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大明:特朗普的「第一夫人」去哪兒了?
華盛頓時間的丁酉雞年正月初五晚上,美國總統特朗普的大女兒伊萬卡出現在中國駐美大使館的春節聯誼活動上,算是在老爸拒絕向華人世界發出新春祝福之後特意串串門、拜拜年。跟隨伊萬卡一道來體驗年味兒的還有她和賈里德·庫什納的大女兒阿拉貝拉。這個還不到五歲的小朋友數月前就躥紅了中國網路,她在視頻里背誦的「粒粒皆辛苦」或者「曲項向天歌」,早已成了中國家長在要求自家孩子好好學習時的參照物。不過,號稱痴迷中國文化的總統小外孫女要提醒一下自己的媽媽:36歲的本命年該穿戴些紅色,而不是當晚深沉的黑藍色調。
與一襲紅裝的女兒相比,伊萬卡的穿著在春節的語境下確實太不喜慶,但卻高度契合著她另外一個重要行程的悲壯:當天伊萬卡隨特朗普搭乘軍用直升機飛往特拉華州,出席一個迎接海軍陸戰隊士兵遺體回國的追悼儀式。這是特朗普時代開啟以來,伊萬卡首次陪同父親在重大活動中亮相,也被各方解讀為是在繼母梅拉尼婭留在特朗普大廈陪小兒子讀書的情況下,「第一千金」分擔「第一夫人」職責的歷史橋段的戲劇性再現。
伊萬卡攜女兒參加中國駐美大使館的春節聯誼活動
不知是否有些內在的必要性,白宮在當下中國的語境中可以被戲稱為是家「招商銀行」。20世紀以來,只有柯立芝、胡佛、艾森豪威爾三位入住者家中沒有千金,而肯尼迪以來的11位總統都曾體會過「弄瓦之喜」的幸福時刻,甚至還湧現出柯林頓、小布希、奧巴馬連續三個只有女兒的「第一家庭」。
不過,在伊萬卡之前,在總統政治歷史中橫貫百年的父女情深卻並未導出掌握權勢的「第一千金」。女兒鄭重其事地站在總統父親身邊的最初記憶,至少要回溯到美國第三任總統即托馬斯·傑斐遜時代。1801年,當這位57歲的副總統得以轉正之時,與他相守十載的結髮妻子瑪莎·韋利斯(Martha Wayles)已因糖尿病過世了19年,「第一夫人」的重任只好落在了他們29歲的長女瑪莎·傑斐遜的肩上。在扶持父親的八年白宮歲月中,瑪莎·傑斐遜也為夫君托馬斯·倫道夫(Thomas Randolph)帶來了從政的好運:倫道夫於1803年到1807年當選國會眾議員,並在老丈人離開白宮寶座十年後當選了弗吉尼亞州州長。這段女兒得勢、女婿仕途通達的「政壇佳話」,估計是如今伊萬卡和庫什納心中反覆盤算的「上上籤」了。
28年後,61歲的安德魯·傑克遜在就任美國第七任總統時,也遇到了類似的人生悲喜劇:當年12月2日確定了傑克遜勝選;三個星期後,勝利者的妻子瑞秋·多納爾遜(Rachel Donelson)卻因心臟病突發而撒手人寰。更為棘手的是,傑克遜夫婦並無親生子女,唯一的養子小安德魯·傑克遜其實是他們的侄子。無奈之下,傑克遜先後邀請了亡妻的侄女艾米莉·多納爾遜和兒媳薩拉·約克·傑克遜(Sara Yorke Jackson)履行「第一夫人」的權責。
1848年,當選第12任總統的扎卡里·泰勒(Zachary Taylor)出人意料地安排自己22歲的小女兒瑪麗·伊麗莎白·布里斯(Mary Elizabeth Bliss)代行「第一夫人」的角色。不過,與傑斐遜或傑克遜的「鰥夫狀態」不同,泰勒的變通做法源自妻子瑪格麗特對「第一夫人」需要承擔社會責任的強烈抵觸。實際上,泰勒的妻子始終對自己丈夫選擇從政心懷不安,還曾多次祈禱泰勒敗選、回歸家庭。在短促的白宮時光里,瑪格麗特只願躲在白宮二層的房間里哀怨,拒絕陪同丈夫拋頭露面。細思恐極的是,泰勒果然在短短執政16個月後不幸暴病而亡,不願婦唱夫隨的瑪格麗特因過度悲傷而健康每況愈下,在兩年之後也追隨而去。
算是巧合,「第一夫人」瑪麗像極了48年前的瑪莎:瑪麗要求總統老爸任命她丈夫威廉·華萊士·史密斯·布里斯出任總統特別秘書。這無疑是在總統白宮辦事機構還未興起之前,能安排乘龍快婿的最好名頭了。於是,華盛頓一時間轉入了女兒、女婿權傾朝野的「家庭時光」。不過,瑪麗丈夫的仕途乃至生命最終還是斷送在了黃熱病手中。
傑斐遜、傑克遜、泰勒,19世紀上半葉的這三位總統基本上為原配各種原因缺位時導致的「第一夫人」難題提供了不同的解決模式,其後類似狀況的解法基本上都只是在「單曲循環」。第15任總統詹姆斯·布坎南重複了傑克遜的選擇,因終身未娶而讓早年收養的外甥女哈麗雅特·萊恩(Harriet Lane)充當「第一夫人」。
