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頁倫敦 · 我23歲那年夏天

我23歲那年夏天,倫敦的空氣濕噠噠,路上行人都不想戀愛想做愛。

夏天的倫敦人白天穿短袖,晚上穿長袖,半夜開著窗戶伴隨微風入睡。

英國只有兩座城市,首都和其他。正如法國與日本那樣。

我上班的地點Canary Wharf,坐落於倫敦郊區,而且很郊,第一次坐地鐵去面試足足花了半小時,當時我不禁懷疑自己去那裡是搞金融還是搬磚。

後來發現這兩類工種原來是一回事兒。

我在倫敦工作27天後遇見了一個女孩,她難言百分百,也非不及格,她就是她。

那天我下班等地鐵時,瞥見右邊電梯上有個女孩緩緩下來。

她還算漂亮,稱不上美。

她眼睛很大,嘴唇很厚,身材很好,在party上應該是最受歡迎的那類。

她一定不缺男人緣。

我思索片刻,掏出手機,把時鐘撥亂,若有所思的對著屏幕瞎按。

那年夏天喬布斯剛發布了iphone4,震撼了地球,我預定後足足等了一個月才拿到。

喬布斯不會知道,他做成這件大事後只活了一年,若現在我能穿越回當時,定會讓那個等地鐵的我珍惜這最後的喬氏iphone。

而對我接下來要做的事,我只會說,幹得漂亮,畢竟,我也不知道自己哪天就駕崩了。現在的我,只能向當時的我保證,你至少能平安活到29歲。

人生不過夢一場。

我靜靜等她下了扶梯站定,然後若無其事的湊過去:

「Excuse me, Do you have the time?」

她友好的看了看我:

「time?you need the time?「

我點點頭,她從包包里拿出手機給我看了眼。

也是iphone4。

我把自己手機的時間調正,對她笑了笑。

她也笑了笑。

略尷尬了3秒後我說:

「會講中文嗎?」

她又笑了:「會。」

這時地鐵來了。

她是大連人,也是服裝設計師。

她只坐兩站,臨下車前我留了她的電話。

因為當時世界上還沒有微信。

3小時後我簡訊了她,加了她的MSN。

MSN上:

我:我剛來倫敦,很喜歡這裡。

她:我呆了好幾年,沒感覺了。

我:今天在路邊看見一件Tshirt,上面的話我很贊同。

她:I love London?

我:不,是「Good girls go to Heaven, Bad girls go to London.」

她:哈哈,啥是好,啥是壞?

...

就這麼斷斷續續聊了幾天,她態度時冷時熱,我趁她熱的時候約她一起看《Inception》(盜夢空間)。

我們約在Odeon電影院旁邊那家越南餐廳晚飯,我比她早到5分鐘,她穿了件深藍連衣裙,配上黑色絲襪,比那天在地鐵里艷麗得多。

這家越南菜很正宗,特別是那棕色飲料,杯底沉澱著龍眼等亂七八槽的食材,遠看還以為杯子里長水草了,喝下去卻清甜可口。

她:「你怎麼知道這家的?」

我:「之前和朋友來過。」

她笑了:「又是越南菜又是Odeon,滿熟的嘛你。」

我趕緊把話題轉舵:「大連怎麼樣?」

她:「你喜歡喝酒吃海鮮嗎?」

我:「不喝酒,海鮮很喜歡。」

她:「那你肯定愛大連。」

我:「都吃什麼海鮮?」

她:「多了,我最喜歡一家海腸餃子,每次都要排3個小時。」

我:「海腸?」

她:「海里的一種生物,長得很像豬大腸。」

她輕蔑一笑:「大連人看外地人吃飯都覺得不可理喻,很好奇你們不吃海鮮都吃啥。」

我笑了笑。

吃完飯電影院門口已經很熱鬧了,這家Odeon位置比較偏僻,能有這等人氣全賴《Inception》。

我還記得電影開場時那幾聲

「咣...」

「咣...」

「咣...」

她英文不算好,許多地方需要我講解。

電影放到小李子玩陀螺時她沒懂,我把嘴湊到她耳邊說:

「這是記號,看看自己是夢是醒。」

說完後我牽住她的手。

電影很精彩,看得我居然忘了親她。

散場後她一路都在問我陀螺倒了沒有。

我:「倒了,最後放完字幕我好像聽到「啪」一聲。」

她:「唉,在英國呆了這麼久,看電影沒字幕還是不行。」

我:「沒啥,70%的英美留學生都啃不下生肉。」

她嘆了口氣:「還是你厲害。」

我把她送到地鐵站,她微笑的看著我:

「來來,抱一下吧。」

我輕輕抱了她一下。

到家後我收到簡訊:

「我到了,謝謝你請我看電影。」

我嘴角微一上揚。

插播條人生經驗,第一次約會散場,若女孩到家後主動簡訊你,基本就沒跑了。

我回了她一條:電影怎麼樣?

她:很棒,但我的翻譯更棒。

我:^_^周日來我家看球吧。

她:好,誰對誰?

我:英格蘭vs德國

她:你有撲克牌嗎?

我:沒。

她:那我帶一副,到時候玩抽兔子。

...

