閃的銀鐲子。讓我保管這麼貴重的物件,我不得不拿出十二萬分的小心來呵護它,走路都得把腰彎到地上走,一隻手提著中間的銀鏈子,一隻手扶著牆壁,生怕一個不小心磕壞了這寶貝旮沓。可這寶貝畢竟貨真價實的寶貝,你看那分量,才一天功夫,就把我的兩隻腳踝蹭得掉皮掉肉。我想那也是極好的,都說上了年頭的寶貝有靈性,沾了人的血想必會更有靈性。等到下一位或者下下一位英雄好漢帶著它的時候,興許就就能布陣召喚了。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啪,我從鐲子給蹦出來了。

這樣,坐個牢也有個伴,多好。

02、Optimism

「陳所!」

「嗯?」

「嗨,陳所,我是小李啊,就是那個...您忘了?」

「哦,是你啊,有什麼要緊事嗎,我正在巡查呢。」

「是這樣的,您看最近天氣冷得坐著都能結冰,您看能不能麻煩給我家裡捎個話,讓他們給我帶點棉衣棉褲。」

「這個嘛,你是可以在接見的時候和你家裡人說的。」

「那個,我還沒有判下來呢,家裡人沒法來接見的。」

「哦,這樣啊。」

「所以,您看....」

「....」

「喂,你好!我正在所里值班呢....哈哈,今天晚上?那是不方便的....」

只能目送著他走遠,隔著鐵門,銹跡斑斑的柵欄在臉上留下冰冷的觸感。那隻徒勞的手還伸在門外,比劃著「byebye」的手語,噤了聲的嘴彷彿剛剛吞下了一塊鐵塊。

他的手機從頭到尾都沒有亮過,但我知道,那一定是共濟會的兄弟給他打了一個不會顯示的匿名電話。

03、Suiside

「你醒啦。」

「...」

「感覺好些了嗎?」

「...」

「傷口不深,出血也不多,小夥子你底子好,很快就會好的。」

「...」

「我也不是第一次碰見這樣的情況,在這種地方做這種事情是不會有好果子吃的。搞不好,還要加刑。」

「...」

「年級輕輕,遇到這種事情,確實是可惜。但你也不要想不開,將來的路還長著呢,你要知道,外面還有很多人在等你。」

「等我?等著我吃花生米(吃槍子)吧。」

「哈,哪的話。我知道你的案子,雖然我不是專業出身,但你這種情況要是得吃花生米,那這看守所里一年得死多少人啊。」

「...」

「小夥子,別喪氣。你做這種事情只會讓那些看輕你的人更加看輕你,堅強一點,天無絕人之路。」

「醫生,你看籃球嗎?」

「看啊。」

「今年的NBA總冠軍是誰啊?」

「哈哈,馬刺和熱火馬上搶七了。昨天,要不是雷阿倫在最後時刻的底角三分拖入加時賽,馬刺就奪冠了!」

「雷阿倫這傢伙就是穩!」

「是啊,不過鄧肯和帕克也是老辣,第七場還很難說。」

「...」

那張簡陋的病床上蓋著藍色床單,床單上有些的血漬,像過墨的梅花。我躺在那張病床上,後來坐卧起來,耷拉著手臂,跟這位頭髮灰白穿著制服的醫生聊著NBA。在我所見過頭髮灰白的人裡面,他是精神最好的,也很能扯。這讓我放心大膽地和他吹起了牛,彷彿我血管里致郁的血已經放乾淨,剩下的亢奮能讓我堅持三天三夜。直到夜很深的時候,他才想起來要送我回去。回去之前,他拿起桌子上的兩個蘋果給我。我當著他的面吃了一個,然後問能不能把剩下的一個帶回籠里。他想了一下說可以。我含著淚把剩下的一個吃掉了。走出病房前,我回頭望了望那張病床。

那是我曾經戰鬥過的地方。

《空之境界》第三章——《痛覺殘留》。

兩儀式:你要是覺得痛,說出來不就好了?

可是,並不是每一聲SOS,你們都聽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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