1893年57歲的格羅弗·克利夫蘭,在當選美利堅第22任總統時竟然還沒有成家,再次陷入了傑克遜膝下無人可依靠的窘境。於是,在白宮舉行史上唯一一次「總統婚禮」之前的一年多,克利夫蘭的妹妹羅斯(Rose Cleveland)擔負了迎來送往的責任。
白宮唯一一次總統婚禮
第23任總統本傑明·哈里森在任期的最後四個月遭遇了傑斐遜曾經歷的喪妻之疼,不得不讓唯一的女兒瑪麗·哈里森·麥基(Mary Harrison McKee)暫時搭理。
頗為值得玩味的是,泰勒遭遇的合法妻子在世卻不完全履職「第一夫人」的局面,幾乎再未出現,直到特朗普的呼嘯而來。雖然沒有任何證據支持如今的梅拉尼婭會像當年泰勒夫人那樣怨念丈夫主政白宮,但她似乎也並不太情願充分曝光在政治聚光燈之下。對此,特朗普團隊給出的理由是,梅拉尼婭將留在紐約陪10歲的小兒子巴倫讀完本學期,之後才會搬進白宮生活。但按照以往經驗,無論是12歲的切爾西·柯林頓,還是10歲的薩莎和7歲的瑪利亞·奧巴馬,都在學期中間就轉學到了華盛頓。另外一組相互矛盾的信號是,夫君勝選後,梅拉尼婭卻並未很快組建自己的辦公室團隊,而是等到2月1日才宣布了辦公室主任,隨後在3日又拋出了僱傭一位資深拉美裔室內設計師來裝修白宮個人起居空間的試探性消息。
一面是不慌不忙、一面又未雨綢繆,其實索性可以忘掉孩子上學的借口,關於梅蘭尼婭的去向最靠譜的解釋只有兩個。一個解釋是,梅拉尼婭可能並不得寵,特朗普並不希望她過多染指自己的總統生涯。目前看,該解釋甚至可以或多或少找到一些蛛絲馬跡的證據支持,比如某些心理學抑或「微表情學」研究者對特朗普和梅拉尼婭在多個公開場合中所謂「貌合神離」的大肆猜測。如果這個版本是真實情況的話,梅拉尼婭的最好選擇當然就是始終滯留在特朗普大廈的雲端,而伊萬卡進而將自然而然地佔據更多政治新聞的版面。
美國第一夫人梅拉尼婭表情在網上走紅
另一個解釋是,特朗普及其團隊,甚至是梅拉尼婭本人都一致地意識到,她需要更多時間為「第一夫人」的職責做充分準備。在這個解釋下,梅拉尼婭會儘可能快地回到特朗普身邊,竭力做好全天候的「第一夫人」。相應地,伊萬卡在公開場合的角色雖然會相對下降,除了可能的「救場」或「補台」之外,她在核心決策圈中的重要地位未必會被削弱。換言之,即便「第一千金」不「兼任」「第一夫人」,所謂的「千金」也足以在決策的天平上充當壓倒性的砝碼。根據新近曝光的一些信息,伊萬卡和丈夫庫什納最近成功地勸說特朗普放棄了關於否決2014年奧巴馬保護LGBTQ群體公平就業行政令的做法,接受了小兩口長期以來支持LGBTQ群體權利的開明立場。而正如傑斐遜或泰勒的女兒一樣,伊萬卡最重要的目標當然不是她老邁的父親,而是點亮庫什納的錦繡前程。
希拉里曾力推全民醫改,勞拉被認為是小布希「富有同情心保守主義」的「靈感之源」,米歇爾的「美國式種植」也向萬千公眾傳達了恬淡健康的生活哲學。相比之下,模特出身的梅拉尼婭搬入白宮之後又將怎樣雕琢屬於自己的印記呢?斯洛維尼亞出生,號稱通曉六種語言,首位從移民歸化為美國公民的「第一夫人」:梅拉尼婭的身上時刻都演出著這個國家正在經歷的巨變,因而事實上完全有可能扮演起為特朗普政府收緊移民政策代言的溫和面孔。
但硬幣的另一面卻並不那麼光鮮:一旦因無法掌控輿論方向而弄巧成拙的話,梅拉尼婭的移民身份反而會淪為攻擊特朗普保守移民政策的天大笑柄。就像自由派藉助在網路上瘋傳的一張合成照片所調侃的那樣:照片上的米歇爾難掩與白宮作別時的不舍,手裡握緊的牌子上寫道:「我的工作被一個移民搶走了。」或許,也正是潛在兩難處境的忌憚,對「第一夫人」的準備就不僅僅是梅拉尼婭個人的歷練,更是特朗普團隊為新「第一夫人」尋求新定位的通盤考量。
在過去的三周中,獨居的特朗普橫衝直撞地刻意塑造著「a man of his word」即所謂「言必信、行必果」的高姿態。但在「禁穆令」等一系列政策受阻、「百日新政」的蜜月期倉皇逝去之後,四面楚歌的「霸道總裁」更為需要的是轉換到「a man with his wife」或者「happy wife,happy life」之類相對柔化且飽含些人情味兒的波段上來。別忘了梅拉尼婭曾這樣形容過自己在特朗普從政道路上的作用:「我其實很『政治』,只是不會在公開場合表現,我會在家裡『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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