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難》第十二章 夢外角逐
來軍怕二位仙人熱出毛病,就回院子里打了一桶水,給倆人一人來了半桶。
他卻不知道,元神出竅時肉身不得沾水,更何況兜頭就是半桶,澆的全身瀝瀝啦啦的。沾水則元神法力盡失,如不速速歸位,立馬灰飛煙滅。
壺公虧得歸位及時,不然非死在自個兒夢裡,張天師先一步歸位,從懷中掏出黃符,雙手揉搓,黃符起火,他將灰燼塗在脖子處,全身癱軟無力,暈在當場。
壺公後他一步,剛入肉身便恍兮惚兮,惚兮恍兮,整個人昏沉欲睡,腦袋如灌滿了四處流蕩碰撞的水銀,清鼻涕流了一管又一管。
來軍慌了,他先是猛掐張天師人中,又是搖晃壺公肩膀,「您怎麼了?」
「阿嚏!」
壺公厚嘴唇里噴出的口水沫子糊了來軍一臉,把他給噴懵了。
他搖晃著肉墩墩的身子掙扎著要站起來,咣當一聲也撂倒在地。
來軍徹底慌了神,這二位難道打了個兩敗俱傷,還有救嗎?周圍人越聚越多,七嘴八舌對挺屍的倆人指指點點,還是先把他們弄進去吧。
來軍先拉扯張天師,哎?奇怪了,剛才重似千斤的老丐現在怎麼輕易就被自己給拽起來了,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了,他顧不得多想把張天師拖進家裡,又螞蟻搬米似的費了好大力氣才把壺公拖回家。
來軍把他倆弄到床上,累得氣喘吁吁,靠在床腳本想休息一會兒,沒想到因為這一天折騰來折騰去,竟進了黑甜的夢鄉。
等他醒來,二位神仙不知哪兒去了,他滿屋子上上下下找了一遍,又跑去壺公家找尋,連個毛都沒有,咦?人呢?
黃昏退去,夜幕籠蓋四野,鋪滿了星星的天空璀璨奪目,夜風帶來僅有的一絲清涼,給納涼的人少許慰藉。
來軍手架在石桌上,支著腦袋發獃,這一天真是過得驚心動魄啊,先是眼見二位仙人鬥法,再是與兵部尚書之子大打出手,比在家裡住著有意思多了,只是現在二位仙人不知去向,也不知道還會不會回來?
他離家都有一個月了,估計家裡人找他都快找翻天了,他卻一個人瀟洒自在,逛逛武侯祠,去杜甫草堂溜達溜達,被家裡管得那麼嚴,頭一次自己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他越發不願意回家了。
枯坐在月夜之下不多時便困了,他直打哈欠,搖搖晃晃直奔床鋪,管他娘的什麼神仙啊前途啊,先去美美的睡上一覺。
來軍夢裡來到一處瀑布之下,看著飛流直下的白練,水沫灑遍全身,鬱積在他胸頭的疲憊一掃而空,口中喃喃,「青山與白雲,方展我懷抱。」
「來軍。」
他循聲望去,見壺公敞開襟懷嘴裡嚼巴著枇杷果,「要不是你那一桶水,老子就死在那憨兒手裡了,」他把核扔掉,「你娃兒與老子有緣,又救了老子一命,求學問道心思純正,還把老子伺候的舒舒服服的,老子決定將畢生所學傳授與你,你可要給老子仔細聽,認真聽,老子考你你要是記不住,立馬給你兩耳屎。」
來軍對著壺公三跪九拜,「徒兒謹記師父教誨。」
壺公不耐煩他磕頭如搗蒜,「少在這裡給老子拉稀擺帶,趕緊練起噻!」
來軍恭敬的侍立一旁,「師父您講吧。」
就這樣約摸有一個月左右,來軍每天在夢裡跟隨壺公修習幻術,他本身就記憶超群,再加上也會些拳腳功夫,學起來並不費力,只是每天從夢中醒來都異常的累,他白天醒來趕緊吃東西,以防被自己在夢中高強度的練習給弄餓了。
某日他從夢中醒來,已是日上三竿,他費力的睜開耷拉著的眼皮,拿起桌上的包子吃了兩口。
「啊!」他咬到了一塊鐵,定睛一看,手裡拿了個被吃了兩口的鐵包子。
他捂著腮幫子,牙被咯得嗷嗷直叫喚,明明是肉包子啊,怎麼突然成鐵的了?