禮拜天中午她帶我去了Chinatown的紅滿天,服務員貌似認識她,一進門就笑眯眯的問:

「今天吃火鍋還是炒菜?」

她笑了笑:「炒菜。」

她穿了條紅色的裙子,配上肉絲黑高。

她點了辣子雞,水煮牛肉,還有些冷盤,辣子雞分量很足,居然是我吃過最好的。

我:「這家比鼎軒好。」

她:「好幾個南方朋友都喜歡鼎軒,但我覺得太清淡了。」

我:「梁山好漢咋樣?」

她:「一般,適合一個人的時候去湊活一下。」

英國的Chinatown都是一條街道,卻硬要譯為中國城,美國的Chinatown都大的像小城市,尤其是LA Chinatown,足有朝陽區那麼大,卻還是翻譯成了唐人街。

吃完飯離球賽還早,我帶她去了泰德(Tate)現代藝術館。

我對現代藝術不感冒,她倒看的津津有味。

我只記得有副畫上畫了個綠色十字,取名為「世界」。旁邊地上堆了一套舊衣服,連內褲都有,髒兮兮的,我還以為是哪個流氓脫在這裡的,一看牌子原來也是藝術品。

最後她看見個紙箱子,興奮地拉著我走過去,那箱子里放滿了各種報刊雜誌,她說這出自某位大師之手,然後滔滔不絕的給我解構起箱子里每本雜誌和報紙的含義。

我假裝在聽,心裡想的是一會兒英格蘭和德國的出場陣容。

她可能注意到我目光獃滯,不高興的講:

「不想聽算了。」

我看了眼四周,確定沒保安,然後掏出錢包,拿了一張10圓人民幣扔進那箱子,拉著她就往外跑。

我邊跑邊說:「這下這件藝術品的內涵更豐富了。」

她邊跑邊笑個不停。

出藝術館後我們進了地鐵站。下電梯時正好停了輛地鐵,大敞著門,我拉著她想跑進去。

這次她沒跟我跑,拉住我:

「等下一班吧。」

我:「為什麼?」

她:「我是那種...沒什麼安全感的人,怕被門夾到,只有親眼目睹開門我才敢進。」

我住在倫敦大學的宿舍,單人床,很小,她推開門後卻直誇我屋子乾淨。

她漫步到書桌前,拿起一瓶紅酒笑道:

「酒都準備好啦?」

我沒回話,打開電腦,放起球賽當背景,然後用紙杯倒了兩杯紅酒,和她坐在床上喝。

她抿了一口:「記得嗎,一開始MSN上我有時會不回你。」

我點點頭。

她:「我倒不是覺得你不好啊,就是有時候不知道怎麼回,就想,「操,反正我也不認識他」,就不回了。」

我笑了笑:「我理解。」

她:「你這點好,我不回你也不在意,前段時間人人上有個朋友的朋友加我,不回他消息還一個勁兒問「人呢?」」

我笑了。

她:「這還不算,有次我人人上狀態是「我病了」,他給我發了條「知道你病了我很心疼」,我當時直噁心,你特么誰啊,就心疼我。」

她說完捂住嘴:「sorry,不該爆粗的。」

她頓了頓:「你這點好,從來不說髒話。」

我:「我以前可愛說了,出國以後沒語境,漸漸給改了。」

她笑了。

我:「相信一見鍾情嗎?」

她:「我只信一見鍾情。」

她喝了口酒:

「你有過One night stand嗎?」

我想了想:「有。」

她點點頭:「恩,還算誠實。」

我:「你呢?」

她:「有。」

我:「因為喝多了?」

她:「no,我不需要酒精來做借口。」

她接著說:「那時就是覺得新鮮,想試試,就和朋友去了SOHO一家酒吧,雖然喝了酒,但全程都是清醒的。」

她拿起杯子:「今天你是不是想灌醉我啊,這點哪兒夠啊?」

我吻了她一下。

她:「那天看《Inception》時我就一直想,電影散場後這個男生會不會提出帶我回家。」

我:「如果提了呢?」

她:「應該…不會答應。」

我又親了她一下。

她:

「我來英國前,有次和朋友在大連市區溜達,突然看見我爸的車了,他沒發現我,拐進了一個衚衕。那天吃晚飯時我就問他,是不是去了哪哪哪,看見你車了,爸爸卻顯得很緊張,連說了幾遍「沒有啊!」

其實他承認也沒關係,畢竟大連就那麼大,開車路過哪兒都很平常。他這種應對反倒讓我懷疑。不過當時媽媽也在,我就沒接著問他。

晚上我趁他洗澡時翻了他手機,發現他最近經常打一個固定電話,就抄了下來,上黃頁一查,號碼居然就在他那天開車的那片。

過了段時間,我拜託朋友撥了過去,是個小男孩接的,我朋友問,「你是誰」,小男孩一字一句作答,「我是閆岩,我不能告訴你我是誰(她也姓閆)。」」

她拍了我一下,問:

「這應該不是小孩兒的反應吧?是不是看著就像大人教的?」

我沒做聲,她接著說:

「從那時起我就覺得爸爸在大連還有一套老婆孩子,但左思右想,最後還是沒告訴媽媽。

不過有次爸爸得了重病,當時媽媽在外地,爸爸在醫院牽著我手說,

「孩子,萬一我走了,你一定要告訴你媽我沒有做過對不起她的事情。」

那之後我又覺得,爸爸可能真的沒小三。」

我怎麼覺得,他最後唱這麼一出反倒欲蓋彌彰,把這件事坐實了。

但我還是點了點頭,摟住她,深深的吻了下去。

吻了好久她放開我:

「把燈關了。」

下篇:中國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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