張天師向右轉了一圈,現出身形,「瓜娃子,別來無恙?」
「前輩!」來軍趕忙把包子放下,請他坐下,「那日前輩不辭而別,我也沒敢問壺公您去哪兒了。」
張天師面色凝重,他下巴頦指指碗兒,來軍立馬給他倒了一碗茶,「那日我與你師父夢中鬥法,我略施小計就要取了你師父性命,卻被你一盆冷水給澆沒了,天意如此,我無話可說,」他端起茶碗,先是盯著碗沿看了一會兒,繼而咕咚咕咚灌下肚兒去,「老子就是你們這些凡夫俗子口中的張天師,見你娃兒求道心切,恭謹有禮,這些天吃了你不少山珍海味,還對你挑三揀四的,你娃兒甘之如飴,從不發火,比那些個急躁冒進的憨兒不知道強上多少。」
他放下茶碗,手指肚敲著桌沿,「可惜啊!」
來軍身子微微側向張天師,聽他自稱張天師時驚得張開嘴巴,又怕壺公在身邊,趕忙斂色,不解的問道,「老前輩,可惜什麼?」
「可惜你娃兒眼瞎。」張天師哼了一聲,「跟那頭豬能學個啥子。」
來軍沉默不言,他不敢接張天師的話,這倆人的矛盾他知之甚少,妄言妄語只會招來無妄之災。
張天師見他低著頭不講話,咳嗽了一聲,瞟了他一眼,「你叫個啥子?」
「晚輩來軍,天師有何見教?」
「隨我來。」他從前襟中掏出兩張符籙,「把它貼在腦門上。」
來軍照做。
張天師緩緩地將黃符兩指一拈貼於腦門,「隨風散入玉局觀。」
屋子裡一陣清風拂過,兩人登時消失於無形。
也就是一剎那的功夫,來軍睜開眼,倆人立於玉局觀門前,額上的黃符化於無形。
倆道童在觀前洒掃清潔,一抬頭見他們二人,行禮後繼續打掃。
「隨我入內,」張天師說罷朝里走去。
來軍跟在身後。
「此觀乃貧道得道之所,後漢永壽元年,貧道與老君於此相遇,老君為貧道說《南北斗經》大開頑痴,」張天師邊走邊說,他還是那副乞丐打扮,「今日領你娃兒前來,讓你個憨兒曉得什麼才叫真道行。」
張天師從前襟中拈出大定之符,朝空中一拋,觀內一應人等悉數靜在當場。
他禹步而行,雙手翻飛上下結印,大殿前的空地上發出耀眼的青光,地磚被地底冒出的東西拱破,泥土帶著潮氣被翻上來,等到青光黯淡下去,原來是一張局腳玉床。
張天師盤腿坐於其上。
「憨兒,你娃娃現在棄暗投明還來得及,」張天師氣勢洶洶,「與那頭豬一刀兩斷,投貧道門下,教你畫符降妖之法。」
來軍面露難色,久不應答。
「少跟老子拉稀擺帶!」張天師捶床大罵,「你娃莫不是瞧不上貧道的法術!」
「不敢,不敢,」來軍趕忙辯解,「天師在上,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壺公待我不薄,我既已投壺公門下修習幻術,再轉投天師門下恐為天下英雄恥笑,一女尚且不嫁二夫,我堂堂鬚眉又豈能做這種朝秦暮楚、兩面三刀的勾當。天師,承蒙錯愛,晚輩誠惶誠恐,天師無上神力,晚輩心服口服,只恨不得分身之術,再拜天師為師。」
「好!」張天師臉上有了一絲笑意,「忠於師門,真是可造之材啊!貧道閱人無數,收徒首重心地純正與否,你娃兒誘惑當前,能忍痛割愛,不貪心,不妄語,老子高興,老子管你是拜誰為師!存心邪僻,任爾燒香無點益。扶身正大,見吾不拜有何妨。老子今傳你符籙降妖之法,你娃兒自己領悟,是那頭豬的幻術高明,還是老子的符籙高明!」
來軍朝天師打躬作揖,「謝天師傳道之恩!」
於是他白日里與張天師修習符籙之術,夜間在夢裡與壺公苦練幻術,他拋棄一切雜念,夜以繼日,焚膏繼晷與二位仙人苦練了足足有半年之久。
而壺公與張天師教他法術也有自己的打算,他二人自那日夢中鬥法之後,靈力消耗殆盡,從來軍家醒來時均已無力再戰,壺公深知自己在夢外斷然不是張天師對手,而張天師也不敢再輕易入壺公之夢,他二人將角逐的舞台從夢裡搬到來軍身上,說到底,還是在暗自較勁,一個人天賦有限,同時學會兩門奇功不大可能,因此只能一枝獨秀,不是壺公勝就是張天師得意。
而另一層考量,則是為了壯大本門派勢力,他們早就知道來軍是四川總督之子,傳他法術,讓他利用自己家的影響力來宣揚本派主張,如果來軍傾向壺公,那全真教丹鼎一脈則在蜀中佔據優勢,而如果張天師技高一籌,那正一教符籙一派則能在蜀中繼續開枝散葉。
兩人雖未交手,卻勝似交手。
在夢裡,來軍修習稍有不慎就會被壺公厲聲喝罵,甚至被抽耳光,而在白日,張天師考問來軍見他記憶疏忽劈頭就是一掌,打得他眼冒金星。
他倆就跟二牛抬杠般,使出渾身解數,勢要將來軍全身心拉入自己一方。
只是後來的結果讓二人咋舌。
來軍將兩派神功悉數掌握,運用之妙,使得壺公、張天師無法分出勝負,他二人驚嘆於來軍小小年紀竟是此等奇才,再教下去怕餓死師傅,於是均留了一後手,不再教下去。
某日來軍睡時腦中一片混沌,等到醒來卻發現沒有做夢,壺公看來已經走了,而玉局觀也沒了張天師的身影。
惆悵在心底翻湧,他離家這半年也玩夠了,母親自小疼愛他,大半年沒見,怕是整天都在以淚洗面吧,雖然父親的大巴掌還在他頭頂盤旋,他還是決定回家看看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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